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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甲板上靜離奇,所有人都不敢話。

最後肖宗鏡轉來,從他們身旁,留下一句:“收屍。”便去看底艙的況。

薑小乙走到霍天身邊,仍是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人物這麼死瞭。霍天的面容看起來很平靜,沒有痛苦,沒有波瀾。

她看到霍天身體下壓著一把短刀,將之撿起。這把刀很沉,刀鞘是銀『色』的,上面雕著復雜的花紋,鑲嵌著七彩的寶石。能看出此刀已有些年頭瞭,上面很多紋路都已被磨平,寶石的『色』澤黯淡瞭下來。

但在薑小乙看來,這把刀仍然很漂亮。

“怎麼,你相中這把刀瞭?”

薑小乙回頭,戴王山走瞭來,戰鬥已告一段落,他把其餘的事交給瞭手下去做。他將刀拿來,評價道:“確是把好刀,那把長的奇形怪狀,別人使不來,這把短的倒是順手。”他一邊把玩,一邊道:“事先以為是場硬仗,沒想到如此順利。”

薑小乙:“大人神功蓋世,自然順利。”

戴王山道:“真起來,此戰七算是你的功勞。”

薑小乙:“……我?”

戴王山:“主艦上有兩百名士兵,真打起來,我們勝算極低。誰沒想到你有這樣一手,肖宗鏡沒有後顧之憂,自然發揮自如。手相爭隻在微毫之,任霍天再沉著冷靜,見不到援兵,會心生動搖。”

薑小乙難聽他誇獎自己,忙道:“還是大人武藝強,小的不是錦上添花而已。”

戴王山哼一聲,蹲到霍天屍首前,將他的衣裳撥開一些。霍天胸口斃命的劍傷,血竟然已凝結瞭。戴王山看微微挑眉。這才剛死,按理血不會這麼快凝住。戴王山伸手『摸』瞭『摸』血跡,指尖冰涼,彎指一摳,血上竟然有冰渣。

戴王山眉頭微蹙,這是劍氣的餘威……

戴王山心道,這肖宗鏡武功大,他之前確實低估瞭。

他『摸』『摸』下巴,再次感嘆自己此番出手相助的決定真是無比英明,肖宗鏡在前賣命,自己在後面撈撈好處,配合默契。待前線楊亥解決瞭周璧,青州之戰結束瞭,有這樣的戰果,他將來在朝堂上的地位穩定瞭。

戴王山心裡一興,將手裡的短刀扔給薑小乙。

“賞給你瞭,留個紀念吧。”

他太流暢瞭,以至於薑小乙一時竟忘瞭這仗到底是誰打贏的。

她收起刀,用帆佈將霍天的屍身包起,再用繩子綁好,等在一旁。肖宗鏡處理完底艙事務,回到甲板上,薑小乙問他:“帶他去岸上,找一處地方安葬吧?”

肖宗鏡嗯瞭一聲。

他凝視著霍天,片刻後,又改瞭口。

“算瞭,還是讓他入海吧。”

他將霍天抱起,將他的屍身,連帶著那段長達四十年的歲月,一沉入瞭大海。

薑小乙一行人功控制瞭霍天的主艦,船員一夜醒來,發現換瞭天地。這些普通水手並沒有戰鬥的實力,他們在戴王山的脅迫下,改瞭航,朝著豐州駛去。

計劃在按部班地進行著。

幾日後,發生瞭一個意外——船隊遭遇瞭風暴。

船上少瞭近一半的人,每個人幹的事翻倍的增長,肖宗鏡他們不熟悉大海,在老船員的安排下,搬運甲板上的物品。

“把東西搬到下面!人都進艙!動作快一點!”

薑小乙抱著箱子,跪在甲板上艱難前,忽然一個大浪打來,她身子一歪,旁側滾去。

好多人都失瞭平衡,滑落大海,黑暗的海洋如無邊的巨獸,張開大嘴等待吞噬。

薑小乙怕極瞭,她面對任何敵人時,都不及此刻的恐懼與無力。蒼天的力量讓人的一切都變微不足道。

眨眼,四五名水手已被卷入海中。風太大瞭,她呼救不,雨水模糊瞭她的視線,她看不到想看的人。從甲板墜落的一瞬,薑小乙徹底嚇傻瞭……不會吧,她心自己不會這麼倒黴吧?任務都已功瞭,結果被暴雨卷走?

她喜歡山,不喜歡海,她想死在鳥語花香的山谷中,不想像霍天一樣留在這無人的汪洋。

千鈞一發的時刻,離她最近的一道人影沖瞭來,那人大叫一聲:“伸手!”

薑小乙能伸手,被他一把拉住。她反『射』『性』地想喊一聲“大人”,可定睛一瞧,發現那不是肖宗鏡,而是韓琌。

“上來!”

薑小乙手上用力,剛上去,船又是一晃,韓琌的袖子被她扯破,她又掉瞭下去。韓琌牙關緊咬,一隻手抓住船上的繩索,飛身前一躍,身子整個掉出船外。他一腳踩在船身上,再次加力,追上瞭墜落的薑小乙。

“你抓緊我!”

薑小乙緊緊抓住他,韓琌兩手抓著繩索,慢慢爬上船隻。

中途,薑小乙睜開瞭眼睛,那一瞬,她看到遠方海浪翻滾,風暴肆虐,像一條騰飛的巨龍,馳騁在蒼茫天海之。

她渺小幾乎無可辨別。

回到船上,薑小乙又去撿那個箱子,韓琌抓著她的後背給她扔到船艙裡,而後又將兩三個扒在船邊苦苦支撐的水手救回,喊道:“別瞭!都進艙裡去!還有很遠的航路,不能再死人瞭,再死船員不夠瞭!”

他語氣果決,一看便是常下達命令之人,老船員不敢再讓人搬東西,所有人都進瞭艙。

道之中,薑小乙見到瞭肖宗鏡,他有些急切地問道:“你跑哪去瞭?”

薑小乙還沒來及回答,肖宗鏡已與後方的韓琌碰瞭頭,兩人對視一眼,韓琌著躬身。

“大人可有什麼吩咐?”

肖宗鏡:“你們都進去,艙門關瞭。”

這一晚,大傢在飄搖動『蕩』之中度瞭。

艙室中點瞭一盞燭燈,人們圍著這短暫的光明坐瞭一圈。薑小乙窩在旁邊,腦子裡是剛剛看到的畫面,耳邊是船外呼嘯的狂風。

在這樣磅礴的世界裡,好像生與死都變不那麼重瞭。

她無意抬眼,看到對面的韓琌,他凝視著燈盞,沉默不言。

他救瞭她……

薑小乙心想,不管怎樣,等暴風雨結束,她該去跟他道個謝。

在她這樣想著的時候,韓琌似乎坐不太舒服,換瞭一個姿勢——他支起一條腿,手臂橫搭在腿上。

他的袖子被薑小乙撕破瞭,『露』出瞭小臂,在燭燈的照耀下,上面的道道傷疤清晰可見。

這畫面落在薑小乙眼中,讓她微微一愣。

電光火石,她頭皮一涼,忽然認出來瞭——這條應白皙細膩,卻在風雨的磨練中,變格外粗糙的小臂。

她在豐州見到。

她再看韓琌的面孔,所有的記憶都蘇醒瞭,她終於知道為何他那小半張側臉讓她如此熟悉。

他是重明鳥……

薑小乙後背繃緊,心口砰砰直跳,第一時埋下頭,不敢再看。

韓琌似有所察,抬起眼,見薑小乙無聊地摳著地面,片刻後,他又將頭低瞭回去。

薑小乙腦中一片混『亂』。

……這人怎麼敢來的?他的膽子未免太大瞭!竟敢獨自來到肖宗鏡和戴王山面前。而且,他為什麼幫朝廷,他不是個反賊嗎?為何對青州軍下手,是與他們有仇,還是另有圖謀?

太多復雜的問題難以解答,薑小乙想來想去,回到瞭那個最簡單的問題上——

她還他道謝嗎?

想到這,她再一次抬眼,偷偷看韓琌。

韓琌安靜地坐在那,燭火的光芒映在他的臉上,有微微的冷意。薑小乙想起當初他戴的那個火焰花紋的面具,他戴著那面具的時候,給人以想象的空,冰火交織,瘋狂而躍動。而摘瞭面具的他,多瞭些平凡的磋磨,臉上帶著與這年齡不符的內斂。

薑小乙看著看著,竟漸漸平靜下來……

人心真是復雜多變,她心想,當年她初入江湖,聽聞重明鳥的事跡,心懷欽佩。可是豐州一案,她又憎恨起他。而現在,他與他們船而行,又救瞭她,她發現自己的恨好像沒有那麼深瞭……

她轉一旁,肖宗鏡正於角落裡安靜打坐。

他這幾天都在休息,雖沒有表現出什麼,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與霍天的一戰,他消耗太大。

此時,肖宗鏡和韓琌的臉上,竟出奇地顯現出樣一種深沉而疲憊的神。

薑小乙看瞭一會,低下頭,正巧地面上有一隻小蟲,著燭火爬去。離近瞭,它受不瞭那熱度,便打著轉尋找出路。等適應瞭一些,它又開始燭火爬,沒多久,它不能動瞭。

那一刻,薑小乙忽然覺,肖宗鏡好,韓琌好,他們都很像是這隻小蟲。那團燭火是他們各自為之奮鬥的目標。那目標太危險而熾烈,普通人根不能碰觸,隻有他們會奮不顧身朝它奔去,因為那是他們的信念與能。

他們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場戰鬥,都是一次著火光的沖鋒,任何人都無法規勸,無法阻攔。他們將永不停歇,直到死亡的烈焰將他們的生命燒幹。

薑小乙把身體又縮起來一點,她原是想將肖宗鏡叫醒,與他商量韓琌之事,可是現在,她不想開口瞭。

許多畫面在她腦海中閃回——平靜赴死的霍天、染滿鮮血的甲板、漫天的繁星、浩瀚的汪洋、肆虐的狂風、海上升起的明月、青天之上咆哮的黑龍,還有那百十名因為被她『迷』暈,而魂斷滄海的士兵……

薑小乙忽然覺很累,頭痛欲裂,急需休息。

她決定什麼都不想瞭,先好好睡一覺。

不管任何事,都等這場暴風雨結束之後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