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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他說完這番話,薑小乙稀裡糊塗應瞭一聲,轉離去。

步路,思緒翻飛……

他為何會知道她想做什麼,他怎能如此篤定?

瞭沒多遠,薑小乙回過,鐘帛仁站在門板旁靜靜看著她。邊青光適時變暖,陽光照在小屋墻壁上,此情此景,她腦海中另外的畫面重合瞭。

當年,那人也是站在這番光景下,一次離別,就再沒相見。

這古怪的聯想讓薑小乙茫失神,憑白生出分世態變遷的傷感。

鐘帛仁問道:“怎麼,可還有顧慮?”

的確有,但這“顧慮”莫名其妙,她羞於啟齒。

薑小乙嘆瞭口氣,又想出些借口,折返至鐘帛仁面前,故作不滿道:“你一個書呆子,怎麼還指起我做事瞭?”

鐘帛仁道:“你誤會瞭,我沒有指你,隻是略提建議。”

薑小乙:“你自己都叫人打瞭個半不活,還給別人提建議,我聽瞭能有好?”

這話鐘帛仁倒也想不出什麼言辭來反駁。

一時安靜。

薑小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瞭,兩人面對著面,相顧無言。

就在薑小乙努力再想找些理由的時候,鐘帛仁忽道:“是不是不想?”

薑小乙眼睛微大:“啊?”

鐘帛仁道:“不想也好,先前是怕你已有計劃,我不能貿打『亂』,倘若你尚無計劃,不如我一起,行事會更為方便。”

薑小乙:“什麼你一起?”

鐘帛仁:“你自個兒拿意吧。”

薑小乙停頓片刻,奇怪道:“我們怎麼一起行事,你哪有什麼處?”

鐘帛仁看向茂密的山林,低聲道:“處自是有的,不過我現在傷勢尚未痊愈,若要行動,需再等半月。”

薑小乙看著他臉頰和脖頸的淤青。

“……半月?可半月已經能做不少事瞭,白白等在這,豈不浪費?”

鐘帛仁的視線再次轉到薑小乙的臉上,嘴角掛上意味不的笑容,向前瞭兩步,緩聲道:“要你你也不,要你留你又不想留,你到底想如何呢,小兄弟?”

距離近瞭,她有不敢看他的眼睛,總覺得自己心中百般念都被他看穿瞭一樣,心裡擰巴得很。

鐘帛仁淡笑道:“我說瞭,你若有計劃,可先行入寨。放心,兄臺若,別說半月,在下多久都等得。”

薑小乙瞇起眼睛:“你說你知道我想做什麼,現下說來,說對瞭我就留下。”

鐘帛仁面帶微笑,左手先指瞭指自己,右手手心朝上,而後左手指瞭指薑小乙,右手翻為手背朝上。

這意思便是,她要做的事,他正相反。

“我可幫你。”他又道。

薑小乙瞇起眼睛,將鐘帛仁拉到一旁,低聲道:“你先前還想勸說匪幫造反,這才過去,又要來幫我,讀書人都是這般見風使舵的?”

鐘帛仁不太贊同。

“經歷瞭生,心態發生轉變,再正常不過瞭,是不是書生並無關系。”他握住薑小乙的手,說道:“莫要激動,咱們萬事好商量。”

他言語溫和,說著說著,莫名就把薑小乙給穩住瞭。

書問:“你們到底怎個決定?”

薑小乙:“回屋吃飯吧。”

塵埃落定,眾書生頗為滿意。

薑小乙再次留瞭下來。她為讓鐘帛仁的傷好得快一,去撫州城裡給他買『藥』,日下來,帶的錢花瞭個七七八八。這番來去城中,她仔細觀察百姓生活情態,發現他們完全沒有被山匪包圍的緊迫感。

她從前就聽說過,撫州所被稱為“匪都”,就是因為這裡乎戶戶都能跟土匪扯上關系,甚至匪幫缺人時,還要去城裡人拉壯丁,朝廷征兵充軍的手段如出一轍。

不願過這般日子的人,早已舉搬遷,所現在留在城中的百姓,都是匪幫同生的關系,可說是全民通匪也不為過。

某日傍晚,薑小乙在小屋門口劈柴,趁著喝茶休憩的功夫,望向茫茫遊龍山,心想著到底哪條線,才能夠事半功倍。

“遊龍山的匪寨可說是鐵板一塊。”

後,鐘帛仁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出房門,如是說道。

薑小乙:“哦?怎講?”

“全國各地的山匪,多是為禍一方的惡賊,民眾心中積怨已深。”他上前來,淡淡道:“但此地不同,撫州城百姓遊龍山的關系異常緊密。每次官兵前來,城中百姓通風報信,『亂』出意,可謂層出不窮,次大型圍剿皆失敗告終。”

說著,他微微瞇起瞭眼睛。

“當年楊老將軍為破除匪患,率大軍前來遊龍山,花重金聘請向導,層層挑選,可惜還是落瞭圈套,被帶入滿含瘴氣的窪谷中,導致前鋒隊伍損傷慘重。”

薑小乙看瞭他一會,驀道:“……楊老將軍?”

鐘帛仁清醒過來,道:“便是前朝的楊亥。”

薑小乙:“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鐘帛仁:“也是聽人說的。”他來到薑小乙邊,隨手拾起地上的寶劍。火紅的夕陽在玄陰劍上,落下溫柔的暮『色』。他看瞭許久,指尖在劍上輕輕一彈,玄陰劍發出清幽脆的聲響。

他不禁莞爾,薑小乙蹲在木墩上看著,隻覺得那笑容中的情致,似水流長。

“怎麼?你又瞧上我的劍瞭?”薑小乙道。

鐘帛仁道:“的確是把好劍。”

薑小乙哼哼一聲,道:“這把劍的故事可多瞭,有些事古怪離奇,說出來怕嚇你。”

“哦?”鐘帛仁持劍而立,好笑道:“你說說看,我也好奇,什麼事能嚇我。”

薑小乙:“說瞭你也不信。”

鐘帛仁:“那也要說瞭才知道。”

薑小乙歪著腦袋回憶。

“嗯……此劍原,是個強悍無匹,卻又異常愚蠢人。”鐘帛仁不語,薑小乙想瞭想,又改瞭口。“不對,非是愚蠢,隻是有腦筋。”再想,還是覺得不對。“噝,好像也算不得腦筋,那人……”她想瞭半,終是形容不來,一聲嘆息。“還是說回這把劍吧,這劍原隻是塊廢鐵,被我撿,每對著它打坐念咒,說長道短,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慢慢變瞭現在這副光澤水靈的樣子。這樣說你信嗎?”

鐘帛仁毫不遲疑道:“信。”他忍不住又問:“此劍的人,你印象深嗎?”

薑小乙:“自深,我還替他送瞭葬呢。唉……你不知道他得有多慘。”

她起,從木墩子上跳下來,清瞭清手裡的灰。

“算瞭,妄議逝毫無意義。”她沖著夕陽溜達步,活動筋骨,無奈道:“人各有命,他自有他的想法,隻是我還有些話未他說清,有些遺憾罷瞭。”

鐘帛仁問:“你想說什麼?”

薑小乙剛陷入深思,忽又回,笑道:“你有何幹系啊,問東問西。”隨即睨瞭一眼,接著向外。“人燈滅,何必妄自糾纏,當下已經夠忙瞭,我沒空再去想他。”

她果決,近乎冷酷,可埋在這果決下,他們間那千絲萬縷的因緣,又如春風,纏纏綿綿。

夕陽圍繞著她的影,朦朧情態下,他仿佛再次看見那根若有若無的細線,被暮光染紅,牽繞著他們二人。

他曾有疑『惑』,搞不清此生到底是老懲罰,或是獎賞。

如今看來,該是兩皆有。

薑小乙聽到後聲音,剛回過,被鐘帛仁拉住的手腕。

“你說的沒錯,人燈滅,從前事當斷則斷。小……”他險些叫錯瞭名字。“多謝薑兄弟解『惑』,今日起,過往事我再不去想瞭。在下薑兄弟意氣相投,一見如故,若薑兄弟不棄,你我今後作伴而行,可好?”

薑小乙聽他說著話,心尖一熱,嘴上兀自反駁道:“我是江湖人,你是書生,我們怎麼作伴?”

鐘帛仁:“你若有需,在下也能做江湖人。”

薑小乙一臉質疑。

鐘帛仁悄悄靠近瞭一,道:“待我們處理好撫州匪患,我也有些話想你說。”

薑小乙:“說得倒輕巧,處理好匪患,如何處理啊?”

鐘帛仁抿唇思索片刻,道:“所謂知己知彼,我們先要瞭解這些賊首的情況。”他將玄陰劍置地,邊說邊寫。“遊龍山的匪寨多如牛『毛』,經過多年整合,如今歸為五大寨,五寨寨結拜為兄弟。其中,罡寨總寨馬六山為大哥,排行第二的是吞金寨寨金代鈄,老三是太平寨寨賈奉,老四是玉龍寨寨方絨,老幺是狼寨寨刑敕。”

薑小乙驚訝道:“你知道得倒是詳細,怎麼還被打那樣瞭?”

“……”鐘帛仁略微思索,琢磨道:“他應是不懂規矩,無人保舉,過堂的時候便沒撐過去。”

“自己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沒什麼,我倒黴罷瞭。”鐘帛仁把劍尖指向刑敕。“這個老幺『性』格殘暴,武藝高強,屢屢洗劫隔壁州縣,犯下大案。他對馬六山最為忠誠,所他的狼寨被安排在遊龍山最外面,是抵禦外敵的第一道防線。我們便先從此人入手吧。”

薑小乙看他神『色』嚴肅認真,自己也不再玩笑瞭,說道:“你還真研究瞭不少,你若有信心,那便先試試你的安排。”說著,她又看向地面上那五個名字,『摸』著下巴道:“我也聽說過這五個結拜的匪首,據說他們彼此間頗講義氣,感情很深,所遊龍山內外也極為團結。”

鐘帛仁不知想到瞭什麼,嘴角彎出一個惋惜而冷淡的笑。

“世間道理大相通,想維護一件事,往往困難重重,但若是想破壞一件事,卻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