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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者

1921年8月10日,愛因斯坦在寫給美國羅切斯特大學物理學教授西爾伯斯坦(Ludwik Silberstein,1872—1948)的信中,談到了新聞媒體為了達到轟動效應,不惜採取手段歪曲對採訪者的觀點的現象。事實上,無論被採訪者如何回答,媒體都能引起轟動。這應該是「標題黨」的前身。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1921年春天,愛因斯坦開始他為期兩個月的赴美訪問,其間接受了不少媒體的採訪。他返回柏林後,於6月29日接受了荷蘭語報紙《新鹿特丹報》(Nieuwe Rotterdamsche Courant)記者的採訪。在7月4日發表的這次採訪中,有愛因斯坦對美國生活發表的一些貶義的評論。1921年7月7日,《柏林日報》(晨版)發表了該採訪的德文版。兩天後,英譯文在美國多家報紙上轉載,引起「芝加哥婦女的憤慨抗議」。這篇文章的內容還「引起了強烈的厭惡感」,芝加哥大學的許多科學家都對這篇文章的內容深感震驚,而像羅伯特·A.密立根(Robert A. Milikan,1868—1953)這樣的人深信,這篇文章是記者的虛構。當時正在芝加哥大學開設夏季課程的西爾伯斯坦,請求愛因斯坦做出努力,因為「你的美國朋友想糾正這個問題」。為此,愛因斯坦在《柏林日報》(晨版)中刊登說明,聲稱這次訪談有「嚴重的歪曲」(grobe Entstellungen)。為了平息風波,他安排了另一次採訪。1921年7月10日,第二次採訪在《福斯報》(Vossische Zeitung)(晨版)上刊出;兩天後,美國報紙也轉載了,風波似乎因此平息了。西爾伯斯坦向愛因斯坦保證,會將這份文件的內容在科學界廣泛分發。愛因斯坦同意這樣做,但同時又指出,通過不斷回到這一話題,這種「不愉快的事情」可能會被賦予太多的份量。

本文譯自1953年德文版《我的世界觀》。

如果被要求公開解釋自己說過的所有話,即使是開玩笑、情緒高漲或者是一時憤怒時說的話,可能會令人覺得尷尬,但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合情合理的。但如果是被要求以你的名義解釋別人說過的話,你又無法辯駁時,這才是真正糟糕的窘境。你可能會問: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誰身上呢?嗯,任何一個足以引起公眾興趣的人,在面對媒體採訪時都會遇到這種情況。你笑著說不相信,但這樣的事情我見得多了,就讓我向你娓娓道來。

設想這樣一個場景:有天早上來了一名記者,很友好地希望你告訴他一些關於你的朋友N的事情。起初,這樣一個唐突的提議肯定令你感到憤怒。但是很快你就發現,你無法推托。如果你拒絕談論,記者便會這樣報道:「我向一位據稱是N的好朋友詢問關於N的事情,但他的這位朋友卻小心迴避問題。這件事本身應該能讓讀者自己得出結論了。」在無法推卻的情況下,你做出了如下回答:「N先生為人熱情坦率,廣受朋友喜愛。凡事他都能正面看待。他孜孜不倦,將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工作中。他熱愛他的家庭,並將賺到的每一分錢都交給了他的妻子……」對此,記者的版本則是:「N先生對任何事都不是很較真兒,並具有討人喜歡的天賦,尤其是他精心培養出的熱情而又迷人的形象。他是自己職業的奴隸,無力動腦去想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也沒有時間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花心思。他寵愛他的妻子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對她唯命是從……」

事實上,記者往往更會添油加醋,但是我想這恐怕對於你和你的朋友N來說已綽綽有餘。第二天早上,當你的朋友N讀到這些內容以及其他類似的報道時,無論他原本的天性是多麼開朗和善良,他對你的憤怒都是無法遏制的。對他的這種傷害行為也給你帶來了莫名的痛苦,尤其是因為你真的很喜歡他。

那麼我的朋友,接下來該怎麼做?如果你有答案的話,麻煩你馬上告訴我,我會立即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