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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關愛抑鬱症公益聯盟 出席嘉賓發言

青音:我先介紹一下今天出席的各位嘉賓。首先是兩位中央電視台的節目主持人。一位可以說是我們主持人界的前輩,也是很多人喜歡的張越老師。歡迎張越老師!另一位是讓我們每天幸福地生活在新聞聯播裡的郎永淳老師。這位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主持人、我們的同行、著名笑星海陽老師。這位是北京電視台著名主持人文文,她的聲音如銀鈴一般。這位是大美女林恆。

海陽:我給大家分享一個故事。我有兩個朋友,一個朋友的家境不好,但是他特別努力。他想增強自己的技能,於是他先去了藍翔技校學開挖掘機,又去新東方烹飪學校學炒菜,不斷努力地改變自己的命運。他過得很幸福。還有一個朋友,他學歷不錯,是非常有名的設計師,設計了很多的公園廣場。後來他來到北京,攢了10萬塊錢,加上他媽媽給的500萬,買了510萬的房子,但是他抑鬱了。剛才看那個短片的時候,有個小丑的段子是我最早接觸的。我是1998年開始入行的,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強迫症,每當看到喜劇和《落葉歸根》裡的趙本山(很多人看到那種橋段會笑出來)的時候,我就會哭泣;尤其是看到《落葉歸根》裡讓他自己去解決他的小夥伴,他想自殺的時候,我特別理解他。後來,我感覺不對勁,就像青音說的,有抑鬱症傾向的人有個心理,就是千萬不要跟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即使我也把很多事情看得很開了,但有的時候就是會對自己原來感興趣的事情不感興趣了。這該怎麼辦呢?這是非常可怕的。我在上中學的時候,我的班主任是心理學老師,我跟他聊天,因為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老師跟我說,我應該去看心理醫生了,但是他就是非常知名的心理醫生,他說他不能給我看,因為如果雙方是朋友的話做不了心理咨詢。我於是去了北醫六院,找到唐老師,他給我做了一些測試,測試結果令我特別欣慰:中度抑鬱、輕度焦慮。他說,還好這是一個傾向,並沒有到非常嚴重的程度。他給我的建議是應該吃點藥了。我這人心態挺好的,有病了就要吃藥,從來沒有把抑鬱當成一件丟人的事情;人家都說得抑鬱症的人都是天才,後來我抑鬱了,發現這句話可能有點問題。

之後,我用了一段時間的藥,中國有句古語叫「一語(抑鬱)道破天機」,我一直到現在還會經常給自己放假,在生活中我對自己的要求有時候沒那麼苛刻了,我覺得這可能也是藥物的作用。比如,我找了一段時間去馬爾代夫、去韓國、去澳大利亞,享受陽光;因為會回憶很多事情,所以在這段時間我會寫日記,讓自己沉澱下來,所以就寫了一本書,也把這本書獻給了公益組織。當你發現自己有些問題的時候,首先你要接受不完整的自己,這是第一步。第二步,身邊的家人和朋友應該正視他們,就像剛才的短劇一樣,其實他不需要你過多地關注他,他需要的只是一種陪伴和接納。我覺得除了看醫生、吃藥之外,還有一個非常好的辦法,就是看郎老師的新聞聯播。

醫生說我是一個非常沒心沒肺的患者,藥可以減量,定期去聊天。每天看一個小時的喜劇,像我的同事經常說:「海陽你不行啊,你一天就消耗完了別人一年的快樂,不斷地讓別人開心,已經很難讓自己開心了。」這是挺痛苦的事。

張越:海陽是現身說法,他是抑鬱症患者,我是抑鬱症患者的家人,我媽媽是抑鬱症。所以我想讓大家瞭解一下抑鬱症患者他們是什麼樣子。比如,我們認為抑鬱症患者一定是像海陽這種對自己要求很高、特別優秀的天才,工作壓力很大,最後想不開就抑鬱了。我媽是退休後得的抑鬱症,她一個退休的人,沒有任何工作壓力,也不是因為退休產生落差,她沒有壓力,家裡也沒出事,家人都聽她的,孩子也不給她找麻煩,什麼事都沒發生,她就得抑鬱症了。所以抑鬱症不是大家以為的那樣,必須得出事了,小心眼想不開,不一定。什麼事都沒有她就能得抑鬱症,可能她在這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就有症狀,咱們實在是不瞭解,全都忽視了。她最後的爆發是她看上去全都是生理疾病,先是心臟病,但是到醫院怎麼查都沒毛病,之後又是腎炎,來回看病,最後那些器官都沒病,但是所有症狀是這個人不是裝病。這種病非常奇怪,器官沒壞,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後來我慢慢瞭解了,她是抑鬱症。抑鬱症是這麼回事——她永遠不高興,渾身散發負能量,充滿了抱怨。比如,您很想孝敬父母,讓父母過得好、高興、為孩子感到驕傲,但不管您怎麼努力,您媽都不樂意,永遠對您不滿意,而且對這世界上一切事都不滿意,您怎麼把最好的獻給她她都耷拉著臉。您單位的同事可能覺得她是事兒媽、耍大牌、各種討厭,但其實她是一個病人。

所以事實上,我跟抑鬱症患者打交道這麼多年,一開始還特愛鼓勵人家,我使勁跟人家聊,後來有一天忽然發現了這個人的症狀,就覺得你說她幹嗎啊,現在順著她就行了,不要老給她做思想工作。所以抑鬱症患者挺可憐的,據說被辨識出來得抑鬱症的只有30%,也就是說有很多抑鬱症患者在咱們身邊咱們不知道。我願意支持這個項目,就是因為抑鬱症患者特別特別可憐,她的可憐在於:第一,她特別難受,她的難受是說不清楚的難受,然後是睡不好覺,和人打不好交道,和家人不合,心理彆扭,生別的病能得到好處,得抑鬱症是得不到任何好處的;第二,不敢說,說出來人家認為你事兒多,覺得你們家人之間的關係肯定有問題,不和諧,等等,實際上你得到的都是負面反應,因此你不能把抑鬱症症狀表現出來,堅決不承認,不去看病,時間越長病得越嚴重。特別可憐的是我好不容易承認了,我對這個病有認知,我要好好看病,您不一定看得起,抑鬱症的藥不在醫保裡,心理咨詢的費用全是自費,絕對不是我準備五千塊錢就能看好的,這個過程非常漫長。因此很多人想治但治不起,或者我治得起但不一定找得到好醫生。我們國家對這個病的認知太窄,心理醫生剛剛處於培養階段,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還好,其他城市更難,小地方就更難,沒有心理醫生。我見過一些所謂的心理咨詢師,基本上就是告訴你退一步海闊天空,家和萬事興。所以你要看還找不到好醫生,這就是現在抑鬱症患者的處境,需要救治的面很大,但是現實又不提供。

比如說崔永元大大方方說自己是抑鬱症,得到很多診治,而不好意思說的人就會很慘。我聽到別人對抑鬱症患者的評價大多是事兒多,所以抑鬱症患者不敢和人家說。我周圍的朋友也有得抑鬱症的,我的採訪對像裡得抑鬱症的人也非常多,特別可怕的是抑鬱症群體越來越年輕化,很多是學生抑鬱症患者。有的患者找到我的辦公室,在門口不走。可是我沒有辦法,幫不到他們。總的來說,我想跟大家說的是,第一,我們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勁,沒什麼難堪的,那就是一個病,大腦裡某個激素分泌不旺盛,吃點藥讓它旺盛就是了,不難堪這個事。第二,周圍有人得病了不要去琢磨,其實特可怕的是你琢磨他,發生議論;你別琢磨,他就是病,你一分析、一琢磨人家就成錯了,就沒臉治病了,所以我們不要議論抑鬱症患者,不要給他們施加任何壓力。抑鬱症患者在有可能的情況下要自己調整,如果有條件的話積極向他人求助。如果你覺得生活中總有東西給你帶來負面影響,那就稍微隔開點,就是這樣一個過程:我們能認識它,我們能善待它、理解它,我們國家慢慢地對這個病有更多的重視,醫保裡有更多的涵蓋,我們社會培養出更多幫助他們的醫生和專業的社會工作者,就會好很多。其實它沒有多可怕的,不是不能治,只是大家不認識,如此而已。

楊昶:找這麼多名嘴做聯合發起人,一開始我還覺得奇怪,現在我明白了,再次感謝張越老師。郎永淳老師,您的經驗是什麼?

郎永淳:我不像海陽是得過抑鬱症,也不像張越家裡有抑鬱症患者,我是擔心我們家孩子因為競爭壓力過大,將來會不會得抑鬱症。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跟他通過微信視頻——美國是9月26號,9月26號是他的生日,在中國已經是9月27號了。他媽媽跟我微信,說不用擔心,給孩子找了個心理咨詢師,因為他最近好像情緒有點低落。前段時間托福考得不錯,相當好的一個成績了。但是最近一次考試他的幾個小夥伴中,有一個小姑娘考了111分,一個男孩考了114分,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這讓他感覺壓力特別特別大。我想起去年他在人大附中上課的時候,初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考完語文,有一道選擇題,他一開始填對了,後來改錯了,這一道題是2分。他在和他媽媽對這道題的時候說做錯了,下了車非常鬱悶,就在小區裡溜躂,他媽跟著他。他說就這2分我就會掉到25名之外。這是現在孩子學習的壓力。我曾經是班長,12點半呼機響了,說趕緊回來,我說怎麼了,說班裡出大事了,今天上課的時候,我們班年齡最小的女同學直接從樓上跳下來了。她是我們班裡面年紀最小的,也是最要強的,專業課也是當時我們班裡最好的,在學了不到一年後,她最後選擇了這樣的路徑。我事後分析過她,離開是抑鬱症非常直接的表現。

我記得有一天晚上上晚自習的時候,突然聽到研究生樓一個聲音「啪」,一個師兄選擇了輕生。最後老師說他得了抑鬱症。有一天早上我的一名老師在我們跑步的時候也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他的生命,他是因為家庭的矛盾。所以,對於我而言,我覺得在我身邊有特別特別多這樣的慘痛的教訓和事例,我就希望我們能夠在心理上支持他們一下,在專業的知識上幫助他們一下。這是一個心理的疾病,不管是心理的疾病還是生理上的疾病,我作為一個專業人士,我想跟大家建議的是專業的事一定要讓專業的醫生來解決。在我們的身邊有特別特別多的諱疾忌醫的情況,也有很多的有病亂投醫的情況,還有一種就是因為家境困難,看不起病的這種情況。我們有了這樣一個公益組織和公益行動,就能夠號召更多的人不要去諱疾忌醫,敞開心扉;不要去有病亂投醫;如果你在財力方面有很多問題的話,可以找相應的公益組織幫助你,更好地解決這個問題。

四年前我突然得了一場大病,其實生病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當你不敢去面對它,那才是真正的可恥;當你勇敢地去面對它,找到合適的途徑,可能對自己、對家庭、對社會會非常有好處。感謝青音和我們這麼多的朋友一起來分享對於抑鬱症的認識,尤其是專業的知識,我們也希望通過發起這樣一個公益聯盟,能夠幫助到更多的人,謝謝。

文文:特別感謝青音,我也沒有想到,外表這麼柔弱的青音有這麼大的能量,今天能召集這麼多人一起來關愛抑鬱症,來面對抑鬱症,真的是讓我感覺到很高興。我跟青音的接觸只是一次訪談,但那次訪談讓我們彼此都知道,我們是可以成為朋友的。我們用眼神交流,她的故事讓我潸然淚下,我也知道抑鬱症這個病有這麼多的表現形式,這都是青音帶給我的很多知識。在這之前我看到一位老師說過的一句話,19世紀最大的病是肺結核,20世紀是癌症,21世紀最威脅人類的病是精神病。當然抑鬱症是精神病的一種,我這才知道這個病是多麼多麼的嚴重。剛才幾位老師特別真誠地結合了自己的經驗,談了談這個病,似乎不結合自己的經驗就好像沒那麼坦誠。我還沒有走出抑鬱症。我原來是個少兒節目主持人,而且在電視台做到了最好,突然間風雲突變,讓我不能再主持少兒節目了,沒有任何原因和理由。我原來的夢想是做文文奶奶,後來沒想到就戛然而止,當時是要去做一檔娛樂節目,我很不適應。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家裡出現非常大的變化,我的姐姐突然間非正常死亡,這給我們全家帶來了特別沉重的打擊,尤其是我的父母,大家知道,白髮人送黑髮人。原來我是家裡的快樂天使,但我無法從這件事情中解脫,這是一個很大的遺憾。後來單位上出現了一些事情,家裡又出現這樣的變故,那段時間我也不知道這是抑鬱症,反正出現了各種反應,睡不好覺、失眠、厭食,等等,再加上我特別好的朋友——我們北京電視台的馮子薇,是不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不知道,但我們都有同樣的症狀——當時也受了很大的打擊,我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突然之間發現我們主持人都遇到了類似的問題,都遇到了家庭的變故(當然變故是不同的),那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好可憐,拿起電話不知道打給誰,也不知道向誰傾訴,幾千個電話號碼,你一個也打不了,如果那個時候認識青音就好了。可是,在別人眼裡你是快樂天使,你不能抑鬱,你不能這樣,而且我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還不能說。每週七場的「七色光」,我在鏡頭前笑得多開心,我回到家就有多麼痛苦,只有哭,趴在被子上放聲大哭。我天天在想自己從樓上跳下去會是什麼樣的感受,那段時間我真的開始設計我怎麼死了,後來我想我不能在我爸爸媽媽走之前走,如果讓他們雪上加霜再失去一個女兒,我就太不孝順了。

有一部片子叫《和諧拯救危機》,這部片子可能很多人看過,但是對我尤其有效。我看完以後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個人能左右得了的。通過這個片子我讀了《弟子規》,看了《千字文》《百家姓》,我不知道是不是老祖宗的這些經典對我發揮了大作用,我從《弟子規》裡看到「凡是人,皆須愛。天同覆,地同載」。我知道很多人都需要愛,在得到愛的時候付出愛,幫助抑鬱症患者,我認為這就是愛。所以我雖然離開了少兒頻道那個舞台,但是我毅然決然地出了《弟子規》《百家姓》《千字文》的光盤,我覺得自己從中受益了,我要把這個受益加倍還給社會,還給孩子。這些東西都給了我正能量的反饋。這是我的一個辦法,確實很有效。

現在這些已經過去了,雖然想到時還是會痛苦,但是我感覺我已經在對面看我自己,很清晰地看著我自己的舉動,我現在站在對面看文文,文文是這樣的,這些方式都很好地幫助了我擺脫那種痛苦狀態。再加上我認識了青音,我又有機會跟青音一起去踐行這樣一個正能量的、關愛抑鬱症的方式。我認為踐行的過程也是治癒自己的過程,我們是一起的,我們要一起面對,我們一起去治療這個病。它其實不可怕,我能夠走出來,那些事情都不算什麼,希望有機會能夠和青音一起。就分享到這裡。

林恆:其實我今天主要是來學習的,剛剛文文分享自己的事情,我就想到了我跟青音姐做的訪談節目,做完以後相見恨晚。從此以後常聯繫就成了好朋友,青音姐請我來,我也非常高興,第一時間就過來了。剛剛在活動開始之前屏幕上有一句話:「抑鬱症是什麼,抑鬱症的概念是什麼,你離抑鬱症有多遠?」這句話讓我非常慚愧,因為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我覺得人有喜怒哀樂,這是很正常的情緒,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可能每天都很快樂,也不可能每天都很低沉,情緒是起伏的、有規律地變化的。直到有一天,我的一個同事讓我發現——原來你的情緒會生病。她是我的化妝師,得了產後抑鬱症。生完孩子以後,她完全沒有作為母親的幸福和快樂,每當她看到孩子的時候就非常憤怒,她每天的想法是把孩子扔進洗衣機絞死。但是好在她在第一時間把這種想法跟家人分享了,慢慢地恢復了健康。今天文文姐的狀態非常好,我相信以後你會越來越好,加油。

所以抑鬱症患者是有好的可能和希望的,我覺得我們愛的聯盟非常有意義,我們大家可以一起攜起手來關注、關愛抑鬱症患者,還他們一個精神明亮的世界,因為這個世界本該就是這個樣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