讀古今文學網 > 道德和宗教的兩個來源 > 原始心智的永恆存在 >

原始心智的永恆存在

我們補充說過,還有一些情況是,他們的無知是與迴避付出努力同時存在的。這些情況被萊維·布律爾先生歸結到「忘恩負義的病患者」這一標題下。曾經接受過歐洲醫生醫治的原始人類對這些醫生們不存任何感激之情。不,他們不但沒有任何感激的表現,他們甚至還要向醫生們索要報酬,好像他們成了提供醫療服務的醫療人員了。但是,對於這些原始部落群體的人們來說,他們不懂得醫學科學的概念,他們不知道這是一門與藝術相結合的科學。而且,他們只看到,醫生遠遠不是始終給患者看病。因而,他們最終認為,他們付出了時間和麻煩,他們怎能不認為醫生暗中從他們身上獲得了某種利益呢?為什麼這些原始人類不很自然地採取他們思維中首先產生的解釋,來代替他們擺脫無知的各種努力呢?他們是可以從自己思維中首先產生的解釋受益的啊!

我把這一問題提交給了《原始思維》這本書的作者。這將引發我對一些往事的追憶。雖然不會比我們之間的友誼還久遠,但這的確是一段很久的往事了。當時我還只是個小男孩,得了牙痛病。家人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不停地帶我去看牙醫。牙醫對那顆討厭的牙齒毫不留情,直接把它拔了下來。私下說,那實際上一點也不疼,因為那顆疼痛的牙齒會主動掉下來。但是,我剛剛在牙醫的椅子上坐下,就因為他們要拔掉我的牙齒這一原則問題,衝著他們高聲叫喊起來。我的家人最後想辦法讓我安靜了下來。醫生故意做出一些響聲,把一枚50生丁的硬幣投到將用來清洗我牙齒的杯子裡(在那麼遙遠的年代裡,還沒有聽說過無菌消毒術)。這枚硬幣在當時可以買到10根大麥糖。我當時已經有六七歲了,我的智力也不比多數同齡的孩子差。我當然能夠猜想到這是醫生和我的家人聯合設計的小圈套,來哄騙我安靜下來的。但我知道他們共同想出這一法子也是特意為我好。但是,我要想不改變自己對於把我的牙齒給弄沒的牙醫的態度和看法,那可能需要費點事。我本來就比較懶惰,所以我不可能費那事去想這個問題。我就這麼一直不去想它。我對牙醫必然形成自己的看法。這一看法,在我腦子裡,像一團怒火,自發地凸顯並燃燒起來。我似乎清晰地感到,牙醫這個人天生愛把別人的牙齒給拔下來。為了把我的牙齒給搞掉,他甚至寧願付出這50生丁。

關於這段追憶,我們就說到這裡。現在對我們所表達的觀點進行一下總結。在我們正在研究和討論的信仰的根源處,我們發現自然對於來源於理智阻力的一種抵禦性反應。這一抵禦性反應在理智本身激發起一種想像和觀念,這些想像和觀念抑制了令人壓抑的表現,或者阻止了這種令人壓抑的表現的具體化。那些未必具有完整個性品格特徵的實質於是呈現出來。這些實質若能具有明確的意圖,或者說如果它們與一定的意圖相符合,這就足夠了。那麼,信仰就意味著一種基本的信任。它的根源不在於恐懼,而是在於對恐懼的防禦。另外,這種信仰未必始於把一個人作為具體目標,它也可以滿足於擬人觀,即賦予事物以人的特性。這兩點是我們在思考人對於未來的自然態度時,突然想到的。人之所以思考未來的問題,是因為他具有理智。而且,如果他僅僅局限於理智單獨呈現出的表現的話,他就會對未來充滿恐懼感。因為他發現未來中存在諸多未知因素。

而且,當我們所思考和討論的不是將來的問題,而是現在正面臨的問題時,當人類被遠遠大於或超過自己本身力量的自然力玩弄於股掌之中時,我們同樣會注意到上述兩點。這些自然力表現為地震、洪災和龍捲風等。一種古老的理論把宗教的根源歸結為由類似的自然災害所引發的恐懼。人們常說,世界上最初的上帝來自於恐懼。科學在對上述說法採取斷然否定的態度時,做得未免有些過分了。當人在面臨各種自然災害的威脅時,他的情緒體驗對宗教的產生必然會有一定的影響作用。但是,我們再次強調,宗教絕不是一種恐懼,而是對恐懼的一種防禦性反應。從一開始,它就不是一種對於上帝的信仰。我們未嘗不可對這一說法進行一下雙重檢驗。這不僅能夠確認我們前面進行的各種分析,同時可以使我們對那些實質內容產生更加明確的觀念。我們在前文中說過,那些實質內容包含一種人格因素。當然,它們未必是指具體的人。從這些觀念中,可能產生各種神話上帝。當然,這有一個不斷豐富和完善的過程。但是,這些實質內容在經過一定的消耗和貧瘠化過程後,很容易形成一種非人格化力量。據說,原始人看到,在所有事物的背後都潛伏著這一非人格化力量。

現在,我們按照通常的做法來思考這一問題。假使我們把自己意識中後天得來的東西全部清除掉,使它恢復到原初的簡單水平。這時,我們再問一下自己的意識,它如何對來自於自然的侵害做出反應。在這種情況下,對自我的觀察和研究就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因為許多重大事件往往在突然間產生。而且,我們能夠對自我進行全面徹底觀察的機會實際上也少之又少。但是,如果這些研究由心理學大師通過對自己的觀察而完成,那麼,他對過去經歷事物的某些印象也許會變得更加明瞭,他也許能感到這些印象還能呈現出更加清晰可辨的形態。但是,作為普通人的我們,對這些過往經歷的印象,只能保持一些模糊的追憶。而且,對我們來說,這些印象當時會變得十分膚淺和朦朧不清。在1906年4月,加利福尼亞發生嚴重地震滅害期間,威廉·詹姆斯正好在加州。那次地震給加州部分地區造成嚴重破壞。下面是他關於這一經歷的記載:

「去年12月,當我離開哈佛大學前往斯坦福大學時,我接受了我在加州的朋友B的道別,這幾乎是我在加州接受的最後的道別,B說:『我想你到那兒後,會體驗一下地震的感覺,以便你能對這所位於加州的大學有所瞭解。』」

「後來,大約在4月18日早晨五點半左右,我當時正醒著躺在斯坦福大學校園狹小的公寓房間裡的床上。我猛然間感覺床開始來回搖擺起來。我的第一感覺是,自己滿懷欣喜地認識和體驗了地震帶來的自然震動狀態。我自己心裡想:『天哪,B好幾個月以前所說的地震,竟然真的在這裡發生了!』後來,隨著震動逐漸增強,我又對自己說:『這真是一種令人愉悅的奇妙感覺啊!』」

「在48秒鐘後,當我得知裡克天文台已經宣佈發生地震時,一切都結束了。儘管別人都說,他們感覺地震好像持續了遠遠不止48秒,但我卻感覺地震也就持續了48秒鐘。對於我來說,自己當時的感覺和情緒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我不可能在地震發生時短暫的48秒鐘內進行什麼思考、反思,或做出什麼選擇、決定。」

「我當時的情緒完全由欣喜和羨慕組成。我感到欣喜的是,當諸如地震這種抽像概念或口頭用語,轉變成可感知的現實和可以具體驗證的事實時,它給人的感覺是如此的形象和逼真。我感到羨慕的是,儘管發生如此強烈的震動,那看起來脆弱狹小的木質房屋卻能完好無損地立於原地。當時我也沒有感到絲毫恐懼,我的心情就只有愉悅和

「我幾乎要大聲高喊:『加油啊!讓地震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一從地震帶來的驚喜中回過神來,就回憶起自己的意識在地震中所呈現出的各種獨特表現方式。這些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出於本能,也可以說是必然的、不可抗拒的。」

「首先,我用擬人的方式,把地震形象地比喻為一種永恆的單一實體。它實際上就是我的朋友B所預言的地震。它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一直深藏不露,它有序地壓抑和克制自我。它終於在4月份某一天的一大早,借助黎明的光亮,侵襲到我的房間裡。而且,它表現出活力四射、得意洋洋的神態。它進而直接向我走來,從我的後背偷偷地溜到我的體內。它一旦進入我的房間,就把我給控制住了,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從來沒有任何人類行為像它這樣,把自己的意圖和目的表現得如此昭然若揭;也從來沒有任何人類行為像它這樣,如此明確地指向一種有生命的行為者,作為它的力量來源。」

「在地震現場,我所咨詢過的人,都一致同意自己體驗到地震的共同特徵。『它表現出一種意圖』,『它極其的險惡』,『它一心要搞破壞』,『它要顯示自己的能量』等等。它有什麼不可以做的呢?對我而言,它只不過是要表現它的名字的全部內涵。但這個『它』到底指的是什麼呢?顯然,對某些人來說,它指的是一種模糊的魔力。對我而言,它指的卻是一種個體存在物,也就是B所說的地震。」

「有一位提供消息的人士把它解釋為世界的末日和最終審判的開始。這位提供消息的人士就是聖弗蘭·西斯克大酒店的一位女士。直到她走到街道上,有人向她解釋所發生的一切以後,她才相信是發生了地震。這位女士告訴我說:對這一現象的視覺解釋,使她腦子裡沒有產生任何恐懼感,並且使她對於地震能夠泰然處之。從『科學』的角度來說,當地殼內部的張力達到暴發點,地層之間力量平衡發生改變時,地震只不過是所發生的一切裂變、震盪和混亂的統一名稱而已。這時,發生的這些現象就是地震。但是,對於我來說,地震是引發混亂的原因。因此,把它看做一種有生命的因素,這一點是我無法抗拒的。它具有壓倒一切的戲劇性感染力和說服力。」

「現在,我比以前更清醒地認識到,人類對這種災難的早期神學解釋形式或版本是多麼的不可避免啊!我同樣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後來的科學為我們養成的某些習慣是多麼的虛假做作,是多麼的與我們本能感覺的火種背道而馳啊!對於原始的野蠻人來說,在他們心裡,不把地震當做超自然的警告或報應,簡直是不可能的。」[1]

我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是,威廉·詹姆斯把地震說成是一種「個體存在物」。他指出,他以擬人化的方式把它比喻為「一個永恆的單個實體」。但是,他沒有說,有一種要麼像上帝、要麼像魔鬼的完整人格來完成各種不同的行為。他也沒有說,地震是這種完整人格的一種特定表現。相反,這裡所提到的實體就是現象本身。這一現象被認為是永恆存在的,它的外在表現體現了它的全部實質;它的獨特功能就是地震;它也有一種靈魂,但這一靈魂只不過是其行為中普遍存在的意圖。[2]如果作者告訴我們說,「人類行為也沒有更加明確地指向某種有生命的行為者,作為其力量根源」,他的意思是,就像某一有生命的行為者所實施的行為似乎屬於行為者本身、而我們所說的行為者則處於這些行為的背後一樣,地震過程中所表現出的目的和意圖似乎也是屬於地震本身的。但是,我們說,在這種情況下,有生命的行為者就是地震本身、它不產生其他任何活動、它也沒有其他特徵、因而它的本質特徵與它的所作所為是一致的等等,這一切都能在我們所做的整個闡述中得到證明和支持。這樣一種實體的存在與它的外表是統一的,這一點與一種特定行為沒有什麼區別。同時,這樣一種行為的意圖也是這一行為本身所固有的,它只是它的預設和知覺意義。這樣一種實體正是我們一直在說的人格因素。

還有一點我們肯定會想到,聖弗蘭·西斯克地震是一次可怕的災難。但對於突然面臨這樣一種危險的威廉·詹姆斯而言,它看起來更像某種令人熟悉的惡作劇。「天哪!這就是我們幾個月前提到的地震!」其他到現場的人,也有與這完全相同的印象。這地震是個「缺德玩意兒」,它有自己的思維,它專門製造破壞。這正是我們評價某個我們尚未與之完全斷交的紈褲子弟的方式和語言啊。但是,真正造成混亂和癱瘓的恐懼,是人的思想上感受到的恐懼,即認為這些無法用肉眼看到的、壓倒一切的力量即將在我們渾然不知的情況下把我們擠壓成肉泥。對純粹理智而言,物質世界也是同樣的令人恐懼。只要使我們對危險有清醒認知的科學,還沒有為我們提供各種逃避這類危險的手段,威廉·詹姆斯在其著作最後幾行所提到的地震的科學概念,就有可能對人們意味著最大的危險。為了與這一有關地震的科學概念抗衡,更廣泛地說是,為了與地震帶給人的更加確切的思維想像畫面抗衡,在巨大的突發性危險來臨的時候,人們內心就會產生一種防禦性反應。我們所要應對的各種混亂,或許會把一種「厄運」融入到某一突發現象當中。當然,所有這些混亂都是機械方面的。這種突發現象與我們人類非常類似,但絕不是我們人類中的一員。他也不是一位局外人,我們之間或許存在某種友誼關係。這對於消除恐懼感,甚至對於防止恐懼感的產生來說,就足夠了。

一般來說,恐懼感像其他各種情感一樣,有自己的作用。所有對恐懼感一無所知的動物,不會有什麼逃離或抵抗的概念,它很快就會在生存的抗爭中屈服。但這說明像恐懼這類情感是存在的。這樣,恐懼感應該與相應的危險對等也就可以理解了。恐懼感阻止我們前進,它把我們擱置到一邊,不予理會,它甚至迫使我們倒退。因此,恐懼感實際上就是一種抑制力量。當危險很嚴峻時,當恐懼感接近暴發並造成癱瘓時,自然就會產生一種抵禦性反應,來與這一恐懼情緒抗衡。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當然,我們自身的情感能力不會發生什麼改變,它還應該是原來的樣子。但是,受本能驅使,並使情況發生改變的理智,能夠喚起一種鼓舞人心的形象。理智賦予這種突發現象一種凝聚力,賦予它一種個性。這種凝聚力和個性使它似乎成為了一位惡作劇的製造者,成為一個邪惡不拘的紈褲子弟。但它仍然是我們人類中的一員,它具有社會性特徵,也具有人類的特徵。

請讀者搜尋一下自己對往事的記憶。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你一定會對威廉·詹姆斯的分析和判斷持肯定態度。不管怎樣,我要冒昧地對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一兩件事情進行一下追憶。第一件事發生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因為當時年齡還很小,我特別喜歡運動,尤其喜歡騎馬。有一天,天氣晴朗,陽光燦爛,我正騎在馬上玩耍。突然,我在路上遭遇到一位最意想不到的幽靈,一位自行車手騎著一輛高大的自行車迎面走來。我的馬因突然受驚而脫韁了。這類事情的確有發生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我應該採取某些應急措施,或者我至少應當盡最大努力採取一些措施等。這類在馬術學校學習時所學的知識,我可以說,我和所有的馬術學校學生一樣,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除了那些抽像的知識,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發生其他意外情況的可能性。這一事件會真的在某一特定的時間節點和空間位置發生,而且就發生在我身上,而不是其他人身上,讓我禁不住想到,這意味著這一事件對我本人的偏愛啊。

那麼,是誰選擇了我而不是別人呢?這肯定不是馬所做出的選擇,這也絕不是某一完整的存在物所做出的選擇。不論這一存在物是什麼,不論它是善良的天使還是邪惡的魔鬼,它都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做出這種選擇的是事件本身。它是一個沒有自我的個體存在物,它只不過是各種條件的結合,但它有自己的靈魂。這是一個非常初級的靈魂,它與各種條件顯而易見地表現出的意圖幾乎沒有什麼區別。它伴隨著我縱橫馳騁,像個淘氣鬼似的觀察我如何應對這些情況。我的一種想法將向它表明我會採取什麼行為。如果說我根本沒有感到恐懼的話,那正是因為,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這樣一種想法上了。當然,或許還因為,我的這種奇怪的惡意相伴,也並沒有預示著某種友好關係的到來。我經常想起這件小事,並對自己說,如果自然在賦予我們「恐懼」這一有益情感時,其用意在於當我們不得不向恐懼屈服的時候,它能使我們免受其害的話,那麼,它可能再也無法想出一種比這更好的心理機制了。

我剛才引述的例子中,突發事件中「善良友好」的自然是最引人注目的。現在我再講述一下另外一個例子。這個例子或許能夠更加明確地表達出它的凝聚力、它的個性特徵以及它如何在連續不斷的現實中,清晰明瞭地為自己開拓出相應的位置。1871年,我當時還只是個孩子。在普法戰爭的次日,我和所有的同齡人一樣,想到在隨後的12年到15年之間,會有另一場戰爭降臨。後來,這樣一場戰爭立馬顯得既有暴發的可能性,也有不暴發的可能性。這是一種複雜和矛盾的想法,這一想法一直持續到那最致命的一天的到來。實際上,它並沒有在我們心中產生什麼深刻印象,我們只是口頭上說這場戰爭會降臨。這樣一種抽像特徵一直持續到衝突明顯地必然要發生的可怕時刻,一直持續到我們還仍然抱著一線希望的最後一刻。

但是,當1914年8月4日,我打開晨報,從上面的大標題中讀到「德國向法國宣戰」時,我突然感覺到一種無形幽靈的來臨。所有過去的歲月,都是迎接它來臨的準備和預言,這就和影子要出現在產生它的軀體前面是一個道理。這更像是某種傳奇動物,從描述它的故事的書本中,溜了出來。它悄悄地佔據了整個房間。當然,我講述的並不是一個具有完整人格的具體人物,它能產生某種人格化效果就足夠了。它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它突然像一位家人,在某個座位上就座。它在這一時刻、這一地點的介入,與我的生活經歷似乎有某種說不清的聯繫。

過去縈繞我43年的、難以言表的一切不祥之兆慢慢拉開了帷幕。房間裡陳設著各種傢俱,桌面上擺著紙張,我自己則若有所思地站在桌子的前面,戰爭的情景瀰漫了房間的各個角落和縫隙。儘管我感到驚恐萬分,儘管我意識到戰爭將是一場災難,即使是一場能夠打贏的戰爭,也毫不例外地是一場災難,但是我的確體驗到威廉·詹姆斯所表達的那種羨慕之情。那種對於戰爭的印象,從抽像到具體的順利過渡,真是太令人羨慕了。誰能想像如此可怕的事件,可以如此安然地來到現實之中。這種輕而易舉的印象是與之有關的所有印象和感覺中最突出的。反思一下這一切,人們就會意識到,如果自然想要抗拒對恐懼的防禦性反應,並且防止造成無數嚴重後果的、災難的過度理智性表現引發意志的癱瘓,它就會在我們和事件之間建立這種簡化為基本人格的友好關係。這種友好關係將使我們獲得輕鬆愉快,將減輕我們的疲勞,並引導我們非常容易地履行自己的義務。

如果我們想要找到我們的遠古祖先們的某些情感遺跡的話,我們就必須搜尋這些瞬間即逝的印象。這些印象很快就會在我們的反思和追憶中被清除掉。如果我們頭腦中不是充斥著某種預設觀念的話,我們就應當毫不猶豫地這樣做。這裡所說的預設觀念就是,人類的道德和理智所得是通過遺傳的方式一代又一代地傳遞給我們的。人類的這些道德和理智所得嵌入在有機體個體的實質內涵中。那樣的話,我們天生就應當與我們的祖先完全不同。但是,遺傳本身並不具有這樣一種美德。它無法從世世代代的人們所染上的習慣中,產生自然趨向。如果它對習慣有什麼約束的話,也是非常微不足道的約束,是一種偶然和例外;又或許它對習慣什麼約束也沒有。那麼,今天的自然所呈現出的面貌,還仍然是它始終保持的樣子。的確,事物的演進似乎會發生許多改變。因為,社會所獲得的一切把它給覆蓋了。同時還因為,社會通過人自出生開始就從未間斷的教育,對人類個體進行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