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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關於我們自己

從現在起,我要給你講第二組問題,這一組問題都與人有關。前面講過,哲學家們把世界放在自己對面時,總是驚奇不已,提了好多你也想過的問題。但當他們想起自己也活在世界之中時,就不僅僅是感到驚奇了,有時候還會覺得苦惱。這種苦惱,許多大人都會有,因為大人們煩心的事情比較多,時常會鬧不明白:「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只不過一般情況下大人來不及細想,總是想辦法自我排遣,比如打打牌、喝喝酒、看看電視什麼的,然後便繼續忙自己的去了。煩心的事情過去了,開心了,也就更不會去想了。哲學家們卻不同,他們逮住了這個問題就不放手,又開始「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有哲學家說:「哲學是苦悶意識的產物。」這話你現在聽上去有些深奧,因為你還不明白人活著幹嗎會覺著苦悶。但是,哲學家們(還有其他一些大人)並不是在自尋煩惱。相反,有許多哲學家是非常達觀的,他們像你一樣熱愛生活,覺得活著真好。但他們是愛智慧的,往往認為有智慧地活著比糊里糊塗地活著更好。因此,他們不僅想弄清楚世界的真實面目,而且想弄清楚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真實意義。許多哲學家認為,弄清後一個問題比弄清前一個問題更困難也更重要,而且更需要智慧。於是,「認識你自己」這條古訓就成了許多哲學家終生努力的目標。

在這一點上,你與哲學家的距離就要大一些了。你的眼睛此刻還是向外看的,看世界(世界真奇妙!)還來不及呢,哪有時間琢磨自己?而且,你有一個長長的未來,自己在未來會是什麼樣兒,現在的你哪能知道?再有就是,你的吃穿住行有爸爸媽媽操心,你很少有煩惱,也就用不著多想自己。不過,要讓你懂得哲學家們在這件事情上都想了哪些問題也並不是太難,因為有些問題在你心裡至少是閃現過的。讓我們來試一試,但這回我不準備再請老K幫忙,而是改由我來問你。

想要結識自己

人是什麼:這一回從星空說起

我有個朋友告訴過我,在他9歲那年,一個夏天的晚上,他在翠湖公園(他是昆明人)玩累了,躺在湖邊的草地上仰望星空,心裡忽然一動。他說:「我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心裡的那一動,覺得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了思想。」我也是從小就喜歡仰望星空,而且也有過「心裡忽然一動」的體會。你呢?「心裡忽然一動」的時刻,你就不再想鬧、不再想跳,甚至不再想講話了。用大人們的話說,你的心情就變得嚴肅起來。要是你從來沒有過這種體會,不妨找一個夜晚試試,當然最好是獨自一人,在一個安靜一點的地方。沒有機會試也關係不大,現在我們可以開始想像。假想你現在正站在月球上,看見了一個比我們在地球上看見的月亮要大好幾倍的藍色星球,那就是我們的地球。我要問你的是,你覺得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你不假思索地說:那肯定是太漂亮了!

我提醒你注意:月球上現在只有你一個人。

你笑了:那我可能會害怕。

那好,我繼續說下去。現在讓我們再假想你坐著宇宙飛船在太空中航行。你這才發覺,整個宇宙其實安靜得可怕。「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那只是我們站在地球上而且是站在人群中的一種感覺。太空中那些巨大的星球其實是荒涼無比,而且是毫無聲息地在運行著。(想想看,要是星星轉動能發出聲響,會比火車發出的聲響大多少倍?)只有我們那個小小的地球上有點兒熱鬧。實際上,地球上熱鬧的地方也只是星星點點地分佈在陸地上,幾公里才有一個村莊,幾十公里才有一個城市,何況還有大片大片的森林、荒山和沙漠。海洋就不用說了,它們佔了地球表面積的三分之二以上!當你坐在飛船上這樣看、這樣想的時候,會不會覺得人其實十分渺小?還有,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其他星球上有生命現象,你不覺得人類在這個宇宙中顯得十分孤單嗎?

你說:我可能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我不明白你對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讓我慢慢講。現在我們來想想那些曾經在地球上威風一時的恐龍,它們的絕跡至今還是一個謎。有科學家猜測,極有可能是因為有什麼天體撞擊了地球,造成了恐龍的滅頂之災。且不管造成恐龍滅絕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吧,恐龍不再存在了總是個事實。如果恐龍會思想,它們就有可能想不通:既然要讓我們滅亡,當初又何必讓我們如此稱雄地球?用人們愛發的感歎來表達恐龍的想法,那就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也許會插話說:可是,這不是誰讓誰不讓的問題,碰巧有個彗星撞上了地球,又不是誰故意安排的!我要告訴你的卻是:恰恰是這個「碰巧」讓恐龍想不通。它們會說:你的意思是說,在這個宇宙中「碰巧」就有了我們,「碰巧」就又沒有了我們,我們的存在與否對這個宇宙來說是完全無所謂的?假定你自己就是一頭恐龍,這樣想時你會不會覺得傷心,覺得「活著真沒什麼勁」?對於會思想的動物來說,追問「為什麼」是一種最為頑固的衝動。這種追問,很多時候並不是想知道事情發生的直接原因,而是想知道事情發生的意義。所謂意義,就是對某種目標所具有的作用與價值。比如說,你要是告訴恐龍,讓你們滅亡是為了給一種更高級、更有發展前途的動物(哺乳動物)騰出地盤來,它們也許就會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於是也就想通了。可是你現在卻告訴它們,你們滅亡的原因只是有一顆彗星偶然與地球相撞,根本不是為了什麼。你想它們會有什麼感覺?它們會突然意識到:原來它們的存在也純屬偶然,毫無意義和價值。

假如你是唯一的人

你終於忍不住了:可是恐龍其實並不會思想呀!

說得對!我只是在打個比方。如果有一天突然又有一顆彗星什麼的撞擊了地球,人類也因此滅絕了,(這不是絕對不可能的吧?)你會怎麼想?你總不能說,因為人類有思想,所以就變得比恐龍金貴,而各種天體就都會小心翼翼地繞開地球,不去碰它撞它吧?想像這樣的事情如果真的發生了,你會不會覺得人類的生存其實跟恐龍沒什麼兩樣?偶然在地球上出現了,又偶然消失了,太空中的星球卻依舊在沉默中運行,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突然大喊一聲:我不相信!

你這一聲喊,引起了我的強烈共鳴,因為我也不願意相信。可是我卻不能馬上附和你,因為信念不能完全等同於思想。人類曾經一度相信,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日月星辰都環繞著它旋轉。直到哥白尼發明了「日心說」之後,人們才開始相信,事實上是地球環繞著太陽在旋轉,太陽系又遠遠不是銀河系的中心,而銀河系之外還有許多其他的星系。如此看來,地球只是宇宙中的一個並不起眼的小星球。原先人們以為地球是中心,無非是因為人們自己生存在地球上。

你開始有點兒「苦惱」了:那就是說,人類出現在地球上恐怕真的只是一個很偶然的事件,我們相信自己的生存有價值、有意義只是自己的一種錯覺,或者說只是自己在騙自己?

我沒有這樣下結論。我們對世界和宇宙的瞭解其實還十分有限,要下任何結論也許都嫌太早。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們的「信念」也並非完全沒有根據。試想,當你坐著宇宙飛船在茫茫太空中穿行時,除了感覺到人類和自己的渺小、孤單以外,你也許還會驚歎:竟然會有那麼一個藍色的星球,有空氣、有水,而且產生了生命與人類!的確,宇宙中產生了生命簡直就是一個奇跡,產生了精神現象就更是一個奇跡。對於科學家來說,這是一個比恐龍滅絕更大的謎。對於哲學家來說,其神秘之處則在於,世界的一部分(雖然是極小的部分)居然能感覺到、意識到並且認識到其他部分的存在與性質,實際上還感覺到、意識到並且認識到它們自己的存在與性質。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據此認為:這是宇宙自己在認識自己?再想想人類歷史,人類由於擁有認識世界的能力而似乎有了某種方向,也就是說,人類似乎正朝著某個方向進步與發展。最早,生活在不同地區的人群互相之間並沒有什麼來往,但每一群人都學會了用火、制陶、製造和使用各種石器、煉鐵、養雞養狗、種莊稼……而且每一群人都有自己的語言(都會說話),所有這一切都會使人想起,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巧作安排。你不覺得是這樣嗎?從這種觀點看,人類的出現就不像是盲目偶然的,倒很可能是出於某種我們現在還不明白的「設計」。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測。

你又不能相信我了:你是說,當真有神存在?

我也沒給出這樣的結論。我只是說,人類以及人類意識和精神的產生是一個很神秘的事件,其中必然有一些我們還弄不清楚的道理在。神秘的事件不一定就與神有關,比如「天外來客」就很神秘。我們不妨大膽地猜想一下,人類的產生會不會是由於某種外星人在地球上做了一次生物遺傳工程的實驗呢?

你更「苦惱」了:要真是這樣,那人類的命運就更悲慘了,成了實驗品,成了工具,還談什麼價值和意義?!

這一回我真該安慰你了。我說的只是猜想。我的意思是,當我們對一件事沒有取得確切知識時,我們沒有理由限制自己的想像,並根據想像發問。哲學家們大都是想像力很強的人,面對著對人類處境和命運的種種猜想,他們問:人是什麼?進一步的追問是多種多樣的,其中有一種就是:人究竟是偶然生存於茫茫宇宙的一個角落中的渺小生物,還是我們通常相信的那樣,人是萬物之靈長?

人生的意義:生命只有一次

我年輕的時候常常在山間小路上獨自行走。前無村,後無店,那些山路上往往一個人也沒有。偶爾遇見一個人,彼此對看一眼,然後便擦肩而過,各走各的路,從此再也不會見面。走在路上遇見陌生人,這當然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可是,有一次我竟然停了下來,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想了好半天,想出一連串「傻」問題來:他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過去我不認識他,今後也可能永遠不會認識他,那為什麼他會與我相遇?為什麼是在這裡(而不是在別處)相遇?又為什麼是在今天(而不是別的時間)相遇?為什麼他遇見的偏偏是我(而不是別人)?為什麼我遇見的又偏偏是他(而不是別人)?

你撲哧一聲笑了:這些問題誰能答得上來呀?

這些問題確實是誰也答不上來,可是卻並不好笑。生活不同於電視、電影,最主要的一點就在於生活不那麼富於戲劇性。比如說,如果你在電視或電影裡看見了兩個人在山路上相遇,就會相信,這兩個人在接下來的情節中必定會再次相遇,或者成為敵人,或者成為朋友。也就是說,你相信他們的相遇絕不是無緣無故的,否則這個鏡頭就會成了毫無必要的鏡頭,導演一定會刪去。在我們的實際生活中,情況就往往不是這樣。你與許許多多的人相遇後又分開了,全都是無緣無故的。以後你活你的,他過他的,彼此毫不相干,並且誰也不會惦記誰。但生活中卻不存在一個導演來把這種毫無必要的情節刪除。它竟然發生了,卻又跟從來沒發生過幾乎沒有兩樣。德國有句諺語「只有一次等於一次也沒有」說的大致就是這個意思。你當然不能相信這一次相遇實際上從沒發生過,但你的確弄不明白它發生了和它沒發生對於你或他的生活有什麼不同影響。也就是說,你弄不明白你們的相遇究竟有什麼意義。

路雖相通,人不相逢

你說了:幹嗎要弄明白這些事的意義?

這樣說也無大錯。但是,你不覺得在我們的生活中像這樣無緣無故(也就是無意義)的事太多了嗎?如果我們生活中的大部分遭遇和經歷都無意義,生活本身是不是還有意義?更重要的是,人人都在說,我們的生命只有一次,那麼,我們的一生是不是也和那次偶然的相遇一樣,有過與從沒有過並無不同?當問題這樣被提出來時,誰還會覺得好笑?哲學家們在追問「人為什麼活著」或者「生活的意義是什麼」時,心中牢牢記著的一件事就是:生命只有一次。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想向你證明,只有一次的人生自有它的價值和意義。

我們是誰:喪失了記憶?

你做過這樣的夢嗎?在夢中你到了一個地方,那地方你好像到過,醒來後卻想不起那地方到底是哪兒。我小時候就經常做這樣的夢。還有一種相反的情況是,我到了一個地方,覺得好像在夢中到過。總而言之,夢境有時候跟真的一樣,真事有時候倒恍若夢境。我因此曾產生過一個奇想:真正的我其實正在別的地方(比如在另一個星球上)做夢,夢見了我在這裡的言行和思想。

這一回你沒有笑我,而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不認為這種奇想過於荒唐?那太好了。我想告訴你,「人生如夢」是從古至今常有的一種感歎。中國古代的哲學家莊周就有過和我類似的想法。有一次他夢見一隻蝴蝶,醒來後覺得有些恍惚,於是他問道: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現在讓我們再來想像一下,假如有一個人突然失去了記憶(在電視、電影裡你見過這樣的人),他肯定就會不斷尋思:我是誰?我從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

你說:這沒錯,可是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一個喪失記憶的人對過去喪失了記憶,但眼前發生的事他多半還是能記住的。他的時間好像分成了兩段:喪失記憶之前和喪失記憶之後。他記不住前一段時間的事(完全記不得),卻記得住後一段時間的事。再大膽地想一下,我們也有可能全都是些喪失了記憶的人,記不住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任何事。換句話說,我們忘了自己原來是誰,從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你覺得沒有這種可能嗎?哲學家們卻忍不住愛問:我們是誰?有時候他們覺得這個問題比「人是什麼」的問題還要重要。古希臘特爾斐神廟門前的銘文「認識你自己」就包含了這一問題,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名言「知識即是回憶」大概也是與這一問題很有關係的。

我們是什麼東西?

什麼是善:重要的是「應該」二字

有一則寓言說,一頭熊與一個獵人成了好朋友。有一天,獵人在林中的草地上睡著了,睡得很香。一隻蒼蠅卻老在他臉上叮來叮去。熊生氣了,為了不讓蒼蠅打擾好朋友睡覺,它搬了塊大石頭朝蒼蠅砸去。結果你可想而知,獵人被砸死了。

你哈哈大笑,卻沒有忘記問我:你想用這個故事說明什麼呢?

我沒想用它說明什麼,而只是想問你:熊的這個行為是好還是壞?

你一下愣住了:我還真有點答不上來哩。你說它好吧,後果太壞了;你說它壞吧,熊的本意又是很好的。

答不上來沒有關係,大人們也答不上來的。我想告訴你的是:好與壞是一個很可以討論的問題。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一般情況下我們會覺得很容易作出判斷。做了好事你會對自己感到滿意,做了壞事你會感到不安;見到好人你會喜歡、欽佩,見到壞人你會反感、憤恨。這種種反應幾乎是不用想就自然產生的,所以有人認為人天生就具有關於善與惡的知識。不過,這種知識卻有一個奇怪的特點。如果只是一般地說說,大家的看法會非常一致:殺人不好,欺騙不好,打架不好,罵人不好……救人好,誠實好,友愛好,有禮貌好……誰都不會反對。但只要一涉及對具體事情作判斷,好像大家的一致看法就都不作數了,你說這好,他說這不好,你說那不好,他說那就好……爭論不休,而且一爭論就容易動火,變成吵架。你看見過吵架嗎?吵架的人雖然有時會罵得很難聽,但骨子裡總還是想讓別人說他是對的、好的,說對方是不對的、不好的。還是舉例子說吧。你要是跟人說:打人不好。不會有人跟你爭。可是,你要是對一個正在打人的人說這話,他也許就會對你說:我打的是壞人,有什麼不好?或者說:是他先動的手,莫非我還坐著讓他打不成?你要是再說,他就有可能跟你吵起來,說你偏心,說你不瞭解情況,說你多管閒事,等等。說實在話,要說清楚一件事情的好壞是非,的確不是太容易的事,因此我們的生活中才有那麼多爭吵,而且常常是吵也吵不明白,得請別的人來斷個公道,有時候還要上法庭。如果你試著給別人斷一回公道,就會發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常常被吵糊塗了。這時候你才明白,我們以為自己天生就具有的關於善與惡的知識其實是大有疑問的。因此,哲學家們一直在討論這個問題。他們當然不能一件事一件事地討論,而是從根本上對我們關於善惡的知識進行思考。他們的問題是:什麼是善?什麼是善的行為?動機好但效果不好的行為是善的行為嗎?效果好但動機不好的行為是惡的行為嗎?如此等等。更重要的是,他們討論這些問題,歸根結底是想知道:人應該怎樣活著?人應該做些什麼以及應該怎樣做?或者說,人應該怎樣做人?事實上,當他們追問「人是什麼」、「我們是誰」、「人生有什麼意義」等問題時,已經不只是出於好奇而發問了(這一點我在前面已說過),而同時是出於內心的一種迫切需要,即需要知道「人應該怎樣活著」和「我應該怎樣活著」。與這些問題相關的一個問題是:什麼是幸福?或者說:什麼樣的生活才是幸福的生活?

該不該砸?

什麼是美:你是否被打動過?

20多年前,我們一夥知青住在一座大山上的農舍裡。有一天夜裡我睡不著,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打算到屋外走走。不想一推開房門就「哎呀」一聲驚呆在門旁。我看見了什麼呢?我看見一輪明晃晃的月亮懸在群山頂上,半山腰雲霧繚繞,被月光照得銀燦燦的一片。我那一聲喊驚動了同屋的其他人,他們紛紛起床來到門邊,而每個人的反應都和我一樣,呆住了。最後起來的一位也許是睡得最香的一位,他來到我們身旁往外一看,恍然大悟地說了一聲:「原來是霧!」說完便毫無留戀地回去繼續睡他的覺去了。我們大家當時都覺得很掃興,誰不知道那是霧呢?可是,那些霧、那些山,還有那個月亮,形成了一種景象,卻不是用一個霧字就可以說完的呀!關鍵還在於那景像在當時引起我們的一種感覺,用通常的話說就是:我們被那景象打動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類似的體驗,比如被一朵小花、一塊青青的草地、一片朝霞或晚霞打動過?還有大海上的日出、高山上的落日、莽莽蒼蒼的草原、滾滾滔滔的江水……

你急了:你一下子說這麼多,好些地方我還從來沒到過呢。

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了。那我再來問你:你讀過或聽過安徒生寫的童話故事麼?你被那些故事打動過麼?舉例說,當你讀到《海的女兒》結尾處那位小人魚化作空氣飄散在大海上空時,你是不是覺得眼睛有些潮濕了呢?我相信,你一定有過被打動的經驗。可是,你想過沒有,是什麼東西打動了你?哲學家們認為:那打動了你的東西是美。他們當然也被美打動過,但在冷靜下來之後,他們就開始追問:美是什麼?他們還注意到,我們被打動的感覺多種多樣,這說明美有許多不同的性質。比如說,大海上觀日出和花園裡看花所引起的被打動的感覺就明顯不同,讀安徒生的童話更是另一個樣子。還有,我們在聽相聲時常常會忍不住開口大笑甚至破涕為笑,這是不是也可以看作被打動了呢?所以,他們不單單問「美是什麼」,還問「什麼是藝術美」、「什麼是自然美」、「什麼是崇高」、「什麼是滑稽」,等等。

為藝術哭得跟淚人似的

說到這裡,我當然還遠沒有把哲學家們關心的所有問題一一給你羅列出來。但你不難發現,不管還有多少問題,都可以歸於三個大問題中的一個。這三個大問題是:什麼是真?什麼是善?什麼是美?求真、求善、求美之心都出於人的天性,你也不會例外。從這個意義上說,「人人都是哲學家」或者「人人都會想哲學問題」的說法便沒有錯。當然,並不是人人都能成為哲學家,這與會做菜的人並不一定能被稱為廚師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