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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信任我的心理醫生

複診。排了三個小時的隊,直到下午1點才輪到我。別的科室都下班了,只有醫生還在餓著肚子加班,我是他當天上午的最後一個病人,我很怕他會因為太餓而沒有耐心,但是還好他沒有。心理醫生真不容易,所以掛號費貴一點也是應該的。

記得兩年前看賴寶微博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是個抑鬱症患者,雖然他每天能寫那麼多好玩的段子。後來認識了王丫米,我也覺得她是個抑鬱症患者,再後來得知他們果然都是。我覺得我能看出他們每個玩笑背後的悲哀底色:正是因為對明天感到絕望,對當下感到無趣,而又不願意去傳播負能量,所以才會盡力逗自己開心一點,逗逗這個世界,假裝能讓別人開心。

我身邊有很多朋友對心理學感興趣,也喜歡勸慰和指導別人,還有些朋友甚至考了心理咨詢師資格證。但我覺得還是要找專業的、有經驗的醫生,不一定是什麼教授專家,關鍵是心理上一定要盡量信任醫生。

其實我很難信任別人,老在網上去查各種有關抑鬱症的心理學知識,企圖靠自己的方法來自愈,後來還是覺得只信醫生,心裡反而更踏實。我是換到第三個醫生才開始信任他的。

他能理解我,不會覺得我是個失敗者,不會覺得我可笑,不會搖旗吶喊讓我「要堅強、要快樂」。他陪我一起面對痛苦,接受病症,也一起想辦法治療。我的醫生很少對我下判斷,更多地是聽我說、引導我說,或者是詢問。我喜歡這種交流,它讓我覺得穩妥。

醫生會把我說的話詳細地抄寫在紙上,然後逐句分析。有時候我會無意識地說假話,或者羞於表達。因為我在內心裡非常想抗爭,想證明自己並沒有病,想告訴醫生「你看你看,我是不是還好?」,所以我會不自覺地說一些有傾向性的假話,但醫生可以幫助我分辨出來。

醫生說:「如果你覺得我給你的建議操作起來有難度,那麼這不是你的問題,一定是我的治療方法有問題,我們可以再換治療方案。」

醫生問我:「你現在能看書嗎?」

我說:「能。」

我不僅能看書,還能寫很多東西,有一段時間我努力地寫很多文字,遣詞造句都格外用心。我還到處應酬社交,堆積工作,希望這樣就能讓自己沒有時間傷春悲秋。我以為讓自己忙起來就是最好的治癒方式。可是,我卻日益覺得自己失敗。

醫生給我推薦了《伯恩斯新情緒療法》,我還打算去看看《少有人走的路》和《悉達多》,我並不知道這會不會有效,只是想試試看。其實我以前很排斥這種心理書籍,總覺得這是騙錢的,這種書我也能寫,不就是陽光總在風雨後的心靈雞湯嘛。可是現在卻覺得,大概我真的需要從理論知識裡面去尋找解決辦法吧。患病這段時間,我看的書明顯比以前多,因為懶得說話、懶得社交,也懶得刷手機。

以前我開玩笑說:「現代人不得個抑鬱症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以後我再也不會這麼說了。我現在才開始理解抑鬱症患者。即使做出很不堪的事情,其實都不代表蠢或者想不通,頭腦其實是清晰的,甚至比平常還要清晰,還要明白自己在幹什麼,不該幹什麼。抑鬱症患者只是生理失控,按照醫學的解釋,就是缺少五羥色胺和去甲腎上腺素。一個人得抑鬱症與否,和他這個人是否大度、樂觀、智慧真的沒多大關係。這就好像抵抗力很好的人也會感冒一樣,只不過可能概率要小一點,或者康復得更快一點罷了。

感冒還分熱傷風和著涼呢,抑鬱症不是隨便鼓勵一下就可以治癒的。

複診的時候,跟醫生說了很多挫敗的話,核心思想是自罪心理。我想讓醫生趕緊幫我解決挫敗感、自責的問題,但是醫生說:「我們首先要解決的是太努力的問題。」

他畫了三個圓圈,裡面分別寫著:戰鬥、逃避、凍結。然後他把這三個圓圈連成了一個大圈,說我陷入了這個死循環,而我大部分時間會處於「戰鬥」狀態,包括現在。

醫生的診斷是:即便在對一切失去興趣、消沉的抑鬱期,我依然是處於戰鬥狀態,在和抑鬱症以及消極情緒進行抗爭,我的精神無法從戰鬥狀態裡脫離,但是我的身體和心理都跟不上自己了。

醫生說我是一個「好患者」,「好」就好在我自愈能力很強,可以很快地將自己調整到一個積極狀態,覺得「我沒事了」,這會給醫生很大的成就感。但是,這是一種「假象治癒」。醫生說如果在這種貌似治癒的時候停止治療,就屬於「治療脫落」,復發概率極高,而且會使病情加重。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這是一個長期的治療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