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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斯多亞學派

「斯多亞學派」(又譯斯多亞學派)因該學派的創始人塞浦路斯島的芝諾在畫廊(stoch)中講學而得名。斯多亞學派是晚期希臘哲學中延續時間最長、影響最廣的一個派別,延續了五百多年之久。以時間先後和思想特點為依據,人們一般將該學派劃分為三個發展階段,即理論性的早期斯多亞學派、折中性的中期斯多亞學派和務實性的晚期斯多亞學派。我們主要介紹早期和晚期斯多亞學派。

斯多亞學派與伊壁鳩魯主義一樣,在認識論上堅持感覺經驗的立場,主張按照自然的本性而生活就是最大的德性,但是在什麼是自然的本性問題上,與伊壁鳩魯針鋒相對,認為自然的本性就是理性,因而按照自然而生活也就是按照理性而生活。伊壁鳩魯主義與斯多亞學派之爭,體現了西方倫理思想史上的兩大傾向,即幸福主義與德性論之間的對立。

(一)早期斯多亞學派

斯多亞學派的創始人是芝諾(Zenon,約公元前336—公元前264),他出生於塞浦路斯島,所以通常被稱為「塞浦路斯島的芝諾」,以區別於巴門尼德的學生「愛利亞的芝諾」。芝諾原為商人,在去雅典經商的途中商船沉沒,於是留在雅典學習和研究哲學,後來他在雅典一個裝飾著著名畫家波立克諾特的作品的畫廊中講學,因此他所創建的學派就被稱之為「斯多亞」(stoitikos),即「畫廊派」。據說,芝諾這個人學識淵博,道德嚴肅,深得雅典人的敬仰,享有很高的聲譽。芝諾的繼承人是出生於小亞細亞阿索斯的克裡尼雪斯(Kleanthes,約公元前313—公元前232),克裡尼雪斯的繼承人則是克裡西普(Khrisippos,公元前282—公元前206),他也出生於小亞細亞,由於學識淵博,擅長論證,對斯多亞派哲學體系的形成和傳播貢獻很大,故被譽為該學派的第二創始人。他們雖曾撰寫了大量的著作,但都佚失了,我們主要根據後人的記載瞭解他們的思想。

據說斯多亞學派是最早將哲學劃分為三個部分的哲學家,這三個部分就是邏輯學、物理學和倫理學。其中物理學是基礎,邏輯學是工具或手段,倫理學則是中心和目的。他們把哲學比喻為一個動物,邏輯學是骨骼,倫理學是肉,物理學是靈魂。他們也把哲學比喻為雞蛋,邏輯學是蛋殼,倫理學是蛋白,物理學是蛋黃。他們還把哲學比喻為土地,邏輯學是籬笆,倫理學是果實,物理學是土壤或果樹。(注7:參見《古希臘哲學》,第598頁。)

早期斯多亞學派的哲學思想是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小蘇格拉底學派犬儒學派的倫理學以及赫拉克利特的自然哲學的混合物,因而存在著許多混亂的地方。一方面他們與伊壁鳩魯主義一樣,在認識論問題上堅持感覺主義的立場,甚至把感覺經驗看做是判斷真理的標準,但另一方面他們又把自然的本性理解為理性,主張按照理性去生活,在倫理學上堅持的是理性主義的德性論的原則。

斯多亞學派的邏輯學包括辯證法和修辭學兩個部分。前者討論怎樣用問答法正確地論述和探討,包括語言理論和認識理論,涉及真理的標準和概念的形成等問題;後者討論怎樣連續地正確講話,可分成論證的發明、論證的表達、論證的排列及雄辯等部分。斯多亞學派非常重視邏輯學的研究,發展了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學,在西方邏輯史上具有一席之地。

我們主要討論它的認識論思想。

斯多亞學派探討認識論問題的目的是為了給倫理學提供理性的基礎。只有理解了善,才能過善的生活,這就需要認識自然的本性。所以斯多亞學派重點探討了認識的起源、概念的形成和真理的標準等問題。他們認為,只有個別事物是現實存在的,靈魂原本是一塊白板,認識起源於外部事物作用在我們的心靈而產生的表象,相同的記憶或表象的結合產生了經驗,概念則是通過對經驗的概括形成的。由此可見,早期斯多亞學派在認識的起源問題堅持的是感覺主義的立場。

斯多亞學派的感覺主義不僅表現在認識的起源問題上,亦表現在真理的標準問題上,雖然他們在不同程度上強調了理解的作用。芝諾認為始於感覺的表象必須加以理解和把握才能成為真理。他形象地把感覺比喻為一隻張開的手,把同意比做半握的手,把理解比做一隻緊緊握住的拳頭,知識就是這只拳頭為另一隻手握住。克裡西普則把能理解的表象作為真理的標準,他把表象分為能理解和不能理解的兩類,「能理解的表象」產生於真實的對象並且與對像自身相符合,以印記的方式打在靈魂之上,是能理解那個對象的,因而是清晰的明確的,可以用來判別實在事物,因而可以充作真理的標準。所謂「不能理解的表象」不是由真實的對象產生的,或者雖然產生於真實的對象,但卻與對像不相符合,所以它既不清楚也不明白,不能作為真理的標準。

感覺是形成一切知識的基礎,但是對認識來說僅有感覺是不夠的。雖然我們每個人的感覺都是真實可靠的,然而當理性使用概念概括個別情況形成一般的觀念和判斷的時候,惟有按照正確的規則合乎邏輯地推理,才能把握事物的本質。這就是說,感覺經驗不會錯,理性卻是可能出錯的。以後我們將看到,斯多亞學派在倫理學問題上堅持的是一種理性主義的立場,看起來似乎與認識論上的感覺主義相互矛盾,比較合理的解釋是,我們每個人都有理性,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認識真理,問題就出在理性認識方面。感覺經驗是被動的,因而感覺不會出錯。對於感覺經驗進行分辨判別,是理性認識的工作,而就認識而言,判斷乃是一種自由意志的行為:我們可以排除虛假的東西,按照真理而行動,也可能相反。所以,雖然我們每個人都先天稟賦有與宇宙理性一樣的理性,但這並不就意味著我們現實地就是有德性的人。要想成為有德性的人,必須經過後天的學習,亦即學習自然,按照自然的本性而生活。

斯多亞學派的物理學即自然哲學,包括宇宙論和神學兩個部分,其總的特徵是對自然的神化和精神化解釋,或反過來說,是對神的世俗化和自然化的解釋。從思想來源看,他們的物理學帶有濃厚的混合色彩,基本概念是赫拉克利特的火與邏各斯,又吸收了阿那克西美尼「氣」的觀點和亞里士多德關於形式與質料的學說。

依照亞里士多德關於形式與質料的學說,「他們認為宇宙中有兩種原則,主動原則和被動原則。被動原則是不具性質的實體,即質料。反之,主動原則則是內在於這種實體中的理性,即是神」(注8:《古希臘哲學》,第615頁。)。神是活生生的、不朽的、有理性的、完美的,他有很多名字,如理智、命運、宙斯、「普紐瑪」等。所謂「普紐瑪」(pneuma)即貫穿萬物的氣息,由火與氣混合而成。普紐瑪是邏各斯(logos),即宇宙理性之火;普紐瑪也是氣,亦即宇宙理性之靈魂。因此,他們也稱普紐瑪為「具有匠心智慧的火」或「技術性的火」。

世界是由普紐瑪即神聖的火創造出來的有限的球形世界,在世界之外是無限的虛空。整個宇宙是一個有意識、有智慧的和諧的統一體,它構成了一個嚴密的有機體系,所有一切都是必然的,不存在偶然性。世界的存在既然有開端,所以必定有終結。世界的生成與毀滅是有階段性的,它產生於火亦毀滅於火,萬物都要在一場宇宙大火中回歸普紐瑪,然後是重生,產生新的世界,如此循環不已。這是一個永無窮盡的輪迴過程,每一輪的細節都和以前相似。這就是天意或命運,包括人的意志在內的一切都是絕對地被命運所決定的。人類靈魂是內在的「普紐瑪」,蘊含在最精細、最高級的質料之中,它是神的一部分,或神的「流射」,比身體生活得更久些,但也是可毀滅的,最長也只能延續到那個世界階段的結束。

比較伊壁鳩魯主義和斯多亞學派的物理學,我們發現,伊壁鳩魯的自然是一個機械論的無意識的自然,人生短暫,他所能做的也是應該做的就是在這短暫的時光中盡可能地使自己生活得愉快。而斯多亞學派的自然就不同了,它是一個神聖的、有意識的、有目的的有機宇宙,人作為有理性的存在,從屬於更高的宇宙理性,他的生活目的不在於快樂,而在於實現理性,與宇宙理性和諧一致。

斯多亞學派的邏輯學和物理學都是為倫理學服務的,倫理學也是最能代表斯多亞學派之為斯多亞學派的部分。

與伊壁鳩魯的幸福主義倫理學不同,斯多亞學派在倫理學上主張德性論。在他們看來,德性是生活的最高的目的,至高無上的善。所謂「德性」,即按照自然的本性而生活,亦即我們的行為與主宰宇宙的法則和諧一致。動物最初的動機是自我保存,對它們來說,自然的法則就體現在這個動機之中。但是當理性作為一個更加完善的領導者被賦予理性動物(人)的時候,對人來說,正確地按照理性而生活,就是按照自然而生活。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芝諾認為,「合乎自然的生活即是德性的生活,德性是自然引導我們所趨向的目標」。克裡尼雪斯認為「德性是一種和諧的性情」,主張「幸福就在德性之中,因為德性是使整個生活和諧一致的心靈的一種狀態」。克裡西普則主張「有德性的生活等於根據自然的實際過程中的經驗而生活。我們每個人的本性都是整個宇宙的本性的一部分,因而目的就可定義為順從自然而生活;換句話說,順從我們每個人自己的本性以及宇宙的本性而生活。在這種生活中,我們禁絕一切為萬物的共同法律所不允許的行為。共同法律即是貫穿萬物的正確理性,與宇宙即一切存在物的主宰和統治者相等同。當所有的行為都促進個人的精神與宇宙統治者的意志相和諧時,這種事物就構成了幸福之人的德性以及生活的寧靜安定」(注9:《古希臘哲學》,第602—603頁。)。因此,如果一個人使自己的本性與宇宙本性和諧一致,遵從宇宙本性行事,那麼他就具有了德性。

宇宙是有理性的、有秩序的、有目的的和諧整體,人是宇宙的一部分,神聖之火的一個火花,他是一個小宇宙,因而人的本性與宇宙的本性是同一的,他應該與宇宙的目的協調行動,把神聖的目的當作自己行動的目的。如此說來,雖然伊壁鳩魯和斯多亞學派都主張按照自然而生活,但他們所理解的自然是不同的。

因此,斯多亞學派的倫理學是一種理性主義的倫理學。要遵從自然而生活,遵從宇宙的邏各斯,使自己的行動符合理性,就必須使自己的靈魂清醒,讓理性領導自己,理解自己在大宇宙中所處的地位,有意識有理性地作為一個宇宙成員盡其本分,這樣的生活就是有德性的。所以,真正有德性的行為就是有意識地導向最高目的的行為,是清醒地瞭解道德法則而做出來的。這就意味著道德行為乃是一個人對善有完全充分的知識,而且有意識地實現善。顯然,斯多亞學派的德性論繼承了蘇格拉底的有關思想,主張無意識無知的行為不是德性。因而有人認為德性不是天生的,而是通過學習和實踐獲得的。

德性論是斯多亞學派倫理學的核心,德性是惟一的善,不道德是惟一的惡,其餘的一切如健康、生命、榮譽、財產、地位、權力、友誼、成功等等,本身並不是善。與此相反的東西,如死亡、貧窮、痛苦等等,本身也不是惡。所有這些東西的價值取決於德性,只有以德性為前提,它們才有價值。最基本的德性有四類:實踐智慧、勇敢、節制和正義,亦即柏拉圖《理想國》中的四主德。而最具有德性的人是「有智慧的人」即「哲人」。哲人沒有激情,他不為恐懼或情慾所左右,不為法律所束縛,他的內在價值甚至不低於宙斯,他自己是自己生活的主宰。

斯多亞學派的倫理學還包括「世界主義」的政治理想。在他們看來,人應該遵從理性而生活,而理性人人具有,因而人與人是平等的。人的本性都是宇宙本性的一部分,都是神聖之火的火花,無論在王座上還是在枷鎖中,人都是自由而平等的。整個世界應該是一個具有完善德性的、與宇宙秩序相一致的大家庭,不應有財富、種族、門第等等級差異。晚期斯多亞學派中既有奴隸也有皇帝,正體現了他們的理想。

早期斯多亞學派與伊壁鳩魯主義一樣,一反古典時期希臘哲學的理性主義,在認識問題上訴諸感覺經驗,而且同樣主張德性在於順從自然的本性而生活,但是他們對自然的本性的理解卻與伊壁鳩魯有所不同。認識上的感覺主義似乎並沒有妨礙斯多亞學派在倫理問題上持理性主義的態度,當他們視自然的本性為理性(邏各斯)時,其摒棄感覺慾望的程度甚至達到了禁慾主義的地步。

(二)羅馬斯多亞學派

晚期斯多亞學派又被稱為羅馬斯多亞學派。晚期斯多亞學派與他們的前輩相比有兩個突出的特點。一是他們的著作均用拉丁語寫成,且大多被完整地保留下來了。二是明顯表現出羅馬人不擅思辨,偏重務實的民族特徵。所以,邏輯學和物理學不再受到重視,倫理學的中心地位愈益突出,對人的地位、責任、道德規範、生活方式和內心修養等直接關係到個人幸福的實踐性問題更為關注,並且使倫理學與神學結合得更加密切,以便與普通人的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相協調。於是,倫理學在他們那裡變成了「解脫哲學」或「拯救哲學」,對早期基督教有很大的影響。

晚期斯多亞學派的代表人物是塞涅卡、愛比克泰德和馬可·奧勒留。他們之中既有奴隸,也有皇帝或大臣,的確體現了斯多亞學派崇尚平等的理想。

塞涅卡(Seneca,公元前4—公元65)是西班牙人,著名的羅馬暴君尼祿的老師和顯臣,因捲入宮廷陰謀被賜死。他的主要哲學著作有《論幸福生活》、《論天命》等。

塞涅卡認為,哲學的目的在於把人引向德性,而德性就是要尊重自然,順從神意,「按照自然的規範進行自我修養」。要做到這一點,必須精神健全,既考慮身體的需要又不過分憂慮,既應充分享受幸運的恩賜又不為此成為奴隸。「這樣就會得到一種持久的心靈安寧,一種自由,不為任何刺激和恐懼所動」。特別要認識到肉體快樂的危害,「要知道,肉體上的快樂是不足道的,短暫的,而且是非常有害的,不要這些東西,就得到一種有力的、愉快的提高,不可動搖,始終如一,安寧和睦,偉大與寬容相結合」(注10:《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190頁。)。

晚期斯多亞學派特別強調了身體與靈魂的二元論。塞涅卡主張身體是軀殼,是心靈的枷鎖和監獄,強化了斯多亞學派中的禁慾主義傾向。至於身體與心靈同樣來源於自然,都應該有其存在的根據這一點,他是不考慮的。不僅如此,在他的宿命論中更突出地體現了斯多亞學派中的內在矛盾: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命運決定了的事,命運決定一切,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順應命運而已。

然而,宣揚摒棄物慾、抑制激情的塞涅卡,自己卻聚財斂物、窮奢極欲。當有人指責他言行不一時,他是這樣狡辯的:「哲學家所談的並不是他自己怎樣生活,而是應當怎樣生活。我是講美德,而不是講我自己;……要知道,如果我的生活完全符合我的學說,誰還會比我更幸福呢?」(注11:《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190頁。)塞涅卡的言行不一雖然遭人唾棄,但是亦表明,或許恰恰是在哲學家那裡,世俗與神聖之間的矛盾與衝突顯得更加尖銳。

愛比克泰德(Epictetus,約55—135)本為奴隸,後來獲得了自由。他的主人把他送到斯多亞學派那裡學習哲學。他倣傚蘇格拉底,述而不作。他的學生阿里安將其言論整理出來,輯成《愛比克泰德談論集》傳世。

愛比克泰德的倫理思想的核心是忍讓和克制。一切東西都是神創造的,皆為神預先決定。一切榮華富貴,生老病死,都非個人能力所為,我們只能絕對接受。人是神靈本質的一個特殊部分,並且在人自己身上包含著神的某一部分。神即是善,神的本質在哪裡,善的本質也就在哪裡。神的本質不是肉體、土地和名譽,而是智慧、知識和健全的理性。所以,人應當克制慾望,保持理性,實現道德的善,不去追逐自己能力之外的東西。「好好地運用在我們能力範圍以內的東西,別的就聽其自然吧。『自然』是什麼意思呢?就是神的願望。」(注12:《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192頁。)惟其如此,我們的心靈才能獲得安寧。另一方面,人有能力自己的意志,對事物做出判斷,以正確的抉擇戰勝邪惡,這是人的能力範圍之內的事,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就是有德性的人。

總之,服從神意、忍受命運、克制慾望,這就是愛比克泰德的信條。

馬可·奧勒留(Marcus Aurelius,121—180)是羅馬皇帝,被稱之為「御座上的哲學家」,在繁忙的國務活動之餘著有《沉思錄》12卷。

奧勒留認為,宇宙萬物是一個由神決定其內在次序的整體,所以有兩個原則,首先,「我是自然所統治的整體的一部分;其次,我是在一種方式下和與我自己同種的其他部分密切關聯著」(注13:《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194頁。)。有了這兩條基本原則,結論就顯而易見了:對於一切出於整體而分配給我的事物,我都將滿意;我不會做不合乎人群的事情,而會把全副精力放到共同利益上面。如果這樣做了,生活就一定愉快。也正是因為人只是宇宙整體之一員,永恆時間之一瞬,茫茫滄海之一粟,極其渺小,因此「就要認定:除了按照你的本性所領著你的去作,以及忍受共同本性所帶給你的東西之外,就沒有偉大的事情了」(注14:《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第194頁。)。其他的一切,「都只是死灰和煙」,不足掛齒。我們也應該以漠然的態度對待死亡,輕視它,不要把它當成可怕的痛苦事,把你打發走的只是送你進來的自然,又有什麼可痛苦的呢?

《沉思集》的終結是人生的悲壯。人生如戲,人是人生舞台上的演員,這齣戲劇的劇本不由你書寫,何時出場何時退場也不由你決定,我們只是演員。也許五幕戲只演了三幕就被迫退出舞台了,你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你上場,演出,無論兩幕還是三幕,都是全劇,應該滿意地退場。

斯多亞學派與伊壁鳩魯主義在認識論上雖然都是感覺主義的,但是在倫理學上卻相互對立,原因在於它們是兩種不同的世界觀(自然哲學),一個是目的論的世界觀,一個是機械論的世界觀。就倫理學而言,在它們的理論中都存在著深刻的矛盾,而且是倫理學自身的矛盾,當然在斯多亞學派中表現得最為突出,這就是形而上學一元論與倫理學的二元論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注15:參見文德爾班:《哲學史教程》上卷,第256頁,商務印書館,1987年。)

形而上學尋求的是統攝宇宙萬物的共同根據,一切事物無一例外都源出於它因而是必然的,所以倫理學依附於形而上學,對人的本性的認識有賴於對自然之本性的認識,因而斯多亞學派主張順從自然(理性)而生活。因此按照形而上學,一切都是必然的,人沒有自由。但是,倫理學卻必須以二元論為基礎,它不僅必須接受好與壞、善與惡的二元對立,而且必須以意志自由為前提,因為如果沒有自由就談不上具有道德價值的行為。只有當存在著好與壞、善與惡兩種可能性的情況下,我們有自由從中現在好的善的東西,而摒棄壞的惡的東西,我們的行為才具有道德價值,否則我們就不必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就是斯多亞學派強調無論在王座上還是在枷鎖中人都是自由的原因所在。然而,如果所有一切都由宇宙理性所決定,一切都是必然的,人就沒有自由。顯然,斯多亞學派試圖將形而上學與倫理學調和一致,但是由於形而上學理所當然地是基礎,所以它便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命定論或宿命論。

對於這個難題的解決,直到康德才有所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