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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有什麼靈丹妙法,快與我說說。”

徐梓焉道:“奴傢之前入瞭一個法門,名為靈人教,教主大靈師有幾分本領。公子要是有所求,不如也去拜他。你等一等,奴傢給你看些東西。”說著,他去那小桌旁打開瞭抽屜,將裡面七七八八的東西都拿瞭過來,擺在薑小乙面前。

“喏,這都是他們教派的法器。”

薑小乙聽瞭一會介紹,不禁問道:“你入這教多久瞭?”

徐梓焉思索道:“差不多……有半年?”

“為什麼要入教?你不是喜歡自由自在嗎?”

“這有什麼沖突。”徐梓焉撥瞭撥桌面上的東西。“奴傢說過,奴傢想求個契機。這就是做生意,奴傢付出錢和心意,神靈們幫忙完願,我們各取所需。”

薑小乙拿著琥珀問道:“這東西怎麼用?”

徐梓焉道:“這個是護法器,要先向大靈師請來,然後滴上凈血,再由大靈師開光就行瞭。”

“什麼叫凈血?”

“童男童女,還有未破身的處子,或者修為精深,品德高尚之人都可以。”說到這,徐梓焉微微一笑。“說起來,奴傢這護法器要是真靈驗瞭,還要好好謝謝公子呢。”

薑小乙私下蹭瞭蹭自己的指尖,又問道:“那這個大靈師人在哪裡,我能見見他嗎?”

徐梓焉道:“這……恐怕沒那麼容易。大靈師每個月都會換一處地方講法,除瞭教中長老,別人都不知道他在哪。教眾每個月最多隻能見他一次,還要由長老引領。奴傢前些日子剛剛見過他,再見要等下個月瞭。不過,因為奴傢上次獻瞭好多禮金,長老十分滿意,還說要給奴傢個香主做做,兩日後應該還會再來,到時奴傢就引薦你們認識吧。”

“……香主?”

“香主是教中職務。”徐梓焉咯咯笑道,“可能是那老『婦』看奴傢虔誠才許下的獎勵吧。”

薑小乙心道,他們八成是看中你的銀子瞭。

“但奴傢不打算答應。”徐梓焉懶洋洋道,“做瞭香主就要負責傳教,拉人入夥,奴傢平日還要彈琴練曲,尋歡作樂,哪裡那種空閑。”

薑小乙道:“好,那我兩日後再來。”

進展還算順利,薑小乙回到宮中,找到肖宗鏡,說想借點東西。

“借什麼東西?”

“幾套值錢的華服,我隻有兩日時間,再找裁縫鋪做已經來不及瞭。”

肖宗鏡笑瞭。

“這個我還真沒有,不過不要緊,我去幫你找。”

第二天傍晚,肖宗鏡抗瞭個箱子回營。箱子打開,一股玄香氣味撲面而來。薑小乙深吸一口,興奮道:“這就是富貴的味道!這是誰的東西?”

“謝瑾。”肖宗鏡笑道,“他的衣服你穿著可能有些大,微心園內有繡娘,忙瞭一天改出來瞭。這些配飾都是謝瑾私人物品,不是出自宮中,你可以放心使用。”

薑小乙把衣物拿出,這些衣裳一眼看去並無奇特之處,但『摸』上去便知材質之細,做工之巧。燭火照耀下,細微的光流淌在真絲繡紋上,如同月下湖泊,華美又冷清,像極瞭那高高在上的小王爺。

想起謝瑾一傢謫仙般清越脫俗的容貌,薑小乙不由感嘆道:“大人,你說謝大人一傢是不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肖宗鏡被她問得啼笑皆非。

“你這腦袋裡每天都在想些什麼,皮囊美醜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值評判,更不值留戀。”

“喲。”薑小乙挑挑眉,“瞧大人說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世上會有人不愛美人嗎?那豈不成瞭大道無情的聖人瞭。”

“陰陽怪氣。”肖宗鏡淡笑一聲,彎下腰幫忙整理箱子。“所謂『性』真既已離,『色』相復何有。真正值得用心的,永遠隻有那個究竟的本『性』,皮相最多不過是添彩之物罷瞭。”

油花爆出咔吧一聲輕響。

薑小乙站在後面,嘴唇抿瞭又抿,從這個位置看過去,肖宗鏡的背鋪成一片。

薑小乙的掌心莫名又開始發熱。

肖宗鏡理好東西,直起身。

“不過,你若真想討論傾城之容,當年的麗太後實乃天下第一,如今的話……”

他故意一頓,薑小乙好奇地問道:“如今是誰排第一?”

肖宗鏡:“這話有失禮法,我隻在這屋裡說,你不要向外傳。”

“小的發誓絕不往外說,是誰啊?”

“當今陛下。”

“陛下?”薑小乙還沒見過永祥帝的正臉,她偶爾撞見幾次他的隊伍,都是離得老遠就跪下瞭,最多隻是瞄一眼背影。

永祥帝竟然能得到肖宗鏡如此評價,讓她大感好奇。

肖宗鏡看著她期待的神情,道:“將來若有機會,我會帶你見一見陛下的。”

薑小乙嘿嘿一笑。

“那我就等著大人帶我開眼界瞭。”

一切準備就緒。

很快便迎來與徐梓焉約定的日子。

薑小乙悉心打扮一番,前往十八香。姑娘們見瞭這一身富貴的薑小乙,身子軟得直往她身上倒。薑小乙本想逗逗她們,後想到今日要做之事,硬生生憋瞭個垂頭喪氣的臉,往後院走。徐梓焉早早便等在竹院門口,見到錦衣華服的薑小乙,也是一臉驚訝。

“喲,公子這是……”

“我來見教中長老,還是要莊重些。”

徐梓焉笑道:“公子這樣,奴傢差點要認不出瞭。來吧,長老已等候多時瞭。”

他拉著薑小乙進屋。

這兩日的空閑,薑小乙也曾想過這位長老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此時見到真人,稍稍吃瞭一驚。

實是普通至極。

這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婦』,端坐在桌旁。她體態幹瘦,打扮樸素,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奇特之處,容貌也是平平無奇。若不是徐梓焉特意引薦,薑小乙大概會覺得這老『婦』就是個十八香的雜工罷瞭。

可能唯一能稱得上特點的,就是她外貌整潔,雖是粗衣麻佈,卻洗的幹幹凈凈,滿頭白發也理得一絲不茍。

她面容和善,帶著一臉淡淡的笑意,打量薑小乙。

“聽小紅說,這位貴公子心有愁事?”

……小紅?誰是小紅?

薑小乙偷偷看徐梓焉,他又像個沒骨頭的,走到角落玩自己的頭發,偶然與她對視,細眉輕挑。

薑小乙心想,原來他沒告訴這些人他的本名,想來他真是拿靈人教當成許願的生意,不像阿燕信得那麼深。

薑小乙轉向老『婦』,低聲道:“我最近確實有愁事,不知該如何做,實是焦慮萬分。”

老『婦』伸出手:“公子莫急,請坐。”

薑小乙坐到她身旁,問道:“長老,我聽……小紅說,你們很靈,是不是真的?”

老『婦』笑瞭笑,道:“人往往就是這樣,不到難處,不信神佛,往日裡自大得很,真走到窮途末路,無計可施的境地,才明白自身之微小。如果公子平日裡就懂得積累虔心,又怎會落得如此境地呢?”

“這……”薑小乙急切道,“現在信已經晚瞭嗎?”

老『婦』好聲安慰她:“當然不晚,不管什麼時候信大靈師都不晚。凡夫之命本是污濁不堪的,隻有信上靈師的那一刻,才真正走上瞭光明之路。”

她語氣慈祥,眼神中帶著堅定的自信,的確有種拉攏人心的力量。

薑小乙道:“隻要靈師能讓我求得心中之人,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老『婦』神情鄭重。

“等公子真正親近瞭靈仙,就會知道世間萬物,甚至包括公子的至親至愛,都不過是虛化之物,早晚要灰飛煙滅。隻有大靈師和靈仙,還有你的教友們才是真實存在的。”

薑小乙茫然道:“虛化之物?你在說什麼……”

“當然。”老『婦』又溫柔地笑瞭笑,“現在與公子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公子靈智未開,還不能完全體會。等你真正體驗到靈仙的妙法,自然就會懂瞭。至於公子心中所求,請你放心,隻要你虔誠信任大靈師,供奉法器,便自有保佑。”

總算說到正題,薑小乙硬生生擠出幾滴眼淚。

“信,我願意信!什麼法器,要怎麼求!”

老『婦』上下打量薑小乙。

“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平日都做些什麼?”

“我姓薑,老傢在閩州,因戰『亂』逃瞭出來,平日做些小生意,勉強糊口而已。”

老『婦』看著她這一身行頭,笑道:“薑公子自謙瞭吧。這樣吧,五日後大靈師有一次講法,到時我帶你去,不過這五日裡你要先跟著我學些基本的禮法,為見大靈師做些準備。至於學禮法的地點……就在薑公子傢中吧,不知薑公子住在哪裡呢?”

薑小乙心說我住皇宮裡,你進得來嗎?

薑小乙道:“我與幾個兄弟住在一起,人多口雜,恐怕……”

老『婦』坐直身子,嚴肅道:“薑公子不肯說出傢宅地址,是不是內心對於我教還有所懷疑?”

薑小乙:“不不不,長老誤會瞭,隻是我兄弟之中有人有公職在身,且他不信鬼神,又謹慎多疑,我怕被察覺到什麼。既然長老不擔心,那我們就在我傢裡學法也好。”

“有公人?”老『婦』臉『色』一變,“那便算瞭。”

徐梓焉在後面笑道:“不如就在奴傢這吧,這裡平日沒人來,就請長老先委屈一下咯。”

老『婦』道:“也隻能如此瞭。”

老『婦』走後,徐梓焉從後面走來,下頜墊在薑小乙的肩膀上,在她耳邊輕聲道:“公子好像……不太信她呢。”

薑小乙斜眼:“你不也是半信半疑,都沒有告訴長老真實名字。”

徐梓焉哎瞭一聲,道:“公子可別冤枉奴傢。奴傢愛穿紅衣,叫‘小紅’也無可厚非。”他起身,款款走向門口,回眸一笑。“薑公子啊,舉頭三尺有神靈,千萬不要妄自尊大。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個世間可遠比人們想象得更為玄妙復雜。”

接下來的幾天裡,薑小乙每天傍晚來到十八香的竹屋,聽老『婦』傳法。

老『婦』給瞭她一套經書,裡面都是這位大靈師的生平和語錄。經書最前面講瞭大靈師的個人經歷何開悟過程,以傳奇筆法敘述,說他自出生便身伴各種祥瑞異相,後來他的傢鄉遭遇災荒兵禍,他百日不食,彌留之際得到靈仙指引,瞭悟自身使命,創建靈人教救助眾生。

“不知這大靈師悟道之前是做什麼的,俗傢姓名是……”

“這不是你該問的,你隻要專心供奉靈師,自然能滿足所有心願。”

“那……萬一沒有滿足呢?弟子並非質疑大靈師,隻是之前從未接觸過神佛之說,能否請大靈師稍稍『露』一手,打消弟子的顧慮?付多少錢弟子都願意。”

“好奇是凡夫俗子的本能,我可以理解。但是,永遠不要質疑大靈師,但凡堅定不移追隨靈師者,無一例外皆實現心願。若真的沒能完願,便要反省自身,是不是心中還對大靈師存有疑慮。就像你剛剛的話,已是大不敬。”

“……原來如此,弟子知錯,再也不敢瞭。”

薑小乙聽老『婦』五日宣講,頭痛欲裂。

她心想自己還是有所準備之人,尚且被她說得心煩意『亂』,眼冒金星,若真換做一個心思敏感的普通人,八成要被繞進去。

聽完最後一日傳法,薑小乙一臉虔誠地望著老『婦』,老『婦』似是對她還算滿意,說道:“明日戌時,帶好獻金,在此處等我。”

薑小乙問:“要帶多少獻金?”

老『婦』:“你這一次是為瞭求護法器,護法器一共有三種,靈力各有不同,你想要哪一種?”

薑小乙毫不猶豫道:“自然是靈力最強的!”

老『婦』:“那就帶二百兩銀子來吧。”

薑小乙想起阿燕的琥珀也是二百兩請的,暗自一樂,心說這靈人教別的不說,在明碼標價這一點上,還是值得肯定的。

她將此消息告知肖宗鏡。

“大人,是抓?還是直接……”她在脖子處比劃瞭一道。

肖宗鏡:“先去看看情況,明晚你一切如常,不要輕舉妄動,我會暗中跟著你。”

薑小乙故作嚴肅道:“大人,這夥人行事遮遮掩掩,見不得人,恐怕出行時也會較為隱蔽。”

肖宗鏡本在研究東南地圖,聞言放下茶盞,瞥她一眼。

“丟瞭你算我的。”

薑小乙順勢接過茶盞,笑瞇瞇道:“那屬下就放心瞭,屬下這就給您續點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