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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薑小乙今年芳齡十八,入行三年,不算久。不過她卻將“三清鼠”這個名號在江湖上打得很響,實是因為她腦子活,本領精,手腳也快。

在接下妙手空空的委托之後,薑小乙很快就開始準備瞭。

托之前執勤的福,薑小乙早早把皇宮各處摸得清清楚楚。

郭績是吏部官員,下朝後的辦公地點在外廷宣和門外千步廊東側,正好在侍衛營的巡邏范圍之內。薑小乙回宮後,連續跟幾個營內的兄弟調瞭排班,巡邏千步廊。

其實大夥都不愛去千步廊,又遠又開闊,風吹日曬,沒個遮擋,所以薑小乙願意換班,大傢都十分樂意。

就這樣,薑小乙觀察瞭兩日,記下瞭幾處要點,第三天就動手瞭。

這天,風和日麗,秋風習習,薑小乙隨隊巡邏。在走到吏部辦公地點的時候,薑小乙以腹痛為由,讓其他兄弟先走,自己去茅房。

時辰尚早。

永祥帝不常上朝,但又怕文武百官太過松懈,不務正業,所以規定大臣們每日去千秋殿上奏政事,由楊嚴主持,太監執筆記錄,再由劉行淞帶去給他。

五更開始,整場上奏大概持續一個時辰。

薑小乙發現郭績有個非常明顯的習慣,就是他下朝後回到千步廊,通常會先去茅房蹲一柱香的時間,再進行辦公。

而有習慣的人最好利用。

薑小乙藏在茅房後面的樹後,等到辰時三刻,郭績跟其他幾名官員有說有笑地回來瞭。不出所料,他果然又鉆進茅房。薑小乙從樹後出來,她早已穿戴好達七事先準備的朝服,變做瞭郭績的模樣。

她點瞭一根毒香,插在茅房後方的木縫裡。這香會使人頭腦昏沉,意識麻痹,產生醉酒的效果,卻不至於昏迷。用這種香是為瞭讓郭績等下回去隻想著休息,不會多與人交流,防止露餡。

薑小乙用一根樹棍輕輕別住門,隨即前往吏部辦公處。

兩名侍衛朝他恭敬行禮。

“郭大人。”

薑小乙大搖大擺進瞭門,環顧一圈,剛巧尚書王世殷不在,整個房間她最大。

她先欣賞瞭一番。

吏部是掌管天下戶籍財經之機關,事務應該相當繁忙,可從這屋裡可完全看不出來,幾張桌案上放的不是筆墨,而是香茗。周遭書架上擺的也不是書卷,而是各式擺件。房間內坐著幾名主事,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文書。

一眼掃來,這整個屋子也沒什麼特殊藏物的地方……

一名官員見瞭他,連忙起身,笑臉相迎。

“大人辛苦,大人辛苦,卑職已為您泡好瞭茶。”他壓低聲音,“卑職聽說您最近上火生瘡,特地在茶裡加瞭波斯石榴葉,大人要註意休息,莫太操勞啊。”

薑小乙嗯瞭一聲。

“你有心瞭。”

“應該的,應該的。大人快請坐。”

薑小乙順著他示意方向看過去,是靠南邊的一張桌子,想來就是郭績的位置。

桌上擺著一盞剛泡好的茶,還有一盤沒下完的棋。

薑小乙心說這官當得也太舒服瞭些。

忽然間,她註意到那張椅子有些奇怪,下方並非鏤空,而是往下延瞭半尺。她走過去坐下,往旁側一瞄,果然是個小抽屜。

抽屜上著鎖,不過是設計較為簡單的鎖,大概郭績認為宮內把守森嚴,沒人能到這來偷東西。薑小乙表面裝作研究棋局,一隻手不動聲色從腰帶裡扣出一根鐵絲,輕松撬開鎖。抽屜裡東西不多,隻有幾方精美的松煙墨,還有一對田黃石的佛手把件,內側則是一個細長的盒子。

薑小乙抽出盒子,裡面裝著一枚鑰匙。

達七與她描述過鎖芯形狀,薑小乙一眼判定這就是她要的東西。

她右手一抖,從朝服的袖子裡落下一個小盒,上下一搓,露出內部平整的朱砂泥,眨眼便將鑰匙烙瞭印,又物歸原處。

合上抽屜,薑小乙往屋外看瞭看,天高雲淡,秋意正濃。

她端起那杯泡瞭波斯石榴葉的茶,喝瞭一口。

太苦,不是她的口味。

出瞭吏部,郭績還沒從茅房出來,她聽瞭聽,還在裡面哼哼唧唧拉屎。薑小乙偷笑兩聲,取瞭樹棍,吹瞭毒香,於角落裡變回原貌,換好衣服,翻出後墻。

她原本打算今日先去看看熱鬧,端是踩個盤子,沒想到如此順利,哼著小曲心情舒暢地離開瞭。

當日下午,薑小乙再次與人換班,去外廷巡邏,與前往浣衣坊的張洪海擦肩而過,遞瞭東西。

巡邏回來的薑小乙無事一身輕,推開侍衛營的大門。練武場上,肖宗鏡正與跟周寅說話。

肖宗鏡每日忙得要命,一整天也難見一面,薑小乙心裡高興,跑過去跟他打招呼。

“大人!”

肖宗鏡沖她笑瞭笑。

“回來瞭?”

“大人今日在營裡?”

“不,等下就要出去。”

薑小乙抱抱拳道:“那我不打擾大人瞭。”

“等等。”肖宗鏡叫住她,“你留下,我有話跟你說。”他又交代瞭周寅幾句,便對薑小乙道:“你跟我來。”

肖宗鏡帶她回瞭自己的營房,關好門。

“這幾日我未曾問過你過得如何,可有什麼需要?”

“我過得很好,沒有需要。”

肖宗鏡頓瞭頓,道:“我聽周寅說,這幾日你都跟外廷的兄弟換班瞭?不覺得辛苦?”

薑小乙睜眼說瞎話。

“不辛苦啊,外廷敞亮,最近天氣涼瞭,正好去曬太陽。”

她心想肖宗鏡為何問這個,難道他懷疑什麼瞭?不應該啊,他那麼忙,哪有功夫管她。

“小乙。”

薑小乙一激靈,站直身子。

“在!”

肖宗鏡道:“過段時間跟我出趟門。”

薑小乙愣瞭愣,問道:“去哪啊?”

肖宗鏡:“豐州。”

豐州在大黎正南面,離天京有三千多裡的距離,快一桿子支到海裡瞭。

薑小乙奇怪道:“去豐州做什麼?”

肖宗鏡道:“查案。”

薑小乙又問:“那……什麼時候走啊?”

肖宗鏡道:“我這邊還有一點事,處理好就走。”

薑小乙心裡琢磨達七和妙手空空什麼時候能得手,她很想在出發前拿到玄陰劍。

“怎麼,你還有其他事?”肖宗鏡問道。

“沒!沒其他事。”

肖宗鏡但笑不語,薑小乙被他看得後背發涼,幹笑兩聲,道:“那、那小的就先退下瞭。”

“小乙。”走到門口,肖宗鏡又叫住瞭她。他盯著她發愣的表情,稍久一點,就好像能透過這層偽裝,看到那雙曾在齊州附近山谷裡見過的,精明又稚嫩的眼睛。

薑小乙:“……大人可還有話要吩咐小的?”

肖宗鏡回神,把到嘴邊的話又咽瞭回去——恐怕她自己都沒發現,她一旦心虛,就會自稱“小的”。

他哼笑道:“沒什麼,休息去吧。”

當晚,李臨來傳肖宗鏡的話,兩日後出發。

薑小乙到浣衣坊找張洪海詢問情況,張洪海告訴她,鑰匙已經送出去瞭,以妙手空空的手段,拿到鑰匙當日就會得手,但東西進宮還需要時間。

薑小乙急道:“可我還有兩天就要離開京城瞭。”

張洪海:“今日無論如何都來不及瞭,最快也要明日傍晚,如果我拿到瞭,會把東西藏到金水河西邊的斷虹橋下面。”

薑小乙:“好,明晚我會去看的。”

張洪海:“夜晚皇宮巡邏森嚴,你萬事小心。”

這兩日過得格外焦心。

到瞭最後一夜,薑小乙躲在房間裡,偷看外面天色。

天氣晴朗,月明星稀,不太適合夜行。

她考慮瞭一會,從塌下拿出黃紙朱砂,月下書符。

寫好符後,她兩指夾住,輕輕一抖,符籙自燃,薑小乙用碗接住灰燼,兌水服下,盤坐塌上,口誦太上六壬明鑒符陰經。

很快,她周身生出淡淡的雲煙,讓她的身體似隱非隱,看不真切。

薑小乙就帶著這股煙離開瞭房間,悄悄跳出侍衛營的高墻。

侍衛營裡那幾個常駐的,武功都不差,她不敢明目張膽跑來跑去,隻能寄托玄門術法。

這招確實瞞過瞭當晚執勤的李臨,可惜沒有瞞過另一人。

肖宗鏡在薑小乙離開房間的瞬間便察覺瞭,他來到窗邊,開瞭一道縫隙向外看,隻見薑小乙的房門一開一閉,卻模模糊糊,不見人影。

肖宗鏡頗為無奈地嘆瞭口氣。

薑小乙穿梭於黑夜,一路向南,來到外廷,順著金水河摸到斷虹橋下。踏入金水河,她凍得一哆嗦。

薑小乙心中默念,可千萬別讓她白來一趟。

她忙著在橋下找東西,並沒有註意到崇樓之上有個人正居高臨下看著她。

夜風吹動肖宗鏡的發絲和衣擺,這裡離斷虹橋有幾十丈遠,又是黑夜,但肖宗鏡目力驚人,借著微弱月光,將斷虹橋下蕩漾的清波瞧得一清二楚。

後來,他幹脆蹲在垂脊上,等著瞧薑小乙要搞什麼名堂。

驀然間,他目光一轉,看到遠處出現一隊人。外廷夜間的巡邏由禁軍負責,他們五人一隊,提著燈籠朝這邊走來。

就在這時,薑小乙找到瞭張洪海存放的包裹,她心下一喜,當場就想打開查驗。

肖宗鏡隨手掰開一塊瓦片,朝前一丟——

瓦塊敲在離斷虹橋最近的一棵樹上。

“嗯?”

薑小乙瞬間警覺。

緊接著肖宗鏡便看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從橋下探頭出來,薑小乙施瞭術法,真人看不清,但河水裡的倒影卻映得清清楚楚。

薑小乙也看到瞭那夥禁軍,她不敢托大,把包裹系在身上,順著原路摸瞭回去。

肖宗鏡站在崇樓上看著她溜邊離開,輕呵一聲,發自內心道瞭句:

“真像隻耗子。”

薑小乙翻回侍衛營,見肖宗鏡房間安安靜靜,猜想他可能是為瞭明日出行,所以早早睡下瞭。

她回到自己房間,反手關上門,迫不及待打開包裹。最上面是數根濕漉漉的金條,她撥到一旁,露出下面那把玄陰劍。

寶劍約三尺四寸長,鞘柄皆為黑色,純銅裝具,極為古樸。她聞瞭聞劍鞘,應是黑檀木,再觀察手柄,上面有細密的顆粒,摸著手感,乃是鯊魚皮所制。

這劍外表看起來不甚起眼,不料拔出劍,頓見奇異景象,劍身發出月色般輕柔光芒,冰涼寒意席卷周身,周圍散發一股陰涼冷香。

等她再定睛想細看,光芒又急速消失瞭。

“這……?”

寒光在如水的劍身上流淌,好像滋養的銀河,清清楚楚映照人臉。河底藏有七星,靠近劍柄處,以小篆刻著兩個字,正是“玄陰”。

薑小乙驚道:“果然是好東西!”

她在那研究瞭一會,低聲道:“所謂‘寶劍配英雄’,這般神兵若留在劉大千與郭績身邊,毫無用武之地,隻會漸漸落於俗流。”她舉起寶劍,輕輕一彈劍身,笑道:“明日我就將你送到真正的英雄身邊,讓你蛟龍出水,飛騰升天!”

玄陰劍被她彈出悅耳的嗡鳴,好似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