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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西藏《死經》

——死生之間

西藏這一關於死亡的學說是一部歡樂的福音。那些罪孽,猶如一場惡夢,就像是縈繞在周圍的迷霧,一遇到真理照耀,瞬間就會煙消雲散了。因為,一旦人認識了自己,這些夢魘就消失了,因為它們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他一邊坦然前行,一邊朗聲大笑。

對亞洲思想的研究,不能無視中國的西藏和蒙古。說到西藏,如果沒有那本奇異的、極富啟發性的《死經》,我的這部著作就將是不完全的。這本《死經》已由伊文斯·溫茲博士譯成英文。在這裡,我將概括性地介紹這本書的內容,並希望因此吸引人們對這部譯著的關注,我認為這部著作是東方贈給西方的最偉大的禮物之一。這本書將會改變一些人對死亡的看法。

這部著作是由西藏很古老的佛教文獻翻譯過來的。其中記載的遠古時期的一些喪葬儀式與西藏的原始宗教「本教1」有密切的關係。早在佛教被引入之前,這種以再生為根本教義的原始宗教,就已在西藏存在了。

佛教傳入西藏有兩條途徑,而且都同逝世於公元650年的藏王松贊干布有關。松贊干布統一西藏後,娶了兩位公主,一個是尼泊爾的公主,另一個是大唐帝國的文成公主。這兩位公主都來自佛教國家,給西藏帶來了佛教並促進了佛教的傳播。松贊干布的玄孫,第四世藏王赤松德贊(公元755—795年在位),是一位強有力的統治者,他請「大宗師」潘德瓦薩姆布哈瓦到西藏傳播佛教思想。潘德瓦曾經是印度著名的內蘭達佛教大學的瑜伽學教授,是著名的研究密教的知識淵博的學者。西藏後來成為佛教密宗的發祥地,與他的影響不無關係。

潘德瓦寫過幾部有關神秘儀式的專著。都是專業性很強的著作,普通讀者根本讀不懂,其中有些現在仍保存在西藏的寺院中。本書涉及的這其中的一部,被認為是潘德瓦薩姆布哈瓦在西藏傳教時或稍晚些時候喇嘛教興起時編纂出來的。據說,除了潘德瓦本人外,他的8位印度助手也參予了這項工作。這8位印度古魯2每一個人都代表了潘德瓦思想的一個方面。

《死經》作者是一位名叫卡茨達瓦薩姆杜普的喇嘛。英國的許多學者都瞭解他的學識與為人。他曾3作為達賴喇嘛治下的官員訪問印度,後來就一直留在加爾各答大學擔任藏語教師,並在那裡去世。伊文斯·溫茲博士和約翰·伍德羅福4爵士對這個年輕人的成就評價極高。伊文斯·溫茲博士謙虛地稱自己是這位薩姆杜普喇嘛的傳聲筒和英語翻譯,他曾拜薩姆杜普喇嘛為師。但是,讀過他為這部譯著所寫的精彩序言,你就會認識到他應該佔據一個完全不同的位置。他在亞洲許多年,具有極為豐富的閱歷和對亞洲思想的獨特的見解,與亞洲思想界的很多大師有交往。我們將從他的學識及他所保存的那些尚未翻譯的藏文經卷中獲得很多教益。

在對這部著作進行介紹時,我將不用藏傳佛教的特殊語言,因為雖然這些語言對於東方人或那些專家來說是美妙自然的,但對於西方的讀者卻毫無益處。我將用盡可能通俗的語言來介紹這本神奇的、完美無缺的「死亡之書」。

這是一本關於死亡的藝術或科學的書。關於死亡,一位西方作家曾經說過:

你應該明白,關於死亡的知識是一門最有益的知識,而且這種知識的價值和意義遠遠高於其他任何科學知識。人終有一死,但是你很難找到那種具備死亡智慧的人。我將告訴你掌握這種知識的秘訣,這種知識將會極為有益,可以使你有一個健全的靈魂,可以幫你建立你全部美德的堅實基礎。

這也是西藏《死經》這部著作的目的。它是關於死者轉世或進入與神合一的境界之前,如何度過那個必然經歷的「巴多」狀態(即死亡的過渡狀態)的指導性著作。據說這種狀態要一直持續七七四十九天。

在人即將死、剛死及死去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喇嘛要對著他的耳朵誦讀《死經》,在不同時間裡讀不同的章節,持續四十九天。這是為了指導他從前世的折磨中解脫出來。

「巴多」分為三個階段,其劃分的標準完全以每個人的特點為依據。先是進入神志迷亂的昏厥狀態,清醒一會兒之後,又進入第二次昏厥狀態,再清醒過來之後,就到了第三個階段——「巴多」狀態的尾聲。在第二個階段中,他會產生許多有象徵意義的幻覺,這些幻覺象徵著他在俗世的思想和行為所導致的結果,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的思想像一幅全景巨畫一樣出現在他面前,如果得不到指點他就會把這種幻像當成真實現象對待。在這個階段中,他仍然相信自己的肉體的存在。當他最後明白了他已不在肉體之中時,就進入了第三階段,即進入了渴望再生的狀態。這種再生的渴望使他急於回到俗世,於是他就轉世了,至此「巴多」狀態就結束了。

下面簡要介紹一下這個「巴多」狀態。

在西藏的一個家庭裡,主人行將辭世,在他身邊的人們都知道他將死了,靈魂將要開始新的生活,肉體即將分解並轉化成另外一種形式。出生使靈魂與肉體結合起來;死亡又使它們分離。為了減輕分離的痛苦,為了保證順利度過那個神秘狀態——那個轉世前的狀態,或者是俗世的生死輪迴的終止狀態,應該採取正確的步驟。於是便請有經驗的喇嘛來幫忙。

首先,在呼吸將停止時,要輕柔而持續地壓住那瀕死者的頸動脈,這樣可以使他保持清醒的理智。根據瑜伽學的說法,生命之流是從頭部的骨縫處流逝的,大腦是意識的中樞,通過脊柱控制其他部分。當生命全部流失後,身體的下部就沒有生機了,但大腦仍有活動的功能。壓住那瀕臨死亡之人的頸動脈,那瀕臨死亡的人就會回憶起他一生的生活情形,非常詳細,無一遺漏。在西方,據說那些因為溺水而暫時「死亡」,後來又被搶救過來的人都有類似經歷。他們告訴人們,這種對往事的回憶是瀕死的重要體驗。我就曾聽別人講過這樣的體驗。

清醒的知覺最後消逝了,在靈魂同肉體最終完全分離的瞬間,對客體的意識徹底消失了,進入了神志迷亂的昏厥狀態。在這種狀態中,靈魂感知到了更高級意識的靈光——吹檀多主義和佛教思想都對這種意識狀態進行過研究。如果這靈魂能夠與這種高級意識狀態相統一,那麼這個人就是個「明白人」,並會擺脫生死輪迴。如果他不能完成統一,他就是一個「愚昧的存在」,並會再次進入俗世的生死輪迴。任何人在死亡時都可以感覺到這種靈光,因而每個人都有機會掙脫生死輪迴。因為這種靈光是人們自己的神性所激發出來的。

在《死經》中,這種靈光被描述成一種被無限的充滿活力的初春風景所激發起來的眩暈狀態,這是難以描述的內心的幸福體驗。那靈光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有可能帶來恐懼,並且由於它過於強烈反而變成極其微弱的光線或陰影。那麼,這個即將死去的、但仍然是他自己的俗世經歷的奴隸的人,能不能借助這靈光從生死輪迴中解脫?或者這靈光會不會使他更加迷惑,引誘他再次奔向那俗世生活之路?如果他到達了發展的適當階段,如果他得到了正確的激勵和引導,他將進入極樂世界,從此永享幸福。

為了這個目的,喇嘛坐在瀕死者身邊,對著他的耳朵高聲誦讀那「幽冥世界導遊手冊」——《索多爾巴多》。

噢,尊貴的人,你該去尋找通往「真實存在」的路了。你的生命馬上就要停止了。

導師將引導你面對那永恆之光,現在你就要體驗這靈光了,那裡的一切都像一片碧空,理智赤裸著,就像是澄徹透明的無始無終的真空。

在這個時刻5,認識你自己並保持這種高級意識狀態吧。

這段話要對瀕死之人反覆誦讀,在他的呼吸還沒停止之前就開始誦讀。要把瀕死者擺成正確的姿式:側身向右,面向右方,形成「臥獅式」。然後喇嘛繼續對著的耳朵誦讀:

噢,尊貴的人,死亡已經來臨,你要記住這些話:

「噢,現在就要死了!利用這個機會,我要為一切無常之物而努力,我要達到大徹大悟,我要去愛它們,同情它們,要把我的努力指向那完美的惟一,從而實現大徹大悟。」

也要反覆誦讀這段話,使瀕死之人牢牢地記住,並防止他出現偏離。如果呼吸已經停止,就強化其大腦的睡眠神經,並敦促瀕死之人:

尊貴的人,現在清明的靈光將照耀著你,試著停留在那狀態中並認識它。噢,尊貴的人,你仔細聽著:

現在,您的理智就是「絕對的實在」,就是至善。認識您的理智的空虛,趕快覺醒,使您與佛同在。

現在,在「巴多」的第一階段中,脫離了昏厥狀態甦醒過來,他轉著念頭「我已經死了嗎?」或者「我還沒有死嗎?」他看到他的親友們在哭泣。他看到自己的身體赤裸著,準備裝裹起來,他原來睡覺的地方已經打掃乾淨,因為他不再需要了。喇嘛坐在他的身邊,對著耳朵誦讀著:

噢,尊貴的人,聽好了:

每個人都將死去。不要因喜好或懦弱而迷戀今生。你不能永遠留在此生此世。不要眷戀這個世界,不要害怕。記住佛、法、僧三寶是一體的。將這些銘記在心,向前走吧。

下面這一段是給死者使用的祈禱辭:

啊,當這「實在」降臨時,讓我把那驚慌、敬畏拋到腦後,讓我把任何呈現出的現象都當作我自己的意識的反映。在這至關重要的時刻,讓我不要對這紛紛湧現的思緒產生恐懼。

喇嘛繼續誦讀道:

當靈魂離開身體時,你會體驗到什麼是「純粹真實」,它美妙、歡快、極其壯麗,極其輝煌,無比燦爛,如同海市蜃樓中的春天美景,不停地振動湧流。不要氣餒,不要害怕。那是你自己的真正的本性。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在這耀眼的中心,像雷霆轟鳴,那本真就要出現了。這是你的「真我」,不要害怕。

既然你不再是物質的實體,那麼任何聲音、光線和射線都不能再傷害你。明白這一切都不過是你自己的思想的形式,對你而言,就已足夠了。

噢,尊貴的人,如果你不能認清這些,那麼那光就會使你感到氣餒,那聲音就會使你感到敬畏,那射線就會使你感到恐怖。如果你不能明白這一切,那麼你仍會墮入生死輪迴。

葬禮完畢,人們會將死者的衣服套在一塊木頭或其他東西上,當作死者,在臉的位置貼上一張寫了字的紙,紙上畫的人形用來代表死者,以此表達敬重之情,兩腿被捆在一塊,周圍擺一些象徵性的東西。上面常寫有這樣一些文字:

我,一個已死之人,崇拜你們並祈求你們的幫助和庇護,與神相通的喇嘛們和萬能的神靈們,求你們賜予我寬容與溫暖,願仁慈的天神能寬恕我那無數的罪孽和前生的種種惡行,祈求您能引導我去另一個美好的世界。

這個模擬像被用來代表亡靈。

喇嘛對他說,他一直處在深深的意識昏厥狀態中。現在他即將清醒過來,周圍是一片無形的藍色。神靈向他走來。要鼓勵他在那深不可測的藍光中睜大雙眼,不要擔心害怕,要記住那神奇的光不過是他自己過去的生活的思想形式,因為字宙中只有他自己和他自己的一部分的反映才是惟一真實的。他一刻也不能離開那標誌他自己的最高存在的藍光。因為那是一個即將成佛者的智慧之光。死者必須將自己的信仰融於這藍光之中,對它堅信不移,用自己全部的心、靈魂和力量向它祈禱。他必須這樣祈禱:

願萬能的眾神之母為我守護。

願您保護我安全通過那巴多的非難。

願您引導我進入至善至美的極樂世界。

他應該避開那些愚鈍的知覺和低級感受的蒙昧之光,因為這些東西只能使他墮入悲慘的生死輪迴之中,是他與「惟一」合而為一的障礙。此外,所有俗世存在物的思想形式,都顯得神奇而可怕,必然全都從他面前顯現。有些非常美妙,有些則令人恐懼,就像電影銀幕上的圖像一樣在他的眼前閃過。然而他心中的神性在反覆提醒他,要他認清這一切都是一些俗世的幻象,才在這整個宇宙之中只有「惟一」才是真實存在的,他自己就是那惟一的一部分。只有明白這一點,他才能夠平安地通過這個過渡時期,才能夠看到真實;否則他就只能在生死輪迴中,繼續痛苦地摸索,直到最終的覺悟。他要看到這一切現象之後的終極,而不為這些幻象所蒙蔽,要堅信這宇宙之中除了那「惟一」之外別無他物。要反覆地強調這句,不厭其煩地再三強調。

現在,那位引導者,開始引導死者認識自己的瑜伽法力。這時,死者這時已進入了第四維空間,掙脫了肉體的束縛。

格魯派喇嘛舉行露天集會談論佛典。此派喇嘛必須發誓禁慾獨身,還要參加強化訓練,接受嚴格的知識和宗教教育。

噢,尊貴的人,現在你已不再是肉體凡胎。你現在已經能夠隨意飛越山嶺,穿牆破壁,你現在能隨意地在任何方向上直線前進或後退。

你已具備了創造奇跡的法力,這並非苦行或冥想的結果,而是自然形成的結果。

無論什麼地方你都可以瞬間到達,只要你願意。

不需要依靠什麼幻覺或變形的法力。

向法師祈禱吧。

在人世生活中,只有那些瑜伽師才具有這些法力。正如瑜伽師被反覆告誡:只有在他獲得了純粹的精神才能夠使用這些法力一樣,死者被告知:在完美的精神注滿他的內心之前,他們不能使用這些法力,即使他已經意識到了這些法力並認為它們確實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他要堅持不懈地絕對沉靜地反覆觀察他眼前的一切現象,弄明白那一切都只是他的心靈或大腦在他意識中的反映。他要冷眼旁觀,不動一絲感情,他應該知道這一切都將過去,他將最終進入「真實」。如果他將這一切幻象信以為真,他就會被這一切幻象牢牢地束縛住,就注定會被重新拖回俗世,重新陷入感性慾望之網,因為這一切幻象都是他的世俗生活的產物。

他不要被神仙之類的幻象所迷惑,這同樣只是他自己的思想形式的幻象。他必須堅定地、專心致志6地祈禱,只期待那「惟一」。接下來,各種各樣的卑下的本能和慾望都會誘惑他回到那個他剛剛離開的世俗世界中去。難耐的焦灼的慾望與純粹的冷靜的內省的不朽靈魂激烈地博鬥著,因為這些慾望的對象都是可愛的世俗事物。高遠的渺茫的星空,孤寂清冷,只有微溫的心靈之火,只有很少人能達到。儘管他的向上的、衝動的內心正進行著頑強掙扎,然而未完成的羯摩又驅使他衝向了俗世。他必須祈禱:

噢,最敬愛的三位一體的慈悲之神,

別讓我墮入俗世再去遭受不幸和苦難。

那喇嘛在繼續吟誦著:

噢,尊貴的人,你仔細聽好:

你所經受的一切磨難都源於你過去的行為、思想和人格(就是所謂的羯摩)。

虔誠地祈禱吧。不要再貪圖這俗世中的利益和享樂。

把一切都獻給那三位一體的神,

獻給你的導師吧。

不要再生邪念了。專心祈禱吧!

接下來,是關於截斷那再生途徑,關閉以某種神秘的力量吸引著他的子宮之門。這是最後的、幾乎不再有什麼希望的掙脫生死輪迴的努力,因為,在不知不覺間,他又被引到了那早已熟悉的道路上。

清晰的光又變得混沌了,俗世的慾望又搖旗吶喊。於是喇嘛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不要意亂神迷。

你現在站在一條分界線上,要麼向上飛昇,要麼墮入輪迴,馬上就見分曉。

猶豫不決只會使你承受更多更久的悲慘。

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

盯緊那惟一的目標。

執著地握住那善之鏈。

這時,那靈魂仍在向下墜落,他看到了一對男女在交媾,他被強大的力量急速地吸引到子宮的入口。如果他將作為一個男性而出生,這靈魂就開始體驗到了男性的感情,即生來就具有弒父情結和戀母情結,如果他將轉生為女性,則將賦有完全相反的情感(弗洛伊德的思想與之如出一轍)。這時,昏厥再次來臨,這次預示著出生,靈魂進入了子宮,開始了胚胎階段。生與死之間是這靈魂的必經之途,直到它看到那清明之光,並將這光作為自己或自己所有之物加以認識時,並在本能認識的基礎上與這光同一起來為止。

那些貪戀此生或者內心不懼怕此生的人們,是多麼可怕呀!

至此,掙脫輪迴的、巴多學說深奧的心智凝結過程便完成了。

下面是兩首巴多祈禱詩,用來進行靈魂的祈禱:

噢,現在,當「真實」的巴多開始降臨,

棄絕了一切對現象的敬畏和驚懼,

世間萬象都作為思想之形呈現出來。

我知道它們僅僅是一些幻象。

噢,現在,當這進入再生的巴多即將降臨。

願那子宮入口關閉,我對再生感到厭惡。

在這個時刻,需要充沛的精力和純潔的愛。

另一首是:

我的生命之輪即將停轉,

俗世的親人再也與我無關,

我漫遊於巴多之境,

願那無知的陰雲早早消散。

當那些澄澈空明的思想降臨,

願神聖的慈悲的佛,

使我不要疑懼,安然度過巴多,

讓那五大智慧的光輝籠罩著我,

讓我不生敬畏不生驚懼,

讓我認清它們全都歸屬於我。

我們應該注意,在這個無形世界的轉換狀態中,沒有任何神祇參予其中。關於神祇的思想實際上是人的意識,而不是真實的存在。宇宙是「一」,他是這「一」的一部分。據說在西藏,這些思想會因那瀕死者在俗世的信仰不同而表現各種不同的形式:如果他是個基督徒,它會成為基督,如果他是個伊斯蘭教徒它就會化成穆罕默德,如果他是個佛教徒則會成為佛陀。

我在上面所描述的進程是普通人的。這種普通人由於沒有進化到足夠的程度,他們還不能認識「惟一」,也不會統一於「惟一」,於是再次墮入輪迴。被吸引著又一次進入子宮,又開始了他的輪迴之旅。

北傳佛教關於引導個體再生問題上的羯摩概念與原始佛教有區別。原始佛教關於這個問題的學說顯得更為精細。原始佛教認為是死者的人格特徵本身傳給了另外一個新生的人,就像火炬從一個人手裡傳到另一個人手裡。兩種觀念都是對於一個無限真理的象徵性或世俗性的說明。一個獲得了完美的宇宙概念的瑜伽師會說,他對死亡的認識和關於由死亡之門進入無形世界的觀念與普通人不同。

瑜伽師經過苦練與苦修,使他在現世中就能夠進入那無形世界——第四維空間世界,在那裡施展他的法力。他在肉體之中就已體驗到了那種寧靜明朗的清明之光,可以輕易地掙脫肉體的約束,這樣的、處在巴多狀態中的人是無所不能的。沒有任何形體形象使他誤入歧途,也沒有什麼能夠嚇倒他。他進入那裡與之融為一體,感覺到了那種最高的幸福,那些不具備這類知識的人根本不能理解這種美好的感覺。

今世的人能夠回憶起前世的經歷嗎?佛陀曾經談論過這個問題:

如果他想知道他前世妁經歷,他就可以說,「在那個地方,我的名字曾經是……我的家族曾經是……我的種姓曾經是……」諸如此類。這些可以通過冥想實現。如果意念集中於獲得某一特定的對象上,就可以得到那個對象。

也就是說,經過修煉而達到某個層次的瑜伽師,就可以探究到那種很深的潛意識狀態(像詹姆斯教授所說的「是一切潛在之物的所在」),那些似乎已經消失了的記憶就會被重新顯現出來。就像佛陀所說的:

這樣,他會隨意地召喚並看到他的前世生活的各種景象。這是他的知識的第一階段。黑暗已經消失,光明已經出現。在冥想之中,由他的一種生存狀態所導致的結果將征服他的慾望。

思考這些關於生前死後的生活經歷的幻象的學說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我們可以在這些學說中得到對某些夢境的解釋。比如,睡夢中想抽支雪茄,或想喝杯白蘭地,這些夢中欲求還可以得到滿足。瞭解了這些,我們就可以原諒人們所常說的夢到過耶穌基督之類的蠢話。的確,現代唯靈論的許多成果都可以在這種古西藏心理學中找到解釋。

那麼,人類的靈魂在生死輪迴中是否會變成其他動物呢?人所賦有的神性不能這麼做也不需要這麼做,因為神性潛藏在任何形式的生命體中。《摩奴法典》認為:在人身上表現出來的「充滿活力的精神」本身並不是神性,也有可能誤入低等的生命形式中去。高級密教哲學則認為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正如一種植物的特定的進化程序或羯摩決定了它不可能轉換成其他不相關的形式一樣,當人類形體一旦被賦予了一個靈魂,他就不可能再成為其他東西,就不可能再以其他形式顯現於世。他可能會墮落成一個奴隸,而絕不會墮落成低等的動物。

伊文斯·溫茲博士皆引進過著名的進化論學說的擁護者赫胥黎7的一段妙論:

在進化論理論中,一個幼芽遵循某種特定程序發展,這就是它的命運。這種因果之鏈可以追溯到幾百萬年前地球上最早出現生命時,這個幼芽是那些因果之鏈的繼承者和最終成果。正如裡斯大衛教授說過的:「一片雪花就是一片雪花,它是以往經歷的無窮鏈條的結果。」

這樣的話語出自赫胥黎之口,是非常有趣的。因為,儘管他沒有道出羯摩的偉大哲學思想的精神性內容,但卻承認了羯摩具有堅實的科學依據。他的陳述與「巴多理論」雖然沒有什麼關係,但卻很好地界定了那種激發一個人或一片雪花的盲目的衝動或慾望,這些衝動或慾望構成他們存在下去的信念。儘管在人類的情況中,精神總是渴望著竭盡全力地超越物質而發展。

別的一些偉大信仰都曾對這個問題做過種種深入探討,但都語焉不詳。看來,有必要在這長篇的祈禱辭之後再加上一段新的、極有必要的、極其急迫的祈禱文:

我們從那些思想的結構、形式和幻象中創造出這事物,並誤認為它就是那「實在」,萬能的上帝啊,救救我們吧!

然而,毫無疑問,西藏《死經》是一部歡樂的福音。那些罪孽,猶如一場惡夢,猶如縈繞靈魂的迷霧,一遇到真理之光的照耀,就會在瞬間煙消雲散。因為,一旦他真正認識了自己,這些夢魘就會徹底消失,實際上它們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他就會歡笑雀躍地前行。

與東方源遠流長的、深刻的心理學知識和經驗相比,我們西方的現代心理學簡直像是處在嬰兒階段。在我所讀過的書中,再沒有比這誕生在重重雪山中的奇異國度的《死經》更為深刻的了。在那裡,對生與死的認識與生活在喧鬧、擁擠的西方城市中的人的認識完全不同。在那裡,「巴多」就在眼前,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無法逃避。生活只是向「巴多」前進的無數的可能性的階梯,無論你置身於喧鬧的大都市還是遼闊的大草原,最終都得去那裡尋求歸宿。

西藏是一個奇特的地方。那裡的藝術形式顯得嚴峻而古怪。我見過許多關於它的風景畫,那裡有眾多神,明快鮮亮或陰鬱朦朧的色調與善良人們的希望形成強烈的對比,等待著他們的是恐怖,在那裡,惡夢打破了一切平靜祥和。「在那死後的長眠中,有什麼樣的夢境呢?」這是那部宗教經典所提出的並回答了的可怕問題,我們每個人都必須面對它,探索它,而且很快就會有結果。

我曾經到西藏旅行過。在那裡,我明白了為什麼在西藏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對真理的表現為什麼要採取這種極端的恐怖形式。毫無疑問,那些令人恐怖的事物在人生之路上的確可以碰到,並且要求必須予以回答。但是,無論是在那巍巍群山中還是在擁擠喧鬧的大都市中,死亡與生活都顯得那麼孤寂;在人煙稀少的西藏的不毛之地上,或在我正置身其中的具有朦朧美的錫蘭,那關於「實在」的清晰觀念顯然都被當作惟一的、正確引導人類的嚮導。


1 校者注——原稱作「苯教」,「苯」只是藏文的音譯,國際雍仲本教聯合會的名詞工作會議早已規定統一使用「本」字。雍仲本教(Bonismo)簡稱「本教」,是辛饒彌沃如來佛祖所傳的教法,也被稱為古象雄佛法(雍仲本教發源於西藏古象雄的「岡底斯山」和「瑪旁雍錯湖」一帶)。古象雄文明有悠久燦爛的歷史,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保護範圍。「像雄」 起源於中國西藏岡底斯山一帶,從西藏歷史的角度來說「像雄」幾乎就是古代整個西部的代名詞。古象雄文明是西藏文明的源頭。更多參見百度百科「苯教」詞條。

2 古魯,梵文,教師、導師。

3 校者注——原文為「在」。

4 約翰·伍德羅福,曾在牛津大學任印度法高級講師。

5 校者注——原文為「在個時刻」。

6 校者注——原文為「專心致表」。

7 赫胥黎【原文為「赫胥黎,」】(公元1825—1895),英國物學家、教育改革家,著作有《人在自然界中的地位》、《進化論與倫理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