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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消除畏懼

我們如何避免被嚇倒呢?把注意力從「我覺得」轉移到「事實是」。

因為正好是在下午的高峰時間出行,所以乘出租車去明尼阿波利斯機場要花很長時間,但我並不急躁,我的航班還早著呢。我很疲憊,因為我剛剛在五天內完成了五場講座。每天講話八個小時讓人精疲力竭,尤其是面對一群內向的人。說了一個星期,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詞窮了,所以我希望放鬆,一路上只是望著窗外發呆。

出租車司機可不這麼想,他算得上是這麼多年來我遇到過的最健談的司機之一了,興致勃勃地想要聊天。他濃重的烏干達口音聽起來真是有些吃力,但他的話匣子打開了就收不住(還常常雙手離開方向盤比劃著,真有點讓人不安)。一開始,我會簡單地回應他幾句,希望能換來片刻安寧,但他顯然沒有領會我的意思,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我不得不佩服他,可真能說啊!他看上去就像是嚴格遵循了我在書裡寫過的「跟任何人都聊得來」模式——發起對話、尋找共同點、探究、擴展,等等。最後他問:「你是做什麼的?」我告訴他,我在不同的公司主持各種研討會,於是他想知道主題、細節和背景,等等。

最後,他總算找到了他的興趣點:「那麼,假設你站在一百個人面前說話。他們和你的水平是一樣的,他們知道的和你一樣多,你怎樣避免害羞呢?」

「害羞?」我說。

「是啊!害羞。你知道的——比如你的手哆哆嗦嗦的,人們看到了就不喜歡你了。」

我明白了,他是在問我是否感到緊張和害怕。

「我想,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講話,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我說,「但你做得越多,就越有信心。」

接下來我們的話匣子都打開了。我想,恐怕只有到了機場,我才能得到一份清淨了。

「那你怎麼克服呢?」他問道。我們談到了不同的選擇,因為他似乎真的想要一個解決方案。

當我們快到機場時,他說:「有人告訴我,如果你緊張,你就只看著每個人的頭頂,不要看他們的眼睛,這樣你就不會害羞了。」

「是啊,」我回答道,「我也聽說過很多次了,還有其他類似的花招。但從我的經驗來看,我不贊成這樣。」

「可直接盯著他們,難道不是更可怕嗎?」

「乍一聽是的,」我說,「但我發現實際情況恰恰相反,如果我不去看他們,反倒總是讓我想起我的那份害怕,這就像是看恐怖電影的時候不願睜開眼睛,因為你害怕會看到一些讓你害怕的東西。但是當你直視他們的眼睛時,你就跟他們聯繫上了,他們就變成一個個真實的人而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你就進入到了一種所謂的人性時刻的狀態,他們覺得和你有更多的聯繫,你也越來越放鬆。這時候,如果你還害羞,他們通常不會注意到。如果你已經和他們聯繫在了一起,他們即使注意到了,也會不在乎。」

「那要是你和市長說話呢?」他說,「你怎麼避免不害羞呢?」

「看著他的眼睛,」我說,「他可能是市長,但如果你直視他的眼睛,他就成了一個人。」

關於一堂恐懼課

當有人在談話中直視你的眼睛,那麼他表達的是信心,如果他的個性再比較強的話,你就很容易心生畏懼,你會把自己和他做比較,結果往往會甘拜下風。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很難保持健康的對話,你會透過「你比我強」的濾鏡來看待對方,於是平衡不復存在,你把優勢拱手讓給了對方。

無論對方是誰,只有當彼此都以誠相待的時候,艱難的溝通才會有成效。我這裡不是在談論不要撒謊,我說的是保持關係的真誠和完整性。我們需要看到別人真實的一面,而不是我們以為的他們的樣子。

如果我們只拿外在和別人相比,任何人都有可能在某些方面比我們強或是比我們弱。假如在我看來我不如你,那麼在高難度對話中,我就會感到受挫或者缺乏信心;假如在我看來你不如我,那麼我就會不尊重你。要使關係健康運轉,唯一的途徑是互相看重對方作為人的真正價值。要讓本質決定我們的價值,而不是外在。

我的妻子黛安娜和我曾參觀了一個關於人體的展覽,那些屍體做了化學處理,得以長久保存,被用來觀察。它們是真實的人類軀體,只是去除了皮膚,所以你可以看到真正的肌肉、器官、血管、神經,等等。能夠近距離觀察人體的內部系統真是很有趣的經歷。

他們活著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已經無從知曉了。其中一個人或許高一點、更魁梧一些,但本質上他們是相同的。

我想,對於恐懼,這是很好的一堂課。我們常常會被一個人的外在震懾,但是在皮膚下面,我們都是一樣的——人。看到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和看見一個國家的總統,我們會有完全不同的反應,但是從本質上看,他們都是一樣的。

在我的工作中,我遇到過一些大公司的高管和一些大權在握的政客。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被這種陣勢嚇到了,因為我覺得他們是那麼的高高在上。但有了一些閱歷之後,我發現他們也只是普通人,他們是取得了一些了不起的成就,並且領導了很多普通人。他們可能會比我個子高些、經驗多些、更富有、更有權威,但他們穿褲子也得一條腿一條腿地穿,他們也沒有三頭六臂,他們跟我一樣,在本質上都是普通人。

無論我們和誰談話,配偶、老闆、孩子、家庭成員、鄰居、政治家或行政人員,那都無關緊要,他們的性情或行為方式也許令人生畏,但人性的共同之處讓我們得以在沒有恐嚇的情況下進行連接。

為什麼我們更容易關注消極因素

帶研討班時,我會讓聽眾在講座結束時填寫評估表。他們要對研討班的內容、實用性和服務商發表意見,各個項目的評分等級為1到10。在和其他帶班的人交談時我們發現,我們都以同樣的方式看待這些問卷:

▶先看他們給我們(服務商)的分數,再看他們給研討班(內容)的分數。

▶我們可能得到50個10分和1個4分,但我們會因為那一個4分感到沮喪。

比起聽眾們對研討班的看法,我們更在意聽眾對我們的看法,而且如果有一個人不喜歡我們,我們就會感到低落。

如果50個人喜歡這個講座,而只有一個人不喜歡,那麼從邏輯上來說,是這一個人的問題。可如果只有一個人喜歡這個講座,而其他50個人都不喜歡,我就不得不承認,是我自己的問題。(有人說過:如果一個人告訴你,你是一匹馬,別理他就是;如果50個人說你是一匹馬,那就趕緊去找個馬鞍吧。)

起初,我以為只有我總是關注負面因素,但在培訓和指導領域帶班多年以後,我發現這是一個共同現象。為什麼人們更容易關注負面信息而忽略正面信息呢?

同樣的,為什麼我們成長過程中,單身、消極的經歷決定了我們對未來每一段關係的看法?如果小時候有人告訴我們,我們是令人討厭的傢伙,我們一輩子都會試圖避免惹人厭煩。

原來,這裡面有生理學上的原因:最近的一些大腦研究發現,我們的大腦對負面刺激的反應程度超過了積極刺激。一名研究人員說,對於消極體驗,我們的大腦就像魔術貼,但對積極的體驗,我們的大腦就像特氟隆(一種防黏塗料)。我們往往高估了危險的嚴重性,低估了積極經驗的價值。我們也傾向於低估自己處理消極經驗的能力,以及利用有利的機會來促進成長和進步的能力。換句話說,人們的所思所想普遍存在一種消極偏見,我們天生就更容易悲觀,而不是樂觀。

大腦中有一個小小的區域叫作杏仁體,它負責這些事情。當杏仁體撿拾到了負面體驗時,它會立即將其發送至長期儲存區;但對於積極體驗,我們必須持續關注它12秒以上,它才能被儲存起來。

我們的大腦天生就會追逐壞消息,忽視好消息。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可以懷抱99個美好的經歷,但卻專注於發生過的一件壞事。我們總是更多地關注威脅而不是機遇,如果錯過了一個機會,大腦會告訴我們沒關係,另一個機會可能明天就會到來;但如果感受到了威脅,大腦就會提醒我們,這可能意味著痛苦,而且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那麼,這個機制如何反映在人際關係和高難度對話中呢?在我們的人際關係中會發生很多積極的事情,但是當有消極的事情發生時,我們就會關注它。我們失去了洞察力,因為我們專注於消極的方面,忽視了許多積極的方面。

你在教堂裡與一個朋友擦肩而過,跟他打招呼:「嗨!」他似乎看了你一眼,但沒有回應也沒有衝你微笑。你會想:「他為什麼不理我?」接下來一整天時間,你都在糾結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惹他不高興,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當你終於忍不住問他,才發現他只是沒看見你,他當時因為某件事陷入了沉思,甚至根本沒有印象曾見過你。

我們從別人那裡獲取線索,在沒有檢驗自己的觀點是否準確的情況下,解釋這些線索。從那時起,我們就相信自己的觀點是正確的,並讓這些觀點影響著自己和他人的關係。所有這些都發生在我們的頭腦中,而另一個人卻什麼也不知道!

當我們畏懼某人的時候,通常並不是因為他們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而是因為我們對他們言行的理解。我們會假設對方是怎樣感受的,卻並不去深究自己的假設是否真實可靠。

舉個例子,讓我們來回顧一下之前關於性格的討論。性格外向的人往往行動敏捷,內向的人往往會思考得更深入,但需要時間來處理信息,然後再表達自己的想法。

發生衝突的時候,性格外向的人可能會覺得自己是這場爭論的贏家,因為內向的人無法給出一個好的答案。內向的人往往感到害怕,因為他們無法在高難度對話中堅持自己的主張,他們會想:這是不可能的,我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我沒法跟他們抗衡,只要一討論棘手的問題,我總是會失敗。

這又回到了我們剛剛討論的視角。內向的人總認為別人更自信,因為他們的反應太敏捷、說話的速度太快了。可是,這樣就忽略了性格差異的事實。

▶外向的人總是一邊說一邊想,一邊想一邊說,他們經常是在對話的過程中逐漸明確自己的立場,而不是在對話之前就胸有成竹。當他們說的時候,很可能還是頭一次冒出這個特別的想法,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過。因為他們的思維很敏捷,所以他們以為其他人也是這樣。當一個內向的人沒能回應他的時候,外向的人就覺得自己贏了。

▶內向的人要想好了才說,他們在交談中獲取信息,但在提出觀點之前,他們需要時間來衡量和處理收集到的信息。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當他們沒法快速回應的時候,他們就感覺自己輸了這場爭論。

正如我們之前學到的,外向的人思維更敏捷,內向的人思維更深邃。如果雙方都能認清自己的性格特徵,而不是反過來認為對方需要改變時,成效就會顯現。內向的人更需要瞭解這一點,當一個外向的人迅速拿出有力的論據時,並不意味著他們一定是正確的,這只是意味著他們有著不同的行事風格。

跟一個外向的人對話的時候,內向的人要想避免畏懼,需要實事求是地回應:「哇!你的觀點真的很棒,一下子把我給鎮住了,我一時不確定該怎麼回答你,我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想想,給我一兩天時間好好想想剛才你說的這些,然後再回答你吧。也許到時候我會給你發郵件,或者咱倆去喝杯咖啡慢慢談,到時我很願意聽你評價我的觀點。」

書寫和沉思能讓內向的人有機會先行思考,然後沒有顧慮地順利做出反應。這是內向的人的長處,他們不應該對此感到尷尬,這種方法讓外向型和內向型的人都有機會以自己的方式處理問題。

如何避免被嚇倒

知道了大腦對負面情緒的偏袒,我們就需要對如何處理自己所感知到的威脅保持清醒。我們需要在自己的汽車左後視鏡上寫下警告:物體在這個鏡子中比它們的實際尺寸看起來要小。

當我們沒有與生活中的人們建立聯繫時,我們的大腦就會臆造一些關於他們想法的故事(而且這些故事通常是負面的)。當我們相信自己編造的那些消極的故事時,就會自己嚇唬自己。

心理學家丹尼爾·亞蒙稱這一過程為「自動消極思維」。這些想法會自動侵入我們的腦海,蹂躪我們的生活。他說,我們應該從小學二年級開始就接受這種教育:我們大腦中的想法並不是每一個都值得相信,我們有能力去質疑那些想法。

他建議,當我們感到悲傷、瘋狂、緊張或失控時,我們應該做兩件事:

1.把消極的想法寫下來(這樣就可以將它們帶離我們的腦海)。

2.捫心自問,這些都是真的嗎?

亞蒙說:「學習改變想法的一種途徑就是,小心負面情緒,敢於和自己的負面情緒較勁。如果你能糾正它們,那你就剝奪了它們施加在你身上的控制力。假如你有了消極的想法卻不去質疑它,你的心思就會被它佔領,你的身體也會做出反應。」沒人願意把理智的鑰匙交由別人來掌管,當你無法質疑別人對你的看法時,畏懼就隨之而來。

因此,每當我們在高難度對話中感到被對方威脅時,我們可能需要提醒自己,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我是被他們所說的嚇倒了?還是被我「自己以為的」嚇倒了?

▶他們不比我好,也不比我差,他們也是人。

▶如果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消極方面,那麼我需要提醒自己關注積極的一面。

▶我無需假設他們在想什麼,我需要的是探究。

▶他們的溝通方式不比我好,也不比我差,只是不同而已。

▶我不必與他們攀比,我只需做我自己。

那麼我們如何避免被嚇倒呢?把注意力從「我覺得」轉移到「事實是」——選擇精準的感知。這麼做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但這一投資的回報是豐厚的。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思維方式,但當談話變得有難度時,它可以幫助我們堅持自己的立場。

高難度對話的技巧

我們怎樣才能避免對他人感到恐懼?

▶記住,人人都會面對恐懼和挑戰,但處理方式卻不相同。

▶有意識地關注積極的觀點而不是消極的觀點。

▶挑戰我們對自己的消極想法,探究它們是否真實。

▶認識到不同性格的人會以不同的方式進行交流,沒有誰對誰錯,只是方式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