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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幾位外國漫畫家[1]

霍格思,刻呂克山克,戈雅,皮奈利,布呂格爾

一個不僅在藝術家中間,而且也在上等人中間家喻戶曉的名字,一個在滑稽方面出類拔萃的藝術家,像格言一樣佔據了人們的記憶,他就是霍格思。我常聽人這樣說起霍格思:「這簡直是埋葬了滑稽。」我正求之不得。這句話可以被理解為機智,但我希望它被理解為讚揚;我從這種不懷好意的說法中看出有一種特殊優點的跡象和判斷。的確,只要留心,就可以看到霍格思的才能本身包含著某種冰冷的、收斂的、陰鬱的東西。這令人難受。他是粗魯的、暴躁的,但他首先是一個道德家,總是關心他的作品的道德感。他像我們的格朗維爾一樣,使作品充滿寓意的、影射的細節,其作用,在他看來,是補充和闡明他的思想。對於觀眾,我剛才差一點說對於讀者,有時候事與願違,他的作品延緩了理解,並使之陷入混亂。

不過,霍格思像一切喜歡探索的藝術家一樣,有著相當豐富的手法和作品。他的方法並不總是那麼生硬、那麼顯露、那麼瑣細。舉一個例子。請比較一下《入時的婚姻》這組版畫和其他組版畫如《縱慾的危險及其後果》、《豪華酒店》、《音樂家的苦惱》、《詩人在家裡》吧,人們就會承認後者具有多得多的從容和自然。其中有一幅表現的是一具扁平、僵直、躺在解剖台上的屍體,這顯然是最稀奇的一幅。繫在頂棚上的滑輪或其他機械把這放蕩的死人的腸子拉出來。這個死人很可怕,而最能和這具屍體(當然是唯一的屍體)形成奇特對照的卻是那些披著大得異常的、打著卷兒的假髮的英國醫生的臉,這些形象有高的,長的,瘦的,胖的,都莊嚴得古怪。在一個角落裡,一條狗貪吃地把鼻子伸進一隻桶裡,偷吃人的某種殘留物。霍格思,埋葬了滑稽!我更想說這是埋葬中的滑稽。那條吃人肉的狗總是使我想到那只歷史性的豬,正當一架手搖風琴為不幸的福阿代斯[2]的葬禮演奏的時候,它卻厚顏無恥地大喝垂死者的血。

我剛才說過,畫室中的那句俏皮話應該被當做一種讚揚。事實上,我的確在霍格思身上發現某種我說不准的陰森、狂暴和果決的東西,這個憂鬱之國的幾乎所有的作品中都散發著這種氣息。在《豪華酒店》這幅畫中,除了佈滿醉漢的生活和道路之上的那些無盡的厄運和古怪的事故之外,人們還發現一些以我們法國人的觀點看來並不滑稽的可怕情況: 幾乎總是一些暴死。我不想在這裡詳細地分析霍格思的作品,針對這位奇特的細心的道德家,已經有過許多評價了,我只想指出每個重要藝術家的作品中占主導地位的一般特點。

談論英國而不提到西摩[3],那將是不公正的,人人都看見過他對釣魚和打獵都有癮的人的兩大業績所進行的絕妙諷刺。蜘蛛的奇妙寓意最先就是從他這裡借用的,那只蜘蛛在釣線和釣魚者的從不會因焦急而抖動的手臂之間結了一面網。

西摩和其他英國人一樣,作品中有一種粗暴和對極端的愛好,揭示主題的方式是簡單的,極其突然的和直接的。在漫畫方面,英國人是些極端論者。「啊,深深的、深深的大海呀!」一個肥胖的倫敦人在一種怡然自得的凝視中喊道,他平穩地坐在一隻小艇的凳子上,離港口只有四分之一里[4]遠。我甚至相信人們還可以在背景上看到幾片屋頂。這個蠢傢伙過於出神了,看不見他親愛的妻子的兩條粗腿,這兩條腿直直地伸出水面,腳趾指向天空。看起來是這位胖婦人頭朝下栽進了水裡,而水的樣子卻使這個頭腦遲鈍的傢伙欣喜若狂。那個可憐的人呢,人們只看到她的兩條腿。過一會兒,這個酷愛自然的人將冷靜地尋找他的女人,不過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喬治·刻呂克山克的特殊優點(我略過他的其他優點,如表現的細膩,對幻想的領悟等)是在怪誕方面具有取之不盡的豐富性。那種激情簡直不可想像,要是沒有證據,那將會被認為是不可能的,而證據就是大量的作品,如無數的小畫片集,長套的滑稽畫冊,總之,令觀察家記也記不清的大量人物、場面、面貌和古怪的圖;怪誕從刻呂克山克的雕刻針下不斷地、必然地流出來,就像豐富的韻律從天生的詩人筆下流出來一樣。怪誕是他的習慣。

假使人們能夠可靠地分析一種像藝術上的感情那樣轉瞬即逝不可觸摸的東西,假使人們能夠可靠地分析那種不管兩位藝術家看起來聯繫多麼密切而總能把他們區分開來的說不上來的東西,那我就要說,構成刻呂克山克的怪誕的,首先是行為和動作的過分的猛烈,是表現上的爆發。他的所有那些小人物都像啞劇演員一樣激烈而喧鬧地模仿。他的可以受到指責的唯一缺點是,在他身上才智之士或拙劣的畫家常常超過了藝術家,也就是他並不總是以一種足夠認真的方式作畫。可以說,他在感到沉醉於他那神奇的激情之中的快樂時,作為作者他忘了賦予他的人物一種足夠的活力。他作畫有些過於像那些以信手塗抹為樂的文人了。那些動人的小人兒生下來並不總是能夠成活的。這些小人兒你推我擠,坐立不安,以一種不可名狀的活躍攪作一處,他不大關心他們的胳膊腿是否長對了地方。他們常常是略具人形,能怎麼動就怎麼動。總之,即令如此,刻呂克山克也是一位具有豐富的滑稽才能的藝術家,所有的畫集他都會入選的。然而,對那些現代的法國剽竊者又能說些什麼呢?他們無恥到了這種程度,不僅用了他的一些主題和草圖,而且竟使用了他的手法和風格。幸好純真是偷不來的。他們在裝出來的天真中做到了無動於衷,但他們的畫法卻更加貧乏了。

在西班牙,有一個奇人在滑稽方面打開了新的眼界。

關於戈雅,我首先應該請讀者們去讀泰奧菲爾·戈蒂耶在《愛好者的珍品櫥》上寫的那篇出色的文章,此文後來被收進一本文集。泰奧菲爾·戈蒂耶極有理解類似氣質的天賦。此外,關於戈雅的手法,例如模仿水彩畫的蝕刻和腐蝕銅版法混用,再以銅版雕刻術進行修飾,應該談的東西那篇文章都談到了。我只想就戈雅引入滑稽中的那種極罕見的成分補充幾句: 我指的是幻想。確切地說,從法國方式的角度看,戈雅毫無特殊個別的地方,既沒有絕對滑稽,也沒有純粹有含義的滑稽。他無疑常常深入到冷酷的滑稽中去,甚至達到了絕對滑稽的高度,但是,他所看見的事物的一般面貌卻主要是幻想的,更確切地說,他投向事物的目光是一個天生富於幻想的翻譯者的目光。《幻想曲》從構思的獨特和從構思的實現上看,都是一件奇妙的作品。面對《幻想曲》,我想像出一個人,一個好奇的人,一個業餘愛好者,對這些畫中的幾幅所影射的歷史事實一無所知,他是一位思想淳樸的藝術家,他不知戈多伊[5]、國王查理、王后為何物;然而他在頭腦的深處會感到強烈的震動,其原因在於獨特的方式,藝術家圓滿而可靠的手法,也在於籠罩著他的主題的那種幻想的氛圍。總之,在出於深刻的個性的作品中,有某種東西很像通常包圍著我們的睡眠的那些週期性或持久性的夢。這就是真正的藝術家所特有的那種東西,即使在那些曇花一現的作品,即依附於時事、人們稱之為漫畫的作品中,這種東西也總是持久的、活躍的,我認為,這就是區別歷史漫畫家和藝術漫畫家、短暫的滑稽和永恆的滑稽的那種東西。

戈雅始終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常常使人感到可怕。他在塞萬提斯時代的快活、樂觀和西班牙式諷刺裡融進了一種非常現代的精神,或至少這種精神在現代是被人們迫切地追求著的,這種精神就是對難以覺察的東西的喜愛,對強烈的對比,對大自然的恐怖以及對環境使之奇特的獸性化的人臉的感覺。所有這些關於僧侶的漫畫——打呵欠的僧侶,貪吃的僧侶,準備晨經的殺人犯似的方腦袋,狡猾的、偽善的、尖細的、像猛禽的側面一樣兇惡的腦袋——流露出來的精神是一種很值得注意的怪東西,它出現於十八世紀的諷刺和破壞的偉大運動之後,如伏爾泰在世,肯定會對它感激不盡,但他僅僅為的是思想(這位可憐的偉大人物對其餘的一切都不大懂)。說它怪,就怪在這位憎恨僧侶的人是那麼頻繁地夢見巫婆,巫魔夜會,魔法,用鐵釬烤熟的孩子,還有什麼?總之是夢的放縱,幻象的誇張,還有那些白皙苗條的西班牙女人,她們被那些永恆的老太婆洗乾淨,打扮好,或是去參加巫魔夜會,或者晚上去賣淫,這文明的巫魔夜會!明與暗的變化貫穿了這些怪誕的恐怖。多麼奇特的快活!我特別記得兩幅非凡的版畫。其中一幅表現的是一片幻想的風景,烏雲和懸崖混成一片。這是無人知曉無人到過的塞拉利昂的一角嗎?這是一個混沌的標本嗎?在這個醜惡的舞台上,有兩個懸在空中的巫婆正進行一場惡戰。一個騎在另一個的身上,打她,制伏她。這兩個怪物滾在昏暗的空氣中。人類理解所能想像出來的一切醜惡、一切精神上的污穢、一切罪惡都在她們的臉上暴露無遺,而根據藝術家經常的習慣和一種不可解釋的方法,這兩張面孔介於人和獸之間。

另一幅表現的是一個人,一個不幸的人,一個孤獨絕望的單子[6],他竭力想從墳墓裡出來。一些惡鬼和一群矮小的地精協力拚命壓住開了縫的墳蓋。這些警覺的死亡守護者聯合起來對付這顆消耗在一切無望的鬥爭中的不屈靈魂。這場噩夢在朦朧與模糊的恐怖中騷動不已。

晚年的戈雅視力衰退,據說到了不得不讓人替他削鉛筆的地步,但是就在這時,他仍然作了很重要的大幅石版畫,其中有表現人群擁塞、萬頭攢動的鬥牛場面。那是一組驚人的版畫,大幅的工筆畫,這又一次證實了那一條控制著偉大藝術家的命運的奇特法則,即生命的航向與智力相反,他們在一個方面贏得了在另一個方面失去的東西,他們就這樣隨著一種漸進的青春,越來越有力,越來越振奮,膽子越來越大,直到墳墓的邊緣。

在這些形象的前景上,充滿了一種驚人的喧鬧和混亂,那些瘋狂的公牛懷著仇恨猛烈地攻擊著敵人,其中有一頭已經把一個鬥牛士的褲子在屁股那兒撕掉了一塊。這鬥牛士只是受了傷,艱難地跪在地上爬著。可怕的畜生用角掀起了那不幸的傢伙的已經破碎的襯衣,使他露出了屁股,而它重新低下了它那咄咄逼人的鼻尖。不過,這場屠殺中的這種不雅並未怎麼使看客有所觸動。

戈雅的巨大優點在於創造畸形的逼真。他的怪物是和諧的,生下來就能活。在可能的荒謬這個方向上,誰也不如他有膽量。他的一切扭曲,那獸樣的面孔,那猙獰的鬼臉,都滲透著人性。即便從自然史的特殊角度看,也難以對它們提出指責,它們的生命的各部分是那麼相似與和諧。一句話,真實與幻想之間的連接線與結合點是不可能把握的,這是一條最細微的分析也劃不出的模糊的界線,因為他的藝術既是超驗的,又是自然的。

意大利的氣候雖然也是南方的氣候,卻與西班牙的氣候不同,因此,滑稽的發酵也就產生不出相同的結果。意大利的學究氣(我用了這個詞,是因為沒有合適的詞)在萊奧那多·達·芬奇的漫畫和皮奈利的風俗畫中得到了表現。所有的藝術家都知道萊奧那多·達·芬奇的漫畫,那是一些真正的肖像。這些漫畫醜惡,冷漠,不乏殘酷,但是缺少滑稽;沒有感情的表露,也沒有感情的放縱。偉大的藝術家畫漫畫時並不是在消遣,他是以學者、幾何學家、自然史教授的身份畫漫畫的。他留心不漏掉最小的疣子,最細小的毛髮。總之,也許他並不想畫漫畫,他在身邊尋找醜得古怪的典型,然後模仿下來。

不過,一般地說,這並不是意大利的特點。那裡的玩笑是低級的,但也是坦率的。巴桑[7]的那些表現威尼斯狂歡節的畫給了我們一個正確的概念。那種快活充滿了香腸、火腿和通心粉。一年一度,意大利的滑稽在林陰大道上爆發出來,並達到了瘋狂的極限。大家都才智橫溢,人人都成了滑稽藝術家;馬賽和波爾多也許能夠為我們提供一些有關這種氣質的例證。應該通過《布朗比婭公主》看看霍夫曼是多麼好地理解了意大利性格,在希臘咖啡館喝咖啡的德國藝術家談論得多麼細緻,他們缺乏深度,但他們全都真正地陶醉在這種全民性的愉快中了。他們像一般南方人一樣是追求物質享受的,他們的玩笑總是有一股廚房和下流去處的味道。總的說來,是一位法國藝術家,即卡洛,通過我國特有的那種思想的凝練和意志的堅強給予這種類型的滑稽以最完美的表現。意大利最好的滑稽家一直是一位法國人。

我剛才說到了皮奈利,古典的皮奈利,現在他的光榮已經小多了。我們並不說他是一位十足的漫畫家,他更多的是一位有趣場面的速寫家。我提到他,只是因我年輕時老是聽人讚揚他是高貴漫畫家的典型。實際上,滑稽進入其中的只是極微小的一部分。在這位藝術家的所有習作中,我們都發現他在堅持不懈地關心著線條和古式構圖,系統地追求著風格。

但是,皮奈利的生活遠比他的才能更為浪漫,這大概對他的名氣貢獻不小。他的獨創性表現在性格中遠甚於表現在作品中,因為他是老實市民所想像的那種藝術家的最完全的典型之一,也就是說,傳統的放蕩,通過不端行為和暴烈的習慣表現出來的靈感。皮奈利擁有某些藝術家的一切江湖騙術: 他有兩條巨犬,像心腹和夥伴似的到處跟著他,他還有一根疙疙瘩瘩的粗木棍,他的頭髮編成辮子垂在兩側臉頰上,酒館,狐朋狗友,如果價錢不滿意就決心闊綽地毀掉作品,所有這一切都是他的名氣的組成部分。皮奈利的家庭生活也不比家長的行為更有條理。有時候他回到家裡,看見妻子和女兒正瞪著眼睛,互相揪住頭髮,處於意大利式的衝動和瘋狂之中,皮奈利覺得妙不可言,就對她們喊道:「停住!別動,就這樣停住!」於是,這番廝打就變成了一幅畫。人們看到,皮奈利是那種藝術家,他們漫步在物質的自然之中,讓它來彌補思想的懶惰,他們隨時都準備抓起畫筆。這樣,他就在一個方面靠近了不幸的雷奧波德·羅貝爾[8],後者也是想在自然中,而且只在自然中發現現成的題材;而對於更有想像力的藝術家來說,這些題材只不過具有筆記的價值罷了。就是這些題材,甚至全民公認的最滑稽最別緻的題材,皮奈利也要像雷奧波德·羅貝爾一樣,要過過篩子,經過趣味的嚴格挑選。

皮奈利是被惡意中傷過嗎?我不知道,不過,他的傳說就是這樣,而我覺得這一切標誌著一種弱點。我希望人們創造一個新用語、製造一個新詞來譴責此類陳詞濫調,這種風度和行為中的陳詞濫調,它進入了藝術家的生活之中,也進入了他們的作品之中。再說,我也注意到歷史上不乏與之相反的事情,最有創造性、最令人吃驚、構思最古怪的藝術家往往是些生活平靜、井然有序的人,他們中的許多人具有很高的家庭美德。難道你們沒有經常注意到,克制的天才藝術家最像完美的資產者嗎?

佛來米人和荷蘭人從一開始就搞出了一些很美的東西,的確具有獨特性和地方特色。人人都見過怪人布呂格爾[9]從前的奇特的作品,但不要像好幾位作家那樣,把他和魔鬼布呂格爾混為一談。他的畫中有著某種系統化,某種古怪的偏見,某種奇怪的方法,這是不容置疑的;然而這個奇特的天才具有一個比那種藝術上的打賭更高的起點,這也是可以肯定的。在怪人布呂格爾的幻想畫中,幻象表現出全部的威力。如果不是一開始就受到某種不為人知的力量的推動,哪個藝術家能創作出如此極度反常的作品?在藝術上,受命於人的意志的部分要比人們以為的小得多,這是一件人們注意得不夠的事情。布呂格爾似乎追求過的那種古怪理想與格朗維爾的理想有很多的聯繫,尤其是人們如果願意仔細考察這位法國藝術家晚年表現出的傾向的話,就更是如此,例如腦病患者的幻象,高燒引起的幻覺,夢的瞬息萬變,觀念的古怪聯合,偶然的、怪誕的形式的組合。

怪人布呂格爾的作品可以分為兩類。一類包含著今天幾乎不可解的政治寓意,正是在這一類畫中,人們看見房屋的窗戶是眼睛,風車的翼是手臂,千百種可怖的作品,其中自然不斷地變成字謎。不過,人們常常弄不清這類作品是屬於政治寓意畫還是屬於第二類,而第二類顯然是最令人感興趣的。我覺得,這第二類畫包含著一種神秘,而我們這個時代由於懷疑和無知這種雙重性格認為什麼都不難解釋,會簡單地將這類畫冠之以幻想和心血來潮。有幾位醫生已經模糊地感到有必要用不同於伏爾泰派的方便辦法——這一派只是到處將欺騙認作巧妙——對大量歷史的和神奇的事實作出解釋,但他們還沒有搞清楚所有的心理奧秘。因此,我不相信能夠不用一種特殊的撒旦的恩賜而對怪人布呂格爾的魔鬼般的滑稽可笑的大雜燴作出解釋。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用瘋狂或幻覺等詞來取代特殊的恩賜一詞,但是,其神秘將幾乎同樣幽微難明。對所有那些畫的收集散發出一種傳染性,怪人布呂格爾的滑稽令人頭暈目眩。一個人的智力怎麼能包含這麼多的魔法和奇跡,產生並描繪出這麼多駭人的荒誕?我不能理解,也不能確切地指出其原因;但是,我們常常在歷史上,甚至在現代歷史的若干階段中發現證據,證明道德氛圍的傳染和禁錮具有巨大的威力,而且我不能不注意到(但我並不裝模作樣,賣弄學問,想證實布呂格爾可能見過魔鬼顯靈,也確實沒有此種意圖),極端恐怖的這種神奇的繁榮最為奇怪地和著名的歷史性的巫師流行病同時發生。


[1]本文最初發表於一八五七年十月十五日。

[2]Fualdes,一八一七年在羅岱被暗殺的一位參議員。

[3]Robert Seymour(1798—1836),英國畫家。

[4]Lieue,法國古裡,約合四公里。

[5]Godoy Alarez de Faria(1767—1851),西班牙政治家,戈雅曾為之作畫。

[6]Monade,舊哲學術語,萊布尼茨把單子看做精神的實體,此處應指個人。

[7]指意大利畫家萊昂德洛·巴薩諾(Leandro Bassano,1557—1622)。意大利有四個巴薩諾是畫家,有人認為這裡提到萊昂德洛·巴薩諾是很奇怪的。

[8]Leopold Robert(1794—1835),法國畫家。

[9]有兩個布呂格爾,這裡是老布呂格爾(Pierre Brueghel,約1525—1569),下面提到的是小布呂格爾(Pierre Brueghel,約1564—1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