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顛覆者:周鴻禕自傳 > 開始車庫式創業 >

開始車庫式創業

時間進入了1998年,互聯網在全世界掀起了一場洶湧的革命。在硅谷,互聯網湧現投資熱,在《一網打盡——貝佐斯與亞馬遜時代》這本書裡,有對90年代末期互聯網投資瘋狂與熱鬧的描寫——

20世紀90年代末,網絡從電腦極客領域演變成各大報刊的主打內容,當日交易者,還有頭一次冒險進入了後來風行天下的網絡空間的人們,後來都成了網絡空間的常客。最終,產業變化和社會變化的大勢成了人們瘋狂崇拜的對象。這掀起了一股期權熱潮,使那些理智的觀察家都質疑自己是否判斷錯了。雅虎的估值遠遠高於迪士尼樂園,亞馬遜又遠超著名的西爾斯百貨。在硅谷,創業家們以及支持者由於過度樂觀和豐富的投資回報而喝得酩酊大醉,並舉辦了一個長達兩年的大型聚會。投資是那麼容易,機會無處不在,到處都漫延著加有菠蘿的伏特加馬提尼酒的芳香。

1998年,中國互聯網也在快速發展。在這之前網絡只是極客的天下,而在1998年,中國互聯網正在進入一個全面興起前的醞釀階段,普通人開始對上網有了感覺。

好多人在那一年「裸辭」了。我是在很多年之後才學會了這個詞,它指的是年輕人在沒有找到下一個工作單位的時候就把現在的老闆給炒了,不給自己留後路。後來,「裸辭」成了勇氣的代名詞。

我就是當年「裸辭」的程序員一名。除了我以外,第一代互聯網創業者都在當時紛紛「裸辭」了,丁磊和馬雲辭得更徹底。《沸騰十五年》裡記錄:1995年,丁磊從寧波電信局辭職,按規定,這個時候大學生辭職要補償國家培養大學生的費用,要交1萬元。但丁磊沒有那麼多錢,只能提著箱子離開了單位,結果按照除名處置。同一年,馬雲向杭州電子科技大學提出辭職,第二天就借了10萬元註冊公司。他們比「裸辭」做得更進一步,一辭職就負債了。比「裸辭」更絕。

裸辭之後,我的路該怎麼走?

熙熙攘攘的中關村裡人頭攢動,四通、聯想、方正等一批中國IT行業的軟硬件企業的樓散佈在周邊。那個時候,中關村還沒有硅谷電腦城、太平洋電子城和海龍大廈,村裡人沉浸在「攢機熱」中。中關村除了「電子一條街」的名稱之外,還有「騙子一條街」的稱號,中關村的樓下就是熙熙攘攘的菜市場,從中關村一路穿行,會遇到一堆抱著小孩的婦女在兜售各種光盤,包括色情光盤。在這樣的混亂中,中國互聯網醞釀的是一場你追我趕的革命。

經歷了在方正將近三年的打拼,經歷了「飛揚」的出生和流產,經歷了希望貢獻想法到頭來無人喝彩的落寞,我決心還是得靠自己來實現做互聯網產品的想法。我心裡那原本模模糊糊的中文上網的產品的想法這個時候已經變清晰了。不說那麼多大道理,我帶著方正的兩個舊部搬到了中關村的一間出租房裡,開始了又一次的創業生涯。

我又一次出發了。

革命都有流血犧牲。我們的房子極其破舊,兩室一廳,水泥地面,沒有窗戶,白天也沒有光,生活條件不容樂觀,我理想中的「車庫式」創業就這樣正式開始了。這一年,我28歲,離我看到《中國青年》那篇年輕人創業的文章已經時隔十多年了。我進入了自己年輕時想像的場景。

但身處其中,想像中的美感立即降低了幾個級別。

因特國風的辦公室

3721創業之初

一起創業的人是我在方正的兩個年輕的同事,是我在方正時招聘來的,還有我的新婚妻子胡歡。整個房子是朝北的,只有在我的椅子旁邊有一個小窗戶,因此白天也暗無天日,需要把燈全打開。這個暗室被後來的夥伴戲謔為「囚室」。我們住得很擁擠,晚上機器一搬一抬就搭床。很多人對我創業的艱苦感到不可思議,說:「哎呀,太傻了,這不是窮折騰嘛!」

那時候,我給兩個員工定的工資是每個月1000塊錢。為了讓我安心創業,胡歡就離開了方正,進入另一家公司打工,以便能讓我們每個月有更多固定的「口糧」。記得第一個月交完房租、扣完生活費後,還剩下3000元。我和胡歡一合計,給每個人發1500吧。這樣,每個員工第一個月就意外地多得了500塊錢,他們特別開心。那天我們也特別開心。

但是就算這樣,我們的房子也住不了太久,團隊後來又來了兩個人,公司增加到了5個人,至少要一個三居室才能住得下。我為了搬家不搬家的事情糾結了很久。糾結的原因就是錢。我算了一筆賬,如果我們留在中關村,房租就會從1500元漲到2500元,但是這1000元對我來說太貴了,我出不起。我們還是得搬家,一咬牙,我們從中關村搬到了郊區——北五環開外的馬連窪的一處民居。

我們把客廳騰空,沿著牆壁擺放了一圈桌子和椅子。白天我們在客廳辦公,晚上就回到臥室蒙頭大睡。昏暗的房間裡時間好像在疾馳,又好像是靜止的,創業夥伴每天開發產品,忙得昏天黑地。他們白天忙著搞開發,沒有時間吃飯。我就找了一個阿姨,每天給大家做兩頓飯,這樣大家就不用去下館子了。我們在這套民居裡住了很長時間,直到我需要註冊公司,才搬離這處居民樓,去馬連窪賓館找了一個單間。

產品開發搞得不亦樂乎,公司再次遇到起名字的問題。我從來都對自己起的名字情有獨鍾,從「信心」到「飛揚」,所有過往產品的名字都是我想的。這一次重新來過,公司又該叫什麼呢?我的想法是讓中國的網民能夠用中文上網,這既和中國文化有關係,又和互聯網息息相關,「因特國風」四個字略帶風雅,漸漸地在我心裡浮出水面,這意境如同一幅中國水墨畫。我自己很滿意。於是,最終我們確定了公司的名字——因特國風軟件有限公司,連宣傳的口號我也想好了——因特網上中國風。我的想法很簡單:中國人上網時不再以www開頭,不用再輸入斜槓和http,扔掉上網地址本,直接在地址欄裡輸入中文。

這是一個簡單又樸素的想法。

資源匱乏是所有創業者創業之初面臨的最大尷尬,想法有了,人員有了,甚至殘破的辦公室也有了,但是資金卻捉襟見肘。沒有服務器和帶寬怎麼辦?沒有辦公電腦怎麼辦?沒有更穩定的SCSI硬盤怎麼辦?還有,怎麼籌集註冊資本和人員工資?願望是美好的,但是實施這個想法卻要啥沒啥,怎麼辦?作為一個28歲的創業者,我面臨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這時候,我在方正的老上司、性格溫和的周寧現身了。他一向開明,對我創業的決定也很理解,就算我離職了,他也想方設法地幫我解決問題。知道我沒有設備,也沒有什麼錢,他說:「方正系統集成公司有一個倉庫,倉庫裡堆的全是賣不掉的廢舊物資,你要是需要什麼就過來逛逛!」我大喜,連忙說:「太感謝了!」後來,我歡快地跑到了這個廢品堆裡,看見這些電子垃圾隨意地擺放在地上,佈滿了灰塵,我拿起來一件一件地看,視若珍寶。「這都是寶貝呀。」我說。於是,廢棄的硬盤、光驅、舊鍵盤、一堆堆線纏在一起的鼠標都成了我的囊中之物。我把這些東西集在一起拖回了家。最後,我付了方正1500塊錢,算是把這些廢品買了下來。有了這些,我自己去中關村買了CPU和主板,攢了幾台電腦——辦公設備就這樣七拼八湊地弄成了。

在我湊齊需要的電腦之後,員工就可以正式寫程序了。但是服務器和帶寬托管又成了我要解決的當務之急。員工的辦公設備我可以想辦法湊齊,但是這筆托管費用可是大頭。正在我愁眉苦臉的時候,如有神助般我接到一個新華社的電話——新華社問我能不能幫助他們寫一個郵件系統,我知道,這是「飛揚」時期的遺產在顯靈了。

當時新華社想要使用郵件系統,想到能不能用「飛揚」系統去定制一個類似的。他們通過方正公司找到了我,問我能不能拿現有的代碼改一改,給他們做一個郵件系統。作為交換,他們可以付我幾萬塊錢。我當時正在挖空心思地各處籌借資金,心想:這一單正是雪中送炭啊,我正好可以順便咨詢一下他們能不能幫我托管服務器,解決我們的帶寬托管問題。結果,新華社真的給了我一個機位,我用這個幫公司托管了服務器。

開發的日子無比枯燥,只有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在寂寞裡生如夏花。公司的名字有了,我們還需要為網站起一個名字。而這些網站是將來互聯網用戶要登錄的網站,相當於我們的品牌,因此這個名字既要好記又要朗朗上口,我們格外重視。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各自的想法。

「用因特國風的拼音怎麼樣?」

「太長了!」

「用InterChina怎麼樣?」

「用英文?這好像違背了中文上網的初衷吧!」

「那乾脆還是用數字?」

當時有一個賣軟件的連鎖店,叫聯邦軟件8848,我說:「你看連珠穆朗瑪峰的高度都被當成名字了。乾脆我們也拿出乘法口訣表找一個數字吧!」

我們真的拿出了乘法口訣表,7749,8864,我們圍坐在這張乘法口訣表的周圍,捕捉著靈感。這樣搭配起來的所有四位數全部被我們看了一遍,但是始終不知道用哪一個好,我急了,脫口而出:「不管三七二十一,咱們先起一個名字再說呀。」

「不管三七二十一?那就叫3721如何?」夥伴們靈光乍現。

這個好!夥伴們紛紛肯定這個絕妙的靈光一現。

最終我們的網站就取名為「3721」,後來這個名字就演變成了一個口號——

不管3721,中國人上網真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