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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修行之路

你須變成自己希望的樣子,世界才能變成你希望的樣子。

——莫罕達斯·甘地

有時,我們要像探險家一樣,熱血沸騰地做有意義的事,至死無憾。讓我們學會自由吧。修行的關鍵是學會控制內心。「苦行的目標是控制內心,若非如此,要苦行何用?」「苦行」的意思就是「練習」,此處意指修心。

踏上修心之路,目標就是實現自我轉化,然後幫助別人從苦難中解救自己。剛開始會感到無能為力,而後,提升自我的信念會越來越強烈,讓我們最終克服無力感。

一旦踏上修心之路,義無反顧地向前走,數月或數年之後,我們便會意識到一切都改變了,尤其是我們再也不會有意傷害別人。驕傲、嫉妒和困惑,都不再是心靈的主人。我們要反反覆覆地問問自己,修心是否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為他人帶來快樂,並且一心一意地專注於檢視自己修心的進展。進展如何?是不是停滯不前?退步抑或進步?一旦快樂深深根植於內心,快樂的光芒就會照到我們周圍的一切,影響我們所有的社會活動。

若想從苦難中解脫,必須克服重重障礙。每個人脾氣秉性不同,智力結構不同,信仰也不同,故而修心的起點和方法都不同。但是每個人都可以找到適合的方法,不斷修煉內心,漸漸從負面情緒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有人可能會想,那麼多人飽受飢餓、極端貧窮、戰爭以及其他災難的折磨,我們卻試圖擺脫內心的痛苦,追求心靈自由,這是不是太奢侈了?為什麼不直接去減輕他們的痛苦呢?如果立即行動能解決問題,科學家也就不必進行研究工作,直接處理緊急事務就行了。同樣,為什麼要花五年時間建造醫院呢?建設電力和管道系統要花很多功夫,又不能給人治病。為什麼不直奔街頭,搭起帳篷,立馬開始救助病人呢?哪裡還需要認真學習和鑽研某個領域,成為專家?內在轉化的修心之路也是同樣,隨心所欲不能解決問題。鮮花不能開在蔚藍的天空,聖人的智識、大愛和慈悲也不能憑空產生。亞里士多德說:「在最偉大和最高貴的事上,絕不能聽憑命運擺佈。」

傾聽、思考、禪定

和學習任何手藝一樣,修心的道路也分幾個階段。首先,必須向師父學習,然後領會師父的教誨。這如同小孩子沒有先天的知識,生下來什麼都不懂。接下來,我們要充分練習,避免學到的知識成為一本包裝精美但從未閱讀的書。所以,要認真思考師父教授的內容。釋迦牟尼曾告誡他的弟子:「出於崇敬而接受我的教導毫無用處。要仔細地鑒別和檢驗我教給你們的東西,像金匠那樣,拿到金子要用刀刮一刮、用火烤一烤、用錘子敲一敲,才能知道手中的到底是不是真金。」

師父的教誨,單單從知性上理解是不夠的。把醫生開的處方放在床邊或熟記藥方不能治癒疾病。我們必須整合所學的知識,將對知識的理解內化為心靈的續流。如此一來,所學就不再是紙上談兵,而成為自我的一部分。事實上,這就是禪定的意義所在:熟悉新的存在方式。禪定能使我們熟悉所有的積極品質,比如善良、耐心、寬容等,並且通過進一步的禪定不斷強化。

修習禪定的早期,一般採用短小規律的訓練課程。我們要發掘自身的某一品質,通過禪定使其慢慢瀰漫全身,直至成為第二天性。禪定時也可將注意力集中在某個物體上,比如一朵花、一種感覺、一個念頭或一尊佛像,以獲取內心的寧靜。起初,內心難以平靜,但我們要學著馴服內心,每次思緒的蝴蝶飛走,我們都要把它引回專注的花上。禪定不是要把內心變成一個順從但無聊的學生,而要使內心靈活、沉穩、強健、清晰、警醒。總之,要讓內心變為內在轉化的有效工具,而不是聽天由命,成為被寵壞了的叛逆小孩,拒絕一切學習。

最後,我們可以不借任何觀念,直接觀照意識,或者冥想心中一閃念的本質,進而直達本心。在這種禪定中,意識成為開放的存在,在念頭的屏障之後,純淨而安寧。

禪定的方式有很多,但不管如何變化,都具有共同的功能:促成內在的轉化。和一般的智力活動不同,禪定是一種持續反覆的體驗,要反覆內觀,反覆改變,反覆冥想。禪定無須靈光一現,醍醐灌頂,追求的是對現實和心性的嶄新認知,以及培育全新的品格,直至它們內化為我們的一部分。禪定要有決心、真誠和耐心,難度遠勝智識上的反思。

禪定之後,要行動起來,將禪定所得用於日常生活。如果禪定不能使我們進步,進而服務他人,還要花費許多時間,要來又有何用?一旦我們心中耐心、力量、真誠、愛和慈悲的種子生長、開花、成熟,我們也必須讓別人嘗到禪定的果實。

宛如一頭受傷的牡鹿

我們需要時間和合適的條件,才能達到成熟的禪定狀態。要想實現穩定的禪定和內在轉變,最好能找到一處遠離喧囂的清靜之地。受傷的牡鹿會藏在森林裡,靜待傷口癒合。對我們來說,「傷口」就是無明、憎惡和嫉妒。在生活飛轉的漩渦中,我們常常受到傷害,感到筋疲力盡,即便禪定會帶來力量,也虛弱得沒有力氣練習,故此需要尋找僻靜的修行之所。

尋求僻靜的地方,並不意味著不關心別人的事。將自己與喧鬧的世界隔開一定距離,看待事物的角度反而會煥然一新,視角更寬廣,內心更平和,有助於我們更好地理解快樂與痛苦。在尋找內心平靜的過程中,我們能學會與別人分享寧靜。

靜修得到理解和力量,若能幫我們對抗生活的風雨,方才發揮了效用。不論在令人沮喪的逆境中,還是在令人驕傲自大的順境中,禪定的效用都會得到驗證。人的習慣和秉性十分頑固,不易改變,就像一卷卷紙,想將其鋪平,但一放手,又會捲回去。故此,達到成熟的禪定狀態絕非易事,需要恆久的耐心。隱居修行數年以求發現本心,也是平常的事。

修隱是人類最古老的行為,修隱的人也並不與世隔絕。他投身於禪定,不是因為無事可做或被社會拋棄,而是懷著自度度人的信念,持之以恆地探究快樂和痛苦的機制。

現代社會,人們不可能花數月甚至數年投身禪定的生活。但是每天拿出幾分鐘,甚至單獨留出一兩天,坐下來,審視自己的內心,思考周圍的世界,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就像疲憊不堪的人需要睡眠,整天呼吸城市裡污濁空氣的人需要清新的空氣一樣,禪定對於現代人十分必要。

修行之路通往何方

每個人(或者說絕大多數人)都希望快樂,但是每個人都希望覺悟(enlightenment)嗎?「覺悟」一詞看起來陌生、模糊、遙遠。得到終極的快樂,要完全摒除自我欺騙和心靈毒素,進而消滅痛苦。佛法將進入終極的自由之境稱為「覺悟」,只有對本心和世事有完全的瞭解,才能達到覺悟的理想狀態。禪修讓遊子從無知的睡夢中醒來,心智不再扭曲,對現實有了正確的理解。如果明白了萬事萬物皆相互依存的道理,主體和客體的分別也就此消失。此時,就會達到「不二」(non-duality)的狀態,超越智力認識的假象,也不再受念頭的煩擾。明智的人會意識到,個體的「自我」和世間萬物的表象都沒有內在的本質,明白所有人都可以把自己從無知和不幸中解脫出來,只是世人自己不知道罷了。世人為無明所困,迷失在輪迴轉世的審判中。智者見此,怎能不激發無限而真誠的慈悲心呢?

覺悟看似離我們的生活很遙遠,但絕非遙不可及。事實上,我們看不到覺悟的狀態,正是因為它離我們太近了,就像眼睛看不到長在上面的睫毛。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的話和佛法遙相呼應:「事物中最重要的道理,我們都視而不見,只因其太簡單、太平常。」1如果我們一直遵循本心,就能達成覺悟。詩人萊納·馬利亞·裡爾克(Rainer Maria Rilke)說:「人至死不完整」。佛法則說我們生來完整,每個人心中都天生有個寶藏,只待發掘。「完整」的人生不會自動發生,需要我們不斷修行。黃油是用牛奶做成的,但如果只是把牛奶放在那裡,不去攪拌,它永遠變不成黃油。製作黃油需要我們不斷攪拌。同樣,只有內心不斷轉化,直到修行之路的那一頭,我們才會遇見覺悟。

修行的每個階段,都是朝向完滿和深刻滿足邁出的一步。修心的道路猶如從一個山谷走向另一個山谷,每越過一段山路,眼前展現的壯麗景色都更加迷人。

超越快樂與痛苦

從絕對真理看,快樂和痛苦均無實相,都是心靈感知的相對真理。心靈被困惑所擾,洞察世事真相的人,就如靠泊在黃金島的領航員,眼前遍地真金,即便想要找幾塊普通的卵石,也不能得。

詩人夏布卡曾如此吟誦讚美覺悟和慈悲:

輕鬆地進入自由之境,

如天空般無垠的絕對狀態。

沒有煩擾,毫不受限,從心所欲,

如同通透、安寧、廣闊的藍天,

痛苦、煩惱的心理構念,

自動放開了束縛,

我處於這片清澈、空靈的天空,

不再有言辭,不再有念頭,不再有表情,

心中只留下歡喜。

以智慧之眼四處張望,

自由之境廣闊勝於天空,

輪迴與涅槃的奇景,

在燦爛的續流中上演。

無須刻意用功,

一切自然發生,

完全自在,完全自然,完全滿足。

有情眾生如我母親,

慈悲從本心湧起,

從此發願造福他人,

絕不是空言空語。2

最後的見證

老實說,我是個快樂的人,就像說我識字或者我健康一樣。但是如果我說,自從我小時候喝了一種快樂魔液,從此以後就一直快樂地生活著,如此一來,告訴大家我快樂就毫無意義。其實我並不一直快樂。成年以前,我勤奮學習,熱愛自然,彈琴、滑雪、航海、觀鳥,還學習攝影。我愛家人和朋友。但我無法宣稱自己快樂,那時我的字典裡沒有「快樂」一詞。當時我模糊地感到內心深處有種潛力,好似隱秘的寶藏一般,也明白人人心中都有這種潛力。但是這種潛能對我來說十分模糊,不知如何發掘。經過多年修行,不斷理解快樂和痛苦的根源,現在的我,每時每刻都能感到生命充盈的狀態。

我有幸認識了幾位既有智慧又有慈悲心的老師,他們對我的轉化起了關鍵的作用,因為榜樣的力量勝過任何宣傳。他們的例子告訴我,只要懂得正確的方法,任何人都能變得永遠自由和快樂,我也從他們身上看到了這種變化所能抵達的境界。和朋友相處時,我愉快地分享他們的生活。獨處時,不論在靜室還是其他場所,每分每秒都充滿喜悅。投入地做事,若是成功了我很開心,若是竭盡全力仍未成功,也不會懊惱。有足夠的食物果腹,不露宿荒野,我已經非常幸運了。財產於我不過是工具,離開哪一件我都可以快樂生活。沒有筆記本電腦,我不寫便是;沒有相機,我不拍照便是;生活的每一刻仍然會充滿快樂。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是遇上了我的心靈導師,有機會聆聽他們的教誨。師父的教誨足夠我不斷禪修,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我深深地希望本書的觀點能微微照亮眾生的道路,使他們得到短暫的或終極的快樂。

只要時空存續,

眾生不滅,

我將留駐世間,

驅散人間疾苦。

——寂天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