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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哲學問題四則 答陳文紈、張淒咽等

(一)《費爾巴哈論》一書中,有這樣的一段話:「在辯證哲學中沒有永恆的、絕對的、神聖的真理。」這句話如果是對的,那麼,這話的本身又是不是永恆的、絕對的真理呢!我們知道,著這本書的人,正是一個辯證哲學者,辯證哲學既不容許有永恆的、絕對的真理,那麼他說的那句話也不應該是永恆的、絕對的真理了。辯證哲學主張「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變動不居的」,那麼他這句話也應該會有變動,即使現在可以這樣說,將來卻不能成立了?更進一步說,辯證哲學也不是絕對真理了?

答:要解決這一個問題,必須先瞭解辯證哲學中所見的真理是什麼。辯證哲學中沒有永恆的、絕對的、神聖的真理,這是不錯的。但同時,辯證哲學也不是主張,一切真理只是暫時的、相對的。如果這樣主張,那就成為相對主義了。我們要知道,辯證哲學的基礎是對立的統一。相對真理和絕對真理,在辯證哲學裡,也要構成一個對立的統一。辯證哲學裡沒有全然絕對的真理,但同時也沒有全然相對的真理。相對真理和絕對真理是統一著、互相滲透著的。更具體一點說,人類所認識的一切的真理,在辯證哲學看來,都是客觀世界的現實的反映,既能反映客觀現實,所以這真理的內容總是絕對的。但同時,人類並不能夠一次就把客觀世界的一切真理都看透了,每一個時代所知道的真理,只能按照著實踐的發展程度,認識到某一個限度,或某一個階段,如果要更進一步的更高的認識,必須有更進一步的歷史實踐,在這種意味上來說,我們所認識的真理的形式,始終是相對的。真理有絕對的內容和相對的形式。所謂絕對的內容,是因為它能反映現實。所謂相對的形式,是因為它的反映在一定時代只能達到一定的階段。這就是相對和絕對的互相滲透和統一。辯證哲學的本身,在內容上是絕對的真理,《費爾巴哈論》上的那句話,也可以算是絕對的真理,但我們不能說這絕對已經是最後的絕對,辯證哲學在現在的階段上已經比六七十年前更發展更具體化了,將來它也還是要更發展和更具體化,所以在形式上,我們仍可以說它是相對的真理。

(二)人生究竟是為什麼?假如做人只為了吃飯,那麼,吃飯又是為了做人,豈不是太無聊嗎?

答:「人生為什麼」這問題是太空洞了。人的目的,是隨著時代、社會,以及階級的不同而不同的。要想定一個全人類共同遵守的目標,是不可能的事。你試問商店的老闆說:「人生為什麼?」他一定答說:「人生不過是要多賺幾個錢,好好地吃一吃,穿一穿就算了。」你試問二十年前的「讀書人」,他一定答說:「人生就是為要做大官,顯親揚名。」你試問外國的牧師,他一定說:「人生是為了贖罪而來的。」……總之,各色各樣的人,有各色各樣的人生的見解。我們要空空洞洞地定一個全人類共同的目標,是不合理的,即使定了,也沒有用處,因為全世界的人絕不會都跟你一樣想。我們現在只能替我們定目標,我們的問題只是:「我們生在世界上的任務是什麼?」要明白我們的任務是什麼,就要先瞭解我們所處的地位是什麼?要瞭解我們所處的地位是什麼,就要認識我們周圍的現實。所以,如果你要瞭解人生是為什麼,你就先得要認識我們的生活是什麼?例如對於中國的認識,我們已決定第一是處在半殖民地的國家,第二是現在已臨到民族危機更尖銳的時代了。那麼,我們的任務,至少也可以確定這一點,我們要努力抗爭,求民族的自由解放!這就是我們的為什麼了!

(三)有人說:中國所以保留為一個國際資本主義的半殖民地,而不為某一帝國主義所獨佔,那是因為帝國主義相互間的力量的均衡。又從前北京的共和政府所以能夠存在,是因為各地軍閥勢力保持一種相對的均衡,均衡打破了,北京政府也就瓦解了。這樣解釋對嗎?

答:中國的問題是很複雜的,中國之所以不被帝國主義獨佔不是簡簡單單的均衡兩個字可以說得清楚,也不是現在我們的短短的答覆可以說得完備的。大體上說來,如果僅僅是力量的關係,那麼,各帝國主義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力量來瓜分了中國,何必一定要讓中國保持著獨立的完整的形式呢?又譬如在有些國家裡,顯然某一個帝國主義者佔了優勢,成了它的保護國,然而這國家表面上仍然有獨立的形式,不露骨地成為殖民地,這也不是力量的均衡不均衡可以說明的。均衡論在哲學上現在已經被清算了。在事實上也是講不通的。無論看什麼事實,我們現在再不能從力量均衡方面來觀察,而要從矛盾方面來觀察了。就中國來說,所以能保持獨立的面貌,是因為在先已經給了帝國主義者種種特權,帝國主義者靠著這些特權(如關稅等等),已經能夠獲得極大的經濟利益。如果要進一步在武力上獨佔,反而使自己的利權不能發展,這就是一種矛盾。然而這是過去的事了。這矛盾發展到現在,因為世界經濟恐慌,帝國主義已不能用和平的方法解決經濟問題,於是武力獨佔的危機也緊迫起來了。各帝國主義在中國的力量,不能說只在過去才有均衡。但中國的民族危機,卻是到現在達到尖端了。

至於從前北京政府的存在,也不是力量均衡的表現。恰恰相反,在每一屆的北京政府裡,力量總偏重在一系方面,如段祺瑞政府的偏重安福系之類。因為不是均衡的表現,所以形式上雖是共和政府,而實質上卻時時刻刻醞釀著矛盾,屢次的政變、內戰,以至於北伐,都是由於內部的矛盾。如果我們用均衡來看北京政府,那我們將以為它是超乎一切之上的公平的(即均衡的)政府了,這是錯誤的!

——以上答陳文紈君

(四)在一本《哲學概論》書中,看到這樣的話:「機械論者承認社會體系的內部發展與變更,是完全由外部的矛盾——社會與自然之間的矛盾——決定的。」至於新唯物論則認為「社會的運動與發展是由於社會內部的矛盾決定的。」那麼,將來的社會內部矛盾完全消失了以後,社會不是不會再有運動和發展嗎?說是對的話,似乎違背了「一切皆變」的規律。如果說那時全靠外部的矛盾來推動社會,又犯了機械論的嫌疑?

答:照新唯物論的觀點,則一切事物都有內部的矛盾,因此,就是將來的社會,也不能說就沒有內部的矛盾。具體點說,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矛盾,在將來還是要有的,不過現在的這種矛盾,是取人和人的敵對形態表現著,而那時的矛盾,卻不是這種形態,所以將來的社會所消滅的矛盾,只是人和人的敵對形態的矛盾,而不是將一切矛盾都消滅了。明白這一點,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

——以上答張淒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