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跳出盒子 > 第十三章 盒子是怎樣形成的 >

第十三章 盒子是怎樣形成的

38.背叛,每個小時都在發生

我再次抬頭看著白板。

啊!就是這樣!我暗自高興。所有的麻煩都發生在巴德背叛了他對南希的感覺之後,可是我對勞拉根本沒有那種感覺。原因很簡單—勞拉可能比南希更糟糕。像她那麼做,根本不會有人幫她。我的情況就不一樣了,巴德的麻煩是因為他背叛了自己,而我壓根兒就沒有背叛自己。我靠在椅背上,如釋重負。

「嗯,我想我懂了,」我邊說邊準備提出我的問題,「我想我已經明白了自我背叛這個概念。看看我說的對不對:如果別人需要我們的幫助,我們就能感受得到,對嗎?」

「沒錯。」巴德和凱特異口同聲地說道。

「假如我是那麼想的,可是又不按照感覺去幫助別人,那我就是背叛了自己,對吧?」

「是這樣的。」

「如果我背叛了自己,我就開始用另一種眼光看事情—我看待自己、別人、周圍的一切,都被扭曲了。我這麼做,只是為了給自己的行為進行自我辯解。」

「沒錯,」巴德說道,「你開始用一種能為自己開脫的眼光看待世界。」

「的確如此,我明白了。這就是你所說的『盒子』,當我背叛了自己之後,我困在了盒子裡。」

「對。」

「那麼,現在我有一個問題:假如我沒有產生那種讓去背叛自己的感覺,情況又會怎樣呢?比如說,當孩子哭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像你一樣起來去照看他,我只是碰碰太太讓她去處理,那將會怎樣呢?照你的說法,那樣並沒有背叛自己,也就不會困在盒子裡。我說的對嗎?」

巴德想了一會兒,說:「湯姆,這倒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得仔細討論一下。在這個例子中你有沒有困在自欺困境我不敢說,因為現實生活必須由你自己去思考去決定。但是,我們還有一件尚未討論的事情,它或許有助於解決這個問題。」

「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知道了自己是如何困在盒子裡的。現在,我們要分析的是,在生活中,我們是如何時刻深困於盒子裡而不能自拔的。」

「那麼,我們到底是如何深困在盒子裡不能自拔的呢?」我問。

巴德站起來指著白板對我說:「注意到沒有,在我背叛了自己的感覺之後,我以一種自我辯解的眼光來看待一切。比方說,我覺得自己『工作努力,有一堆重要的事要做,自己休息才公平,敏感,是個好爸爸好丈夫』。我在自我背叛之後,就是這麼看待自己的。不過現在有個重要的問題:當我自我背叛之前,我也是用這種自我辯解的方式來看待自己的嗎?」

我思考著這個問題:「不,你沒有那麼想。」

「沒錯。我是在自我背叛之後,才變得用那樣一種自我辯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因為我必須這樣做,我得為自己的言行找出種種借口。」

「哦,有道理。」我說。

「不過你想想看,」巴德繼續說,「剛才我們說的那個自我背叛的故事是個很簡單的例子,而且發生在多年之前。你認為我僅僅那麼一次背叛過自己嗎?」

「我估計不止一次吧。」我答道。

「你完全可以確切地說,我不止那麼一次背叛過自己,」巴德笑著說道,「我甚至想,我幾乎沒有一天不背叛自己的—甚至每個小時都發生過這種事。就像你、凱特,以及查格羅姆的每個人一樣,我們在一生之中都不斷背叛自己。每一次背叛自己之後,我都用一種自我辯解的眼光看待自己—就像我在剛才那個故事裡一樣。結果就是,日積月累,那種自我辯解所堆砌起來的形象成了我潛意識中對自己的一種認識,我覺得自己就是那樣的人,它們成為了我的特徵,它們成為了困擾我的盒子。我深困其中不能自拔,哪怕是在一個新的環境之中依然如此。」

說到這,巴德在板上給自我背叛行為又加了一句:(圖見原書)

我坐在那兒仔細琢磨著其中的含義,但是仍然將信將疑。

「讓我來進一步為這個理論作解釋,就拿白板上自我辯解的形象為例吧,」巴德邊說邊指著圖,「你看,『好丈夫』,我們可以想像的到,經過日積月累的自我背叛,這種自我辯解所樹立起的形象已經潛移默化、不知不覺地進入了你的內心,你會認為自己的確就是那樣一種人了,也就是說,這種自我辯解的形象成了你的特點。那麼,在婚姻生活中,我就理所當然地會把自己當作一個好丈夫。這個懂吧?」

我點點頭。

39.給妻子過「母親節」

「那好,現在我們來看看母親節那天的事吧。那天晚上,我太太傷心地對我說,『今天你一點兒也不關心我』。」

巴德停了一下,我想起了幾個月前的母親節時,勞拉也對我說了類似的話。

「假如我一直認為自己就如同那自我辯解的形象一樣,也就是說,我認為自己是個好丈夫,那你覺得當南希指責我對她漠不關心的時候,我會怎樣看她?我會覺得被冤枉,甚至責怪她嗎?」

「哦,一定會的,」我邊說邊想到勞拉,「你會責怪她無視你的關心,對你做的一切都不領情。」

「沒錯,我可能會責怪她不識好歹。」

「可能還不止這些呢,」我補充道,「你也許會覺得受了欺騙。我是說,她口口聲聲說你不關心她,而她自己可能根本就不關心你呢。付出都是相互的,她都從不為你做什麼,卻要你關心她,逗她開心,那的確很難。」

我突然停了下來,感到一陣難堪。巴德的故事老讓我想到自己的煩心事,自己冒冒失失地說了這麼多,巴德和凱特一定覺察出我內心對勞拉的種種不滿了。我暗暗責罵自己,決定要客觀地看問題。

「說得對,」巴德說道,「我很清楚你的意思,當我對南希產生那種感覺後,你覺得我會誇大她的缺點嗎?她在我的眼中會不會變得比現實中更加差勁?」我想逃避這個問題,可是巴德顯然在等著我的答案。

「是的,我想是這樣的。」我淡淡地說道。

「注意到這個沒有,」巴德繼續帶勁地說道,「只要我如此看待南希,我還會認真地考慮她的抱怨嗎?或是,我會對此更加漠視,認為她是無理取鬧?」

我又一次地想到了自己和勞拉的恩恩怨怨,「你也許不會質問自己是否也負有責任。」我無精打采地回答道。

「你看,」巴德指著白板繼續說,「我指責南希,誇大她的缺點,忽視自己的毛病。那你說我在哪裡呢?」

「我想你是困在了盒子裡。」我邊答邊想著這一點—那麼南希呢?也許她也困在了盒子裡。我們為什麼沒有想到這點呢?我突然十分生氣,因為這一切都讓我不快。

40.「自我辯解」有色鏡

「對,」巴德的聲音又把我拉了回來,「但是,當我困在自欺困境,難道就一定要背叛自己的感覺?」

我的思路不連貫了,不知道怎麼突然來了這麼一個問題。

「什麼『一定』?」我咄咄逼人地問道。話到嘴邊,我就被自己嚇了一跳。我的舉止再次出賣了內心的秘密。我本打算保持客觀,可是不一會兒就以局內人的角度去思考了。

「對不起,巴德,」我想減少一些剛才惡劣的態度帶來的負面影響,「我不太理解你的問題。」

巴德溫和地看著我,顯然他注意到了我的不快,但他好像不以為然。

「哦,我是問你,當我困在盒子裡看待南希—我責怪她,誇大她的缺點等等—我是否必須得背叛自己的感覺才能做到那樣嗎?」

不知何故,巴德溫和的態度以及他要我思考的問題,讓我平靜了下來,至少我暫時不再想我的煩心事了。我回想著他的故事,不記得他曾說過背叛過自己的感覺。

「我不敢肯定,」我答道,「我猜應該沒有吧。」

「沒錯。當時,我沒必要通過背叛自己的感覺來使自己用自欺的眼光看人。因為,我本身已經困在了盒子裡了。」

凱特一定看我很迷惑,所以她插話來解釋。

「湯姆,還記得剛才巴德說的那些嗎?久而久之,隨著我們不斷地自我背叛,我們開始用一種自我辯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每當進入一個新環境時,我們仍然帶有這種自己加給自己的形象。所以,那時我們已經是困在盒子裡了。我們不能直接把人當『人』看待,相反,我們以一種自創的自我辯解的觀點去看待他人。假如他人的行為與這種自我辯解所樹立的形象相牴觸,那我們就會視他為威脅;而如果他人的行為可以加強這種自我辯解的形象,我們就視他為盟友;假如他人的行為與自我辯解的形象無關,那我們就視他為無關緊要的人。不管我們用什麼方式看待他人,他們對我們來說都只是物體罷了,這樣我們就會困在盒子裡不能自拔—巴德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對極了,」巴德同意她說的,「而且,如果我已經是困在盒子裡看待某人,那麼通常我不會有要為他做什麼的感覺。所以,我不想幫助誰,並不一定說明我已經跳出了盒子,而很可能是我深困其中渾然不知。」

「所以,你說如果我通常在生活中不想幫助誰,比方說我的太太勞拉,我很可能就是用自欺的方式來對待她嗎?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吧?」我問道。

「不,不完全是,」巴德邊說邊把椅子靠近我,「我只是說,我通常是那樣的—至少對生活中最親近的那些人我是那樣的。但是至於你,比如說你和勞拉,我就不敢肯定了,你得自己解決那個問題。不過,可以說,一般都是這樣的:如果在某一特定情況下你似乎已經困在盒子裡,儘管你當時未必知道自己背叛了自己,但這或多或少的說明,你已經困在了自欺的困境中。而且,你將會發現,用這種方式也有助於檢查自己是否在潛意識中已經有了自我辯解的形象。」

「比如說自以為自己是個好配偶,對嗎?」我問。

「沒錯。或者自以為自己是個大人物,工作賣力,出類拔萃,勝人一籌。要麼就是自以為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從不犯錯誤,時刻體諒別人等等。凡是能加強自我辯解形象的事幾乎都被曲解了。」

41.你只體諒你自己

「曲解?你是說……」

「我是說當我們困在盒子裡的時候,自我辯解形象大多數都是對真實事物的曲解—當我們跳出盒子時,這些事物本來是理所當然的。比方說,做個好配偶,可那是我們理所應當做的事。再比如說,無論在什麼地方,體諒他人、設法讓自己變得更寬容,這也是應該做的。可當我們有了自我辯解的形象之後,事實就不是這樣了,我們會以為自己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而其實我們壓根就沒有做到這些。」

「我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我說。

「嗯,這樣吧,」巴德說著又站了起來邊踱步邊說,「我們還是來看看自我辯解形象吧。比如說,體諒別人固然不錯。可是,當我認為自己很會體諒人,那麼我體諒到底是誰呢?」

「我想是你自己吧。」

「沒錯。因此我的自我辯解形象欺騙了我。在這個例子中,它使我認為自己已經很會體諒人了。因此,在潛意識的這種自我創造的形象之下,我真正體諒的人是我自己。」

「嗯,有道理,」我邊說邊思忖著這套邏輯中是否有什麼漏洞,「但是,假如自我辯解形象是那種自以為無所不知又當如何呢?那會有什麼問題嗎?」

「讓我們這樣想,假設你的自我辯解形象是讓你自以為無所不知,那麼,如果有人向你提出一些新事物,你會怎樣反應呢?」

「我想我會討厭這個人的,然後故意給他找茬。」

「沒錯,那他還會再向你說一些新鮮玩意兒嗎?」

「可能不會了。」

「那麼這樣到頭來,你還能學到什麼新東西嗎?」

「我想應該不會吧,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突然說道,「關於自己是無所不知的自我辯解形象恰恰妨礙了我們學習新鮮事物。」

「對。因此,如果我具有無所不知的自我辯解形象,那麼我還真的會有強烈的求知慾嗎?」

「不會了,我猜那時你最在意的就是你自己了。」

「對極了,」巴德說道,「那就是大多數自我辯解形象的本質。」

巴德還在繼續說著,可是我卻開小差想到自己的事了—我一直活在盒子裡,也許我也有一些巴德所說的自我辯解形象,也許我也是在盒子裡來看待勞拉的,也許對我來說勞拉只是一個東西。這一切看起來都是我的錯。可勞拉就沒有問題嗎?她難道沒有自我辯解形象?我們就來說說這個吧!

我又開始生氣了,突然,我意識到自己在生氣。也許用「意識到」這個詞還不準確。因為我生氣的時候,經常會「意識到」自己在生氣。但是這一次我還意識到了更多的東西:我意識到自己憤怒中的偽善。因為我氣憤勞拉為什麼老是活在盒子裡,可是,在生她的氣的同時,我自己卻也活在盒子裡。我氣憤她為什麼和我一樣!突然間,我對勞拉的看法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並不是認為她沒有問題,而是認為自己也有問題。我不再應該用她的問題來為自己的問題而找借口。

這時,凱特的話打斷了我的沉思:「湯姆。」

「嗯?」

「湯姆,你覺得巴德說的有道理嗎?」

「有,我懂,我未必喜歡這套理論,但我能理解它。」我慢慢地說道,「我想這套理論對我還有不少有用之處呢。」我停了一下,又想到勞拉。

這一刻真是有意思,那天下午,我第一次敞開心扉和巴德、凱特分享我的感受—讓他們知道自己也存在問題。更重要的是,我明白了自己也有問題,而且還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在此之前,我一直認為,如果承認自己有問題,那就等於承認自己輸了而勞拉贏了。但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的。我感到十分自在,不受拘束,那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勞拉沒有贏,我也沒有輸。此刻,我眼中的世界一下子海闊天空起來。我感到了希望,在我發現自己有問題的那一刻我竟然感到了希望!你能想像得出來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凱特說道,「我自己也能用得上這套理論呢。」

「我也是。」巴德點頭說道。

沉寂,短暫的沉寂。

「下面,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談,」巴德說道,「我們將要把話題引到工作上了,看看這套理論對於查格羅姆公司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