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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關係視角:人的煩惱皆源於人際關係 分清你和我,不等於不管你死活

課題分離跟「不顧別人感受,我行我素」完全是兩種活法。

我在講課時提到過「課題分離」的概念,用在當事人跟父母、上司產生衝突的案例中。大意是說,他們不舒服,那是他們的課題,他們去負責解決,你只要負責你的課題就好。這個說法引起了很多人的討論。

很多人被這個概念所吸引,同時又覺得,這是一種過於理想化的相處之道。放到現實生活裡,怎麼可能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分得那麼清楚。

內心深處,我們都有這樣一層顧慮:

我真的要選擇這樣一種不顧別人感受的活法嗎?不會被人打死嗎?

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誤解。

無獨有偶,在日劇《被討厭的勇氣》裡,也塑造了這樣一個我行我素、不顧及別人感受的女警官庵堂蘭子,作為「課題分離」概念的踐行者。她活得很任性、很自我,從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白眼,很多時候連基本的禮貌都不顧。雖然業務能力很強,但可以想像,她在單位的人際關係也是差得可以。

這樣一個人,作為影視劇角色來看,當然是個性十足、別具魅力,但這部日劇畢竟打著自我心理學的旗號作為賣點,難免有一種生活態度上的導向作用。如果問觀眾,現實中有這樣的人,你會喜歡她嗎?我猜,一大半的人都會搖頭。如果再問,你自己願意成為這樣一個人嗎?搖頭的人一定會更多。

這個編劇團隊可能是學到了假的課題分離……

所以,我必須澄清一下:

課題分離跟「不顧別人感受,我行我素」完全是兩種活法。

課題分離的人和課題未分離的人,都會很照顧別人的感受。

表現出來好像都很溫暖,但這種溫暖的本質不一樣。

課題未分離的人,所謂的照顧別人,是在勉強自己,希望維持「我」在別人心中的良好印象。比如,別人對我們有所求的時候,很多人都不敢明確表達拒絕,哪怕這件事自己真的做不到。

「會很難看吧?」

「別人會不會覺得我不給他面子?」

「以後萬一有事求他怎麼辦?」

這些想法,本質上是以自我為中心的,關注的是「我」的臉面、評價、利益。如果因為這些想法的困擾,不得已答應了這個自己其實做不到的要求,事情往往就會變得更糟。要麼敷衍、欺騙,要麼就犧牲其他的東西。

最終的結果,往往讓別人蒙受更大的損失。

我自己從前就不善於拒絕別人,硬著頭皮答應了一些做不到的事,怎麼辦?只有一推再推,到頭來也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到,或者沒有做好。不用說,這樣會給別人帶來更大的麻煩。長期來看,這樣會讓別人很舒服嗎?

並不會。在我硬著頭皮答應的那個時候,我照顧的是自己。其實一開始我直接說出「做不到」,人家反而會有更多空間和餘地來設法應對。

但是,因為「我」格外重要,哪裡還有別人的位置!

照顧別人的感受當然是好事,問題是,有時候我們會失去這種能力。

發生這種情況,多數是因為別人不舒服的時候,我們自己也不舒服。這時候我們就會情不自禁地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自己身上。

一邊想要照顧別人,一邊還在關注自己。

比如說,你的朋友被拒絕了,很傷心,你知道該怎麼陪她聊天,安慰她。

但是,假如這個朋友就是被「你」拒絕了呢?

你還可以那麼自然地陪她聊天,安慰她嗎?心裡會不會有些不自在?

「明明是我的錯,我現在有什麼臉面……」

你失去了照顧她的能力,你甚至恨不得躲著她,不接她的電話。

因為在你心裡,你是事件的中心,你看到的是「你」在這裡面的責任。

你並沒有真的為別人的難過負責。雖然你也在為這件事情難受,但是在別人眼中,你只不過是一直在躲著對方,見到人家也顧左右而言他,一臉的不自在。那種不自在,表面是關心別人,其實是在為你自己的課題而煩擾。

未分離的課題,限制了你照顧別人的能力。

很多人對課題分離的誤解是:

課題分離的人,對誰的態度都是「我就這樣」。

然後轉身就走,管你去不去死。

你不舒服,那是你自己的課題,氣死你活該。

這個理解,大錯而特錯啊。

我對面的人不舒服,我為什麼不能對他好一點兒?

轉身就走——這就算是課題分離了嗎?

一個課題分離的人,是這麼看問題的:

他不舒服,這是他的課題,沒錯。

但是他不舒服,我作為親人、朋友、同事,我喜歡他,我可以對他好一點兒。

當然,如果我討厭這個人,不想跟他再有關係,我也可以轉身就走。

關鍵在於,不要把他的不舒服跟我的課題混到一起。

把雙方課題混淆的人,往往是這麼看問題的:

是「我」讓他不舒服了,所以我不能拒絕他。

是「我」讓他不舒服了,所以我要躲著他。

甚至於(敲黑板,這裡是重點),是「我」讓他不舒服了,所以我要把自己摘乾淨,我需要向他強調(甚至向全世界強調):他不舒服,這是他的事,我不負責任,我不關心。

請注意最後這個說法。

表面上看,這彷彿是一個課題分離的想法。但是一個人這麼說的時候,恰恰說明他正在試圖撇清自己跟這件事的關係,他已經混淆了課題。

這是我們最容易產生的對課題分離的誤解。

我為什麼不能照顧別人?

就因為我想證明這不是我的課題,我必須退遠一點兒?這是什麼邏輯?

幾年前,我寫過一篇文章,舉過這麼一個例子:

我去修手機,有兩個姑娘正在跟師傅砍價。師傅說手機元件壞了,換一個200元。兩個姑娘都覺得有點兒貴,其中一個說:「200塊太貴了,給我們便宜點兒。」

我心想,這恐怕砍不下來,信息不對稱。心裡替師傅擬好了回應:「沒法再便宜了。」再多說兩句就是「光進價就得180,我還得搭人工呢」。

結果師傅沉吟了一下。

「這樣吧,」他說,「等會兒我試一下能不能修,修不好就只能換。」

兩個姑娘答應了。

這件小事讓我很有觸動。其實,我設想的回應和這個師傅的回應傳達了同樣的信息:「對不起,這個價是不能變的。」只不過我的態度是「你覺得貴,那是你的課題,你自己解決」,而師傅的態度是「雖然價不能變,但是你們覺得貴也是實際問題,我願意幫助你們,試一下有沒有別的解決辦法」。

所以,對方同樣接收到「價不能變」這個事實,感受卻會有差異。

仔細對比一下,在我的設想反應裡(沒法再便宜了),有我習慣化的自我辯解。我真正想傳達的是:這個價錢是既成的事實,跟我沒有關係,這不是我的錯。甚至我還想要多辯解兩句:進價多少,我賺多少。這無非是在用數據證明:制定這個價錢是合理的,不是我的錯,請不要怪我。

可是問題來了:不是你的錯,你辯解什麼?

表面上看,我分離了我的課題。實際上,辯解是因為感到了被指控的威脅,這個價錢合不合理,我有沒有賺取高價,這其實不是對方的課題。姑娘在為手機的事煩心,她們關心的只是能不能便宜,並不是在對報價者發起道德上的指控。因此——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實情如此——這個指控其實發源於我的內心。面對實際上並不存在的「污點」,我在電光火石之間掃視一遍全身,確認自己的清白,長舒一口氣,拒絕之後立刻後退十步。表面上是說「我做不到」,這沒錯,但實際表達的是「別跟我扯上關係」——這也沒錯,只是有點兒冷。

而修手機師傅的反應,從課題分離的角度講,分離得更為徹底。

這個價格就是既成的事實,沒法改變,更與報價人本身無關。修手機師傅早就接受了這一點,所以一秒鐘都沒往自己身上看。他處理好了自己的課題,騰出來的那些注意力,讓他變得更靈活、更熱情。他可以更專注地考慮:我的顧客面臨一個不可改變的價格,她希望少花一點兒錢,那我怎麼樣幫助她?

「你希望省錢,好,我們就試一試。」

所以,一個做好了課題分離的人,不見得是冷淡的。

如果去做生意,他的生意可以做得很好,顧客會喜歡這種能為他人著想的人。他很熱情,關心別人,照顧別人,而且是更好地照顧別人。

他很靈活,同時又很清楚界限,不會把兩個人的事混為一談。他的關心就是關心,而不是過度的干涉,他對別人沒有越界的要求,又很清楚自己要如何擔負自己的責任。當他需要維護自己邊界的時候,他會明確告訴你,而不是推開你。他理解你的不舒服,會陪你一起面對,而不是躲著你、敷衍你。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受歡迎?

千萬不要以為,所有課題分離的人,都像庵堂蘭子一樣,整天冷著一張臉,對所有人都說:「這是你的問題,你自己解決,跟我沒關係。」

有時候,倒是那些課題沒有完全分開的人,更容易借助「課題分離」的形式撇乾淨自己(就像之前的我一樣),跟人稍微一碰就退到十步之外。看起來好像界限清楚,其實並沒有完全安放好自己的課題。

「這不算我的責任,我必須強調大聲一點兒。」心裡還在糾結那個「我」,又怎麼能全然關心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