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英國藝術家達米安·赫斯特（Damien Hirst）推出了世界上最昂貴的藝術作品。作品名為「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是一顆鑲嵌了 8 601枚鑽石的白金頭骨，每一枚鑽石的來源都清清白白。它要價5 000萬英鎊——差不多是1億美元，相當於基裡巴斯共和國一年的國內生產總值。「這頭骨非同凡響，」流行藝術家彼得·布萊克說，「價格看起來還蠻對頭的。」
赫斯特靠著創造性定價闖出了一番事業。早先，收藏家查爾斯·薩奇（Charles Saatchi）委託赫斯特製作泡在福爾馬林液裡的大鯊魚[1]時，藝術家要了個高得離譜的數目——5 萬英鎊。這個數充當的是宣傳噱頭，為當時還籍籍無名的藝術家造造輿論。這一招奏效了。《太陽報》的頭條是「5萬英鎊買條魚」。2004年，薩奇把鯊魚以80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對沖基金經理史蒂夫·柯恩（Steve Cohen）。要是鯊魚的形狀再好點，價格無疑還會再高些。2007年，赫斯特其他的活體牲畜和藥箱子作品按慣例都要賣7位數的高價。2007年頭骨的價格恰好是1991年鯊魚的 1 000倍。赫斯特說，光是頭骨上鑲嵌的鑽石，就花了他2 400萬美元。「我們想把鑽石弄得到處都是，」他解釋道，「連裡面都是，就在鼻子的內側。只要是能放鑽石的地方，我們都放上了。」
「是不是很漂亮？」《紐約時報》的艾倫·萊丁文（Alan Riding）問，「跟什麼比呢？」批評界對赫斯特愛恨不一，頭骨把恨他的那批人招了出來。「為了彰顯人類的愚蠢和貪婪，這顆閃閃發亮的死人頭真是太累了。」《時代》雜誌的理查德·拉卡約（Richard Lacayo）抱怨說。倫敦評論家尼克·科恩糾結地說：「價簽才是藝術品。」
赫斯特的支持者認為，價簽的確是藝術品。作品正是為了折射藝術市場的愚昧與荒唐。赫斯特選擇使用鑽石並非偶然，畢竟，鑽石這種礦物質的價格，就是靠卡特爾人為抬高的。與此同時，批評赫斯特的人不懷好意地預測，頭骨在這個世界上留存的時間不會太長。鑽石比赫斯特的名氣更值價。不管是誰最後買下了這東西，總有一天鑽石會被一顆顆挖下來賣掉。
對於價格這難以捉摸的幽靈，頭骨的短暫歷史已經講述了一個精彩的傳說。該作品在倫敦白立方畫廊展出後沒幾天，赫斯特就宣佈：「差不多已經賣了……有人很感興趣。」英國媒體分析，過氣的流行偶像喬治·邁克爾可能是潛在買家之一。接下來事情就悄無聲息了。看起來，畫廊要做成這筆買賣有點兒艱難。到了8月底，據稱頭骨已經按全價——5 000萬英鎊——賣給了某個投資集團。畫廊的發言人拒絕透露買家身份，也不肯進一步說明細節，只說買家打算稍後轉售這件藝術品。
以更高的價格轉售？不管怎麼說，這些金融怪才們竟然按全價掏了腰包。按傳統，畫廊是會給大收藏家打折的。購買世界上最昂貴藝術品的人，似乎夠資格享受這個待遇。
買家的身份洩露了。無非是達米安·赫斯特、白立方畫廊的老闆傑伊· 喬普林（Jay Jopling），還有弗蘭克·鄧菲（Frank Dunphy）——赫斯特的會計。不難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頭骨的價格是個錨點，一種推動赫斯特其他作品價格的巧妙方式。不管一億美元的頭骨賣不賣得出去，都不如維護這一價格的信譽要緊。頭骨作為宣傳噱頭，太成功不過了。它沒能賣掉會變成新聞，於是，赫斯特和公司炮製了一份財務安排，讓他們宣佈頭骨按全價賣掉了。
這步棋興許下得挺聰明。2008年9月15日，索斯比拍賣行開始對達米安·赫斯特（及其工作室）的223件新作品進行空前大拍賣。這一天也是雷曼兄弟公司申請破產的日子，可 98%的作品都賣掉了。拍賣成交價最高的是「金牛犢」，牛的犄角和蹄子都用18K金葉製成。它賣到了1 030萬美元，創下了赫斯特作品的拍賣紀錄。為期兩天的大拍賣，拍賣總金額達1億1 150萬英鎊，約合2億美元。
至於頭骨，會計鄧菲承認它還沒賣出去：「不過，現在它的價格翻番了。」
[1] 也就是著名的後現代藝術作品「當生者對死者無動於衷」，成品於1991年。——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