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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誰在自欺

8.兒子決定態度,態度決定一切

「你有孩子嗎,湯姆?」

對於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我覺得好受多了。我有點兒感激巴德問了這個問題,讓我下得了台階。「幹嘛?有啊,我唯一的兒子托德,今年已經16歲了。」

「你還記得他剛出生的時候你的感受嗎?隨著一個小生命的到來,你的人生態度都有哪些改變?」巴德問道。

很長時間以來,我都沒有再一次地回憶過托德剛出生時我的感受是什麼。10多年來,我的生活發生了許許多多的酸甜苦辣,當初的印象早已被生活漂白得越來越淡了。當初,托德被診斷患有「注意缺陷障礙多動症」。一想到他,我就覺得心力交瘁。他給我帶來了無盡的煩惱,而且持續多年未能減輕。但是巴德這麼一問,那段甜蜜的時光又重新浮現在我的眼前。

「是啊,我記得,」我略帶憂傷地說,「我記得我緊緊抱著他,在他身上傾注了所有的希望。他就是我的心肝寶貝,怎麼愛都不夠。有時候應付不過來,卻也是心甘情願地為他付出我的一切。」也許,只有這甜蜜的回憶,才能多多少少減輕一些我目前的緊張與痛苦。

9.工作比兒子更重要

「深有同感,」巴德一邊說一邊有意識地點點頭,「我也想和你說說我的故事。這得從我第一個孩子出生時說起,他叫戴維。

「當時,我還是個年輕的律師,在一家全國聞名的律師事務所上班,每天都沒日沒夜地忙碌。我做過一樁業務,那是個涉及到全球30家銀行的重大融資項目,我們的客戶是這個項目的主要放款人。

「這個項目相當複雜,許多律師都參與其中。光我們事務所,就從全球四大辦事處指派了8個律師參與。我是其中資歷倒數第二的人,負責草擬主要借款合約下面的50份子協議。這是筆大業務,經常要在世界各地往來穿梭,而且金額龐大,打交道的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在我被指派參與這個項目一個星期以後,我太太南希懷孕了。對我們來說,那段日子真是太棒了。那天是12月16號,8個月後我的戴維就要出生了。在他出生前,我努力工作,想把工作順利交接,這樣我就可以請三個星期的假,專心等待我的小戴維的到來。我相信,那將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但是,12月29號那天,這個項目的一個主要參與人打電話給我,通知我所有成員必須馬上聚齊,到舊金山一起工作。」

「要去多久?」我問他。

「直到這個項目做完為止—短則三個星期,長的話,也可能三個月。我們必須把它做完才行。」巴德說道。

「真是個掃興的消息,一想到要把南希和戴維單獨留在弗吉尼亞亞歷山大的家中,我就感到難受。我花了兩天時間把辦公室的東西整理好,然後極不情願地把老婆孩子留在候機廳裡,揣著全家福,強忍著不捨,轉身走進登機口搭上了飛往舊金山的飛機。」

10.被孤立的工作狂

「等我趕到舊金山辦公室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是最晚到的,甚至連倫敦辦事處的律師都比我到的早。接著,我在21樓的最後一間辦公室安頓下來。這個項目的總部在25樓,其他人也都在那裡。

「我開始工作,可是大部分事情—包括所有成員之間的會議和協商—都在25樓進行。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21樓,看著桌上的全家福孤單地工作著。

「我每天從早上7點一直幹到凌晨1點。中途前往大廳的餐飲部三次,買個麵包圈,或是三明治、沙拉什麼的。然後再回到21樓,一邊研究文件,一邊填飽肚子。

「如果你問我,那時我的目標是什麼,我會告訴你,我的目標就是盡可能草擬出最能維護我們客戶利益的草案,讓這個項目早點完工。不過,我在舊金山的其他經歷,也該讓你知道一些。

「跟我草擬的文件密切相關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協商啊、會談啊,都在25樓進行。對我來說,發生在25樓的這些事情相當重要,因為交易的任何變化都必須在我草擬的文件上加以說明。但是,我卻很少到25樓去。

「事實上,獨個兒吃了10天外賣之後,我才知道公司在25樓的主會議室裡,向項目成員全天供應食品。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我感到有點兒不是滋味。而且在這10天當中,我有兩次因為沒有把最新的改動在文件中反映出來,被上司狠狠了一頓。可是,沒有任何人告訴我這些改動啊!還有一次,上司因為很難找到我,又把我罵了一頓。在那期間,主要合夥人還找過我兩次,就一些不是我分內的工作,但卻被認為應該是我的分內工作的問題問我有什麼看法。其實,這些倒是我應該去做的,我真該去問問其他同事的工作情況。」

說完上面一番話,巴德坐了下來。

「湯姆,我現在問你個問題。從你對我在舊金山的那些情況的粗淺瞭解來看,你覺得我真的能如我事前所說的那樣,盡可能起草出最能維護客戶利益的文件,讓項目盡早結束嗎?」

「你啊?壓根兒不可能!」我說道,我真驚訝當時我怎麼能這麼大膽地諷刺巴德,其實,你似乎也沒有全心投入這個項目,還有些其他什麼事情分了你的心。」

「說的對,」巴德點點頭表示同意,「我的確沒有全心投入這個項目。還有,你覺得主要合夥人能看的出來嗎?」

「我想,過了這麼10天之後,一切都很明顯了。」我說。

「至少,有幾次他已經看出來了,也罵了我一頓,」巴德同意我的看法,「那你再看看這個,你覺得他會認為,我跟大家想法完全一致?我會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我會竭盡全力,協助其他同事一起完成這個項目嗎?」

「我不這麼覺得,你把自己孤立起來,就等於把整個項目置於困境。你要知道,這可是公司的大項目啊!」我回答道。

「不錯,」巴德同意我說的,「我已經成了一個問題了,我沒有全力以赴的工作,沒有按照約定那樣地賣力,跟大家意見也不一致,還給別人帶來許多麻煩,等等。但你猜猜看,假如有人指責我幹活偷懶,我會怎麼回擊?你覺得我會任人指責嗎?」

我仔細考慮著這個問題,儘管在外人看來,情況很清楚,但是當時巴德也許並不像旁觀者那樣能清楚地看清自己。

「不,我猜假如有人這麼指責你的話,你很可能會為自己辯解。」我說。

「你猜對了。想想看,誰會把剛出生的兒子留在家裡,自己跑到舊金山來工作?可我卻正是如此。」巴德自問自答地說。

「還有,誰會一天幹上20個鐘頭?還是我。」巴德越說越激動。

「還有誰被迫獨自一人在21樓工作?而且,像提供伙食這種小事,都沒有一個人告訴我!倒霉事兒全都讓我給碰上了!所以,從我的角度來看,到底是誰讓誰為難啊?」

「我猜你一定認為,其他人才是給你帶來麻煩的主要原因。」我回答道。

「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他同意我說,「還有,說到按合約辦事、全力以赴、意見一致這些,就我本人來說,我覺得我都做到了。我大概是整個項目組中最賣力的一個了。而且沒有人像我這樣,要應付這麼多事情。況且,儘管備受指責,我還不是在賣力地幹活兒啊!」

「那就對了,」我說,一邊放鬆身體背靠著椅子,一邊肯定的點點頭,「當時你就該這麼想才對。」

11.查格羅姆的「盒子」理論

「湯姆,現在你再想想,」巴德再次起身在屋裡踱步,「記住這個問題:事實上,我真的沒有遵照約定,沒有全力以赴,也沒有和同事齊心協力,還給他們帶來許多麻煩。這是個問題—一個嚴重的問題。但是,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而這個問題恰恰就是你和我需要討論的。」

我全神貫注地聽著。

「這個更嚴重的問題就是,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問題。」

巴德停了一下,然後靠近我,用一種低沉卻認真的語調對我說:「比方說,如果要解決沒有遵照約定這個問題的話,首先必須得找到那個更嚴重問題的解決途徑。也就是說,我必須首先得知道自己出了問題,然後才能去解決問題。」

我一下子面無表情,覺得不自在起來。我不知不覺被巴德的故事吸引了,完全忘了他這麼做是有目的的。他一定認為,我也有這個更嚴重的問題。我又開始緊張起來。

這時,巴德接著說道:「湯姆,我在舊金山時所表現出的那種固執的無知,可以用一個專門的術語來稱呼它。哲學家管它叫做『自欺行為』。在查格羅姆,我們有個更通俗的說法,這就是『困在盒子裡』。所以,當我們說到自己『困在盒子裡』的時候,我們指的就是『自欺行為』。

「你以後還會學到許多關於『盒子』的東西,不過,剛開始的時候,先這麼想想: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在舊金山的時候就有點『被困住』了,那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已經出了問題。我只能以自己的狹隘的眼光去看問題,哪怕別人向我指出,我也堅持認為自己是對的。所以,我困在盒子裡—把自己封閉起來,固執而無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然明白。」我回答道,我的思路再度把巴德和他的故事聯繫起來。

「在企業組織中,自欺是最常見的事情,」巴德繼續說道,「打個比方吧,從你過去的工作經驗來看,是不是有誰真的是個大問題—比方說,他是團隊合作的一大障礙?」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查克,我過去公司的首席運營官。那個討厭鬼,凡事只想到自己。

「對!我就認識這麼一個傢伙!」

「嗯,問題來了:你所說的這個人是否會認為自己出了問題呢?」

「哪兒啊,他怎麼會意識到啊!」

「通常都是如此,」巴德說,邊說邊徑直走到我面前停下來,「我們發現一個有問題的人,而那個人肯定會拒絕別人說他有問題。這就是自欺行為—無法認清自己存在著問題。在企業組織所遇到的各種問題之中,這是最普遍,也是危害最大的一種。」

巴德把手放在椅背上,斜靠在上面,「還記得幾分鐘前我和你提過,有一個你必須得知道的人類科學中的重要課題嗎?」

「嗯。」

「就是這個,自欺行為—即我們公司通常所說的『盒子』—就是這個問題。」巴德停了下來。顯然,他下面要說些很重要的話了。

「在查格羅姆公司,我們的最高策略就是,盡量減少個人和企業組織的自欺行為。為了讓你理解為什麼我們如此看重這個問題,」他說道,繼續踱步,「我得和你說個醫學上的相關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