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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光怎樣治療身體組織

到1965年,人們都知道低強度激光有治療作用了。在英國伯明翰工作的雪莉A.卡尼(Shirley A.Carney)指出,低強度激光能促進皮膚組織裡膠原纖維的生長。膠原是一種蛋白質,構成了我們結締組織,有助於結締組織成形,為癒合所必需。1968年,布達佩斯的恩德雷·美斯特(Endre Mester)醫生表明,激光能刺激大鼠的皮膚生長,一年後又指出,激光能從根本上促進傷口的癒合。到了20世紀70年代中期,蘇聯創辦了4家大規模研究和臨床機構,用激光刺激活體組織,到80年代,該技術在東歐國家已經很常見,但在西方則很少見。

直到冷戰結束,西方還並不多見醫療激光器,2002年,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FDA)才批准了第一台低強度激光治療儀。

光子碰到物質,會發生以下4種情況之一。它們可以從物質上反射,可以穿透物質,可以進入物質內部,也可以被物質吸收,而不大量散落。當光子被活體組織吸收,會觸發組織內部光敏分子的化學反應。不同的分子吸收不同波長的光。例如,紅血細胞吸收所有的非紅色波長,只留下可見的紅色光。植物的葉綠素吸收除綠色之外的所有波長。

人類傾向於認為感光分子只存在於眼睛裡,但其實它們分為4種主要類型:視紫紅質(在視網膜裡,為視覺吸收光)、血紅蛋白(在紅血細胞裡)、肌紅蛋白(在肌肉裡),以及最重要的細胞色素(在所有的細胞裡)。細胞色素解釋了激光如何能對諸多病情起到治療作用,因為它把來自太陽的光能轉換成了細胞可用的能量。大多數光子由細胞內的能源巨頭,即線粒體吸收。

有意思的是,我們的線粒體能從遠隔1億5千萬公里的地方(太陽)獲取能量,又將它釋放出來,供我們的細胞使用。線粒體外由薄膜包圍,內部充斥著感光的細胞色素。太陽的光子穿過薄膜,與細胞色素接觸後被吸收,刺激製造出在細胞裡存儲能量的分子。該分子被稱為三磷酸腺甘(adenosine triphosphate,ATP),就像是一塊多用途的電池,為細胞的工作提供能量。ATP還可以提供可用於免疫系統和細胞修復的能量。

激光觸發ATP產生,這就是為什麼它可以啟動並加速健康新細胞的修復和生長,包括那些構成軟骨(軟骨細胞)、骨頭(骨細胞)和結締組織(纖維原細胞)的多種細胞。

波長略微不同的激光還可以提高氧氣的耗用,改善血液循環,刺激新血管的生長,為身體組織帶去更多的氧氣和營養成分,這些對癒合特別重要。

卡恩使用4種不同的方法讓光進入細胞色素分子。第一種方法是用180個排成行的發光二極管(LED),裝在信封大小的軟塑料條裡生成紅色光。通常情況,治療師會用紅色光覆蓋身體表面大約25分鐘。這種紅光能穿透身體1~2厘米,總是最先使用,讓身體組織預備進行更深層次的癒合,並有助於改善血液循環。

接下來,卡恩又使用一種紅外LED燈帶大約25分鐘。它的光穿透人體5厘米左右,讓癒合的光芒擴散到更深的地方。

LED燈有和激光類似的特性,但它們不是激光,所以你可以直視,完全沒有不良影響。

接著,卡恩使用純粹的激光束,這些光束先是來自一根紅色的激光探針,其後又來自一根紅外激光探針。[1]激光探頭可以提供比LED燈更多的能量,其匯聚的光束能進入人體非常深的地方。輪到激光探針上場的時候,人體的表面組織已經飽和地存在大量來自紅色LED和紅外LED燈的光子,激光借此在人體組織裡製造級聯,到達體內22厘米的深處。激光探針在不同的點照射很短的時間。探針在多個位置上刺探的整個治療,差不多持續7分鐘。與LED燈不同,直接看探針深處的激光很危險,患者和臨床醫師要在使用時佩戴特殊眼鏡。一「劑」光的能量取決於兩件事:光源散發出的光子數量,以及光子的波長(或稱顏色)。正如愛因斯坦指出,一道光的顏色是它包含了多少能量的量度。

在免疫系統中,激光可以引發有益的炎症形式,但只在必要的地方。如果發炎過程已經卡住,變成「慢性」(很多疾病裡都是這樣),激光能夠解鎖停滯的過程,迅速將之移動到正常的消除狀態,讓炎症、腫脹和疼痛變弱、減小。

有太多的現代疾病,包括心臟病、抑鬱症、癌症、阿爾茨海默病,以及所有的自身免疫疾病(如類風濕性關節炎和狼瘡),發病的部分原因都在於我們身體的免疫系統產生了過量的慢性炎症。在慢性炎症中,免疫系統停留太久,甚至可能把人體自身的組織當成外界侵入者,對其加以攻擊。慢性發炎的原因很多,包括飲食以及深植人體的無數化學毒素。長期發炎的身體產生所謂促炎細胞因子的化學物質,促成疼痛和炎症。

幸運的是,激光增加了能最終消除慢性炎症的抗炎細胞因子,對抗過量的炎症。它們減少了有助於慢性炎症的「嗜中性粒細胞」的數量,提高了免疫系統中「巨噬細胞」(是垃圾收集器,可去除外來入侵者和受損細胞)的數量。

激光還降低了氧氣給身體組織帶來的壓力。身體不斷地利用氧氣,產生高活性的自由基分子,與其他分子相互作用。如果自由基分子供過於求,會對細胞造成傷害,帶來退行性疾病。激光的另一個獨特之處在於,它們優先影響受損細胞,或者那些努力想要運作、最需要能量的細胞。慢性發炎的細胞,供血有限、因為血液循環差而缺少氧氣的細胞,以及正在繁殖增生(組織努力自我癒合的時候就會這樣)的細胞和運作良好的細胞比起來,對紅色或近紅外低強度激光更加敏感。例如,皮膚創口對低強度激光就比正常組織更敏感。換句話說,激光在最需要的地方能發揮良好效果。

為了癒合,身體常常需要製造新的細胞。細胞繁殖的第一步來自DNA的自我複製。激光可以激活細胞內部的DNA(和RNA)合成。培養皿裡的人體細胞會對特定波長的光產生響應,生長、合成更多的DNA。大腸桿菌是一種非常簡單的細菌形式,對部分波長有響應。酵母菌則響應另一些波長而生長。可以這麼看,光能是一整套語言,而具體的波長相當於詞彙,活體細胞對這套語言的不同詞彙產生響應。

但激光又怎樣影響大腦呢?連正常的太陽光也會影響大腦的化學物質。我們現在知道,血清素這種大腦神經遞質,在部分抑鬱症患者中含量低下;研究表明,正常的陽光能讓身體釋放血清素,例如生活在遠離赤道地區的人碰到陽光明媚的天氣就覺得恢復了活力,心情大好,這就是原因之一。激光也能促進血清素,連同其他重要的大腦化學物質,比如減緩疼痛的內啡肽,對學習必不可少的乙酰膽鹼(故此可能有助於受損的大腦重新學習已經喪失的心智能力)等的釋放。卡恩、納瑟爾和哈佛小組都認為,激光還能影響腦脊髓液。卡恩認為,腦脊髓液和血管攜帶光子進入大腦,像影響其他細胞那樣影響腦細胞。這方面的科學研究尚處於起步階段。

為充分理解卡恩的臨床研究,我必須克服偏見。

如今,製造一台簡單、廉價、「萬能」的激光器不難。脊椎推拿和其他理療工作人員往往會在整骨矯正之後拿出一台小激光器照上幾分鐘,簡直有點敷衍。我自己試過這樣的治療,沒留下什麼印象。我對卡恩提過這點,他並不意外:「這類短時處置對激光而言時間不夠長,不足以產生治療效果。」

卡恩的激光器跟大多數小型掌上設備不一樣。他的一些設備耗資數萬美元,還得連接到複雜的計算機上。他的工作人員會圍著患者團團轉,調整機器的設置,更改治療方式。

在20年的研究工作中,卡恩和同事們觀察了近100萬次治療的效果,以確定什麼樣的協議最適合什麼樣的病情和患者。到他診所的患者,卡恩仍然會親自接診95%以上,並且跟進治療。病人的膚色、年齡、脂肪和肌肉量都影響到光的吸收情況。根據患者的響應,治療師調整光脈衝的頻率、波形和光能的劑量(光子在單位時間裡穿透每厘米組織的數量)。邁克爾·漢布林觀察說:「任何具體的病情都存在適用的最優劑量,高於或低於這一最優值的劑量,恐怕都不具治療效果。」不過,有時候,「其實較低的劑量比較高的劑量更有好處。」

★★★

我首先想通過觀察,瞭解卡恩的激光器對公認最適用的病情效果如何。我看到一位肩袖受傷(多是肌肉或韌帶撕裂所致)的女士,她按摩、捏脊、整骨了一整年,但收效甚微。經過4輪激光治療,她的疼痛消失了,力量和柔韌也恢復了正常。

西裡爾·萊維特(Cyril Levitt)教授,66歲,人類學家兼社會學家,因為臀部和膝蓋患骨關節炎6年,外加跟腱撕裂,走路很不方便。骨關節炎通常的治療方式是髖關節和膝關節置換術。經過一個星期的4輪激光治療,他的臀部不服藥也不痛了,上下樓梯不再不適;經過更多次治療(持續數個月),他的關節炎和撕裂的跟腱徹底痊癒了。此外還有治癒了幾例坐骨神經痛、腳踝問題、帶狀皰疹導致的慢性疼痛。有一位醫生的肩部肌腱徹底撕裂,原本安排好要做手術,但經激光治療後大有好轉,他連手術都取消了。還有一個來治療慢性鼻竇炎的人,不僅鼻竇炎有好轉,連聽力也改善了,耳朵裡的嗡嗡響減弱了。所有這些人病情好轉都是永久性的,所以不需要持續治療。也有少數人沒有好轉,但他們都是只做了幾次照射就停掉了整個療程。

我在《重塑大腦,重塑人生》裡介紹過一位神經可塑治療師,芭芭拉·阿羅史密斯·揚(Barbara Arrowsmith Young),她借助大腦鍛煉治療了許多學習障礙症患者,也曾拜訪過卡恩。芭芭拉是位年輕的女士,患有嚴重的子宮內膜異位症,子宮內的細胞在身體的其他部位生長;這種病情會導致疼痛和出血,芭芭拉為此無法生育。多次手術在她腹部內部留下了巨大的傷疤,即所謂的手術後粘連。瘢痕組織生長範圍極大,她持續疼痛,每個月都腸梗阻,幾乎危及生命。每一次,外科醫生都要打開她腹腔進行修補,結果瘢痕更加惡化。她受了十多年的罪。最後,她體檢發現,是基因異常導致她形成過多的瘢痕組織。

因為傷疤和多次手術,她產生了慢性疼痛綜合征,並伴隨失能腹痛(這一症狀,在邁克爾·莫斯柯維茨和瑪拉·戈爾登的幫助下已有所緩解)。但她仍然容易發生嚴重的腸梗阻。

知道低強度激光有助於疤痕正常癒合,我對芭芭拉提到了卡恩醫生的事情。經過一系列治療,她的問題(原來的醫生告訴她,那是頑固病症)得到了根本性改善。腸梗阻的頻率變得很低,一年只有幾次,危險性也減小了,她得以外出,疼痛也變弱了。卡恩在子宮內膜異位的治療上也取得了出色的成績,部分病人極好地控制了病情,取消了之前安排的手術。我有些痛苦地意識到,要是激光治療得到更大範圍的認識,芭芭拉本可以不做那麼多次手術,甚至免於不育的結果,不用十多年都生活在受阻的恐懼當中。

卡恩給我看了他自己臉上隱約可見的病變殘痕,這在老年人臉上很常見,是太陽照射過多所致。「我小時候在農場,」他對我說,「在室外幹活的時候,都不穿上衣、不戴帽子、不擦防曬霜。」如今,他付出了代價;他的皮膚科醫生曾告訴他,皮膚病變(叫作光化性角化病)是癌前病變。通常,這類損傷要用熱激光切除或燒掉。但卡恩並沒把它燒掉,而是借助了低強度激光照射,經過幾個療程,皮膚就恢復正常了。他告訴我,許多不太嚴重的皮膚癌病變,比如一些基底細胞癌,同樣可以用低強度激光來醫治。

我逐漸相信,在卡恩和同事們手裡,激光能迅速癒合各種本來無法治療的損傷,比如軟骨、嚴重撕裂的肌腱、韌帶和肌肉。

在我的觀察範圍裡,完成了治療的人,絕大多數病情都有好轉。那麼,激光對大腦能帶去什麼結果呢?我很好奇。

[1] 紅色LED燈的波長為660納米;紅外LED燈為840納米;紅色激光探頭的波長為660納米;紅外激光探頭為840納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