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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薑小乙和肖宗鏡回呂坊取瞭行囊,薑小乙覺得與呂傢姐弟大概是此後無見瞭,便留下些許銀兩,悄無聲息離瞭冀縣。

薑小乙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覺得疑問重重,終是叫住瞭肖宗鏡。

“大人。”

肖宗鏡拉緊韁繩停瞭下來,薑小乙道:“我還是覺得不對,那餘英定是有事瞞瞭我們。”

肖宗鏡道:“那你覺得,他口中關於劫案的內容,是真是假?”

薑小乙想瞭想,道:“倒不像是假話。”

肖宗鏡:“這就是瞭,隻要這些話是真的就行瞭。與其在這想辦法嚴刑逼供,不如就順他的意思見一見錢嘯川,來得更快。”

“可是,”薑小乙猶豫道,“我總覺得……”

“不要緊。”肖宗鏡淡淡道:“隻要有劫案的線索,就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事不宜遲,抓緊上路。”

薑小乙聽他這麼說,整理好心情,正色道:“是!”

二人趁著夜色趕路,馬不停蹄,在當日下午便趕到瞭應城。

應城位於豐州正中央,是豐州的商業中心,比起冀縣,這裡更為奢華,城中到處都是酒肆茶樓和玩樂場所,路上人滿為患。薑小乙此時已經無心遊玩瞭,他們飯都來不及吃,便來到餘英給出的總舵地點。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這裡隻是位於城區內部,一處極為普通的民宅。

薑小乙叩門,很快出來個小丫鬟,輕聲詢問:“二位有事嗎?”

薑小乙說出餘英給的口令。

“生死道上淋金雨,金蘭殿內照祥雲。”

小丫鬟面色不動,打開門。

“二位請進。”

他們步入後才發現宅院內有乾坤,先是一座四方形的石頭小院,三個方向各自有門,小丫鬟帶他們進去西邊的門,然後又是一個四方小院,還是三道門……就這樣反反復復,穿來拐去,每處院子都一模一樣,全是青灰色的石頭,兩三個看守的護衛,繞得薑小乙頭暈眼花。

最後,他們來到一棟二層小樓前,小丫鬟停下瞭腳步。

薑小乙松松眼睛,看清樓前站著的兩個人,不禁哎呦一聲。

“你們兩個腳程不慢啊。”

這二人正是王常捷和徐扈,他們經過昨夜慘敗後,接到餘英的眼神示意,日夜兼程趕到應城,來給錢嘯川通風報信。牛樹高則因昨晚被肖宗鏡那一記頭槌傷得不輕,留在冀縣休養。

王常捷和徐扈乍一見薑小乙和肖宗鏡,魂都要嚇出來瞭。

“是、是你們!”

兩人心中焦急,可是奈何就是進不去屋子,也見不到幫主。

小丫鬟用同樣的理由把薑小乙和肖宗鏡也攔下瞭。

“幫主現在有貴客,二位請稍等。”

薑小乙從懷裡取出信,道:“這是冀縣管事餘英寫給你們幫主的,你交給他,我們最多隻能等你送信的這段時間。”

“這……”小丫鬟有些為難,“幫主已經吩咐過瞭,這次見客不能被打擾,就是天大的事情也要放後面。”

薑小乙笑道:“什麼客人?這麼大排場?”

小丫鬟道:“這奴婢就不知瞭。”

王常捷在旁質問:“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徐扈止住他的話,低聲道:“既然餘爺寫瞭信,他們肯定是私下商量好瞭什麼。”

王常捷:“商量什麼?唉!餘爺糊塗!他怎能將總舵位置告訴敵人呢!”

薑小乙沒工夫跟他們廢話,對小丫鬟道:“我不管你們幫主在見誰,總之我們等不瞭,你要是不送信,我就親自去送瞭。”

王常捷怒道:“你敢闖總舵!爺爺給你好看!”

薑小乙挑眉嘲諷:“手下敗將也配叫囂?”

王常捷氣得齜牙咧嘴:“你——”

小丫鬟聽得眉頭緊蹙,心道最近這是怎麼瞭,哪來的這麼多個硬茬子。她正想著找個什麼借口拖延一下,二樓一個房間走出一名護衛,小心關上門。

他下樓來,環顧院內情形,最後對小丫鬟道:“綠綺,讓他們安靜些,幫主正與貴客相談要事。”說完,又沖王常捷等人抱瞭抱拳。“諸位堂主稍安勿躁,幫主很快就談完瞭,到時再請各位堂主上樓詳敘。”

王常捷心想,要匯報的事已經在這擺著瞭,還詳敘個屁。可嘴裡又不好這麼說,隻能支支吾吾點頭。

薑小乙沖這人道:“這有餘英的一封信,麻煩你交給錢幫主。”

那護衛並不認識他們,以為是餘英介紹來拜碼頭的,頗為不耐。“你聽不明白話嗎?不管有誰舉薦,你們現在都隻能在這等著。”

薑小乙轉頭看肖宗鏡,後者揚揚下巴,薑小乙把信收回懷中,抬起頭,手掐腰,猛吸一口氣——

“錢嘯川!給老子滾出來!”

這一聲吼把在場所有人都嚇出一身汗來。

“聽見沒有!出來!”

眾人都被喊傻瞭,還是護衛最先回神,幾步沖瞭過來,“你不要命瞭!”他要堵薑小乙的嘴,但中途被肖宗鏡扣住手腕。

“錢幫主是不是就在你剛剛出來的房間裡?”他問完,也不等回答,腳下一絆,兩手分別抓住這護衛的後背和腰身,給人提瞭起來。“哎哎!”侍衛叫喚兩聲,掙脫不開,肖宗鏡抓著人,以右腳為中心,畫瞭半圈,竟將這大活人原地掄起來。一圈,兩圈,三圈,他找準時機一脫手。“去!”護衛順勢飛瞭出去,正好砸在剛剛出來的房間門上,摔進門內。

“哎呦喂——!”這護衛滾瞭幾圈,被一隻黑靴踩住。

緊接著,這黑靴主人一聲冷哼,將護衛一腳踹到墻邊。護衛被肖宗鏡掄上來倒沒受什麼重傷,被踢這一腳卻直接吐瞭口血,昏死過去。

小樓並不高,視野開闊,這大門一開,屋裡院裡,互相看瞭個清清楚楚。

薑小乙剛準備新一輪罵戰,看到桌旁那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那高大的身型,那恐怖的視線,那陰森的嘴臉。

不是戴王山又是誰?!

其實在來的路上,薑小乙設想瞭諸多狀況,她多少也感覺出目前青庭幫應該正面臨著難以解決的困境,所以餘英才想讓她與肖宗鏡前去破局。但她原本猜想,來找麻煩的應該是些眼饞軍餉的江湖勢力,她萬萬沒想到,竟是戴王山。

他不是在天京嗎?他什麼時候來到豐州的,來這做什麼,難道也是為瞭軍餉的案子?

薑小乙一時頭大,嘴裡的話也忘瞭喊。

戴王山身旁還坐著一個身著華服之人,一隻眼睛蒙著金色的眼罩,想來便是獨眼金鏢錢嘯川瞭。

錢嘯川走出門來,看著樓下兩位不速之客。

“二位是何人,為何在此鬧事?”

不用他們開口,王常捷仰頭道:“幫主!就是他們!這兩個是銅花雙俠,一個是翻山鼠,一個是混江龍!他們昨天在冀縣鬧事,屬下無能,沒能攔住他們!”

“銅花雙俠?”錢嘯川嘀咕一聲。“不曾聽聞……”

身旁戴王山也走瞭出來,站在柵欄旁。

他與肖宗鏡四目相對,互不作聲。

薑小乙硬著頭皮取出信函,飛給錢嘯川。

錢嘯川接過,拆信,沉吟幾許,收信道:“原來是遠方的貴客,有失遠迎,還望見諒。”雖然餘英信中已有預警,但他還是頗為顧及戴王山,斟酌道:“這位是北方來的玉石商戴先生,正與在下談些生意,可否請貴客稍等在下……半柱香的時間。”

薑小乙看向肖宗鏡。

肖宗鏡:“半柱香我等不瞭。”

小樓上憑欄而立的玉石商戴某人,抱起手臂,挑挑眉。

“半柱香我談不完。”

“這……”錢嘯川夾在中間,難上加難。

薑小乙萬分同情錢嘯川,被這樣前後阻擊,場面真是說不出的尷尬。但這麼僵持下去,除瞭浪費時間,沒有半分好處。她悄悄蹭到肖宗鏡身旁,低聲道:“大人,要不我們……”她剛想勸幾句,戴王山卻忽然一改語氣,對錢嘯川說道:“算瞭,錢幫主,我這人比較好說話,我不為難你,讓他們先談,我可以等。”

薑小乙心裡一驚,戴王山竟然主動讓步瞭?隨後她馬上想到,不對,他這是另有想法,這次談話誰後談誰有利,因為他們都有實力從錢嘯川嘴裡逼問出先談一方的內容,再做後續打算。

密獄雖然也是朝廷勢力,可是跟侍衛營完全是兩回事,有些事情上更是水火不容——就好比之前在齊州的案子。

現在他們的關系更是敵暗我明,朝廷內部不少人都知道軍餉的案子落在肖宗鏡頭上,但他們卻絲毫不知戴王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也是為瞭劫案,那可就出大事瞭……

就像是看出瞭她心中的焦慮一樣,戴王山沖她微微一笑,道:“看來二位還是有所擔憂,那不如先讓這位混江龍進去談話,這位翻山鼠暫且留下,咱們互相打消一下對方的疑慮如何?”

薑小乙:“這……”

她有心,但有點沒膽。

正猶豫不決時,肩上輕輕落下一隻手,一股清涼之氣遊走周身,將薑小乙的不安躁動全部撫平瞭。

“不用想太多。”肖宗鏡低聲道,“他不敢怎樣,你隻要記住我們來此地的目的便夠瞭,其餘不用擔心。”

薑小乙定下心來:“是,那我就留下與他一談。”

肖宗鏡嗯瞭一聲,頓瞭頓,又吩咐道:“不要離開這間院子。”

好不容易達成一致,錢嘯川也松瞭一口氣,稟退瞭王常捷等人,與肖宗鏡一同進瞭房間。

院子裡隻剩下薑小乙和戴王山,他從二層翻下,落地悄無聲息。

薑小乙內心一贊,真是高明的輕功。

戴王山走到她面前,薑小乙恭敬施禮:“見過戴大人。”

戴王山哼笑道:“哪來的‘大人’?聽不到錢幫主是如何稱呼我的?侍衛營的人難道都像你這樣,嘴上也沒個把門的,肖宗鏡就是如此調/教的?”

薑小乙聽他張嘴就嗆人,心下不滿,脫口道:“戴先生,‘侍衛營’這三字可比‘大人’更加引人耳目吧。”

戴王山可能還從沒被下屬頂過嘴,當即冷下臉。

“放肆!”

薑小乙突然醒過來瞭。

“大人恕罪!”

戴王山冷笑一聲,偏著頭掃視她。

“看來你最常用的就是這副皮相瞭。”

薑小乙心下一涼,難道他已經知道瞭?

她故作疑惑:“小的不知大人在說什麼?”

戴王山彎下腰,一張陰森的臉逐漸靠近。

“你當爺爺是傻的?”

其實戴王山長得不算難看,實打實地說,他也稱得上是濃眉朗目,英武非凡。可不知為何,薑小乙就是不敢看他,他一靠近,她就渾身難受。

薑小乙想來想去,覺得戴王山可能是殺人太多,命中缺德,所以才煞氣環身,如此不招人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