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道德和宗教的兩個來源 > 壓力與抱負 >

壓力與抱負

毫無疑問,在事物的當前狀態下,理性必定顯示出唯一必然性。而且,把人類的一種內在力量——這也是它們的一種自我權威——歸結於道德觀念,也是出於人類共同利益的考慮。總之,文明社會中的道德活動在本質上是理性的。我們還有沒有其他手段來區分人們在各種具體情況下所採取的行動呢?這裡存在兩種潛伏於人類內心深層的力量:一種是推動力量,另一種是吸引力量。每當我們要做出某一決定的時候,我們卻無法直接借助於這兩種力量。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如果硬性這樣做,那簡直無異於翻來覆去地做一件根本沒有必要做的事情。就這件事情來說,一方面,社會早已替我們做好了;另一方面,人類的最高代表也早已替我們安排妥當了。他們為我們所做的這一切,最終導致某些規則得以確立,某種理想模式得以建立。有道德尊嚴的生存意味著嚴格遵守這些規則,自覺服從這一理想模式。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確保自我的內在完整性和統一性。理性本身實際上是一種自足狀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對各種各樣的行為進行比較,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對它們的道德價值進行評價。這種道理是顯而易見的,因而我們很少對它們做出什麼暗示或提醒,我們幾乎總是認為它是理所當然的。但最終結果是,我們所做的各種陳述實際上無異於紙上談兵,有時甚至顯得與實際情況相去甚遠。

在理智的層面上,所有的道德戒律之間都是相互滲透的。在道德理念方面,每一種道德,像萊布茲尼的單子論一樣,都或多或少地包含和體現所有的其他道德。但是,如果高於或低於理智層面,我們會發現,各種道德力量,單獨來看,只能部分地與理智層面所展現的道德力量相一致。由於我們無可否認地、當然也是不可避免地要退回到我們以前所採用的一些方法上來;由於我們認為必須使用這些方法,而且,由於我們認為在這一方法的運用過程中,必然會帶來一些反對意見,所以,我們最終認為,對這一問題再一次進行思考和探討,再一次進行解釋,是非常重要的。即使我們不得不對某些觀點進行再一次重複和強調,甚至用幾乎同樣的術語,再一次重複和強調我們前面說過的一些話,我們也認為這是必要的。

像有機體的細胞一樣,緊密有序地團結組合在一起的人類社會是根本不存在的;與之幾乎完全類似的是,像蟻山上的螞蟻一樣,緊密有序地團結組合在一起的人類社會也是根本不存在的。但是,原始人類的分工組合形式當然更接近螞蟻的組合形式,而與我們今天的人類社會組合形式相去甚遠。自然在把人類構造成社會動物的時候就想到,要使人類之間的團結相當緊密,同時給他們留出足夠的放鬆餘地,使每個人都能為了社會的整體利益展示和發揮其個人理智。人的這種理智當然也是自然賦予的。在第一部分的討論中,我們只對這一點進行一些簡單爭論,而沒有再深入地討論下去。這樣的話,道德哲學的意義就微乎其微了。因為,它毫不質疑地接受「人類所獲得的本質可以遺傳」這一信仰和主張。在這方面,今天的人類或許天生就與他們遠古的祖先具有許多不同的內心傾向,但我們還是要依靠實際經驗來證實我們的觀點。實際經驗告訴我們,人類約定俗成的習慣的先天遺傳,即使存在的話,也是一種例外情況,而不是定期或經常發生的情況,以至於從長遠來看,它足以對人的本質造成深遠影響,促使人的本質發生重大改變。不論原始人和現代人之間的差別有多麼巨大,這種差別幾乎只取決於兒童自其最初的意識啟蒙覺醒後,所積累的知識和經驗。

人類幾個世紀的文明進化所獲得和積累的知識與經驗,是一種客觀存在。它就在人們觸手可及的地方,它沉澱在自然賦予它的知識中,它融合在社會傳統、制度、習俗之中,它滲透到人類語言的每一個詞句之中,它甚至體現在周圍人們的表情手勢之中。今天,正是這層厚厚的沉積掩埋和覆蓋了人類原初本質的基石。人類所獲得的知識與經驗代表人類發展過程中各種因果關係所導致的最終結果。然而,它還必須遵循它所賴以生存的土壤的一般構成結構。簡而言之,我們從自我意識的深處所發現的義務,與蟻山中把蟻群的各個成員有序結合在一起的力量,以及有機體中把各個細胞有序結合起來的力量,具有同等性質的凝聚和連接作用。正如其詞源學意義所表示的,埋藏於我們自我意識深處的這種義務,把我們與其他社會成員相互聯繫起來。如果螞蟻被賦予人的理智,在它的眼裡,它們的團結凝聚也會呈現出這樣的形式。或者說,如果有機體的細胞也能像具有理智的螞蟻一樣能獨立活動,那麼,在它的眼裡,它們的有機結合也同樣呈現出這樣的形式。

當然,這裡我所說的義務,只是呈現為一種簡單的形式。這種形式不包含任何實質內容,它是一種經過簡化和濃縮的、永遠存在的要素,這一要素至今還存留在我們的本質中。不言而喻,伴隨著文明的進步,混合在這一簡單形式之中的內容和實質將變得越來越具有理性,越來越能夠實現自足狀態。而且新的內容和實質不斷積累和增多,其原因未必在於這一簡單形式的直接要求,而是在於已經被引入到這一簡單形式之中的理性內容所產生的邏輯壓力。同時,我們已經看到,某種實質和內容是如何像其他道德一樣,通過最終落腳到理智層面,來採取這一形式的。這一實質和內容預計會遭遇一種不同的形式,它之所以被引入,不是因為受到社會保護,它甚至從未間接地受到過社會保護,而是因為人類個體意識產生了這種強烈抱負。但是,每當我們回到義務的絕對必然要素這一問題上來的時候;每當我們假定從義務中發現理智所設置好的一切的時候,設置好這一切的目的當然是為了使義務得到充實和豐富;甚至每當我們假定從義務中發現理智已經約束和限制的一切的時候,約束和限制它的目的當然是為了保證它的合法性,我們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又一次遭遇到這一基本結構問題。對於純粹義務,我們就談論到這裡。

我們說,會不會有一種令人稱奇的神秘社會?這樣一個社會全力擁抱和熱愛整個人類。在共同意志的激發和驅使下,它持續不斷地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它的最終目標是創立一個更加完善的人類社會。實際上,這樣的社會在過去所存在過的人類社會中沒有產生,那時的人類社會幾乎完全靠自發維持,和動物界沒有什麼兩樣。這裡,我們可以肯定地說,這樣的神秘社會在將來也同樣不可能實現。純粹抱負,就像純自然的樸素義務一樣,是一種理想極限。誠然,那些神秘主義先知們依然對文明社會具有吸引力,而且他們將持續不斷地吸引文明社會追隨他們的腳步前進。對於他們過去表現的記憶,和對於他們過去所作所為的記憶會永遠珍藏和保留在每個普通人的記憶之中。我們每個人可以重新喚醒這一記憶,尤其是當我們把這一記憶與某個特定人物的形象聯繫起來的時候。這一特定人物富有一種神秘主義色彩,他把這一神秘主義的光輝輻射給周圍的人們,他的光輝形象也會一直活在我們的心目中。即使我們一時記不起某一特定人物的高大形象,我們知道,自己日後還是能夠把它回憶起來的。所以,他對我們還是具有實實在在的影

即使我們對單個個人的道德忽略不談,社會中還存在一種普遍的道德模式,這一模式已經被今天的文明社會所接受。這一模式包括兩部分:一部分是受客觀社會要求支配的命令系統,另一部分是人類的最傑出代表人物針對我們每一個人的良知所發出的一系列呼籲。就其原初要素和基本要素而言,與這些命令相關的義務屬於低於理智的層次。而傑出代表人物的呼籲潛能存在於一種情感力量之中,這種情感是這一呼籲在過去的時代裡激發起來的。這一情感現在仍然在得到激發,而且能夠得到激發。假如這一情感可以被無限地分解成各種觀念的話,它就不僅僅是觀念了,它屬於一種超越理智的層次。這兩種力量在人類心靈的不同區域發揮各自的作用,它們的作用被投射到某一中間過渡層次上。這一層次就是指人的理智。它們的作用隨後就會通過這一投射反應表現出來,這些投射反應是相互融合、相互滲透的。最終結果是,這些命令和呼籲轉變成為純理性術語。因而,公正的含義會不知不覺地通過悲憫的作用而得到持續拓寬,慈悲也越來越呈現出公正的樣態。道德的要素變得越來越同質化,越來越可以進行比較,甚至可以進行相互之間的較量。道德問題可以得到清晰的描述,可以用合適的方法加以解決。這就要求人類把自身提升到一定的水平,這一水平要遠遠高於原先的動物社會。在那樣的動物社會裡,義務只是一種本能力量。但不論人類自身的水平如何提高,它也達不到眾神集結的水平,達不到一切事物都具有創新衝動的水平。考慮一下按這樣的方式組織起來的道德生活的各種表現,我們就會發現,它們是高度完善和自足的,因而可以被當做第一原則。道德生活將成為一種理性生活。

響力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