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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南巡名單

袁春望笑吟吟道:“自是因為受瞭皇後懲罰,一時想不開,投井自盡。”

見他這個時候還不說實話,珍兒愈發覺得自己被他當做外人,不由得冷笑一聲:“宮裡誰沒受過罰,區區三十鞭,她為何要自盡?”

袁春望這人極擅察言觀色,見她似乎動瞭真火,便也不再隱瞞,隨手將鳥籠擱在花園裡的石桌上,拉著她的手,柔聲道:“珍兒,你說過要支持我的,全忘瞭嗎?”

“我沒忘。”珍兒的神色軟瞭下來,卻還是帶著一絲懷疑,“可皇上對娘娘的誤會越來越深,你真是在幫助娘娘嗎?”

“當然。”袁春望信誓旦旦道,“珍兒,隻有這樣做,才能讓娘娘看清皇帝的真面目,讓她從自欺欺人中清醒過來!”

“可是……”珍兒仍有些猶豫。

她雖然心悅袁春望,卻也忠誠於繼後,否則也不會被袁春望說服,做下這麼多足以殺頭之事。

原先她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瞭繼後,但漸漸的,她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五阿哥廢瞭,四阿哥是禍首,十五阿哥才多大年紀,現在可以繼承大統的,隻剩下十二阿哥。”袁春望柔聲似蠱,撫著她的臉頰道,“你看,我實現瞭自己的諾言,一直在幫助皇後娘娘啊。”

珍兒有些掙紮道:“可是皇後娘娘越來越痛苦……”

“長痛不如短痛。”袁春望道,“等到十二阿哥繼瞭大統,皇後娘娘就不會再痛,你我也能有個好結局瞭。”

珍兒看著他,眼前這個男人,像一顆裹著蜜糖的毒藥,卻是她人生中唯一的食糧,要麼餓死,要麼吃下去,故而掙紮片刻,她終是點瞭點頭,幾乎是自欺欺人道:“我信你。”

袁春望微微一笑,將她摟進懷中。

珍兒長嘆一口氣,在他懷裡閉上瞭眼睛,於是沒有見到他眼底閃動的那一抹厲色,似斷頭臺上的鍘刀,刀起刀落時折射的光芒。

“五阿哥,四阿哥,都隻是個開始。”袁春望抱著珍兒,如同抱著一隻受難羔羊,心裡冷笑,“我要叫他愛新覺羅傢嘗嘗什麼叫做滅頂之災……”

眾人不知他才是幕後黑手,後宮上下,都在討論繼後的心狠手辣。

“那宮女身上全是燙傷,鞭痕,還有血窟窿,哎呀,簡直不忍心瞧。”

“聽說她是受人凌虐,一時不忿,投井自盡瞭。”

“不是說隻罰瞭三十鞭嗎?”

“宮女自戕是大罪,傢人都要受到連累,若非受瞭非人折磨,怎會因為區區三十鞭自盡?”

這些話漸漸傳到太後耳裡,連帶著看繼後的目光也與平時不同。

“你的病好些瞭嗎?”太後上下打量她。

繼後平日裡打扮素凈,今日卻一反常態,濃妝艷抹,一身華服,但再厚的妝容也壓不住她眼底的烏青,她強掩疲態道:“太後關懷,臣妾銘感五內。不過您瞧,這身衣衫一月前量體裁衣,今日送來竟窄瞭半寸呢,臣妾比往日還胖瞭不少。”

太後點頭:“那就好,但也不要強撐著,南巡舟車勞頓,你若受不住,就還是待在宮裡……”

繼後立刻接話道:“臣妾的身子已經大好,自要隨行侍奉太後……”

太後臉上閃過一絲不情願,又迅速掩瞭去,兩人討論瞭一會南巡時的隨行名單,幾個高位嬪妃自然是要一同去的,但在幾個阿哥格格上頭,卻有瞭些分歧。

“昭華昭瑜兩個貪食,昭華昨兒還一個人吃光一道八寶鴨,克化不瞭,肚子疼瞭一整天。”太後搖搖頭,“不行,還是將這兩丫頭一並帶上吧,放在紫禁城無人照料,我不放心。”

繼後道:“太後,昭華昭瑜素日頑皮,皇上有心留下她們,好好請教養嬤嬤教教規矩……”

太後本就不喜歡她,又聽她說自己身旁長大的兩個格格頑劣,立刻沉下臉來:“那麼小的孩子,整日裡學規矩,把人都拘傻瞭。什麼叫規矩,我定的就是規矩,我倒想看看,從壽康宮出去的孩子,哪個敢說規矩不好!”

繼後尷尬不語。

“臣妾也覺得該讓她們兩個留下。”竟有人開口替她說話,而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魏瓔珞,卻見她笑吟吟對太後道,“兩位格格年紀小,尤其是昭瑜,去年跟著去木蘭圍場,回來後大病一場,南巡一路奔波,臣妾唯恐她們兩個水土不服,不如留下。”

太後雖然想讓這兩個孩子作陪,但更關心她們兩個的身體,於是嘆息道:“那讓趙姑姑,周姑姑都留下,再從大宮女裡挑四個伶俐的留下伺候,若有半點閃失,唯他們是問!”

幾人又討論瞭一番南巡的路線,時間一長,太後漸顯困頓,便散瞭。回宮路上,小全子低聲問:“娘娘,您何必管皇後去不去南巡?”

魏瓔珞走在一盞盞燈籠下,她的臉一時被照得雪亮,一時又一片漆黑,淡淡道:“孩子們都留在紫禁城,她若也留下,我才不放心,所以,她非去不可!”

她這樣想,弘歷卻不這樣想。

養心殿內,他掃瞭眼南巡隨行的嬪妃名單,便將名單放下,對繼後道:“你不必去瞭。”

繼後一愣,原本就已經蒼白的臉色又白瞭幾分,幾乎與墻壁一色:“為何?”

“你病瞭。”弘歷淡淡道,“這次南巡,你便留在紫禁城好好養病,不要跟著南下,受奔波勞累之苦,免得加重瞭病情。”

“臣妾無病!”繼後勃然色變,“即便有病,也要南巡,皇上不讓,臣妾就隻好卸掉釵環,充作宮婢,一路侍奉太後!”

弘歷聽出她話裡的威脅之意,皺皺眉:“明明生瞭病,為什麼要強撐,這番沿運河南下,歷經千裡之遙,你若在途中病倒瞭怎麼辦?”

繼後搖搖頭道:“皇上和太後都不在紫禁城,臣妾獨自留下,朝臣們如何議論,天下百姓又怎麼說?”

弘歷覺得自己明白瞭對方的意思,忍不住嗤瞭一聲:“看來你在意的不是孝道,更不是禮數,而是皇後的尊嚴和威儀。”

繼後悍然抬頭道:“不,臣妾的尊嚴,也是大清的規矩與體統!難道說,皇上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我這個大清皇後,在皇上面前已成瞭擺設,成瞭累贅!”

此次對話,自然無疾而終。

許是因為猜忌,又許是關心她的身體,弘歷到底不同意讓她一同南巡。

繼後卻鐵瞭心要一同去,為此一整天水米不進,瞪眼躺在床上,心裡打定主意,弘歷一天不允,她就餓一天,弘歷兩天不允,她就餓兩天,無論如何,她一定要隨之南巡。

否則,嬪妃,朝臣們一旦得瞭消息,便會議論道:連南巡都沒她?皇後是不是病的要死瞭?還是犯瞭不可饒恕的過錯,被皇上厭棄瞭?

她打小沒受過這樣的罪,第一天還好,到瞭第二天,就開始眼前發黑,連被子都想咬一口吃下去。

“額娘。”永璂得瞭消息,匆匆回來勸她,一勺米湯喂到她嘴邊,“您就吃一口吧。”

“你怎麼在這兒?”繼後避開他手裡的勺,厲聲對他道,“這個時辰你該在尚書房念書,回去!立刻回去!”

她受這樣多的罪,是為瞭誰?還不是為瞭永璂,倘若她連南巡都趕不上,倘若她失瞭寵,永璂的將來可怎麼辦?

永璂含淚而去,過瞭不久,竟又跑瞭回來。

繼後簡直恨鐵不成鋼,正要開口訓斥他,便聽他歡快喊道:“皇阿瑪答應瞭,他答應瞭!皇額娘,你可以隨他一同南巡瞭!”

“……你說什麼?”繼後聞言一愣,“他……皇上他答應瞭?”

袁春望端著一杯水走進來,永璂是一路跑過來的,早已跑的喉嚨幹涸,二話不說奪過水杯,咕嚕嚕喝起來。

“皇後娘娘,十二阿哥真是孝順,勸得皇上改瞭口。”袁春望笑道。

繼後看著昂頭喝水的永璂,忍不住浮現出又感動又慈愛的笑容。

卻不料下一秒,永璂放下水杯道:“不,不是我,我在門口跪瞭三個時辰,皇阿瑪都不理,還是五哥厲害,他進去沒多久,皇阿瑪就改瞭主意!皇額娘,咱們可得好好謝謝五哥!”

他說得毫無心機,繼後卻聽得面如冰霜,厲聲道:“謝他什麼!”

永璂呆住。

“沒出息的東西,竟還為此沾沾自喜!”繼後又可憐又失望地看著他,“滾,滾出去!”

話一出口,她已經後悔瞭,永璂有什麼錯?錯也是錯在五阿哥,他都已經是個廢人瞭,還那麼討弘歷喜歡……

永璂眼泛淚光,被珍兒推著離開,臨出門時,忽然回頭道:“皇額娘,所有人都說你病瞭,我以前還不信,原來你是真的病瞭!”

說完,他便快步跑瞭出去。

珍兒想去追他,又放心不下繼後,正左右為難,繼後緩緩道:“讓他走。”

“娘娘……”珍兒轉回床邊,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他跪瞭三個時辰,還比不上別人一句話。”繼後在笑,那笑容道不盡的苦澀,“可笑,真是太可笑瞭……在皇上的心裡,我們母子二人,根本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若一個人失望到瞭極點,就會變成絕望。

而一個絕望的人,做出什麼來都有可能。

該怎樣讓她絕望呢?袁春望看著她,心裡漸漸浮出一個小小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