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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暴雨延續瞭很久。

天放晴後,船隊航行瞭十餘日。

某天清晨,老船工告知肖宗鏡,他們今晚就能抵達豐州港瞭。

甲板上,天雲淡,海風習習,薑小乙從船艙中走出來,眺望遠方,心境闊舒暢。

肖宗鏡正在與戴王山商量上岸後的安排,船員們也都在進行靠岸的準備。

薑小乙在甲板上轉瞭一圈,來到灶房,裡面的人正在準備飯食,薑小乙翻瞭一會,找到一小袋肉幹。夥計見瞭,說道:“大人,這是霍大——”他剛想說這是霍大人的配糧,反應過來,閉上瞭嘴。

薑小乙取出一塊肉幹,聞瞭聞,問道:“這是什麼肉?”

船員:“回大人的話,這是鹿肉。”

薑小乙聞瞭聞,這肉幹香味非常明顯,很沖,卻不刺鼻。她小嘗瞭一口,一股咸鮮的香味充盈口腔。

船員介紹道:“這是用海外的手醃制的,用的都是天竺國的香料,大黎很難見到。”

“怪不得味道如此奇特,這霍天還挺會吃的……”薑小乙瞥瞭一眼船員,船員識趣道:“請大人笑納,請大人笑納……”

片刻後,底艙飯,這是船上的最後一頓飯,安安靜靜之中,眾人各懷心思。

大傢吃得差不多瞭,去收拾貨,薑小乙來到韓琌身邊,將那包肉幹遞給他。

韓琌不明所。

薑小乙道:“這個給你。”

韓琌:“這是什麼?”

薑小乙:“是我剛才搜船的時候發現的,我自己吃瞭一半,剩下一半給你。”

韓琌將袋子拿來,剛一打,香味撲面來。

“……肉幹?為何要給我?”

薑小乙笑道:“你之救瞭我一命,你忘瞭?”

韓琌不言,薑小乙道:“就算是我的答謝吧。”

韓琌拿出一塊肉幹,再次聞瞭聞,奇妙的香激起他滿口生津。出海的這段時日十分艱苦,尤其他們還是最低級的船工身份上船,兩三天也碰不到一口葷,突然聞到這麼香的肉幹,韓琌食欲大,實在沒忍住,一連吃瞭三四塊。

薑小乙到旁邊,一邊搬運貨,一邊與他閑聊。

“等上岸之後,你還會與我們一同行嗎?”

韓琌:“我能做的都做完瞭,兩軍交戰我幫不上忙,上岸後我會自行離的。”他笑瞭笑,“我隻能預祝大軍馬到成功瞭。青州軍沒瞭糧,敗已定,楊將軍必然會所向披靡,戰不勝。”

薑小乙:“這就要走瞭?你幫瞭這麼大忙,不想要賞賜嗎?”

韓琌:“幫忙是為瞭報仇,隻要青州軍倒瞭,對我和我的東傢言,就是最的賞賜。”

薑小乙頭,贊同道:“被趕出傢鄉,確是天大的仇恨。對瞭,你們之在青州是做什麼生的?”

“跑船。”

“那看來是久未過工瞭,第一天上船的時候,我看你跟那些內地人一樣,都不太適應呢。”

“……嗯,是有一段時日沒有出過海瞭。”

“你們在青州紮根多久瞭?”

“數年。”

“真是奇瞭,怎麼在青州這麼多年也沒改掉北方的口音啊?”

韓琌搬東西的作微微一頓,看向薑小乙。薑小乙也轉過臉,沖他一笑道:“所老話才講,‘鄉音難改’……對吧?”

韓琌目光中的戒備已經十分明顯。

“你是什麼思?”

“我什麼思?”薑小乙毫不掩飾地與他對視,淡淡道:“這話該我問你,你鬼鬼祟祟潛入敵後,究竟有何圖謀?”她冷笑一聲。“你這個反賊。”

韓琌眼眸一涼,身體反『射』『性』地運起功,伸手去抓薑小乙。然,就在他運功一瞬,體內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眼一花,險些栽倒。他扶住一旁的木箱,手臂刮在木片上,劃出一道流血的口子。他滿頭冷汗,看向一旁的肉幹。

“……有毒!”

薑小乙的確在那肉幹裡下瞭『藥』。她下的『藥』量足『藥』暈三個人,韓琌竟然能撐住,足見他功力之深厚。

向韓琌這樣的手下『藥』,是件很難的,他們太瞭解這些江湖路數瞭,酒水和飯菜的味道有一不對,馬上就能察覺。吃這袋肉幹,他也反復嗅瞭幾次,覺得沒有問題才入瞭口。隻能說,霍天形之中幫瞭大忙,這些天竺香料,韓琌並不熟悉。

韓琌兀自否認:“你為何說我是反賊,我不懂你的話。”

薑小乙道:“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最清楚。”

劇烈的疼痛使韓琌一臉蒼白,薑小乙走到他身,韓琌眼已是一片模糊,他極力維持著頭腦的清醒。薑小乙抓著他的衣裳,沒讓他倒在地上。韓琌抬起頭,看著眼的人,驀然笑道:“剛剛還說我救瞭你,轉手就給我下毒,閣下手段啊……”

薑小乙:“沒錯,救瞭人,反被暗算,這時常發生。”她味深長道,“人真是做不得呢。”

韓琌一愣,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他再看向薑小乙,記憶朦朦朧朧。

當初薑小乙在豐州被劉楨陰瞭一次,也是因為出手相助,不過那時她所用的是另外一副皮囊,當下韓琌認出。

他張瞭張嘴,剛念瞭一句:“你……”便終於支撐不住,暈瞭過去。

薑小乙看瞭他片刻,用繩子將他綁瞭起來,關在一個儲的小艙內。她蹲在他身,低聲道:“我不恨你瞭,但我也不能放過你,你的命運非是我來決定。”

傍晚時分,船靠岸瞭,肖宗鏡指揮眾人將貨搬運到岸上。豐州太守聞訊趕來,肖宗鏡命其調配兵馬,準備日夜不停,押運糧草支援柞津城。

薑小乙上岸的一瞬,差沒跪下。她在海上漂泊月餘,身體險些忘記陸地的踏實。

她等瞭很久,才等到肖宗鏡片刻的停歇。

“大人,我有話跟你說。”

“……說吧。”

肖宗鏡的嗓音因為不停說話,變得像破鑼一樣沙啞。他拿起手邊一杯冷茶,一飲盡。

薑小乙:“我想起韓琌是誰瞭,他就是重明鳥。”

肖宗鏡喝到一半,突聞此訊,竟嗆瞭口水。他捂著胸口咳瞭半天,臉『色』通紅。薑小乙連忙扶住他,幫他拍瞭拍背。“大人您沒吧!”

肖宗鏡壓住內息,瞇著眼睛問:“你、你再說一遍?!”

薑小乙道:“韓琌就是重明鳥,我已經把他抓起來瞭。”

肖宗鏡:“在何處?”

薑小乙帶著肖宗鏡往一個破屋,剛剛下船的時候,她已偷偷將韓琌藏在這裡。屋內,韓琌暈倒在一堆稻草上。肖宗鏡低聲道:“你確定他就是重明鳥?”

薑小乙:“確定。”

肖宗鏡沉默不言,薑小乙道:“大人,要殺他嗎?”

肖宗鏡:“要殺。”

薑小乙看向他,肖宗鏡道:“但是要審過再殺,此人背後一定還有主使。我們得將那股藏於暗處的勢力連根拔起才行。”

薑小乙:“那現在如——”她剛想問話,忽然發現瞭什麼,翻出韓琌的手臂,道:“大人,你快看這!”韓琌剛剛在船上被木片刮破瞭小臂,現在傷口旁的皮膚泛紅發熱,那道細細的口子竟然在慢慢愈合。這場景,薑小乙隻在肖宗鏡的身上見到過。“大人,他……”

肖宗鏡見此情形,神『色』一驚,走到韓琌身邊,檢查他的脈搏息。

“這……”肖宗鏡眉頭緊蹙,“這怎麼可能?”

就在他們猶疑期間,韓琌瞭,似是被吵醒瞭。肖宗鏡松手,見韓琌緩緩睜眼睛,環顧四周,『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輕聲道:“肖大人……”

肖宗鏡抓住他的臂膀,使出拆骨手,將他兩條胳膊的關節都卸瞭下來,韓琌本就受著毒,被他這一弄,疼得眼冒金星。

“我也算為此戰立瞭大功……肖大人為何要如此對我?”

肖宗鏡不答。

“請大人不要聽信他人讒言。”韓琌看向薑小乙。“你有什麼證據,就說我是反賊?”

薑小乙也是一語不發。

她總不能說,她見過他吧。

韓琌冷笑道:“恩將仇報的東西。”

肖宗鏡蹲在韓琌面,面表情道:“你如何習得天一心?”

韓琌聞言,臉『色』微變,受傷的手臂下識往回縮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肖宗鏡:“這是一套功秘,吸天地靈,促白骨再生,練成之後,於睡夢中也會運作,專門修復外傷。這是我師父的獨門功,你是怎麼會的?”

韓琌仍是不回答,肖宗鏡淡淡一笑,道:“閣下身上的秘密可真多,待此戰瞭結,塵往,我們再聊一聊。”說完,他抬起手,在韓琌臍下的關元『穴』一,韓琌體內息受阻。肖宗鏡瞭解天一心,自然知道如何克制,他用內力向上一推,韓琌頓時眼發黑,竟比起中毒時更加痛苦幾分。

肖宗鏡帶薑小乙離屋子,薑小乙道:“大人,他會不會認識大人的師父啊?”

肖宗鏡:“應該不止是認識。”

薑小乙小心問道:“難道……他也拜其為師瞭?”

肖宗鏡:“不說,我師父的規矩很怪,就算他拜師瞭,為何……”

他有很多疑問,但此時不是糾結的時候。

薑小乙心中震驚,重明鳥跟肖宗鏡師出同門?天下間簡直沒有比這更離奇的瞭。

如果他們真是師兄弟,那該怎麼辦呢?

她看向肖宗鏡,後者低聲道:“不管他是誰,來自哪裡,都不能壞瞭國傢規,我自會處理的。”

他對薑小乙道:“豐州太守告知,線已經列陣。決戰在即,我必須馬上往柞津。韓琌受我手制約,短時間內不可恢復,我隻帶周寅和李臨走,你們剩下的人全部留在此地看守他,萬不能出一差錯。”

薑小乙:“我跟大人一起去吧。”

肖宗鏡:“戰場上冷槍冷箭有很多,你沒有經驗,容易受傷。”

薑小乙哦瞭一聲,肖宗鏡看她茫然的臉『色』,語變緩,輕聲道:“此戰馬上就會結束。等我回來,就押韓琌入京審訊。小乙,我總有一覺,等我們把韓琌背後的勢力挖出來,除掉之後,大黎就太平瞭。”

他的語沙啞平緩,但薑小乙從中聽出瞭少見的激。他是打從心底認為,他們離勝利隻差幾步瞭。

肖宗鏡看著薑小乙,道:“待到那時,我一定想辦幫你把元神找回來,讓你恢復原貌。”

薑小乙一愣,沒想到肖宗鏡還記著這件。

“大人想得未免也太遠瞭……”

“不遠。”他抬起頭,望向北方。“一也不遠,很快瞭。”

薑小乙默默看著肖宗鏡被夜風吹拂的側臉,忽然發現他的鬢角不僅隻有一根白發瞭。他臉頰凹陷,雙眸佈滿血絲,嘴唇也有些幹裂。

最初在齊州相遇,他看起來豐神飄朗,這也沒過去多久,卻像變瞭個人一樣。

他並沒有受過幾次外傷,他所經歷的,多是心中的磨難。

薑小乙看得眼睛一酸,不由伸出手,拉住肖宗鏡的袖子,脫口出道:“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瞭,我們一定會贏的。大人要再果決一,殺人時千萬不要手軟,我就在這等你啦。”

肖宗鏡垂眸,四目相對,片刻後,他低低地嗯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