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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惡性(或人的本性)

在這個世界上,卑劣和惡毒普遍佔據著統治地位,而愚蠢的嗓門叫喊得至為響亮,他們的話語也更有份量。

在骨子裡,人就是醜陋、野蠻的動物。我們所見的人只是被綁上了繩索,被馴服了,這種情形就叫做文明教化。

我們看見人們偶爾爆發其本性時會感到震驚。一旦解除了法律、秩序的束縛,一旦出現了無政府狀態,人就會顯現出本來的樣子。

在殘忍、無情方面,人是絲毫不亞於老虎和鬣狗的。

每一個人的內在都有一個巨大的自我,它輕而易舉就能夠掙脫法律的束縛。我們透過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情就隨時可以看到這種情形,而在大事上的表現則由歷史書的每一頁告訴我們。

與人性中這種無限的「自我」結伴而行的,還有我們每一個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的憎恨、憤怒、嫉慕、怨恨和惡意。這些東西鬱積在胸中,就像儲存在毒蛇牙泡裡的毒液,時機一到,就會噴發而出。到了這個時候,那就是一個掙脫了鐐銬、肆無忌憚地咆哮發作的魔鬼。

如果沒有適宜的機會發作一番,到最後就只能抓住最微小的機會,具體方式就是把這些發作的借口在想像中放大,盡其所能和盡其所敢地小題大做。

動物並不純粹為了折磨而折磨其獵食對象,但人卻是這樣做的。正是這一點構成了人的魔鬼特性——這比純粹的動物性還要惡劣許多。

每個人的內心都確實有著某種野蠻的獸性——一有機會它就張牙舞爪、肆意咆哮,就會傷害他人,甚至會毀滅那些妨礙自己發威作惡的人。

我對人的一個特性的解釋是:由於生存意欲越來越厲害地感受到生存中沒完沒了的痛苦折磨,所以它就試圖通過在別人身上製造痛苦來減輕自己的苦痛;久而久之,這種做法就發展成為真正的惡毒和殘忍。

人類社會也只能通過人的怨恨(或憤怒)與恐懼的互相對立、互相牽制而組成。因為如果沒有相應份量的恐懼以抑制我們的怨恨本性,那這種怨恨心理就有可能使每一個人都成為殺人犯。同樣,如果憤怒不曾在我們的心裡存在並監視著別人,那我們就會成為每一個小男孩取笑、捉弄的對象。

一旦我們看清楚人的劣性,並為這些劣性而感到震驚,那我們就必須馬上把目光投向人類生存的苦難;對後者感到驚愕的話,則又必須回頭審視人的劣性——這樣,我們就會發現這兩者互相平衡;我們也就會意識到這裡有著某種永恆的正義。我們會發現這一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審判庭;我們就會開始明白為何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必須為其生存而贖罪,首先在其活著的時候,然後在其死亡的時分。

「罪孽」與「懲罰」對應、協調得天衣無縫。從這一審視觀點出發,我們對在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大眾的愚蠢所經常感受到的厭惡,也就煙消雲散了。

在佛教的輪迴裡面,「人之苦難」、「人之性惡」與「人之愚蠢」相互對應得毫釐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