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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訂婚宴

苒苒的笑容是對著鏡子練過的,不論是嘴角彎起的幅度還是牙齒露出的顆數都恰到好處。於是男的硬朗帥氣,女的溫婉嬌美,倒不失為一對璧人,一路行來得到艷羨無數。

從醫院裡出來,邵明澤問苒苒他什麼時候去拜訪一下夏宏遠與韓女士比較合適,這個問題倒是把苒苒給難住瞭。

韓女士那裡還好說,去拜訪之前打個電話就可以直接去瞭。可夏宏遠那裡怎麼辦?自從得知夏辰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之後,他雖沒和彭菁撕破臉,但人卻是很少回傢瞭。去公司見面自然是不合適的,可去夏宏遠某個情婦那裡見面更不合適。

苒苒咬著唇瓣,百般為難。

邵明澤奇怪地看瞭她一眼,問:“怎麼瞭?”

苒苒有些為難地回答他:“你知道的,我父母早就離婚瞭的……”後面的話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瞭。怎麼說?說我父親雖然再婚瞭,可是現在卻沒和再婚的妻子住在一起,而是流連在幾個小情婦之間?

邵明澤理解錯瞭,臉上露出瞭然的神色,善解人意地問:“是需要分別去拜訪嗎?沒關系,你安排一下時間就好。”

苒苒猶豫瞭一下,隻得點瞭點頭。

不過這見面的時間還真不好安排。之前她怕夏宏遠找她提林向安的事情,一直有些躲著藏著的,連公司都不敢去,恨不得夏宏遠能再次忘瞭她這個女兒。眼下沒法子,隻得硬著頭皮去找夏宏遠。

到瞭那兒,苒苒把邵明澤想要訂婚的意思一轉達,夏宏遠立刻表示贊成:“你們都不小瞭,這事的確該抓緊辦起來。”

苒苒松瞭口氣,又問在哪裡見面比較好,這一下倒是把夏宏遠給問住瞭,“嗯”瞭半天也沒能說出個什麼來。苒苒就趕緊出主意說:“不如在外面約個地方吃頓飯,雙方都便利。”

誰知夏宏遠卻不願意,雖然他早與邵明澤見過幾面,但這一回與以往都不同,算是邵明澤頭一次以未來女婿的身份來拜見老丈人,唯有上門拜訪才能瞧出正式來。他想瞭又想,問苒苒:“你媽媽現在住哪裡呢?你和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叫邵明澤去她那裡,我也過去,大傢一起在傢裡見個面。”

韓女士住在老城區,房子是韓傢以前的老宅子,中間經歷瞭些變故,幾經倒手,最後終於又被韓女士買瞭回來。偌大的房子她一個人住,倒是足夠寬敞。

苒苒想瞭想,覺得在目前的情況下這個法子相當不錯,至少可以給人制造一個夏宏遠與韓女士關系良好的假象。她這邊應瞭夏宏遠的要求,轉過頭又去找韓女士商量。韓女士聽瞭之後隻沉默瞭片刻便答應瞭這個建議,隻讓苒苒約好瞭時間就提前告訴她,她好準備一下。既然都到傢裡來瞭,怎麼也要留邵明澤在傢裡吃頓飯才好。

因著這個緣故,苒苒特意把時間約在瞭大傢都能抽出空來的周末。等她帶著邵明澤過去的時候,看到夏宏遠的車子已停在瞭院門外。

韓女士出來給他們開門,微笑著對邵明澤點瞭點頭,又轉頭對苒苒說:“我廚房裡還燉著菜,你們先過去客廳裡坐,你爸爸在那裡。”說完便趕緊轉身進瞭廚房忙活。

有熟悉的濃鬱醇厚的肉香從廚房裡溢瞭出來,縈繞在鼻端,叫苒苒一時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瞭十幾年前,她剛剛放學回傢,一進門就能聞出當天要吃什麼。大多時候,韓女士還會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問一問她學校裡的情況,然後又連忙催她去洗手,準備吃飯。

邵明澤看出苒苒有些失神,伸手輕輕地碰瞭碰她,低聲叫道:“苒苒?”

苒苒猛地回過神來,對他笑瞭笑,領著他往客廳裡走。

夏宏遠正坐在客廳裡翻看報紙,見苒苒領著邵明澤進來隻淡淡地打瞭個招呼,全沒瞭之前與邵明澤見面時的客氣,隱隱帶出些身為未來嶽父的矜貴勁來。苒苒瞧在眼裡隻覺可笑,忍不住偷偷觀察邵明澤的反應,見他言談恭謹,進退有度,倒是一副女婿初見嶽父的小心模樣。

夏宏遠本就對這個女婿極滿意,架子端瞭一會兒就端不下去瞭,與邵明澤從當前的經濟形勢聊到市裡新出臺的市政規劃。韓女士叫他們吃飯的時候,兩人還談得熱絡。

飯桌上,韓女士的話極少,眼角眉梢裡卻透出平日裡罕見的柔和溫婉,就連往日裡的那些小講究都不太在意瞭,隻面帶微笑地聽著夏宏遠在那裡講南郊濕地的開發對於西平市經濟發展的重要意義。

夏宏遠狀似隨意地問邵明澤:“南郊那幾個項目的規劃出來瞭,不知你有沒有關註。”

邵明澤慢條斯理地咽下瞭口中的食物,這才抬眼看向夏宏遠,微微笑著答道:“那邊的事情一直是大伯在打理,我很少參與。最近又是剛回公司,很多工作都是新上手,還不太熟悉。”

夏宏遠點點頭,話有所指地說:“該關註一下,我瞧著那邊的項目前景很不錯,有心去做一做。找個機會和你傢老爺子提一提,要是咱們兩傢能聯手,西平市再無敵手。”

邵明澤謙和地笑瞭笑,跟著點瞭點頭。

旁邊一直沉默的韓女士不願夏宏遠多談此事,便轉而問起邵母的情況來,問最近有沒有再鬧腿疼,她認識一個老中醫,治療腰腿痛很拿手。邵明澤沒拒絕韓女士的好意,很認真地記下瞭那位老中醫的聯系方式,說回頭一定要帶母親過去看一看。

韓女士借著這個頭說起瞭早年上山下鄉時候的事情,忍不住感慨道:“我們這幾個老同學當中,你媽媽是身子最弱的一個,幸虧回城早,不然一準兒熬不下去。不過就是這樣,還是落瞭一身的病。”

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到瞭別處,夏宏遠眨巴眨巴眼睛,到底沒有再提南郊那幾塊地皮的事情。一頓飯吃完已是天黑,夏宏遠帶著邵明澤去客廳裡接著聊天,苒苒則跟著韓女士進廚房收拾。

韓女士暗中瞥瞭一眼客廳裡,低聲交代苒苒:“盡快把日子定下來,好好地辦一場。”

她一向如此,不管說什麼基本上都是陳述句,很少有問句,好像從不會去詢問別人的意見。苒苒對此早已習慣,聞言連話都沒說,隻輕輕地點瞭點頭。對於她這個態度,韓女士雖然不滿意,卻也勉強容忍瞭。兩人一時都是無話,各自忙活著手上的事情。

客廳裡傳來夏宏遠與邵明澤的交談聲,雖聽不太清楚內容,卻能清晰地分辨出兩人不同的嗓音,有高有低,間或夾雜著夏宏遠爽朗的笑聲。邵明澤也應該會笑的吧,不過他的笑大多很淡,隻輕輕地彎彎嘴角便算瞭事。

苒苒低著頭專心地洗著盆子裡的水果,細細的水流從水龍頭裡無聲地流出,溫柔地淌過手背,仿佛能觸到人的心臟,把整顆心都緩緩地浸透瞭,將一切焦躁與不安統統撫平瞭下來。

苒苒想,哪怕這一切都是假象,也請就這樣一直繼續下去吧,有一個溫暖的傢,有父有母,有丈夫,將來還會有子女。隻可惜眼下的這個假象很快就被人打破瞭。

彭菁其實很清楚夏宏遠這幾年在外面一直沒斷過女人,但一直端著正室的范兒對那些流水一般的女子不屑一顧。男人嘛,總是貪腥的,沒幾個不逢場作戲的,不管他們怎麼玩,隻要他們還知道藏著掖著、記得惦記妻兒,那就不叫問題。

可一旦男人開始明目張膽地夜不歸宿,並且連糊弄老婆都懶得糊弄的時候,這問題就嚴重瞭。她自己就是“小三”上位,當年仗著的就是青春貌美,最怕的也是有更加青春貌美的女子出來取代她的位子。

夏宏遠久不歸傢,她從最初的寬容忍讓到後面的以情動人,直到去公司哭鬧瞭幾次也不見效果之後,就深深地害怕瞭。於是當聽人說在老城區見到瞭夏宏遠的車時,她想也沒想就找過來瞭。

彭菁本打算著是給“小三”一個好看,不承想堵到的卻是個“老三”。

新仇舊恨齊上心頭,彭菁二話不說就在院子裡鬧瞭起來,指著韓女士大罵她不要臉,滿大街的男人不找,卻要去勾引別人的丈夫。韓女士為人雖然強勢,但自小傢教良好,從不會也不屑與這等潑婦爭吵,隻氣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苒苒本在廚房裡切水果,氣得握著刀就要沖出去,被邵明澤強行從背後牢牢抱住瞭,無論她怎麼拼命掙紮,都無法掙脫他強悍的禁錮。

事情鬧得一團糟,夏宏遠自覺丟人,黑著臉將彭菁扯出瞭門,塞進車裡,連話都沒顧上說就開車離去瞭。

苒苒還被邵明澤攔在客廳裡,透過門口,她隻能看到韓女士的背影,隻見她十分瘦削,脊背裡卻像是被打入瞭鋼筋,挺得越發筆直。

邵明澤緩緩地松開瞭手臂,低聲在她耳邊說:“過去安慰一下阿姨吧。”

苒苒僵僵地站著,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院子裡的母親,胸口像是被什麼堵得滿滿的,有東西往上泛著,將嗓子梗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些莫名的東西堵得她難受無比,卻無從發泄,恨不得放聲大哭一場。

倒是韓女士最先恢復過來,回身走進屋裡的時候已是面色如常,仿佛剛才的事情從沒有發生過,隻神態平靜地說:“時間也不早瞭,你們明天都還要工作,早點回去休息吧。”

邵明澤看向苒苒,目光中帶著詢問。不等苒苒說話,韓女士卻先開瞭口:“我今天有點累瞭,想一個人靜一靜,小邵把苒苒也送回去吧。”

邵明澤這才點瞭點頭,禮貌地向韓女士告別,領瞭有些木木呆呆的苒苒出來。

老城區的路況不太好,邵明澤開車開得緩慢,不急不忙地穿過燈光昏暗的小街。時間還早,街邊上還有許多納涼的人,三五個聚在一起,有老有少,笑語融融。苒苒沉默地看著車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如果我以後有瞭孩子,死也不會離婚。就算是名存實亡的婚姻,我也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傢庭。”她的面容倔強,聲音裡帶上瞭一絲狠勁,像是說給他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邵明澤很久都沒見過她這般孩子氣的模樣,意外之餘心情也不禁有些復雜。他能從感情上理解她為什麼會突然說這樣的話,可理智上卻想告訴她,完整的傢庭並不見得就一定幸福,一個痛苦的婚姻更是絕不可能給予孩子幸福,與其痛苦地糾纏在一起,還不如彼此放手,各尋生路。

他還想告訴她,幸福從來都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你沒有權力要求別人一直對你的幸福負責,即便那是你的父母。你曾是他們的責任,卻不是他們的人生,他們可以選擇為你犧牲,同樣,他們也有權力選擇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可現在不是辯論的時候,他輕輕地嘆瞭口氣,說:“別太自私,也別太無私。”

是的,別太自私,也別太無私。

別做太自私的子女,也別做太無私的父母。每個人都有獨立的自我,既不要為別人活著,也不要把自己的人生與幸福寄生在別人的身上。

苒苒忍不住轉過頭看他,他的眉眼濃烈依舊,臉上的線條也一如既往的硬朗,可不知為何,她卻在他的臉上看到瞭一絲溫柔與憐憫。是她的錯覺嗎?

看她這樣怔忪地望著自己,邵明澤的心不禁變得柔軟起來。他淡淡地笑瞭笑,騰出右手探過去摸瞭摸她的頭頂,低聲嘆道:“傻丫頭。”

不管她把自己的外表偽裝得多麼隱忍成熟,內裡卻仍是個沒有長大的傻丫頭,稍不留意就會露瞭本心。就像多年前的那個深夜見到的她,再多的兇悍潑辣也不過是遮掩、軟弱、無助,回過身去就能哭倒在同伴的懷裡。

苒苒想不到他會有這個舉動,一時有些愣怔,過瞭片刻才輕聲說:“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們盡早訂婚吧。”

邵明澤抿瞭抿唇,回答得很簡單:“好。”

見過瞭雙方的傢長,剩下的事情更是順理成章。幾天之後,苒苒就把訂婚宴的請柬拍在瞭穆青的面前。

穆青被震得目瞪口呆,翻過來覆過去將請柬細看瞭幾遍,這才驚愕地問苒苒:“真要和他結婚?這麼快?”

“是訂婚,不是結婚。”苒苒糾正她。

就是訂婚也太快瞭些啊!認識不到三個月,脾氣都還沒摸透呢,怎麼就能把婚事定下來呢?穆青神情嚴肅地盯著苒苒,問,“你真決定瞭?都考慮清楚瞭?”

苒苒遲疑瞭一下,點點頭:“改天介紹你們認識一下,總的來說他人還不錯,比較成熟,也算有些擔當。”

穆青沒見過邵明澤,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個成熟法,她也不關心這個,隻是忍不住又問瞭苒苒一遍:“你真考慮清楚瞭?不是屈服於你傢韓女士的淫威之下吧?我可告訴你,婚姻可是人生大事,這婚不是結給別人看的,與其最後落得個二婚,還不如一直‘剩’著好呢!”

苒苒聽瞭哭笑不得,伸手就給瞭她腦袋一巴掌,笑罵道:“算瞭吧,你少咒我。我這還沒訂婚呢,你就咒我二婚。回頭真被你這烏鴉嘴說中瞭,我可咬你啊!”

穆青趕緊扭頭“呸”瞭兩口,又輕拍瞭兩下嘴巴,一個勁地嘟囔:“童言無忌,大風刮去。”

苒苒不理會她,探過身去看她桌前上的信封,問:“又給你那兩位小朋友回信呢?”

穆青點點頭,仔細地將信紙折好裝進信封裡,將封口封好。自從她工作後就開始資助兩個山區的女孩子讀書,就是在生活最拮據窘迫的時候,也從沒斷過。孩子們每個學期都會寄信過來說一說學習上情況,穆青看過之後都會認真地回信,一筆一畫的,滿滿地寫上一大篇,有時候回答一些來信上的問題,更多的時候隻是隨意地寫一些生活中的小事。

苒苒看她動作那樣認真,嘆道:“真希望這倆丫頭是有良心的,以後翅膀硬瞭也別忘瞭你。”

“我從沒想過要她們記住我。”穆青忽地停下瞭手中的動作,抬頭看苒苒,“隻希望她們在以後有能力幫助別人的時候,也能向別人伸出援手。”

苒苒瞭然地點瞭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你獻出愛心不圖回報,隻求這份愛心能繼續傳遞下去,對吧?”

“聰明!就是這個意思!”穆青笑道。

苒苒得意地挑瞭挑眉梢,半是玩笑地贊道:“嘿!這可真夠高尚的。”

穆青卻是笑著搖頭:“這還真不是什麼高尚,隻能算是對自我存在的肯定吧,或者說是尋求自我心靈的凈化。隻有經常做做這樣的事情,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對於社會的一點點意義。”

自我存在的肯定?苒苒微微怔瞭一下,沉默瞭片刻後突然說:“穆青,我真覺得你是一個心智特別強大的人。”

穆青誇張地打瞭個冷戰,抱緊瞭肩膀:“還是少拍馬屁吧,你隻要嘴一甜,那就一定沒好事。說吧,有什麼事要我做。”

苒苒反而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不是拍馬屁,純屬是發自肺腑的敬佩。其實也沒別的事,你手上的事忙完瞭嗎?忙完瞭就陪我逛街買衣服去,我訂婚的禮服還沒選好呢!”

“禮服不是定制的嗎?”穆青有些意外。

“時間上來不及瞭,湊合著買成品吧。”

穆青輕輕地皺瞭皺眉頭:“就是買成品也得邵明澤陪著啊。”

苒苒卻是不以為意地擺瞭擺手:“他前些日子剛回去接替他大堂兄的職位,上下不知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實在是騰不出空來。我自己先去轉,看好瞭直接叫他過去試就好。”

當事人都不在意,又是已經定下來的事,穆青也不好再說什麼,乖乖地閉瞭嘴,陪著苒苒出門。兩人從早上十點一直逛到晚上十點,足足逛瞭一個對時。穆青最後累得臉色都變瞭,坐在路邊的休息椅上哀號:“夏苒苒,你放過我吧。資本傢都沒你這麼狠,你看看你買的這些東西,你把我當牲口使啊?你老爹這是給瞭你多少錢啊?看把你給燒得啊,還知道自己姓什麼嗎?”

苒苒也累,不過興致卻好。

許是夏宏遠對邵明澤這個女婿十分滿意,也不願在邵傢人面前失瞭面子,所以出手確實極為大方。不過,她最高興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夏宏遠終究沒有在她面前提林向安的事。不管他是怎麼想的,是因為要和邵傢聯姻也好,還是顧念著女兒的臉面也好,到底是沒有說這件事情。

因為這個,苒苒的心情一直很不錯,並且將這種歡愉維持到瞭訂婚宴。

訂婚宴算起來有些低調,隻請瞭兩傢的親朋好友。夏宏遠本來還有些不滿意,可等晚宴上邵老太太當眾送瞭苒苒一套傢傳的紅寶石首飾,他心中的那點不滿意頓時煙消雲散瞭。

首飾值多少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代表著邵傢的態度,他夏宏遠不缺錢,缺的就是這個態度!

但不論什麼事情都不可能叫所有的人滿意,有些人滿意瞭,必然會有另外一些人不滿意。邵雲平混跡商界多年,早已練就瞭萬事不上臉的本領,自是不露分毫破綻。可邵明源則功力不夠,那笑容瞧著明顯有些不自然。

三房的夫妻本來還有心看熱鬧,可一見邵老太太把那套首飾送給瞭苒苒,邵明澤三嬸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瞭。

苒苒察覺到這私底下的暗潮湧動,半是玩笑地低聲與邵明澤抱怨道:“嘿!老爺子這是打算做什麼?給你撐腰還是故意給你拉仇人?”

送她這樣的東西,還講明瞭是要傳傢的,就差明著宣佈邵明澤是邵傢未來的接班人瞭。這樣的行徑,雖然是向人表明瞭邵老爺子強挺邵明澤的態度,但也同時將邵傢人的妒火都集中到瞭他一人身上。

邵明澤面帶微笑,與遠處的一個熟人遙遙舉杯相敬,嘴裡卻是輕聲答道:“算是考驗?”

老爺子的心理他能夠猜到個七八分,大概是想著趁自己還震得住,就把傢庭內部的矛盾激化到極點,一次性地把該解決的都解決瞭。如果連邵傢的內部都平定不瞭,那麼他自然是沒有資格坐上邵氏集團最高處的位置的。

兩人相攜著在場中敬酒,邵明澤收斂瞭往日的剛硬霸道,臉上有著淺淡的笑意。而苒苒的笑容是對著鏡子練過的,不論是嘴角彎起的幅度還是牙齒露出的顆數都恰到好處。於是男的硬朗帥氣,女的溫婉嬌美,倒不失為一對璧人,一路行來得到艷羨無數。

此情此景落入不遠處的邵明源眼中,隻覺得心頭那團怒火燒得越加旺盛,臉上的忿恨也更加難以遮掩。一旁的邵雲平瞧他如此,忍不住走近瞭低聲呵斥道:“沒用的東西!心中一點事也藏不住!”

邵明源氣哼哼地收回目光,憤憤不平地說:“爸爸,我仔細問過欣然瞭,她根本就是被人利用瞭!那件事分明就是他邵明澤設局給我跳,你看看他現在猖狂得意的樣子!”

方欣然是邵明源的情婦,是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她本來借著邵明源的路子找瞭個十分清閑的工作,誰知幹瞭沒多久卻突然跳槽去瞭一傢進出口公司,然後為瞭業績,死活磨著邵明源拿下瞭邵氏一張上億元的采購訂單。沒想到問題就出在瞭這份訂單上。材料入庫之後才查出來存在嚴重的質量問題,等邵氏再去追究對方責任的時候,那傢所謂的進出口公司早就不知所終瞭,隻留下方欣然,竟是一問三不知。

事情弄成這樣,如果邵明源敢於承擔責任,出來認個失察的錯也就罷瞭,畢竟這份訂單的份額對於邵氏來說並不算很大。可錯就錯在他是因著要討情婦歡心才簽瞭這個訂單,所以自己先心虛得很,就想著偷偷掩下這件事,於是就將那批不合格的原料冒充合格產品用到瞭生產當中。最後,事情非但沒有遮掩住,還以更難以收場的形式爆發瞭。

邵老爺子一氣之下心臟病發作,被連夜送進瞭醫院急救。邵明源也因此被免去瞭邵氏副總經理的職位,而邵明澤則借機回到瞭邵氏總部,掌管瞭半壁江山。

不管此事是否是邵明澤故意設局陷害,可最後的獲益者就是他,隻憑著這一條,邵明源就有理由恨他入骨。

邵雲平見自己的兒子如此沉不住氣,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他設局你就跳?別怪人傢奸,要怪也怪自己蠢!有本事你也給他下套子去!”

邵明源心有不平,卻不敢和父親爭執,隻得委屈地低下頭去。見他這般,邵雲平的怒火反而平息瞭幾分,伸手輕輕地拍瞭拍他的肩膀,吩咐道:“過去應酬朋友,別叫人看笑話。”

邵明源點點頭,調整瞭一下情緒,換瞭杯酒往人群裡走過去。邵雲平這才放下瞭心,重新把心思放到邵老爺子與夏宏遠處。

邵老爺子大病初愈,精神不濟,晚宴尚未過半面上就顯出瞭疲態。邵雲平見狀便湊過去懇切地低聲勸道:“父親,您身子剛好點,受不得累,不如先去歇一會兒吧,這裡有我幫明澤照應著。”

邵老爺子的確感到累瞭,聞言就緩緩地點瞭點頭,轉身跟夏宏遠解釋兩句、道瞭聲“抱歉”,然後留下邵雲平替自己照應,提前退場下去休息瞭。

夏宏遠與邵雲平早就有過接觸,兩人又是平輩,說起話來就隨意瞭許多。兩人閑聊瞭幾句,不知周圍是誰提到瞭南郊的幾個開發項目,就聽有人玩笑道:“誰不知道邵傢和夏傢是其中實力最強的兩傢,沒想到你們兩傢竟然做起瞭親傢。這回可倒好,不管項目落到誰手裡,最後都得落到一個鍋裡。依我看啊,幹脆也別競爭瞭,直接合作吧!”

其實夏宏遠早就有和邵傢合作的意願,隻是礙於邵明澤與邵雲平的利害關系,邵雲平怕是不會樂得見兩傢合作,所以他也不打算和邵雲平談這件事情。於是聽瞭這話他也隻是笑瞭笑,並未理會。倒是邵雲平笑著與他說:“夏老弟,我倒覺得這個建議不錯。”

夏宏遠隻當他是說場面話,因此便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隻應承著哈哈笑瞭兩聲。誰知訂婚宴後過瞭沒幾日,邵雲平就真的正式約見瞭他,商討起兩傢合作拿下南郊那幾塊地皮的事情來。

苒苒得到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就聯系瞭邵明澤。

邵明澤反應平靜,說:“這件事情我知道,他跟老爺子打瞭招呼,也征求瞭我的意見。就眼下的情形來說,合作的確是雙贏的方案,我沒有理由否定。”

兩傢既然都已經聯姻,那麼合作這事看起來的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苒苒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安。她遲疑瞭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大伯會有這麼好心?”

與苒苒相比,邵明澤做事更加理智謹慎。邵雲平此事高舉的是邵氏利益的大旗,打造的是一個絲毫不會因為私利而影響公司利益的“大公”形象,所以他也懷疑邵雲平此舉的動機,但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他什麼話也不能說。

邵明澤沉默瞭一會兒,安慰苒苒道:“目前還看不出什麼,更何況夏叔叔也不是一般人,什麼樣的選擇最有利,他心中是早有數的,你不用擔心。”

苒苒點點頭,明白自己擔心也沒用。夏宏遠早就有心和邵傢合作,現在好容易有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在眼前,自然是不會因為她的一點點擔憂而放棄。而且,她這些擔憂還是毫無證據的,就這樣拿到夏宏遠面前去說的話,怕是隻會引得他笑話。

果然,她剛一提醒夏宏遠需要提防邵雲平這個人,夏宏遠就笑瞭,說:“苒苒,你記住,這世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是親人之間還要相互提防呢,更別說是這種姻親關系瞭。可難道就因為要提防就不做事瞭嗎?不管邵雲平他藏的是什麼心,能為我們所用就夠瞭。再說瞭,邵傢現在做主的還不是他,不管他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最後拍板的還得是他傢老爺子。所以嘛,咱們戒心要有,但是,事情也要做!”

苒苒並不認同夏宏遠的話,可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隻得沉默瞭下來。

夏宏遠瞧著她,心思有些復雜。自己這個女兒頭腦夠聰明,行事也算謹慎,就是還不夠果敢決斷。如果她是個兒子,也許就沒有這樣的問題瞭。他不由得暗自嘆瞭口氣,思量瞭一下,又說:“苒苒,不要到下面去瞭,留在爸爸身邊吧。南郊的項目馬上就要招標瞭,到時候公司會成立一個專門的投標團隊,你進去跟一跟。”

苒苒一時愣住瞭。要她進投標團隊,她一個新手,進去能做什麼?她愕然地看向夏宏遠,問:“叫我去投標團隊?可是我對這些都是一竅不通啊!”

夏宏遠的態度卻很是堅定,正色道:“不會可以學!我叫陳洛帶著你,你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他。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做好瞭,以後就能成為你的資歷。”他停瞭停,又語重心長地說,“苒苒,爸爸身邊缺人用,又隻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沒時間等著你從底層慢慢做起,多辛苦一些吧。”

他這幾句話說得推心置腹,苒苒不禁有些動容,點頭應瞭下來:“好吧,爸爸,我盡力吧。可是,我得把話說到前面。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工作,現在你突然叫我去做這個,分明是趕鴨子上架,要是做不好,你可不能怨我。”

夏宏遠見她事還沒做就先考慮退路,忍不住笑道:“公司裡有專門的投標團隊,再說還有陳洛跟著這個項目,有什麼事他就能解決瞭。你去瞭就相當於欽差,誰還敢使喚你不成?傻丫頭,你發什麼愁?再說瞭,不懂可以學嘛,我叫陳洛給你做個短期培訓好瞭。”

他把事情說得簡單,苒苒也就沒怎麼上心,想著就這麼幾天的工夫,還能怎麼培訓啊。再說又是陳洛那麼個好脾氣的人來培訓她,頂多就是做做樣子。

誰知這個培訓上得竟比當年的高考補習班還要辛苦!

陳洛的嘴角總是習慣性地微微揚起,帶著三分淺淡的笑意,看著是個極好說話的人。可真正相處起來,她才知道這人簡直就是隻笑面虎,話說得比誰都溫柔,做起事來卻是比誰都心狠手辣。資料一摞摞地往她面前堆,看完一摞還有一摞。而且還特意講明瞭不是看一遍就算瞭事,雖然不求百分百記住原文,但起碼也要讀懂讀透,提到哪裡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這麼多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怎麼可能一下子都讀懂讀透嘛!苒苒暗自哀號,看得頭大的時候,忍不住用頭去撞面前摞瞭半尺高的資料夾,嘴裡亂七八糟地小聲念叨:“我要做吃喝玩樂的富二代,我不要做苦逼女強人……”

陳洛就坐在不遠處,聽見動靜抬眼看過來,又聽她嘀嘀咕咕地念念有詞,想瞭想便起身走過來,在她身旁俯下身來,溫聲問:“怎麼瞭,有什麼看不懂的地方?”

不是有什麼地方看不懂,而是有太多地方看不懂!苒苒抬頭看他,他的眼神明亮,笑容溫暖,她的眼神迷茫,一臉苦相。

陳洛不由得笑瞭,開玩笑道:“為什麼不說話,是看書看傻瞭,還是看帥哥看傻瞭?”

苒苒這才回過神來,索性順著他的話點瞭點頭,一本正經地答道:“就算是帥哥,在苦難面前也失去瞭魅力瞭。我好久都沒有這樣逼著自己學東西瞭,簡直像一覺醒來又回到瞭高考前。陳老師,咱們偷偷商量下,反正我跟著摻和這事也是為瞭鍍個金邊的,您能不能將您的貴手稍稍地抬高一些,放我一馬,成嗎?”

陳洛笑瞭笑,緩緩地搖搖頭:“不成。”

“您真敬業。”苒苒勉強地彎瞭彎嘴角,重新低下頭去看手上的資料。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苒苒之前的所學所用都和地產開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這人生頭一回跳槽就一步跨過瞭喜馬拉雅山脈,她再怎麼優秀,再怎麼努力,做起來也覺得吃力。短短十幾天的培訓,就算是有陳洛指點著,也不過是強行記住一些理論知識,毫無實際工作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