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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清醒催眠:讓生活充滿儀式感

在意識層面上對人進行影響是很難有什麼效果的,無論影響他人還是影響自己。催眠則不同。催眠企圖觸動人的靈魂,它讓人相信,讓人失去抵抗力,不由自主地按照別人(或另一個層面的自己)的意志發生改變。所以催眠發端於巫術就不足為奇了。對於被催眠者來說,深度催眠的感覺,就像鬼壓身,明明醒著,但是手腳就是動不了,意識分裂了,影響就由不得你了。

在某些文化群體中,人們會經歷強烈的宗教體驗,體驗到極大的愉悅感,因為這種意識狀態非常特殊,邏輯思維消失了,但是感覺狀態又沒有消失,而且內啡肽的分泌達到頂峰,身心產生強烈的愉悅感。所以教徒會把禱告叫作「心靈按摩」,是否符合科學精神先不管,其效果非常顯著。

有些基督徒有強烈的宗教體驗,在所謂「靈修」中獲得強大的精神力量。馬丁·路德·金說:「今天要做的事情太多,我要多花一個小時禱告。」佛教和道教有「超覺靜坐」,據說老僧「入定」的感覺,跟這個也差不多,通過將注意力從外部環境轉向集中於內部體驗的儀式化練習,改變意識的功能。

一般的催眠總和精神恍惚相連。古代的祭司可以通過暗示和單調刺激,誘導他人進入恍惚狀態,有利於神的力量進入人體以驅邪。維也納有一位很有名的神父麥克斯米倫·海爾,他可以用神力為信徒治病。在昏暗的教堂裡,海爾神父身穿黑袍,口中唸唸有詞,緩緩踱到患者面前,突然用閃亮的十字架觸碰患者的前額並說:「現在,你將會死去,你的呼吸將會減慢,你的心跳也將會減慢;等一下我為你驅除魔鬼之後,你會復活,變得健康。」患者隨著神父的指令倒在地上,身體僵直,彷彿真的死去一般。緊接著,神父開始作法,然後告訴患者:「現在,我已經用神力將附在你身上的魔鬼趕走,你醒來後將恢復健康。」患者隨即醒來,身上的病痛也好轉了。

麥斯麥爾(Franz Anton Mesmer,1734~1815)目睹了這個過程,覺得非常神奇,便開始進行這方面的研究。他非常博學,讀過神學、法律、哲學和醫學,並著迷於研究占星術,還在奧地利的維也納開了一家診所,是一個醫師。

麥斯麥爾結合占星術與宇宙磁流說對其進行了解釋。他認為人的身體就像一個磁場,有許多看不見的磁流像行星那樣分佈,當磁流分佈不均勻時,人體就會生病,只有使身體磁流重新恢復均勻,病情才會好轉。1775年,他修正自己的理論,提出「動物磁性說」,認為人體內有一種動物磁性流體,磁性流體分佈不適當就會產生疾病。治療者的手跟病人接觸,使磁性流體流入患者體內,調整磁流,從而治療疾病。

麥斯麥爾在診所裡舉行降靈會,也就是扶乩、筆仙之類的東西。幾個患者在昏暗的室內,圍坐於一個大木桶周圍,大木桶的桶蓋上插著很多鐵棒,患者手握鐵棒或接觸患部,靜靜等待。不久,屋裡響起緩慢的音樂,麥斯麥爾身著絲袍(巫師服飾),手持鐵杖出現,來回穿梭於患者之間,以手或鐵杖接觸患者的身體。於是,患者開始出現各種不同的反應。通過這種方式,病人的治癒率非常高。

這種理論和實踐明顯是有問題的,所以雖然他治癒了很多人,但最後還是不免被打成了「偽科學」,為學術界人人喊打。

還有一種清醒催眠,和精神恍惚關係不大,人還有自由意志,清醒地自主按照他人的意志行動。比如廣告。百事可樂總是給人一種很酷、很潮、很現代、很有動感的感覺。而可口可樂呢?則是很溫馨、很有團聚感。這些東西沒人告訴你,你也沒有將其上升到意識層面,但是家裡團聚的時候,就很少買百事了,進到超市裡,手不自覺地就去拿可口可樂了。

在我們老家有一個風俗傳統,如果一個小孩體弱多病,就算家長不信,也會給孩子找一個神仙做乾爹,增加其存活率,每年還會給這個神仙過壽,大張旗鼓。這種迷信的風俗,一直到20世紀八九十年代還有,但是在醫療條件不健全的情況下,這個風俗確實保住了很多小孩子。

小孩子很容易被催眠,當他被催眠到相信自己是神仙的兒子,那會是很強烈的自我暗示,這有助於免疫力的提高和機能的保持(當然,代價是這個孩子以後會很迷信)。

集體催眠就更容易了,因為有傳染,你一看旁邊的人相信了,自己跟著也就相信了,這種傳染是由不得你的。所以人越多,催眠越容易做成。不經過理智和思考的東西,會直接進入潛意識,直接觸動人格的底層,這就是催眠起作用的方式。

一般人所瞭解的催眠技術,往往只是一種反覆暗示的簡單的意志強化法,屬於認知療法範疇,根本不是催眠。

催眠的精髓,是儀式。從某種角度講,清醒催眠就等於儀式。儀式可以直接觸動潛意識本身,而無須經過理性的過濾。

儀式是通過特殊的器具、程序進行的行為,以可視、可觸的實體作為介質,傳遞對虛擬精神感受的物化,企圖在身外的世界和心中的世界之間建立聯繫。人通過儀式來寄托並獲得自己擁有這些虛擬物的憑證。人們獲得的確定掌控感,便是儀式感的最終目的和直接結果。

需要儀式的東西一般都是虛的,比如愛情、加入組織等,這些虛擬物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而人是生活在物質世界的,所以人們需要實體的儀式,直抵精神內部,把心中的世界外化出來,把虛擬物視覺化,給精神一個載體,給心靈一個銘記的機會。儀式感給在場人士的信息是強烈的、可感知的、真實存在的。

比如結婚儀式,很多人不喜歡繁文縟節,覺得太場面化,太虛假,太程式化。但離婚後女人列舉的丈夫的罪狀中常有一個:「婚禮都沒舉行,我就跟了他了!」沒舉行婚禮和後來的婚姻不幸福,也許正是因果關係,因為沒有舉行婚禮,所以婚姻脆弱。

婚禮的作用就是在特殊時刻、特殊場合、特殊的人群的見證下,通過莊重的儀式宣告兩個新人和兩個家庭的結合。如果太過隨便,儀式沒有完成,這個結合就是脆弱的。

1982年印度學者古普塔(U.Gupta)對齋浦爾市的50對夫妻進行調查後發現:自由戀愛結合的夫妻,5年後感情就漸漸淡漠了;但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書六聘結合的夫妻,感情卻會不斷增加到自由戀愛一樣的高度。

(《心理咨詢師》,民族出版社,2012.7)

儀式是清醒催眠的基礎,這東西作用於動物層面的我,理性根本就控制不了。

斯金納把鴿子放進箱子,箱子裡有食物分發器,每隔15秒便自動放出一粒食丸,也就是說,不管鴿子做了什麼,每隔15秒它都將獲得一份食物。之後,他讓鴿子每天都在實驗箱裡待幾分鐘,對其行為也不做任何限制。最後斯金納發現,鴿子們在食物發出之前的時間裡,會出現一些古怪的行為,並成為一種習慣固定下來。

有的鴿子會在箱子中逆時針轉圈,有的鴿子反覆地將頭撞向箱子上方的一個角落,還有的鴿子的頭和身體呈現出一種鐘擺似的動作,它們頭部前伸,並且大幅度地左右搖擺。鴿子們表現得就像這些行為會帶來食物一樣。

隨後,斯金納選了那只搖頭的鴿子繼續實驗。他把兩次投放食物的時間間隔慢慢拉長到一分鐘。這時,他發現,鴿子表現得更加精力充沛。在兩次強化間的一分鐘內,這只鴿子竟像是在表演一種舞蹈。

最後,實驗要消除鴿子的這種迷信行為,也就是撤掉食物。這樣,迷信行為就會逐漸消退,直至完全消失。然而,讓人驚奇的是,鴿子又跳了一萬多次才消退行為。

舞蹈雖然對食丸沒有影響,但食丸卻對鴿子有反饋作用,偶然概率的強化使鴿子相信它的舞蹈是有用的,從而使這種迷信得以保持。

儀式說來說去,就是為了增加一些確定掌控感(基礎安全感)。儀式肯定都是虛的,但價值也非常明顯,它揭示了人的動物部分的運行規則,動物層面的我以此獲得虛假的安全,但安全的「感覺」是實打實的。掌控感雖然沒有現實基礎,但對個體來說則絕對是真實的。

精緻而規律的生活,需要有外在的東西來修飾,其實就是把生活變成一種儀式,增加基礎安全感。腕表、項鏈、LV包、高級化妝品等,就是儀式的介質。每天在固定的時間拿起自己偏愛的洗面奶時,簡直就像在朝拜一般。

缺乏反饋很難有實質性的結果

對成年人來講,如果沒有別人或外力的幫助,要改變幾乎是不可能的。

——孫向東

從前有兩個英雄相惜的死敵,因觀點相左經常互相攻擊。一個是哈佛教授,另一個是心理醫生。一天,哈佛教授邀請心理醫生去學校做演講,看著心理醫生在講台上慷慨激昂地批判自己的理論,心生不忿。他給聽眾傳了個字條,大意是說:他這麼不喜歡我的理論,看著吧,我會用我的理論讓他去砍人的。眾人不服,打賭立約。

哈佛教授靜坐在下面,一臉嚴肅,但是每當心理醫生的手偶爾從身前向下劃過時,哈佛教授就忽地笑逐顏開,一劃過就笑給他看,一劃過就笑給他看。漸漸地,這就變成了劃—笑、劃—笑、劃—笑……到最後,你看吧,講台上的心理醫生的手勢就變成了不斷地砍、砍、砍……

這個哈佛教授叫斯金納,是新行為主義創始人,這個心理醫生叫羅傑斯,人本主義二把手。這裡重點說說斯金納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以及自我覺知、生活儀式化、集體活動的不足。

問:把一根胡蘿蔔掛在一頭驢面前,它會不會一直往前跑?答:不會,絕對不會。因為沒有反饋。

反饋即強化,強化可以形成條件反射。比如巴甫洛夫的狗,搖鈴就給食物,搖鈴就給食物,於是就會形成「鈴聲—唾液」的條件反射,食物就是強化。強化可以塑造一個人,這是個不知不覺的、由不得你的過程。條件反射是低級神經系統的事兒,跟意識層面的關係不大,所以這種改變是不由自主的。

在生活中形成對高峰體驗、心流體驗的標定習慣,建立儀式化習慣、使生活精緻起來,都需要一個反覆強化的過程。沒有強化,即使已經形成的行為也會消退。消退,就是通過反覆地不給予強化,從而降低反應的強度。搖鈴不給肉,搖鈴不給肉,狗慢慢就不流口水了。光給驢看和聞胡蘿蔔,久而久之,真送到嘴邊,它也不見得有反應。不強化,任何習慣都難以形成。

生活儀式化可以增加一點點安全感,有些人自然而然習得後陷進去太深,就成了強迫症所以精緻生活也有它自己的弊端。

群體中的生活的確能暫時滿足人對安全感的需要,但效果並不是根本的,不深刻,因為對於在群體中尋求安全感的人來說,他們往往在尋找一種淺層的、隨時可以分開的、不必彼此深交甚至不必知道對方姓名的偽連接。他們成為群體的一員而不是加入一個集體,所以從根本上還是抗拒連接所以形不成連接的。

除了專業的知識,心理咨詢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一個人,給你陪伴、關注和反饋。和弗洛伊德不同,羅傑斯特別強調培養強大的「自我」。弗說人被「超我」「本我」決定,「自我」是假裝的王者。羅說,「自我」才是人格核心,陪伴、關注、反饋等可促進其成長。沒有另外一個人在場,「自我」的成長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過去,這項工作長期都被巫師和方術師所代替,而且真的有效果。他們會讓你感受到自己在努力地幫助你,帶著情緒像模像樣地關注你,及時給你反饋和強化43……這些都能起到很好的治療作用。

要重塑人格,就需要有一定的時間和有效的反饋次數。通過閱讀經書來修補心靈漏洞,效果會很不好,因為沒有反饋,所以是越來越空,越來越飄,越來越虛,越來越不真實。久而久之,你便開始捨棄世界,捨棄自己,而不是認識自己,對自己的真正價值和不足有清晰而深刻的認識,從而接受另一個自己,使人格重新完整。教會則會好得多,雖然天父不給你反饋,但他也不讓你躲進深山老林去獨自修煉,而是賜給你教父、神父給你反饋和鼓勵,形成不自覺的條件反射。牧師的作用和咨詢師幾乎等同,而且效果更好一些。

每個咨詢師也都需要他人的反饋來完成自己的人格重建。他們只是在理性上多一些知識,動物層面的「我」,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所以他們都有自己的督導老師,需要督導的反饋來完善自己的人格,形成新的精神習慣。督導會成為一個父親一樣的存在,在你需要反饋的時候給你一個反饋或指導,完成強化過程。

還有很多人通過拜師學藝,比如學習相聲、讀研究生、學中醫,獲得一個可以給自己反饋的前輩,從而獲得一個可以給他反饋的人。

其實,我們通過自己的力量,在沒有反饋的情況下,真的很難做出任何改變。我們終其一生都在尋找一個可以給自己反饋的人,除了主動找到咨詢師的,很多自愈的人都是在無意中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成為他們精神上的存在,並給他們正確的反饋,從而開啟一個自循環的過程,從而改變人生道路的。有時候我們自己也會成為這個給予正確反饋的人,成為別人安全感的載體。

在強化的過程中,容易犯的錯誤是強化你不需要的部分,關鍵點(point of focus)是錯的。一般來說,你強化什麼就得到什麼,你現有的一切都是強化的結果。人會有各種不好的習慣,都是長年反饋的結果。反饋就是獎勵,獎勵產生愉悅,愉悅就是強化,所以壞習慣根深蒂固。孩子調皮搗蛋,就是為了讓你理他,給他反饋,越打就越調皮搗蛋;你不理他,他慢慢就不搗蛋了,因為沒有反饋和強化。

所以,個人進行的療愈努力,比如做大量的所謂「精神功課」,其實效果和努力是不成正比的。療愈的自行完成,往往是一個順便的事情、一個派生的事情,當你孜孜以求,結果就已經注定了,幾乎一無所獲。

我說人需要另外一個人給他正確的反饋,才能重塑人格,有的讀者會問:有沒有自我反饋、自我強化、內在強化這些東西?有啊,但是一般情況下這些反饋會向負面進發,加重而不是減緩既有的問題。這個話題說起來很繞,我們簡單舉幾個例子就好了。

人一吸煙就放鬆,一吸煙就放鬆,動物我獲得三五次強化即可刻錄習慣。發牢騷也經過反饋而固化,牢騷發過之後,事情就算沒有什麼變化,起碼心情會好一點點,所以就強化了發牢騷。不幸的人會陶醉和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因為他每次受傷都給自己一個反饋:我真不幸。這種自憐快感(對墮落過程的掌控感,基礎安全感的一種)就是強化。拖延症患者會沉溺在舒服的幻想之中,按照強化理論,這並不是人在自動迴避自己覺得不高興、不舒服、很困難的事情,而是動物層面的「我」在尋求拖延中自帶的快感。一個自循環過程就此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