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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父母撮合

夏苒苒,我告訴你,這世上越是好東西越是沒人會白白送上來,自己想要的東西隻能自己去爭去奪!沒人會記住你用瞭什麼心計、耍瞭什麼手段,他們隻會看最後這東西是不是在你的手中!

邵明澤掛瞭電話,沉默地走瞭回去。邵傢的人大多還都擠在ICU病房外,邵老太太紅著眼圈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邵明澤沒往前湊,反而是後退瞭幾步,輕輕地倚靠在走廊墻壁上,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厭煩,神色冷漠地看向不遠處的人群。

這一次邵傢的人來得極全,除瞭邵明澤的三叔邵雲康因人在國外,一時還沒能趕到,其餘的人基本上都來瞭。這一幫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的,足有十多個人,個個都緊張地註視著病床上的邵老爺子,尤其是邵明澤的大堂兄邵明源,那個把邵老爺子氣得心臟病發作的人,更是滿臉的焦急與關切,身體緊緊地貼在玻璃墻上,恨不能穿墻而入。

邵明澤忽然就覺得這情形有些可笑,真心想勸自己這位堂兄先避一避,否則邵老爺子醒過來第一眼看到他,沒準還得再犯病。

有專傢過來檢查邵老爺子的情況,剛從ICU病房裡出來就被邵傢人團團圍住瞭。面對邵傢人七嘴八舌的詢問,專傢有些不耐煩,隻說老爺子情況穩定,不過暫時還不會清醒,臨走時又要求傢屬離開一些,不要這麼多人都守在這裡。

邵傢老大邵雲平看瞭看眾人,安排道:“我和小妹留在這裡守著爸爸,其餘的人都先回去吧。”說著又轉頭交代自己的妻子顧文靜,“你和兩位弟妹先送媽回去,把媽照顧好。”

這樣的安排,還真叫人說不出什麼來。邵老爺子一共有三子一女,二子邵雲安早逝,三子邵雲康還沒趕回來,隻有長子邵雲平和小女兒邵雲泰在這兒,留下他們兩個親生子女在床前守著名正言順。不過,萬一邵老爺子真有個什麼好歹,二房與三房的人一個都不在跟前,必然會吃虧的。

果然,就聽邵明澤的三嬸說道:“大哥年紀大瞭,也累瞭大半天,不如和咱們一起回去歇一會兒。這裡還是叫他們小一輩守著吧,跑個腿啊什麼的也方便。你說呢,二嫂?”

邵明澤的母親稍一思量就明白瞭過來,忙附和地點瞭點頭。

邵雲平的面色就有些不太好看,沉著臉說道:“他們一群小孩子能做什麼?留下也是添亂,都先回去!等老爺子情況穩定住瞭,再由他們來值班。”

邵明澤的三嬸不好再說什麼,趕緊給自己的兒子女兒使眼色,三房裡的幾個子女便都紛紛表示不肯走,要留在這裡守著爺爺。正亂哄哄地鬧著,邵老太太卻是急瞭,怒道:“都留下,誰都別走,大夥一塊兒在這守著!”

見老太太動瞭火,眾人嚇得都再不敢爭瞭,一個個或坐或立地守在走廊裡,卻誰都不肯離開。

邵明澤一直冷眼旁觀著這場鬧劇,見此情景忍不住輕輕地扯瞭扯嘴角,獨自一人轉身出去瞭。他有個同學在這傢醫院裡做醫生,正好今天值夜班,他過去把正迷糊著的同學拍醒瞭,老實不客氣地說道:“起來,先找個地方給我歇歇。”

同學白天才見過邵明澤,知道他傢老爺子還在ICU病房裡呢,聞言不由得奇怪地問:“你不守著你傢老爺子表現孝心,跑我這裡來做什麼?”

“守著老爺子的人有的是,不少我這一個。我明兒白天還有會要開,你騰個地方給我瞇一會兒。”

同學無可奈何,隻得把值班室裡的床讓給瞭他。

邵明澤這一覺瞇到瞭早上六點多鐘,衣兜裡的手機突然振動瞭起來。他接通電話,母親焦急而又嚴厲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你跑到哪裡去瞭?你爺爺醒瞭要找你,全傢的人都在,偏就不見你的人影!”

邵明澤的聲音卻一如既往的鎮定低沉,隻說:“我就在醫院裡,這就過去。”

他掛瞭電話,雙手用力揉搓瞭一下面頰,大步往ICU病房那邊走。路過化驗處時,無意間一瞥,卻遠遠看到個極熟悉的背影從遠處一閃而過。他一愣,猛地停下瞭步子,像是被人從後面打瞭一棍子,整個人都僵住瞭。

那是個女子的背影,個子十分高挑,人卻有些單薄,背著一個碩大的單肩包,腳步輕快地往走廊那頭走著,片刻之後便消失在瞭拐角處。

邵明澤這才驚醒過來,轉身朝著那女子追瞭過去,可等他追到拐角處的時候,卻已不見瞭那女子的身影。

因是早上,走廊裡還空蕩蕩的,一眼望過去,隻能看到那些高高掛著的指示牌,一個又一個的箭頭將原本就四通八達的走廊標得更像一個迷宮。他站在那裡,迷茫地看著那些箭頭,不知自己該沿著哪條路再追下去,就如同多年前的那個深夜,他開著車遊蕩在這個城市的街道上,瘋一般地搜尋著,卻依舊無法找到那條能找到她的路。

一直攥在手裡的手機又響瞭起來,他低頭看瞭一眼,還是母親的電話,應該是來催促他的。他再沒時間去想多年以前的事情,毅然回身朝著ICU病房跑瞭過去。

邵傢人大都還守在病房外,隻有邵老太太與邵傢老大進去瞭。守在外面的眾人見邵明澤過來,都神色各異地朝他看瞭過來,邵母更是忍不住低聲埋怨兒子道:“你這孩子到哪兒去瞭?”

邵明澤神態自然地答:“我有同學是這裡的醫生,我過去向他問瞭問爺爺的病情。”

邵母聞言這才緩和瞭些神色,輕輕地拍瞭拍他後背,說:“快進去吧,你爺爺要見你。”

這麼多的孫子孫女,爺爺卻單獨提出見他一個,明顯就是他與別人不同。眾人均是又羨又妒,邵明澤的三嬸忙伸手推瞭自己的大兒子一把,笑著說:“趕緊的,你不也擔心一夜瞭嗎?也跟著你明澤哥進去看看爺爺,爺爺平日裡可是最疼你的。”

邵明澤沒說話,隻轉過頭看瞭她們母子一眼。那眼神很輕很淡,本喋喋不休的女人卻被他看得周身一冷,下意識地就閉上瞭嘴。待回過神來,邵明澤已經獨自進瞭病房,而她的兒子卻仍怯怯地站在一邊,連湊都沒敢往前湊一步。她不由得又惱又氣,想發火卻又無處可發,隻能恨恨地掐瞭自己兒子兩把,低聲罵道:“沒出息的!你怕他什麼!”

病房中,邵老爺子雖然還十分虛弱,卻已是清醒過來。邵老太太緊握著他的一隻手,嘴裡不知在低聲念叨著什麼。邵雲平卻很沉默,微垂著頭,臉色灰敗地立在一旁。

見邵明澤進來,邵老爺子眼睛裡終於有瞭些光亮,把他叫到身邊,交代道:“明澤,你準備一下,回集團總部上班。”

話音未落,一旁的邵雲平已是面色大變,失聲叫道:“父親!”

邵老爺子撩起眼皮看他,冷聲問:“怎麼,我現在說話就不管用瞭?真當邵氏是你邵雲平的瞭?”

邵雲平哪裡敢接話,嚇得噤瞭聲,鼻尖上卻是緩緩地滲出汗來。

邵老爺子低低地冷哼一聲,又轉頭問邵明澤:“你為什麼不說話?到底是想去還是不想去?”

邵明澤鎮定地與他對視著,坦然答:“想去,不過我得先把手上的工作都交接好才能過去。”

邵老爺子就喜歡他的這股子幹脆利落勁兒,聞言臉上露出瞭一絲欣慰:“好,我給你一周的時間,下周一你就回集團大樓上班,接替副總經理的職位。”

那本是邵明源這個長房長孫的位子,幾乎可以看做是專門用來培養邵傢未來接班人的。邵明澤面容平靜,隻淡淡地點瞭點頭:“好。”

一旁的邵雲平聽瞭心有不甘,遲疑瞭一下,言辭懇切地解釋道:“父親,您剛才誤會我的意思瞭。明澤能回來為傢裡做事自然是好,隻是突然就這樣把明源換下來,外人心裡難免會多想一些,也不利於公司的穩定。”他停瞭停,小心地觀察著邵老爺子的神色,又央求道,“這回的確是明源做錯瞭事,您罰他是應該的,隻是他畢竟還年輕,若是就這樣被打到谷底,怕是心理上會承受不住。不如再給他一個機會,也好叫他在跌倒的地方再爬起來,到時候就是再把他換下來,他也不至於落下什麼心結。”

邵老爺子沒什麼反應。邵明澤微微垂著眼簾,仿佛說的事情與他沒有半分關系,隻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地聽著。

邵雲平於是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邵老太太。邵明源是跟在邵老太太身邊長大的,因著嘴甜,向來最得老太太的歡心和疼愛。

瞧到兒子的目光,邵老太太心中有一絲不忍,一面輕輕地撫著丈夫花白的發絲,一面低聲勸道:“都病成這樣瞭,還操心這些事情,不管有什麼事都先等身體好瞭再說吧,你安心養著。”

邵老爺子氣道:“安心養著?他們誰能容我安心養著?”

邵老太太忙勸道:“你別著急,孩子們做錯瞭事情,好好教他們改正就是瞭,怎麼也是自己的孩子,跟他們生什麼真氣。”

邵雲平就勢在一旁十分動情地說:“父親,您和母親就我們四個孩子,雲安走得早,小妹又是個貪玩的性子,從來不管傢裡的事情。您不知道,前些年我和雲康壓力有多大,有的時候真恨不得自己能長出三頭六臂來才好。好不容易等到明源他們都大瞭,能幫傢裡的忙瞭,我們兩個這才能松出一口氣來。這些年我們倆暗中瞧著,都知道明澤是他們兄弟們當中最優秀的,邵氏以後就得靠他瞭。可他再優秀也沒法一個人撐起這麼大的一個傢業,總要有兄弟們幫襯著才好。您不是就常說獨木不成林嗎,隻有他們兄弟的心齊瞭,抱成瞭團,才能不叫外人欺負瞭去。”

邵老爺子靜靜地聽著,神色有些悲傷,像是疲憊到瞭極點,緩緩地閉上瞭眼睛。

邵雲平暗暗松瞭口氣,面上的表情依舊誠懇如初,又繼續說:“這回您就這樣用明澤換瞭明源下來,這不是給他們兄弟之間制造矛盾嗎?明源畢竟還年輕氣盛,他能毫無怨言嗎?他會怨誰?還不是會怨到明澤身上去?以後明澤當瞭傢,他們這幾個兄弟還能心無芥蒂地幫著他嗎?父親,還是先緩一緩吧,也再給明源一個機會。”

邵老爺子倏地睜開瞭眼,眼中一掃剛才的疲憊不堪,竟帶瞭些凌厲之色:“我再給他一個機會?等邵氏倒下去的時候,誰能再給邵氏一個機會?他以前花錢追女人、養情婦,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不跟他計較也就罷瞭。沒想到他得寸進尺,竟然敢拿公司上億的生意去討女人歡心,拿邵氏的名聲做兒戲!還給他機會?再給他機會邵氏就敗在他這位太子爺手裡瞭!”

老爺子越說越氣,呼吸也跟著有些急促起來,邵老太太嚇壞瞭,手忙腳亂地替他順著氣,嘴裡一迭聲地勸道:“別急,別急,老頭子,有話慢慢說,慢慢說。”

邵雲平也不敢再說什麼,隻一個勁地說:“父親,您別生氣,身體重要。”

邵老爺子深吸瞭幾口氣,平穩瞭一下情緒,這才又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邵明澤,問道:“明澤,你怕不怕你大哥他們怨恨你?”

邵明澤卻轉頭問邵雲平:“大伯會不會怨恨我?”

邵雲平被他問得一愣,心裡明明都恨得牙癢癢,面上卻不得不擺出長輩的寬容大度:“你這孩子問的這叫什麼話?你在我眼裡和明源一樣,都是咱們邵傢的孩子,能有什麼遠近!”

邵明澤笑笑:“隻要大伯能這樣想,大哥怨不怨我又有什麼關系?我回去是在大伯手底下做事,又不是在大哥手下。再說瞭,大傢都是一傢人,不管多麼怨,過段時間也就忘瞭。”

邵雲平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勉強地笑著點瞭點頭。

邵老爺子滿意地點瞭點頭,最終敲定道:“就這樣定瞭,明澤下周去公司報到,雲平你好好帶一帶他。”

事到如今,邵雲平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無法阻止邵明澤回來,隻得應下瞭,緩緩地點瞭點頭。

邵明澤要回公司總部接替邵明源職位的消息很快便從邵傢人內部傳開瞭。邵母聽到瞭喜憂參半,喜的是兒子的能力終於得到瞭邵老爺子的認可,這是要被當成傢族接班人來培養瞭,憂得卻是別人都有父子、兄弟相互幫襯,而自己的兒子卻隻能全靠自己打拼。一旦回瞭傢族公司,上有叔伯壓制,下有堂兄堂弟使絆子,每一步走起來怕都是難上加難。

她輾轉思量幾天,約瞭韓女士出來喝茶聊天,含蓄地說瞭一下邵老爺子有意叫邵明澤接管公司的事情,然後又試探地說道:“明澤這幾天忙得都看不到人影,我逮不到他也沒法問,他和苒苒處得怎麼樣?兩個孩子都不小瞭,如果能處得來,不如就早點把他們的婚事定下來,也省得我們兩個老的跟著操心。”

韓女士這才知道瞭邵老爺子住院的事情,回頭就給苒苒打瞭電話,問:“邵傢老爺子住院瞭,你知道嗎?”

苒苒漫不經心地答道:“知道。”

韓女士一聽她這語氣就忍不住火氣上揚,問她:“那你去醫院探望過瞭嗎?”

苒苒自然是沒去的,不溫不火地回答韓女士:“沒有,邵明澤沒叫我去,我總不能自己一個人跑到醫院裡去。這事是他帶著我去,還是我自己跑過去,其中的差別你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韓女士很清楚其中的差別,可女兒說話的這種口氣卻又叫她感到惱怒,於是就態度強硬地訓斥道:“夏苒苒,我告訴你,這世上越是好東西越是沒人會白白送上來,自己想要的東西隻能自己去爭去奪!沒人會記住你用瞭什麼心計、耍瞭什麼手段,他們隻會看最後這東西是不是在你的手中!”

說白瞭,就是勝者為王敗者寇!

苒苒不反駁也不爭辯,隻時不時地“嗯”一聲表明自己在聽,也認同韓女士的觀點,卻就是不肯向韓女士表一表決心,或者說一說自己下一步的行動。

韓女士被她整得一肚子邪火,偏又撒不出去,說到後面自己都覺得沒勁瞭,恨恨地摔瞭電話,心裡突然冒出瞭一個念頭來:此刻的女兒,還不如那個瞪著眼睛、梗著脖子和她對著幹的女兒。那時的夏苒苒,雖然暴躁,雖然叛逆,但起碼還叫人覺得有血有肉的,還是個活著的。

韓女士被自己的想法嚇瞭一跳,愣愣地坐瞭許久才緩過點精神頭來,又給邵母打電話:“我問過苒苒瞭,倒是說兩人挺合得來的。不過我那丫頭是個溫吞性子,臉皮子薄得不行,說是前幾天就想著去醫院看望你傢老爺子,偏偏明澤這陣子忙得不行,她不想耽誤他的時間,自己呢又不好意思去。”

邵母哪裡會聽不出這話中的暗示來,忙接口道:“我們傢老爺子也一直念叨著要見見苒苒呢,我叫明澤帶著苒苒去,哪至於就真忙成這樣瞭。”

韓女士聽著就笑瞭,在電話裡和邵母閑談起來:“要說還是男孩子更上進一些,看看你傢明澤,多叫你省心啊。再看看我們傢苒苒,氣得我頭都要大瞭。她爸爸那裡叫她回公司幫忙,催瞭那麼多次,這丫頭才百般不情願地把原先的工作辭瞭,卻還不著急去公司上班,整天就在傢裡這麼窩著。偏偏她爸爸還寵她寵得沒邊,說都不肯說閨女一句,每次都要我去做那個惡人。”

話裡話外不過是一個意思:苒苒雖是個女兒,卻很得夏宏遠的喜歡,也是被當成公司接班人來培養的。

邵母笑道:“女孩子嘛,要那麼上進做什麼?我就喜歡安安穩穩的小姑娘,比那些爭強好勝的討人喜歡。”

既然雙方長輩都沒什麼意見,剩下的就是叫兩個當事人來走這個程序瞭。邵母親自找到瞭邵明澤的辦公室,要他帶著苒苒去給邵老爺子過目,盡早把兩人的婚事定下來。

邵明澤最近正忙著交接手上的工作,一連幾個日夜都沒怎麼好好休息,聞言隻是用手輕輕地捏著自己兩側的太陽穴:“等先忙過這陣子再說吧,最近實在是沒有時間,公司的事情一大堆,爺爺那裡又催得緊。”

邵母卻誤會他這是推托之詞,苦口婆心地勸他:“媽都瞧好瞭的,那丫頭模樣性子都不錯,人也聰明伶俐,又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壞習慣,很難得瞭。夏傢門第是差點,可是卻財大氣粗,再說還有韓傢那裡,現在雖然沒落瞭,但名聲還在那裡,這兩樣都能成為你日後的助力,少不瞭要用到的。這些年來你大伯三叔他們這麼壓制你,憑的是什麼?不就是欺負咱們孤兒寡母沒有依靠嗎?”

邵明澤沉默地坐在沙發裡,眼簾微微地垂著,面容中透著些許的漠然,過瞭好一會兒,才抬眼看邵母:“好,我抽空聯系苒苒,問問她的意見。如果她不反對,那下個月就把婚事先定下來吧。”

得瞭他這樣確定的話,邵母終於心滿意足地走瞭。

邵明澤送瞭母親出去,回來又在沙發裡坐瞭一會兒,這才重新回到辦公桌前處理文件,可心中卻突然有些莫名的煩躁,一行行的方塊字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也看不進腦子裡去。他深呼吸瞭幾次不見效果,索性將筆扔在瞭桌上,起身走到身後的落地窗前。

隔著厚厚的鋼化玻璃,外面車水馬龍的喧鬧聲悄無聲息地侵瞭進來。很意外地,他的心境卻慢慢地平靜瞭下來,就連那個一直留在腦海裡的身影也漸漸地淡瞭,終被熱鬧的街景所取代。

有些人,有些事,過去瞭就是過去瞭,放不下的不過是心裡的執念罷瞭。他自嘲地笑瞭笑,轉回身去繼續埋頭工作。他是一個目標明確的人,從來都知道什麼最重要。邵老爺子隻給瞭他一周的時間來交接華興的工作,時間太緊,事情太多,他走馬燈似的見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不停地開大會小會,就這樣一直忙碌到周六晚上,才勉強將華興的事情處理完畢。

他還約瞭苒苒一起吃晚飯,急急忙忙地趕過去時,苒苒卻是等瞭他一會兒瞭,抬眼乍一看到他,失聲問:“怎麼一下子瘦瞭這麼多?”

她眼睛睜得極大,嘴也微微張著,一臉的驚愕與意外,仿佛發現瞭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樣。邵明澤剛處理完堆積如山的工作,心情正好,瞧到她這個模樣忍不住笑瞭,想也沒想就探過身去伸手捏瞭捏她的面頰,調笑道:“你是最沒資格說別人瘦瞭的,瞧瞧你自己吧。”

他們雖已交往瞭近兩個月,除瞭最開始時她在他嘴角上那挑釁似的輕輕一啄,兩人再沒有過如此親昵的動作和話語。她明顯一愣,他說完瞭話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瞭沉默,各自低下頭去裝模作樣地翻看手上的菜單。

侍者輕聲慢語地向兩人推薦著近日新上的菜品,邵明澤隨意點瞭幾樣,將菜單交還給侍者,這才抬頭隨意地問她:“最近我工作上有些變動,也沒顧得上問你的情況。上班去瞭嗎?去瞭哪裡?”

冉冉笑著搖瞭搖頭:“自從畢業後難得能有這麼長的假期,好容易有這麼一個機會,怎麼也要再拖幾天再說。”

邵明澤訝異地問道:“這幾天你一直在做什麼?”

苒苒幹脆地答道:“宅在傢裡啊,上網,睡覺,再上網,再睡覺。”

邵明澤聽瞭卻不認同地搖瞭搖頭,問:“想好去哪個部門瞭?”

苒苒這幾天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最後還是決定聽從陳洛的意見,先到下面的銷售部門去,一是可以從頭學起,二是可以離夏宏遠遠一點,省些精力應付。她心中明明已是有瞭決定,現在聽邵明澤這樣問,臉上卻是露出瞭猶豫的神色,說:“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進總公司行政部,另外一個就是去營銷管理中心。我有點拿不定主意,你怎麼看?”

邵明澤認真地想瞭想,答道:“如果是我,會選擇去營銷管理中心。”

這是她預料之中的答案,苒苒心情有瞭少許的輕松,看著邵明澤笑道:“如果是你,怕是會選擇連進都不進傢裡的公司。被長輩看著管著,哪裡有自己當傢做主的好?”

邵明澤微微一愣,目光垂瞭下去,過瞭一會兒才語氣平淡地說:“我下周一就要回邵氏總部上班瞭。”

苒苒有些意外。邵氏總部一直是邵明澤的大伯邵雲平把持著的,邵明澤剛畢業時曾在總部工作過一段時間,就因為受不瞭大伯的壓制和排擠,這才自己出來創立瞭華興科技。怎麼邵老爺子前腳住院,他就要回邵氏總部瞭呢?

她心裡有不少疑問,卻又覺得都不好問他,於是隻問:“是傢裡的安排嗎?”

邵明澤笑笑,黑漆漆的瞳仁被頭頂紛繁奢華的吊燈映出一片星星點點的光芒,璀璨而又耀目:“是老爺子的決定,邵明源要去進修,於是叫我回去頂替他的工作。”

苒苒聽瞭更是驚訝。邵明源的大名她是知道的,那是邵明澤的大堂兄,邵氏的太子爺,也是西平市鼎鼎有名的花花公子。他早已是年過三十,這個年紀突然被送去進修,顯然是不知因什麼事惹怒瞭邵老爺子。這涉及到瞭邵傢內部的權利爭奪,她更不好開口說什麼,索性低瞭頭不言不語地吃東西。

邵明澤看瞭她兩眼,忽地問:“苒苒,明天上午有時間嗎?”

“嗯?”苒苒抬眼看他。

他目光深沉,透不出一絲內心的訊息,隻是說:“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想帶你去看看老爺子。”

苒苒沒有立時回答,沉默地看瞭他片刻,這才展顏一笑,點頭道:“好啊,早就有心去醫院探望老爺子,隻是怕你那裡不方便,所以也沒敢提。”

“那我明天上午去接你。”

苒苒遲疑瞭一下,還是有些緊張地問:“準備些什麼禮品比較合適?老爺子有什麼喜好嗎?”

見她這般反應,邵明澤的臉上反而有瞭些輕松的笑意:“不用你發愁瞭,我會把明天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你隻要人去就可以瞭。”

冉冉聽瞭分明是大大地松瞭口氣,嘴上卻是問他:“這樣合適嗎?不太好吧?”

邵明澤笑笑:“沒事。”

第二天邵明澤去接冉冉的時候,果然是準備好瞭探望病人用的禮品。她往後面瞅瞭一眼,見不過是些尋常的補品,便轉回頭來問他:“就這些東西,會不會顯得不夠重視?”

邵明澤搖瞭搖頭,實話實說地講道:“沒事,老爺子要看的是你,這些東西不過是應個景,心意到瞭就夠瞭。”

聽邵明澤這樣說,苒苒忍不住低頭打量瞭一下自己的穿著。因著今天要見邵老爺子,她特意穿瞭件半長的連衣裙,柔和的粉色中暗含瞭珠光,不隻襯得她的膚色白凈紅潤,人也顯得比平時豐潤瞭不少,應該是能討老人傢喜歡的。

邵明澤在開車的空當中轉頭瞥瞭她一眼,猜透瞭她的心思,說道:“挺好,等會兒見到老爺子,你就拿出中學時見老師的模樣,老爺子喜歡乖巧文靜的女孩子。”

苒苒緩緩地點瞭點頭,心中想的卻是她要真拿出中學時見老師的模樣,估計能把邵老爺子氣得重返ICU病房,還是韓女士的“大方穩重,溫柔嫻雅,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十六字方針更靠譜一些。

邵老爺子病情穩定,已是挪到瞭貴賓病房,隻是心情一直不大好,臉上總是有些鬱鬱的。邵明澤帶著苒苒進去,他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瞭苒苒許久,這才示意她在沙發上坐下,問起她的傢庭和工作情況來。

苒苒正襟危坐,像參加工作面試一般,對邵老爺子的每一個問題都認真回答,力爭表現完美。

邵明澤神態閑適地坐在她的身邊,不緊不慢地削著水果,每當邵老爺子的問題稍稍刁鉆些,就會主動替苒苒把話接過去。

如此幾次下來,邵老爺子就淡淡地橫瞭他一眼。

邵明澤笑笑,趁著將果盤給邵老爺子端過去的機會,湊在他耳邊低聲說:“爺爺,我很喜歡這個姑娘,您千萬別給我嚇跑瞭。”

邵老爺子聽瞭,低低地冷哼瞭一聲,不過臉上的神情卻是緩和瞭許多,與苒苒說:“女孩子工作上有上進心是好事,不過還是應該以傢庭為重。我瞧著你之前的那份工作就挺好,既清閑又不至於脫離瞭社會,比去你父親的公司要好。”

苒苒抿唇一笑,細聲慢語地說:“父親倒是也沒指望著我能幫他多大忙,隻是想叫我去熟悉一下公司的情況,省得以後兩眼一摸黑,什麼也不懂。”

邵老爺子聽瞭緩緩地點瞭點頭:“你父親想得也有道理,父輩們創業都不容易,不能把孩子養成個什麼都不懂的二世祖。”

苒苒隻笑瞭笑,沒有接話。

邵明澤就接過話去說起工作上的事情來,說已是將華興科技的工作都處理完畢,老爺子的臉上總算露出點笑模樣來,囑咐他道:“你大伯那裡,多敬著他點,別跟他正面起沖突,我心裡都有數。”

邵明澤神色淡淡地,說:“我知道。”

他們爺倆兒又說瞭幾句話,邵明澤見邵老爺子臉上露瞭些疲態,就帶著苒苒告辭出來。

出瞭病房門,苒苒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忍不住長長地籲瞭口氣,回頭笑著對邵明澤說:“真是緊張,我工作面試的時候都沒這麼緊張過。”

邵明澤略有詫異地挑瞭挑眉,問她:“至於嗎?”

冉冉停下步子看他,十分嚴肅地答道:“當然至於,你可不知道,這年頭找個好男人可比找份好工作難多瞭,工作常有,而好男人不常有。”

邵明澤怔瞭怔,終於忍俊不禁,少有地笑著調侃:“還不算太好,起碼身高還沒達到某些人的標準。”

苒苒忍不住翻瞭白眼,用手指點著邵明澤的胸口,奚落他:“男子漢大丈夫,這個地方能寬闊點嗎?那句詞怎麼說來著,比天空更寬闊的是男人的胸懷。咱別把那事記一輩子,成嗎?”

邵明澤笑瞭,正欲說話時邵明源從走廊那邊走瞭過來。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散瞭去,隻抬手握住瞭苒苒的手,輕輕將她拉向自己身側。

苒苒有些驚訝,順著他的視線回身看過去,就見不遠處站瞭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滿臉的戾氣,陰冷怨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瞭停後又繞回到邵明澤的身上。

邵明澤握緊瞭苒苒的手,面上的表情卻仍是淡定從容,朝邵明源微微點頭,不冷不熱地叫瞭一聲“大哥”。

邵明源連應也沒應,在路過邵明澤身邊時卻停下瞭步子,陰狠地低聲說:“你別太猖狂瞭,一定要小心點,千萬別叫我揪住瞭什麼把柄!”

邵明澤面色不變,竟點瞭點頭:“好,多謝大哥提醒,我會一直小心的。”

邵明源卻一下子惱羞成怒,猛地伸出雙手揪住瞭邵明澤的衣領,用力將他壓制在墻上,眼睛血紅地瞪著他:“邵明澤,這回栽瞭我認瞭,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後都做瞭什麼,這個仇我早晚一定會報!”

邵明澤漠然地掰開瞭他的手:“好,那我等著。”

邵明源看瞭一眼苒苒,忽然又露出陰鷙的笑容,湊近邵明澤低聲說:“這是你新交的女朋友?那可得看好瞭,小心別又突然跑瞭。”

邵明澤的身體微微一僵,眼中寒光畢露。

瞧他如此,邵明源卻笑著拍瞭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放心,這一回,大哥的口味和你不一樣。”

苒苒已是在一旁看得傻瞭,直待邵明源走瞭,她還沒能回過神來。邵明澤那裡卻已是恢復過來,面容平靜地整理著衣服,反而轉頭安慰她:“沒嚇到你吧?”

她先是搖頭,緊接著又點頭,可最後卻又堅定地搖瞭搖頭。

邵明澤失笑,很自然地牽起瞭她的手:“走吧。”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牽手走路,他手上並沒用力,隻虛虛地握著她的手指。苒苒遲疑瞭一下,回握住瞭他的手掌,暗中調整自己的步伐,跟上瞭他的腳步,然後就感到他握著她的手似乎稍稍緊瞭些。

她想,不管他們出於什麼目的走在一起,終究是要走在一起瞭,而且如果沒有意外,怕是還要一起走上好幾十年。不管愛與不愛,能風雨相伴、牽手同行已是足夠。

走瞭一段,苒苒突然問他:“回公司總部工作會很辛苦吧?”

邵明源能以這個態度對他,怕是邵雲平那裡也好不到哪裡去,就算礙著邵老爺子的關系不敢明著對付他,暗中怕是也少不瞭壓制排擠的。

他側頭看她,眸色沉靜,微抿的嘴角上卻露出他內心的堅毅:“我已不是當年那個剛出校門的愣頭小子,經不得壓,受不得氣。現在不管他們怎樣做,都不能擋住我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