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最初和最終的自由 > 論上帝 >

論上帝

因為我們沒有愛,因為我們不快樂,我們才寄望於他物,以為它們會帶給我們快樂。

問: 你已經領悟了真相。你能告訴我們上帝是怎樣的嗎?

克: 你怎麼知道我領悟了?要知道我已經領悟,你也必須已經領悟。這可不是個狡黠的回答。要瞭解什麼,就必須與它有關聯。你必須自己也有此體驗,因此你說我已經領悟顯然並沒有意義。我是否領悟重要嗎?我正在說的難道不是真相嗎?就算我是最完美的人,如果我說的不是真相,你為什麼要來聽我說呢?顯然我的領悟與我所說的毫無干係。我們因為有些人已經領悟而崇拜他們,這實際上是崇拜權威,因此永遠也發現不了真理。瞭解什麼被領悟了和瞭解那已經領悟的人都毫不重要,不是嗎?

我知道,整個傳統都在說,「與悟者同行」。你怎麼知道他已經領悟了呢?你能做的就是與他同行,但在如今這也已經非常困難。真正意義上的善者——即那些不追尋、不求取的人已經很少了。那些有追求的人都是剝削者,因此任何人想找到一個值得愛的同伴都是非常困難的。

我們將那些已經領悟的人理想化,我們希望他們會帶給我們一些什麼,這是一種錯誤的關係。如果沒有愛,這個已經領悟的人要怎樣交流?那就是我們的困難之處。在我們所有的討論中,我們並不真的關愛彼此,我們疑心重重。你們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知識、領悟,或者你想與我在一起,這一切都表示你沒有愛。你想得到什麼,於是你就出去剝削。如果我們真的關愛彼此,就會有即刻的交流。那時候,你是不是已經領悟,而我是不是尚未領悟,或者你的境界是高還是低,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我們心靈枯萎,上帝才變得舉足輕重。也就是說,你想要瞭解上帝,是因為你的心中已不再有歌,於是你就追求起歌星,請求他教你怎樣唱歌。他可以教你技巧,但技巧不會帶給你創造力。只是知道怎樣唱歌,並不能讓你成為音樂家。也許你知道所有的舞步,但如果你的心中沒有創造力,你就只是一部機器。如果你的目標只是達成一個目的,你就不可能愛。不存在理想這個東西,因為那只是一個成就。美不是成就,它是現實存在,就在此刻,不在明日。如果有愛,你就會瞭解未知,就會明白什麼是上帝,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你——那就是愛的美。它本身即是永恆。因為沒有愛,我們才想要別人或上帝帶給我們愛。如果我們真的愛過,你知道世界會變得多麼不同嗎?我們會是真正快樂的人類。因此,我們不會把我們的快樂寄望於物品、家庭和理想中。我們會快樂,因此物品、他人以及理想就不會主導我們的生活。它們都是次要的東西。因為我們沒有愛,因為我們不快樂,我們才寄望於他物,以為它們會帶給我們快樂,而我們所寄望的其中一個就是上帝。

你想要我告訴你真相是什麼。那難以言說的東西可以形諸語言嗎?你能測度那不可測度之物嗎?你能把風抓在手中嗎?如果抓住了,那還是風嗎?如果你測度那不可測度之物,那是真相嗎?如果你明確地表達它,那是真相嗎?顯然不是,你一旦描述那不可描述的東西,它就不再是真相了。你一旦把未知轉譯成已知,它就不再是未知。然而那卻是我們在渴求的。我們一直想要知道,因為那時,我們就能繼續,我們認為那時我們就能,就能抓住終極的快樂,抓住永恆。我們想要知道,因為我們不快樂,因為我們在痛苦掙扎,因為我們已筋疲力盡,已退化衰敗。然而,我們沒有認識到這個簡單的事實——我們已退化衰敗,我們無聊、疲憊、混亂——相反,我們想要從已知進入未知,那未知一樣會淪為已知,因此我們就永遠發現不了真相。

因此,與其問誰已領悟或者上帝是什麼,不如去全身心地關注實情?那時你就會發現未知,或者它會自己出現。如果瞭解了什麼是未知,你就會體驗到非凡的寂靜,它不是引導或強加而來的,那是一種創造性的空無,唯有真相可以進入。那些正在成為什麼、正在為什麼奮鬥的人無法體驗到它,只有本然存在,瞭解實情的人才能體驗它。那時你就會看到真相並不在遠處,未知並非遙不可及,它就在實情中。就像答案就在問題中,真相就在實情中;如果我們可以瞭解它,就能明白真理。

要覺察遲鈍、貪婪、有害的意志力、野心等,是相當困難的。覺察實情這個行為本身就是真理。帶來解放的是真理,而不是追求自由的努力。因此真相不在遠處,但我們卻把它推得遠遠的,因為我們試圖把它當成自我延續的途徑。它就在此地、此刻,就在當下。永恆或無始無終就是當下。一個被困在時間之網的人是無法瞭解當下的。要把思想從時間中解脫出來需要行動,但我們的心懶散、怠惰,因此一直製造其他的障礙。只有正確的冥想才可能做到,這意味著徹底的行動,而不是持續的行動。只有明白延續的過程即記憶,才能明白徹底的行動——記憶不是指實用記憶,而是指心理記憶。只要記憶在運作,我們就無法瞭解實情。但如果我們領會了終結的意義,我們的心、我們的整個存在就會變得極具創造力,極其敏銳,因為在終結中就有重生,而在延續中只有死亡和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