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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既然已被識破,薑小乙也不藏著瞭。

“大人英明,小的確實最常用這副皮相。”她不想在這些事上與戴王山浪費時間,擺出一張笑臉。“說來也巧,竟然在這碰到大人瞭,不知大人來此所為何事?”

戴王山森然道:“這話輪得到你問我?”

薑小乙一僵,這人講不講理,明明是他點名要她留下打消雙方疑慮,又不讓人開口問話。

戴王山悠閑道:“你們是來查軍餉的案子吧?”

薑小乙:“是。”

戴王山:“查到什麼程度瞭?”

薑小乙正色道:“我們來到豐州,聽說青庭幫是這裡最大的幫會,覺得他們有重大嫌疑!這案子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所為!”

“放屁。”戴王山冷冷道,“騙鬼呢?”

要說是騙鬼,其實也沒問題……薑小乙心道,你與鬼大差沒差。

戴王山:“這種地頭幫派也配劫趙德岐的貨?肖宗鏡不會如此糊塗吧。”

薑小乙附和道:“其實我們也隻是一試。”她悄悄抬眼看戴王山,再一次問道:“那大人來此……”

戴王山再次打斷她,自顧自道:“不過,既然肖宗鏡找來瞭這,想來是有什麼線索瞭,說來聽聽吧。”

薑小乙不語。

見她不答,戴王山極為危險地嗯瞭一聲。

薑小乙:“我們的線索極為單薄,幾句話就說完瞭,不如大人先告訴小的您來此的目的吧。”

“你哪來的膽量與我談條件?”他往前走瞭兩步,沉聲道:“齊州的賬,咱們還沒算呢。”

戴王山身量與肖宗鏡差不多,不過體態要更魁梧一些,氣質陰狠,加之他眉眼濃黑,往身前一站,壓迫感十足。

薑小乙耳根滲汗,解釋道:“當時小的也是任務在身,實是迫不得已……”她腦筋飛轉,當初在齊州,她隻與戴王山相處瞭短短幾個時辰,但是她從中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戴王山似乎有心與肖宗鏡一較高下。

想到這,她換瞭個策略,諂媚道:“不過好在大人英明神武,手腕高明,不費吹灰之力便處理瞭此事,也免除瞭劉公公後顧之憂。聽說大人以一己之力便解決瞭公孫德一行幾十人,做得滴水不漏。不瞞您說,這消息傳到侍衛營,我們大人也是極為震驚,此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大傢私下都說,放眼朝廷……不,是放眼天下,能將此事辦得如此幹凈利落的,恐怕也隻有戴大人您瞭。”

戴王山聽完,風涼一笑,道:“你倒是會撿人喜歡聽的說。”

這馬屁好像正好拍對瞭地方,戴王山開恩道:“行吧,告訴你也無妨,我來豐州是找人的。”

薑小乙:“大人要找誰?”

戴王山:“一個江湖人,‘白衣相士’這個名號你可曾聽過?”

薑小乙內心一動,她當然聽過。她不僅聽過,她還見過呢。

不過,她肯定不會跟戴王山說實話就是瞭。

她搖搖頭道:“不曾聽聞,好像也不是什麼有名的人。”

戴王山嘲諷道:“難道侍衛營就隻會處理官場之事?”

薑小乙道:“我們大人確實不怎麼管江湖上的事。”這話倒也誠懇,從薑小乙進宮以來的觀察看,肖宗鏡和謝瑾一門心思都放在肅清官場上,江存書整理的文書也多是些各地官員的資料,李臨最常做的就是去抄各個貪官污吏的傢,很少聽他們談起江湖。

戴王山冷冷道:“說到底還是宮裡豢出的傢畜,連天要變色瞭也看不出。”

這話辱沒瞭肖宗鏡,薑小乙本想反駁一句,話到嘴邊又停住瞭。她心裡一嘆,又問道:“戴大人,這白衣相士到底是何人啊?”

戴王山:“一介書生,唯恐天下不亂,竟敢煽動刁民搶劉公公的銀絲貢米,當真是罪該萬死。我得到消息,他近期出現在豐州,很可能是想出海逃命,我當然不會放過他。青庭幫耳目遍佈豐州,我來這就是讓他們把這人給我挖出來。”

薑小乙啊瞭一聲。

戴王山在一旁摳瞭摳自己的耳朵。當然,他也有所隱瞞。他的確是為瞭劉行淞的貢米一事來豐州。不過他也知曉軍餉的案子落在侍衛營的頭上,既然順路,那不使個絆子就不是他的風格瞭。

密獄平日就在暗地裡行走,全國各地的黑/道都很熟悉。戴王山來到豐州後,很快就見到瞭錢嘯川,也先一步問出瞭青庭幫與軍餉一案的關聯。他本想這幾日裡先查出白衣相士的所在,辦完正事,然後再編個圓滿的瞎話,等肖宗鏡來瞭之後,讓錢嘯川轉達他,使他們此行無功而返。

不料肖宗鏡動作太快,他連白衣相士都還沒找出來,他們人就到瞭。

薑小乙聽完戴王山的話,腦海裡不由開始分析,他說的是不是實話?他究竟還有沒有後手?甚至……密獄到底有沒有參與到劫案中來?

其實,薑小乙有些多慮瞭。

她並不瞭解戴王山,也並不瞭解密獄。

劉行淞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之人,他的屬下也基本都是一丘之貉。他們的一切作為都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為己謀私。而這種妄為的根基,則是建立在永祥帝的寵信之上。是以,劉行淞絕不可能做出劫軍餉,殺名將這種動搖永祥帝皇權根基之事。

至於戴王山對肖宗鏡的種種阻撓,完全是出於“見不得他人——尤其是侍衛營立功”的心態。他本人對於軍餉案這種費時費力,危險重重,而且又毫無油水可言的事,是興致缺缺的。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肖宗鏡才放心讓薑小乙留下與他詳談。

戴王山不動聲色瞄瞭一眼薑小乙。

從齊州開始,肖宗鏡兩次行動速度都超出瞭他的預計,想必與這丫頭不無關系。

既然暫時殺不瞭……

戴王山輕輕一笑,抱起手臂,在薑小乙面前踱步。

“肖宗鏡給你什麼條件?”

面對突然之間的奇怪發問,薑小乙沒反應過來。

“什麼?”

戴王山停步,彎下腰,與她咫尺距離,再道:“他給你開多少俸祿?不管多少,我出十倍。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你不如棄暗投明,來密獄如何?”他扯扯嘴角。“我不會虧待你的。”

薑小乙聽傻瞭,他這句“棄暗投明”是怎麼說出口的?

“小人惶恐!”

戴王山哼瞭一聲,捏住薑小乙的下巴,冷笑道:“叫你來是看得起你,留在那狗屁侍衛營是沒有出路的。肖宗鏡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你跟著他,早晚也要玩完。”

薑小乙抿抿嘴,退後三步,恭恭敬敬施瞭一大禮。

“多謝大人抬愛,我之忠心,天地可鑒。”

戴王山沉下臉,直起身。

“原以為是個機靈的,沒想到還是個榆木腦袋,怪不得進瞭侍衛營。”

薑小乙趕快換瞭個話頭,賠笑道:“小的不值一提,還是說案子吧。原來大人來豐州是來找人的,既然大人都親自來瞭,這人的‘白衣’肯定是要變‘紅衣’瞭。”

“呵。”戴王山擺出一幅理所當然的神態,道:“爺爺說完瞭,輪到你瞭。”

薑小乙把在冀縣時餘英對他們講的話轉告戴王山。戴王山聽完,暗自想到,這與錢嘯川與他說的差不多。那這次來,肖宗鏡應該就能問出具體的案發之地瞭。

薑小乙見他沉吟許久,試著問道:“大人可有什麼想法?”說起來,戴王山也是個一等一的狠角色,如果能借上力,自然最好瞭。

可惜戴王山無情打破瞭她的幻想。

“想法自然是有的,不過要想讓我幫你們查案,得叫肖宗鏡親自來求我。”

薑小乙尷尬道:“大人說笑瞭……”

這時,二樓的門開瞭,錢嘯川陪同肖宗鏡下樓來。

路過戴王山身前,肖宗鏡不作片刻停留,薑小乙緊隨肖宗鏡離開青庭幫,牽著馬向外走。

出瞭青庭幫總舵,薑小乙問道:“大人可探聽到埋屍之地瞭?”

肖宗鏡道:“出事地點在冀縣北邊七十裡,錢勞山和四明山的交界入口,他們將人就地埋下瞭。”

薑小乙道:“冀縣北邊七十裡……那可快到虹舟山瞭。”她欲言又止,肖宗鏡接著道:“不錯,錢嘯川猜測,此事天門應該也有參與,否則這一眾外人,不可能把案子做得如此密不透風,毫無蹤跡可循。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天門在豐州地位極高,除瞭官府以外,隻有他們的車馬在關卡不會被查驗。”

薑小乙:“這的確至關重要,沒有查驗的人,貨就可以隨處運瞭,也不怪豐州太守怎麼堵都堵不到。”

肖宗鏡:“不過錢嘯川並無實證,這也有可能是他想要拉天門下水的托詞。”

薑小乙:“不論如何,我們速速前去吧。”剛說完,肚子裡咕嚕嚕一聲,肖宗鏡聽到,凝重的神色微微放緩,笑道:“餓瞭?”

薑小乙有點不好意思:“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瞭。”

肖宗鏡:“所謂氣飽不餓,神滿不臥,你也算半個修道人,怎麼連一天都撐不住。”

薑小乙赧然道:“您也說瞭隻算半個,不還剩下半個俗身嗎?”

肖宗鏡笑著牽過馬匹。

“走吧,先帶你吃東西。”

他們順著街道往外走,拐瞭兩條街,逐漸繁華起來,路邊商戶喧囂吵鬧,熱鬧非凡。薑小乙走著走著,心裡忽然冒出點歪心思來。肖宗鏡尋瞭一傢酒樓,薑小乙搶先牽馬。“大人我去拴馬。”待肖宗鏡進瞭樓內,她馬上招呼店夥計,低聲問道:“小兄弟,請問城中可有‘盛坊佈莊’?”

店夥計道:“有呀,就在前面那條街,一轉彎就是。”

薑小乙心道真是天助我也,便賞瞭點碎銀給他。

肖宗鏡叫瞭一桌當地的特色菜肴,乳豬肉、蛇羹、白灼蝦……色香俱全,薑小乙食欲大動,埋頭苦吃,肖宗鏡道:“慢點,不差這一時。你要吃飽一些,今夜恐怕無休。”

薑小乙知道,他嘴上說不急,心裡一定恨不得馬上飛到四明山去。

但可惜,她還得再耽誤一會。

吃到中途,薑小乙以肚漲為由,遁去茅廁,從後院翻出,直奔剛剛店夥計說的地點。

街口一轉,果然見到盛坊佈莊,她找到掌櫃,從懷裡掏出一個墨玉牌子遞給他。掌櫃的拿瞭牌子對著光看瞭看,牌子內側暗刻著煙雲圖案,還有一個花形的落款。

“原來是七爺的朋友,這邊請。”

薑小乙道:“這有七爺養的鳥嗎?”

掌櫃的道:“有,在後院。”

薑小乙:“借筆墨一用。”

掌櫃拿出筆墨,薑小乙又問:“冀縣可有貴莊分部?”掌櫃道:“有。”薑小乙道:“太好瞭,這樣就不用我再跑一趟瞭。”她裁瞭一條白佈,在上面寫瞭點什麼,裝到一截細竹枝裡。掌櫃的帶她到後院,樹上掛著幾個鳥籠,裡面有數隻灰鴿,上蹦下跳。掌櫃的道:“這都是不久前跟著商隊送過來的鴿子,一個個都急著回傢呢。”薑小乙抓瞭一隻最歡騰的出來,將信綁在它的腳上,朝天一拋,鴿子撲撲翅膀,飛向北方。

其實這盛坊佈莊並不是達七所有,不過佈莊的大東傢與達七是結拜兄弟,有過命的交情。盛坊佈莊生意做得極大,遍佈全國,達七就在這些地方養鳥,用以傳訊。

她不敢久留,放瞭信鴿後,匆忙返回酒樓,肖宗鏡已經吃完瞭飯,坐在桌邊喝茶。

“大人久等瞭,咱們走吧。”

再一次踏上路途,歸途比來時更快,他們一路追著夕陽回到冀縣,又向北行瞭七十餘裡,終於踏入四明山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