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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南郊項目

這樣的合作太過冒險,萬一遇到什麼變故,邵氏隨時都可以抽身而出,把所有的風險轉嫁到夏宏遠身上。

八月份的時候,西平市關於南郊濕地沿邊區域的開發規劃正式出臺。很快,各個開發項目的招標公告也隨之發佈。

夏宏遠與邵氏的合作協議在私底下也已商定。邵氏作為陪標,先退一步配合夏宏遠的宏遠集團全力拿下南郊的幾個項目,然後等項目正式啟動之後由邵氏建築來跟進,墊資進行項目開發。

夏宏遠習慣瞭獨斷專行,這事自然不會去詢問苒苒的意見,苒苒還是從邵明澤那裡聽到瞭合作協議的具體內容。邵明澤直言道:“這樣的合作太過冒險,萬一遇到什麼變故,邵氏隨時都可以抽身而出,把所有的風險轉嫁到夏宏遠身上。你最好勸一下夏叔叔,叫他考慮一下別的合作形式。”

苒苒立刻去找夏宏遠說此事,夏宏遠聽瞭卻是靜靜打量著她,過瞭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苒苒,再怎麼說邵明澤也是邵氏的人,就算他和邵雲平有分歧,他的根本利益也是邵氏,而不是我們宏遠。更別說這裡面還涉及到他和邵雲平父子的權力之爭,所以他的話不可全信。”

這是在暗示她太過好騙嗎?苒苒一愣,隨即臉便漲紅瞭:“可他的話也不能完全不信!換一種更保險的合作方式,有什麼不好?”

夏宏遠答道:“更保險也就意味著收益更小,又想要收益又不想承擔風險,天下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可是——”

“夠瞭。”夏宏遠打斷瞭女兒的話,“苒苒,做事情謹慎是好事,但是過於畏首畏尾就不好瞭。爸爸敢這麼做,就是有這麼做的底氣。南郊的這幾個項目你還不夠瞭解,你回頭找一下陳洛,叫他好好把情況給你講一下。”

苒苒抿著嘴角沉默瞭一會兒,轉身出去找陳洛。

聽她問起這個,陳洛稍稍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很耐心地跟她解釋道:“這次合作協議的商定我一直有跟進,因為提前得到瞭內部消息,這幾個項目都不允許聯合競買,所以不論是宏遠還是邵氏,隻能一傢拿下來。本來最初邵氏堅持由他們出頭拿下來,然後再與我們合作,但是這樣一來主動權就交到瞭他們手裡。夏總不願意,幾番討價還價才爭來瞭這個結果。”

“可是這樣風險太大瞭。”苒苒說道。

陳洛望著她溫和地笑瞭笑:“這些問題夏總都有考慮的。雖然目前國傢加強瞭對房地產業的調控,但政策到瞭地方反應卻各不相同。就西平市來說,房價一直是穩中有升,市場前景很不錯。而且公司現在的資金狀況良好,占著資金的幾個項目陸續就要開盤,資金很快就能回籠。再加上銀行給我們的貸款,即便沒有邵氏的註資,我們自己獨立開發那幾個項目也沒太大問題。所以,所謂的風險,對於我們宏遠來說根本不算是問題,這也是夏總敢於一口將南郊幾個項目吞下的底氣。”

苒苒對這些都不太瞭解,聽他說得這樣輕松,心裡一時也沒瞭主意。

陳洛又說:“夏總一直在關註著那幾個項目,是什麼情形他心裡都有數的。本來還以為就算是跟邵傢硬拼一把也不過拿下其中一兩個,現在他們肯主動退讓一步,對於我們來說是好事,而且這樣幾個項目聯合開發,效益會更好。”

他見苒苒聽得認真,不由得輕輕地彎瞭彎嘴角,問:“這回放心瞭嗎?”

苒苒點點頭,勉強笑瞭笑:“這樣看來好像是我在杞人憂天。”

“知道憂天是好事,起碼說明是動瞭腦子的。”陳洛說。

苒苒默默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翻看那些枯燥無味的資料,可腦子裡一直亂糟糟的,什麼也看不進去。邵明澤說這樣的合作有風險,她覺得的確是這樣,而聽瞭陳洛的分析後,卻又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

她以前從未覺察到自己竟是這樣一個沒有主見的人,想法輕易地就被人左右。為什麼會這個樣子?隻是源於她對於這一行的無知嗎?可就是這樣無知的她,竟然還要跟著投標團隊參加這樣重要的項目。

苒苒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瞭質疑,忍不住偷偷打量坐在不遠處的陳洛。他正伏案工作,眉頭微微斂起,嘴角輕輕抿著,少瞭那幾分淺淡的笑意,神情很是專註。作為夏宏遠的特別助理,幾乎所有的文件都是經由他的手交由夏宏遠簽署,比公司那些元老都更得夏宏遠的信任。

“在看什麼?”陳洛突然頭也不抬地問。

苒苒驚瞭一跳,有一種偷窺被人抓住的尷尬,心慌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頓瞭一下才問他:“陳洛,你來公司多久瞭?”

陳洛的目光還放在桌面的文件上,聞言想瞭下,答道:“快五年瞭。”

苒苒遲疑瞭一下,還是問:“像我這種全無資歷,又什麼都不懂的人突然就這樣進瞭投標團隊,是不是一定會有人覺得不公平?”

陳洛這才抬頭看她,眼神溫和而沉靜:“這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隻知道抱怨不公平的人本身就是無能的人,罕有大的作為,所以也不用在意他們的抱怨。”

“可是,這總是有規則的。違反瞭規則,總會有人提出異議。”

他笑瞭笑,說:“你這樣的情況,完全屬於空降部隊,空投到哪裡人們都不會有異議的。這就是規則,尤其當你成為那個制定規則的人的時候,他們更不會有異議瞭。”

“可是像你這樣的人,還是會從心底裡瞧不起我這樣的空降部隊,是不是?”苒苒有些倔強地問。他可是毫無背景的,完全是憑著個人能力與勤奮,一步步走到瞭今天這個位置。

陳洛沉默瞭下來,像是認真思考瞭一下,答道:“我不會瞧不起你,我會妒忌你。”

這樣的回答,叫苒苒有些意外:“妒忌我?妒忌我什麼?”

“嗯。”他緩緩點頭,嘴角上又掛上瞭那熟悉的溫潤笑意,“如果可以,我也想做空投部隊,起點比別人高一些,有什麼不好?”

正說著,秘書來電話通知他去夏宏遠辦公室,他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又笑著問:“你腦子裡又胡思亂想些什麼?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瞭?要是實在覺得辛苦,就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苒苒無精打采地點瞭點頭,獨自坐瞭一會兒,越發覺得眼前的文字資料枯燥無味。她實在看不下去,索性咬瞭咬牙,用極快的速度把鑰匙、手機等小東西都掃進瞭皮包裡,給陳洛辦公桌上留瞭個便條,然後做賊一般地摸出瞭辦公室。

一路上很是順利,眼看著人都到瞭地下停車場瞭,苒苒心裡正得意,誰知竟迎面遇到瞭彭菁。彭菁剛從車裡下來,轉身看到苒苒也是十分意外,神色隨即變得十分警惕,冷聲問:“你又來這裡做什麼?”

因著沒有夏宏遠在場,苒苒也沒心情再做戲,聞言隻是不冷不熱地答道:“我在公司裡做事,來這裡自然是上班。”

“你竟然進瞭公司上班?”彭菁驚訝過後像是突然醒悟過來,當下就憤然道,“我說夏宏遠這陣子怎麼突然像是變瞭一個人,果然是你們母女在背後搞鬼!”

苒苒皺眉。她不喜歡彭菁這個人,甚至深深地厭惡著。很久以前,她也曾埋怨過韓女士沒有守護自己的婚姻,就那樣輕易地將丈夫讓給瞭第三者。可當她現在面對著這樣的彭菁,她突然有些理解韓女士當初的選擇。

這樣一個以愛的名義插足別人婚姻的人,不管她當時是真愛夏宏遠的人還是愛他的錢,她都已經沒瞭道德底線。而當那個身為丈夫的男人閃開身軀,叫你去直面這樣一個對手的時候,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恥辱。

韓女士那樣高傲的人,她受不瞭這樣的侮辱。

苒苒看著彭菁,漠然不語。

彭菁卻把她這種態度當成瞭心虛與軟弱,叫囂道:“你回去告訴韓蕓,她以前是我的手下敗將,現在她仍不是我彭菁的對手。她拿什麼和我比?是她那張老臉,還是你這個賠錢貨的女兒?”

苒苒還清楚地記得彭菁在還沒有成為夏宏遠的妻子時的模樣,那時的她不管人品如何,言行舉止卻總是溫柔甜美的。即使在不久之前,她也還是一副優雅高貴的模樣。不過短短的幾個月,是什麼把一個女人的言行變得如此醜陋難堪?是嫉妒,還是貪婪?

彭菁還在那裡喋喋不休,顯然沒有善罷甘休的打算。

苒苒知道停車場裡是有監控的,雖然別人不會聽到她們的談話,但兩人再這樣對峙下去必然會引起保安人員的註意,然後“老總的女兒與繼母發生激烈爭吵”的新聞很快就會成為公司裡的頭號八卦。

苒苒冷冷地看著彭菁,打斷她:“彭菁,有件事情我需要提醒你。就算是夏宏遠與韓蕓已經離婚,我依舊是夏宏遠的女兒,在法律上和你的兒子享有平等的繼承權。甚至,我可能因為更得夏宏遠的歡心而分得更多。”

“你休想!”彭菁氣急敗壞地叫道。

苒苒隻譏誚地笑瞭笑,繞過瞭她徑直往自己的車子走去,誰知沒走兩步卻被她從後面扯住瞭胳膊。

“夏苒苒,你別走!”彭菁叫道。

苒苒忍無可忍,回過身正打算和她翻臉,卻一眼掃到夏宏遠就站在後面不遠處,於是趕緊掩下瞭臉上的怒氣,隻委屈地喊瞭一聲“爸爸”。

彭菁這才驚覺地轉過身,果然發現夏宏遠正一臉怒火地站在那裡。她稍一愣怔,趕緊松開瞭緊抓著苒苒胳膊的手,眼淚隨之落瞭下來,朝著夏宏遠走瞭兩步,叫道:“宏遠。”

夏宏遠卻沒理她,隻是黑著臉問苒苒:“上班時間不在辦公室裡,你這是幹什麼去?”

上班時間偷偷往外跑,自然是想要翹班的。隻是沒想到會這樣倒黴,先遇到瞭彭菁,又被夏宏遠逮瞭個正著。苒苒輕輕咬著下唇,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夏宏遠的問題。

正遲疑間,夏宏遠的那輛黑色車子從後面緩緩地滑過來。副駕駛一側的車窗玻璃悄無聲息地落下,陳洛臉上帶著慣常的柔和笑意,悄悄伸手指指夏宏遠,然後又收回來輕輕地敲瞭敲自己的太陽穴。

苒苒立刻反應過來,垂下眼簾小聲說:“我瞧您這兩天頭疼病又犯瞭,想出去給您買些藥。”

夏宏遠聞言臉色緩和瞭許多,卻仍是沉著臉說:“瞎操心,我要吃藥還用得著你去買?我要你來這兒學的是怎麼管理公司,不是怎麼做個秘書,還不趕緊回去工作!”

苒苒點點頭,老老實實地轉身往樓裡走。待走過立柱旁時又忍不住停下瞭腳步,藏住身形偷偷探出頭去瞄那邊的情形。

因為已離得有些遠,她聽不太清夏宏遠跟彭菁說瞭些什麼,就瞧著彭菁一個勁兒地低著頭抹淚,十分委屈的樣子。她正有心再往外探一探耳朵,包裡的手機卻突然滴滴響瞭兩聲,她嚇瞭一跳,忙掏出來看,卻發現是陳洛發過來的短信,隻有短短的幾個字:把腦袋藏好。

苒苒一愣,探出頭去看陳洛,果然見他正低著頭擺弄手機。緊接著,她就又收到瞭他的下一條短信:老實在那兒貓一會兒,夏總這就出去,他晚上還有一個應酬,估計今天都不會回公司瞭,等會兒我們走瞭,你就可以解放瞭。

苒苒忍不住笑瞭笑,回瞭他一條:遵命。然後還真聽話地在那兒站瞭一會兒,等夏宏遠他們都走瞭,才重新開瞭車子出來。

路上等紅燈的工夫她給穆青打電話,本想著約她晚上出來吃飯,誰知穆青這會兒竟然也在外面。

“你要是開著車的話就過來接我,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說。”穆青誠實不客氣地說道。

苒苒很是驚訝,習慣性地和她耍貧:“哇靠,不會吧?我以為翹班這事也就是我夏苒苒這種胸無大志、混吃等死的人才會做,你穆青一追求上進的大好青年怎麼也能幹這事呢?穆青你真是太叫我失望瞭!”

“少貧嘴瞭,趕緊過來吧。”穆青一錘定音,毫無商量地掛瞭電話。

苒苒沒法,乖乖地按照她給的地址找瞭過去。誰知那地方卻極不好找,她開著車在老城區繞瞭大半個小時,才在一條曲裡拐彎的小街盡頭找到瞭穆青。那丫頭穿瞭件肥肥大大的T恤配小熱褲,正毫無形象地在馬路牙子上坐著,看見她的車過來還樂呵呵地沖她揮瞭揮手。

苒苒下瞭車往四處看瞭看,忍不住向她抱怨:“你屬耗子的嗎?怎麼鉆這麼一個地方來瞭?太難找瞭!”

穆青沒接她的話茬,轉身指著身後的方向給她看:“看見這個小院瞭嗎?這就是我們傢以前住的地方。”

苒苒順著方向看過去,果然在街角上看到一個小小的院門,門板上倒是刷著新鮮的黑漆,卻依舊遮不住底子裡的破敗,圍墻很矮,稍稍一踮腳就能看到院內的逼仄。她不禁有些詫異:“你們傢的房子?沒聽你說過啊。”

“以前是,後來我媽生病,我手上沒錢,就把房子賣瞭。”穆青從路邊站起來,也轉回身看著那個小小的院落,“今天突然很想念這個地方,就過來看看瞭。”

穆青也算是單親傢庭裡長大的。她父親去世得早,和母親相依為命。好不容易要熬到大學畢業瞭,母親卻突然患瞭重病。她砸鍋賣鐵地四處湊錢,算上苒苒從韓女士那裡借來的三十萬,也不過是把母親的生命延長瞭兩年而已。

那兩年,穆母活得很痛苦,而穆青活得很辛苦。現在回頭去看,已說不上當時的選擇是對是錯,隻是當時的情形,感情大大地戰勝瞭理智,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沒法放棄。

苒苒覺得這不是一個好話題,眼珠轉瞭轉,招呼穆青趕緊上車,順口問道:“你今兒不用上班?”

穆青爽朗地笑瞭笑,卻是語出驚人:“我辭職瞭。”

“辭職?”苒苒忍不住驚呼出聲,一腳剎車踩到瞭底。

穆青差點撞到頭,心有餘悸地轉頭看苒苒:“不用反應這麼強烈吧?”

苒苒靠在路邊停下瞭車子:“真挺意外的!做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辭職瞭?”

“其實我一直對自己的工作不是很滿意,之前拼命幹隻是想掙錢。現在錢還清瞭,就不想再逼著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瞭。”穆青說著從皮包裡掏出瞭一張銀行卡,遞給苒苒,“裡面有五萬塊錢,算上之前給你的,三十萬,總算還清瞭。”說完,她忍不住長長地吐瞭口氣,有一種解脫般的輕松。

事情太過於突然,苒苒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看瞭穆青好半天,這才問她:“發生什麼事情瞭?又是辭職又是還錢的。我現在又不缺你這個錢花,幹嗎這麼急著還?”

“情分是情分,錢財是錢財,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欠錢不還。”

苒苒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過瞭一會兒才問:“以後有什麼打算?”

穆青微微瞇瞭眼,望向車窗外的天空:“我想離開西平,到各處走走,然後可能會去西部援教。人生挺短的,得好好珍惜,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我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不想被無謂的事情困住。”

“做有意義的事情沒必要非得跑那麼遠吧!”苒苒忍不住反駁她。這是她最好的,也是最為依賴的一個朋友,說心裡話,她是真不希望穆青離開這裡,“留在西平不可以嗎?”

穆青微笑著搖搖頭。

苒苒頓時就蔫瞭。相處瞭這幾年,她已經很瞭解穆青是個什麼樣的人,平日裡看著不言不語的很好說話,卻是個極有主意的人,一旦決定瞭的事情,基本上是從不回頭的。

瞧她這般模樣,穆青伸過手去敲她的腦袋,笑著逗她:“少這樣啊,真拿我當你媽瞭啊,怎麼,還離不開瞭啊?”

苒苒深深地嘆瞭口氣,說:“說實話,我還真覺得你比我媽親。”

穆青哈哈笑道:“這話可千萬別叫韓女士聽見,不然一準兒得感嘆:養你這麼個女兒還不如養塊叉燒!”

苒苒估計韓女士之前沒準真有過這樣的想法,不過這陣子她先是和邵明澤訂瞭婚,又順利地進入夏宏遠的公司工作,也算是得到瞭夏宏遠的重用,一切都順瞭韓女士的心意,顯然是比養塊叉燒有用的。她幹巴巴地笑瞭笑,想把剛才穆青給她的那張銀行卡給她塞回去:“你先拿著吧,去那麼遠的地方,身上怎麼也得有點錢應急。我現在可算是傍上瞭兩個大款,不缺這點錢。”

“我自己有錢,你還是收起來吧。”

穆青態度很堅決,苒苒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好笑嘻嘻地把卡收瞭起來,笑道:“什麼時候缺錢瞭就打個招呼,姐們兒別的沒有,就有錢。”

穆青聞言不知道想到瞭什麼,沉默瞭一下,突然問:“苒苒,你愛邵明澤嗎?”

苒苒有些意外,習慣性地揚瞭揚眉梢。她與邵明澤這樣的結合,愛與不愛重要嗎?

“苒苒,你這樣不對。”穆青有心勸她,可開瞭頭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俗話說勸人勸不瞭心,當事人自己若是想不明白,別人說再多的話也不過是廢話。

看穆青的表情如此糾結,苒苒倒是忍不住笑瞭:“像我這種情況,要是老一個勁兒地糾結什麼愛不愛的就太矯情瞭。再說瞭,愛情和婚姻既不是同義詞也不是近義詞,不相幹的。行瞭,咱們不提這個瞭。既然你都決定瞭要走,我也不攔你,反正怎麼也攔不住。臨走前你還有哪些地方想去轉轉?今兒姐姐免費給你做司機,去哪兒你吩咐一聲!”

穆青想瞭想說:“我想回學校看看。”

“成!”苒苒立刻就調轉車頭往華大方向開,“轉完瞭學校,晚上咱們再好好地瘋一瘋,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權當姐們兒我給你送行瞭。”

她是個說做就做的脾氣,當下就載著穆青回華大校園轉瞭一大圈,然後又跑到一傢貴得離譜的酒店裡胡吃海塞瞭一頓,出來後開車直奔西平市最熱鬧的夜場。

車到半路的時候卻接到陳洛的電話,電話那端的環境有些嘈雜,他的聲音卻意外的清朗,隱含著一絲笑意:“抱歉,苒苒,我的判斷有誤。夏總今天的應酬結束得比較早,他有些工作需要處理,可能一會兒還要回公司。我建議你現在最好趕回公司跟著同事們一起加班,夏總看到瞭應該會很欣慰。”

苒苒一愣,下意識地喊瞭句:“我靠!不會吧?”

電話裡的陳洛輕輕地幹咳瞭兩聲,像是在極力忍著笑,低聲提醒她:“苒苒,請註意形象。”

坐在一旁的穆青詫異地轉過頭看她,用口形詢問她:“怎麼瞭,有事?”

苒苒掛瞭電話,既悲憤又無奈地答道:“妹子,姐今天沒法給你‘三陪’到底瞭。夏宏遠實在是太抽瞭,大晚上的竟然還要回去加班,我得回公司裝孫子去。”

“瞧瞧你說的這叫什麼話!”穆青哭笑不得,要不是苒苒還在開車,她都想敲她腦袋幾下,“趕緊回去吧,我又不是明兒就走,咱們改天再聚。”她說著就招呼苒苒停車,非要自己打車回去。

苒苒哪裡能叫她打車回去,到底還是先把她送回瞭傢才又往公司趕。虧得這會兒路上已經過瞭交通高峰期,她又抄瞭幾條小路,總算是趕在夏宏遠之前到瞭公司。

夏宏遠見苒苒仍在辦公室,果然很滿意,可聽說她連晚飯都還沒吃就立刻又黑瞭臉,當下就訓她道:“瞎胡鬧!別仗著年輕就不把身體當回事,等你到瞭爸爸這個年紀再後悔就晚瞭!”

陳洛站在夏宏遠身後看著苒苒,眼角眉梢都帶著促狹的笑意。這叫苒苒很是不好意思,忙有些心虛地向夏宏遠解釋道:“沒事的,爸爸,我吃瞭餅幹的。”

夏宏遠叫道:“餅幹也能當飯吃?”

苒苒低著頭裝無辜狀,夏宏遠見瞭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一迭聲地催著她趕緊去吃些東西,見她磨嘰著沒動,又特意交代陳洛:“還是要辛苦你一趟,替我押著這丫頭下去吃點飯!”

陳洛一臉嚴肅地應下瞭,叫苒苒收拾好東西跟他走。

苒苒比他們早來瞭沒幾分鐘,手機還都放在包裡沒有拿出來,又沒什麼好收拾的。可夏宏遠還站在一邊看著,她隻能裝模作樣地在桌上摸瞭兩樣小東西塞進瞭包裡,跟著陳洛出瞭辦公室。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瞭電梯,陳洛按完電梯門後就將手插在褲兜裡直直地站著,低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看著像是一副極嚴肅正經的樣子。苒苒最開始還覺得詫異,可等看清瞭他那向上揚起的嘴角,就忍不住低低地哼瞭一聲,沒好氣地說:“要笑就痛快地笑!”

陳洛轉過頭看她,一臉茫然地做無辜狀,問:“嗯?什麼?”

苒苒聽瞭這話幾乎要惱羞成怒,真心想踹他幾腳好出出氣,礙著電梯裡有監控才強行忍下瞭,隻氣鼓鼓地瞪著他。

陳洛的臉雖還繃著,眼中的笑意卻是滿得快要溢瞭出來。他將手虛握成拳,抵在唇前,掩飾般地輕咳瞭兩聲,解釋道:“我是好意,你要知道,在老板面前態度比能力更為重要。”

這話說得連苒苒自己都覺得正確無比,實在是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更別說陳洛打電話給她隻是提瞭一個建議,是她自己決定要趕回來裝用功的,一點也怨不到人傢身上去。再說她也不是真的生氣,隻是有點惱陳洛這種看笑話似的態度。

苒苒頗為無奈聳瞭聳肩,自嘲地嘆道:“嗯,像我這樣沒能力的,也隻剩下態度可以用一用瞭。”

陳洛好脾氣地笑笑,不置可否。

電梯下降到一樓,他們出電梯,正好碰到負責營銷的劉副總要進電梯。他一抬頭看見陳洛,奇怪道:“陳助理這是……”

陳洛含笑點頭:“我出去一下,這就回來,劉副總先上去吧,夏總正在辦公室裡等您。”

劉副總大晚上地被夏宏遠叫瞭過來,有心想從陳洛這裡探探話,可轉眼看到苒苒跟在後面便打消瞭念頭,隻樂呵呵地與她打瞭個招呼就進瞭電梯。

苒苒最初本來是打算要下基層的,自然也做瞭些功課,認識那人是誰。見他大晚上的突然來公司,不覺也有些納悶,轉頭問陳洛:“他來做什麼?”

陳洛替她推開玻璃門,回答道:“公司有兩個馬上要開的樓盤,夏總今天得到瞭一些內部消息,特意叫瞭幾位副總過來開會。”

陳洛一向都是這樣,隻要是她問,他基本上都不會隱瞞。苒苒剛開始還以為他隻是對自己特殊相待,後來私底下和幾個同事閑聊,這才發覺幾乎每個人對陳洛的評價裡都有“為人坦誠”這一項。

苒苒知道如果一個人能讓所有的人都覺得他特坦誠,那他如果不是傻得透徹,就是精得過人瞭。再通過她這段日子與陳洛的相處,覺得他為人雖好,但也絕對是一個十分有城府的人。

公司樓下就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可苒苒連門都沒打算進,隻想著在外面晃悠一圈就回去。沒想到陳洛卻是堅持要進去,還真點瞭不少的東西。苒苒見他一個人吃得歡快,驚訝地問:“你晚上沒吃東西?”

陳洛笑笑,不以為意地說:“陪著夏總去應酬,能不喝醉就算不錯瞭,哪裡還顧得上吃東西。今天也就是借著你的光能下來吃點東西,不然這頓飯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苒苒聽著有些心軟,覺得他其實也挺不容易的,雖然年紀輕輕的就在公司裡身居要職,可背後付出的辛苦怕也是常人難及的。

陳洛久久地聽不見苒苒的動靜,抬頭看她,笑著問:“怎麼瞭?”

苒苒下意識地搖瞭搖頭,卻拿起筷子給他夾瞭一個小籠包放入他面前的碟子裡,柔聲勸道:“快吃吧,總這樣饑一頓飽一頓的很傷胃,盡量還是按時吃飯的好,不然最後遭罪的是自己。”

陳洛稍稍愣怔瞭一下,淡淡地笑瞭起來,把苒苒夾給他的那個包子慢慢吃瞭,然後又喝瞭幾口豆漿,站起身來說:“好瞭,我吃飽瞭。走吧,這會兒幾個部門的副總可能都到齊瞭,咱們也快點回去。”

等他們趕到公司,夏宏遠和先到的幾位副總果然已經在小會議室裡等著瞭。

陳洛帶著苒苒進去,悄悄地指瞭個角落的位置給她,然後不動聲色地坐到瞭自己的位子上。苒苒有些不明白,按理說這樣的會議她是沒有資格參加的,可陳洛就這樣帶著她進來瞭,而且看夏宏遠也並沒有要她避出去的意思。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是打算要她接觸核心決策圈瞭嗎?

苒苒忐忑不安地坐在那裡,忍不住偷偷去看陳洛。正好他的目光也朝她這邊掃過來,兩人的視線撞瞭個正著,她在他眼中看到瞭些許的笑意。他微不可見地向她點瞭點頭,然後便不露痕跡地收回瞭視線,微微低下頭翻看桌面上的資料。

不知為何,苒苒的心裡突然就踏實瞭許多。

臨時會議的內容是關於宏遠集團那幾個即將開盤的新樓盤。夏宏遠得到瞭一些內部消息,說是上面對房地產的調控政策將有所松動,這就意味著房價很可能會再度大幅度上漲,於是他打算對那幾個樓盤的銷售計劃做一些調整。

說白瞭,他就是想要捂盤,控制待售房源等待房價上漲,以獲取更高的利潤。當然,這種做法在帶來高額利潤的同時也帶來瞭極大的風險,稍有不慎就會誤判大勢,損失慘重。

財務部門首先提出瞭反對意見。公司要獨自拿下南郊的幾個開發項目,資金上已經有些吃力,這時候再捂盤惜售風險極大。未來的市場預期並不明朗,一旦再出臺新的調控政策,房價跌落,資金無法及時回籠,很可能就會導致整個資金鏈的斷裂。

多數人都認同這個觀點,與其冒這樣大的風險捂盤,還不如穩妥些,落袋為安。

也有人支持夏宏遠,認為有的地方政府已經開始瞭新一輪放松調控的試探,這就是利好消息。再說南郊的開發項目是以商業酒店和度假村為主,而現在要開盤的幾個樓盤則是商業住宅,兩者的類型不一樣,風險已經被分擔,就算再有新的調控政策,也不大可能同時受到嚴重影響。

會議室不大,幾個人爭得卻很是激烈。苒苒坐在角落裡隻能旁聽,一句話也插不上。陳洛的話也極少,大多時候是安靜地聽著眾人的爭論,隻在夏宏遠點到他的頭上時才會說上一兩句。可苒苒聽得出,他是偏向於支持夏宏遠的。

最後,雖然大多數人都持反對意見,夏宏遠還是力排眾議敲定瞭新的銷售計劃。

會議結束已是十一點,苒苒聽得整個腦子都昏沉沉的,回到住處連澡都懶得洗瞭,直接躺到瞭床上。迷迷糊糊中,卻猛地想起還沒有給邵明澤回電話。晚上的時候他給她打過電話,她當時在會議室裡沒法接,就給他發瞭條短信過去。他倒是回瞭信息,卻隻說瞭一句“稍後聯系”。

她摸到手機掃瞭一眼時間,隨手又把手機丟下瞭,咬著牙爬起來去衛生間洗漱。剛站到洗手臺前,卻聽得外面突然響起瞭敲門聲。她的腦子木木的,愣瞭一會兒才意識到是有人在敲門。都這個時候瞭,有誰會來敲她的房門?她的心跳忽地加速,愣愣地站瞭片刻後才從衛生間裡出來,輕手輕腳地走到瞭門後。

透過門上的貓眼看過去,外面的人有些走形,卻依舊能夠看出是個年輕的男人,低垂著個頭,一手撐著墻壁,一手不緊不慢地拍著房門,嘴裡還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苒苒凝神聽瞭聽,像是在說“老婆開門,老婆我錯瞭,我再也不喝酒瞭”之類的話。

住宅小區的每個單元都是安裝瞭門禁系統的,這人既然能進來,那就說明他也是這樓裡的住戶。這是喝醉瞭酒上錯樓層瞭?苒苒松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轉身去拿手機給樓下的保安打電話。可電話響瞭半天都沒人接,外面的拍門聲卻更響更急瞭。

有這麼一個酒鬼在外面鬧騰,就算知道他進不瞭門,苒苒也忍不住有些害怕起來。她一面警惕地註意著外面的動靜,一面翻出手機裡的通話記錄,再次給保安撥電話。這一次電話倒是一撥就通瞭,她心裡一喜,急急地說:“喂,你好,我是E棟1902的住戶,現在有個喝醉的男人在拍我的房門,請馬上派人過來處理一下!”

電話裡靜默瞭一下,邵明澤略顯低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苒苒?”

苒苒愣瞭愣,將手機從耳邊拿開,這才發現自己撥通的竟然是邵明澤的手機號。估計是剛才太過慌張瞭,一不留神就摁到瞭上一條通話記錄上。

得不到苒苒的回應,電話裡的音量稍稍提高瞭些:“苒苒,怎麼瞭?出什麼事情瞭?”

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從容,這叫苒苒也不由得跟著鎮定下來。她穩瞭一下心神,簡短答道:“有個男人喝醉瞭酒,一直在拍我的房門。我剛才給保安打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邵明澤在那邊略一沉吟,簡單而又明確地交代道:“我現在就趕過去,你先把房門鎖好,然後再給保安撥電話,如果還是不通的話就報警。”

苒苒“嗯”瞭一聲,掛斷瞭電話,又一次撥打保安的電話。幸好這一回對方很快就接起瞭電話,並立刻派瞭人來處理。醉酒的人是同一單元的住戶,隻與苒苒隔瞭兩層樓。兩名保安將他送回瞭自己傢,過瞭一會兒又帶著醉酒者的妻子一起過來向苒苒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