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鏡明花作 > 第17章 >

第17章

薑小乙:“這麼兇,李大人是被哪傢小姐勾瞭魂,我也要去瞧瞧。”

李臨壞笑道:“窯子裡的小姐,你去嗎?”

薑小乙:“窯子?宮裡規矩可是不許侍衛逛青樓的,被抓到怎麼辦?”

“抓我?誰抓?”李臨不屑道,“就都察司裡那幾頭爛蒜,也配跟小爺過招?除非密獄的人來抓我,不過那是不可能的,戴王山自己就喜歡逛窯子,他有臉抓別人?”

薑小乙:“他還喜歡逛窯子?他沒傢室嗎?”

李臨:“有啊,人傢娶瞭十幾房呢,但傢花哪有野花香呀。十八香裡的官老爺多瞭去瞭,根本沒人管。”

薑小乙思索道:“戴王山與肖大人年齡相仿,都娶瞭這麼多瞭,肖大人為何還不成傢呢?”

李臨頓瞭頓,道:“不知,也許大人的想法跟我們不同。不過不用擔心,天京城裡等著嫁給他的女子都排著隊呢,全都來自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傢。”

薑小乙:“大戶人傢?他不是傢道中落,就剩一個人瞭?”

李臨嘖瞭一聲,道:“一個人又如何,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懂。”他身子靠前瞭些,壓低聲音。“我這樣跟你說吧,陛下信佛,你知道吧……”

薑小乙:“當然知道。”

永祥帝信佛信到幾乎癲狂的程度,舉國皆知。他今年不過二十八歲,還很年輕,但是宮裡已有傳聞,從太子出生的那年起,到現在六年時間裡,他再沒去過後宮,近過女色。

李臨道:“陛下甚至曾想出傢,雖被楊嚴死諫勸止,但他依然接受瞭傳戒儀式,就在千秋殿後面的菩提園裡。傳戒儀式除瞭陛下和師外,隻有三個人在場,就是謝大人和肖大人,還有劉公公,你懂我的意思瞭吧。”

薑小乙長長地哦瞭一聲。

李臨道:“陛下與肖大人關系非同一般。陛下生母乃一宮女,因生陛下而亡,先帝覺得此子不詳,極厭惡他,自小將他送到宮外養。‘庚午之變’……你聽過嗎?”

薑小乙道:“當然聽過,那年我剛出生,現在過瞭十幾年瞭,還有人在說。”

十八年前,也就是順德三十七年冬天,宮中舉辦宴會。武王謝邕忽然率眾起勢,把太子在內的十來個兄弟殺瞭個片甲不留,當場逼迫先帝讓位。他本已榮登大寶瞭,誰曾想沒福分,沒出幾日突然病斃瞭。最後老皇帝找來找去,發現隻剩下一個兒子,就是被他早年扔到宮外養的小皇子謝惟。就這樣,謝惟被接進宮,由劉行淞伺候。僅過瞭一年,老皇帝一命嗚呼,年僅十一歲的謝惟登基繼位。

李臨嚼瞭一會花生,忽然道:“其實宮中一直有傳言,說武王當年不是染病死的,而是在去宮外準備除掉陛下的途中,被人給暗殺瞭。”

薑小乙問:“誰?”

李臨笑而不語。

薑小乙:“不會吧,庚午之變那年大人才多大啊,我聽聞謝邕是因為連續做瞭三屆武狀元,才被封為‘武王’的。”

李臨道:“是啊,武王功夫高明,大人那年十三歲。”

薑小乙難以置信道:“這……”

李臨擺擺手,道:“都是些深宮傳聞,隨便聽聽就好瞭。陛下早年在宮外過得很苦,多虧瞭謝大人的父親,就是安王殿下庇護。安王殿下是先帝的六弟,生性淡泊,與肖大人的父親是好友。他見陛下可憐,經常予以關照,謝大人與肖大人跟陛下年紀差不多,他們是一起長大的,所以關系非比尋常。”

薑小乙點點頭,沒想到還有這段過往。

“那肖大人的雙親是……”

李臨道:“大人的父親曾是兵部堂官,母親是外族人,被人販拐到天京,是肖大人的父親救瞭她。你看大人的長相,尤其是他的眼睛,是不是跟我們不太一樣。”

薑小乙恍然點頭。

李臨嘆瞭口氣,道:“可惜大人命不好,八歲的時候,他父親作為督軍隨軍前往西北平定羌人之亂,不幸戰死,他母親得知這消息後,茶飯不思,沒多久也病逝瞭。陛下繼位的第二年,大人離開朝廷,外出拜師,磨練武藝,二十三歲歸來,創立侍衛營,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年多瞭。”

華燈初上,外面的夜市熱鬧起來瞭。

李臨:“哎,一扯就遠瞭,我就是告訴你,大人跟陛下關系非比尋常,本事又大,模樣也好,可不是那活閻王能比的。謝大人的親妹妹凝郡主,比你年紀還小一點,我見過一次,那可真是美若天仙,又對大人一往情深,我看八成就是他們倆瞭。”

他瞧瞧天色,懊惱道:“呀,都這個時辰瞭,兄弟得走瞭,咱們明日午時此地見。”

薑小乙嗯瞭一聲。

夜幕降臨,酒樓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吵,樓下還來瞭幾個唱曲的,嚶嚶呀呀,好生熱鬧。向簾外望去,朱雀長街燈火輝煌,行人如湧。可周圍越吵,薑小乙偏越覺得冷清。不知為何,忽然間她的懶勁就上來瞭,往椅子裡一靠,連達七也不想見瞭,就想在這情竹間裡,一坐到天明。

當然,想坐一夜是不可能的。

首先店傢就不會答應。

在薑小乙幹坐的一段時間裡,店小二幾次進來噓寒問暖,添茶倒水。薑小乙知道,店裡生意正旺,她也不好意思幹占著雅間不吃飯,賞瞭點銀錢便走瞭。

壓著貨物的車就停在酒樓,薑小乙輕裝上陣,走瞭大半個時辰的路,來到喜迎樓。

夥計迎上來:“大爺住店嗎?”

薑小乙:“找人,勞駕帶我去忠字房。”

夥計帶她上瞭二樓,順著廊道繞瞭小半圈,來到最裡面一間房門口。夥計敲敲門,道:“爺,這有位客人說來找您的。”

屋裡嗯瞭一聲,薑小乙聽出是達七,直接推開門。

房間是高間,屋裡陳設講究,榻椅櫃架一應俱全,四角點燈,墻上掛畫,桌面上擺著一盞精致的香爐,從中散發著裊裊檀香。

床上懶散地躺著一個人,薑小乙覺得自己每次見達七,他都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夥計關上門,薑小乙和達七隔著一丈遠,相互對視。

“嘖嘖嘖,瞧瞧這是誰啊。”達七舔舔嘴唇,“三清鼠怎麼竄到天京來瞭,不是不做北方生意嘛。”

薑小乙笑瞭笑,沖達七拱手道:“七爺,好久不見瞭。”

達七:“坐。”

薑小乙坐到房間中央,問道:“七爺是怎麼找到我的?”

達七:“我跟威虎軍交易之後,去老地方等瞭你三天,不見你來,就知道一定是出事瞭。我回齊州打探,都在傳官差把公孫闊抓去天京瞭,我就猜想也許你也跟著來瞭。到天京打聽來打聽去也找不到,隻能去宮裡試試瞭。”

薑小乙不抱任何希望地問瞭句:“我的錢呢?”

“花光瞭。”

薑小乙面無表情。

達七懶洋洋道:“你看我作甚,找你不花錢嗎?打點宮中關系不花錢嗎?這年頭你不給錢誰幫你辦事?”

薑小乙給自己倒瞭杯茶。

“七爺可以呀,連皇宮裡都有門路,那張洪海是什麼人?”

“以前也是個跑江湖的,得罪瞭人,後進宮躲著瞭。以前宮裡管得嚴,現在找對路子,塞夠銀子,就能進去謀個差事。這些人也沒想待多久,自然要為以後考慮,大傢互通有無,各取所需罷瞭。不說他們瞭,說說你,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跟人進宮瞭?宮裡的銀子沒那麼好賺的。”

薑小乙道:“我進宮倒也不是為瞭錢。”

達七淡淡道:“不是為瞭錢,那就是為瞭人咯?”

薑小乙笑笑,道:“跟你說點新鮮事,我遇見密獄頭子瞭。”

“十殿閻羅?”

“是。”

“真人如何?”

“名不虛傳。”

達七臉色肅然,這是他難得認真思考的神情。

薑小乙道:“怎麼,你想做他的買賣?”

達七嘿嘿兩聲:“算瞭,這點子太紮手瞭,還是留給別人吧,有其他的新鮮事嗎,說來聽聽。”

薑小乙:“沒瞭。”

達七咂瞭下嘴,道:“非要我說出來,你不是進瞭侍衛營嗎?他們平日也不在江湖走動,消息比密獄還少。跟我說說,他們一共多少人,都負責何事?我隻知他們當傢的叫肖宗鏡,副手是小安王,都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他們本事如何?”

薑小乙:“不知道。”

達七梗瞭片刻,沉痛地感嘆:“信任真是此間最金貴的物品,我達七難求又難得。三清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自打我們認識以來,你朝我打聽的事,我何曾搪塞過?”

薑小乙:“你千裡迢迢來天京找我,就是想說這些?”

達七:“當然!”

薑小乙與他對視片刻,道:“我不信。”

達七瞬間破瞭功,訕笑道:“還是你瞭解我。”他從床上一個打滾坐起來,往地上磕瞭磕煙桿。“現在有這麼件小生意,你看看你感興趣嗎?”

薑小乙道:“我現在人在宮裡行事不方便。”

達七道:“就是在宮裡才能幹。放心,簡單得很,絕觸不到你頂頭上司的黴頭,是這樣的……”

燕州慈金有個大古董商叫劉大千,想買官,托人給吏部侍郎郭績送瞭不少好東西,其中好幾件寶貝都瞭不得,比如一件青銅古樹,傳說不僅可以招財進寶,鎮宅消災,還能解毒治病,延年益壽,是件不可多得的寶物。

禮送出去瞭,郭績也收下瞭,可遲遲不給提拔。劉大千著急瞭,就讓傢丁進京詢問,不曾想連郭傢門都沒進去,被一頓毒打扔瞭出來。

“就是想賴賬瞭?”薑小乙琢磨道,“這郭績我好像有點印象,長得倒是慈眉善目,人模狗樣,沒想到拿錢不辦事,屬實畜生。”

“沒錯!”達七叼著煙附和,“該死!”

後來劉大千得知消息,也知道郭績是不會認賬瞭,就想把錢拿回來,至少把那件青銅古樹拿回來,他在黑道上也頗有些門路,就找上瞭妙手空空。

“上個月妙手空空進京,探瞭郭府,也找到瞭藏貨的地點,但是唯獨鎖著青銅古樹的箱子打不開。”

薑小乙道:“妙手空空可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名盜,還有他打不開的鎖?”

達七道:“那箱子使用的是一種材質特殊的異形鎖,加瞭四個形狀古怪的彈子,鎖芯最內側還有一根魯班軸和一條軟簧,結構復雜得緊,如果貿然開鎖,軟簧一斷,就會徹底鎖死,到時候打草驚蛇就不好辦瞭。”

薑小乙不屑道:“倒是嚴密。”

達七道:“妙手空空在郭府藏瞭幾天,一直找不到鑰匙。後來有一次郭績上朝前開瞭箱子,拿出古樹把玩瞭一陣,又鎖上走瞭。當天晚上妙手空空把他的朝服翻瞭個遍,也不見鑰匙,所以他猜想鑰匙平日可能放在宮裡。”

說到這,薑小乙就懂瞭。

“你想讓我去給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