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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二年九月二日

聰,親愛的孩子,上月初旬接哥侖比亞來信後沓無消息,你四處演出,席不暇暖固不必說;便是彌拉從離英前夕來一短簡後迄今亦無隻字。夭各一方兒媳異地,誠不勝飄蓬之慨。南美氣候是否酷熱?日程緊張,當地一切不上軌道,不知途中得無勞累過度?我等在家無日不思,苦思之餘惟有取出所灌唱片,反覆開聽,聊以自慰。上次收到貝多芬朔拿大,……OP.110[作品第110 號]最後樂章兩次arioso dolente[哀傷的詠歎調]表情深淺不同,大有分寸,從最輕到最響十個chord[和弦],以前從未有此印象,可證interpretation[演繹]對原作關係之大。OP.109[作品第109 號]的許多變奏曲,過去亦不覺面目變化有如此之多。有一份評論說: 「At first hearing there seemed light-weight interpretations。」[「初聽之下,演繹似乎light-weight。」]1light-weight 指的是什麼?你對Schnabel[史納白爾]灌的貝多芬現在有何意見?Kempff[肯普夫]2近來新灌之貝多芬朔拿大,你又覺得如何?我部極想知道,望來信詳告!七月份《音樂與音樂家》雜誌P. 35 有書評,介紹Eva&Paul Badura Skoda[伊娃及保羅·已杜拉·斯可達]1合著Interpreting Mozart on the Keyboad(《在琴鍵上演繹莫扎特],你知道這本書嗎?似乎值得一讀,尤其你特別關心莫扎特。

前昨二夜聽了李斯特的第二協奏曲(匈牙利鋼琴家彈),但丁朔拿大、意大利巡禮集第一首,以及Annie Fischer[安妮·費希爾]彈的B Min Sonata,[B小調奏鳴曲]都不感興趣。只覺得炫耀新奇,並無真情實感;浮而不實,沒有深度,沒有邏輯,不知是不是我的偏見?不過這一類風格,對現代的中國青年鋼琴家也許倒正合適,我們創作的樂曲多多少少也有這種故意做作七拼八湊的味道。以作曲家而論,李茲遠不及舒曼和勃拉姆斯,你以為如何?

上月十三日有信(No.41)寄瑞士,由彌拉回倫敦時面交,收到沒有?在那封信中,我談到對唱片的看法,主要不能因為音樂是流動的藝術,或者因為個人的氣質多變.而忽視唱片的重要。在話筒面前的緊張並不難於克服。灌協奏曲時,指揮務必先經鄭重考慮,早早與唱片公司談妥。為了藝術,為了向群眾負責,也為了唱片公司的利益,獨奏者對合作的樂隊與指揮,應當有特別的主張,有堅持的權利,望以後在此等地方勿太「好說話」!

想到你們倆的忙碌,不忍心要求多動筆,但除了在外演出,平時你們該反過來想一想:假定我們也住在倫敦,難道每兩星期不得上你們家吃一頓飯,你們也得花費一二小時陪我們談談話嗎?今既相隔萬里,則每個月花兩小時寫封比較詳細的信,不也應該而且比同在一地已經省掉你們很多時間嗎?——要是你們能常常作此想,就會多給我們一些消息了。

長期旅行演出後,務必好好休息,只會工作不會休息,也不是生活的藝術,而且對你本門的藝術,亦無好處!

1 light-weightg一字此處不能譯。因傅雷在信中不能確定light-weiRht 所指何意,故不便按譯者瞭解譯出。--金聖華注2 肯普夫(1895— ),德國鋼琴家,作曲家。1 伊娃(1929— )。奧地利音樂學家。保羅·巴社拉·斯可達(1927— ),奧地利鋼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