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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復從前

自養心殿回來後,繼後開始稱病不出。

旁人以為她是因為四阿哥的事,暫時不出,以避風頭,實際上她是真的頭疼腦熱,起不來床。

“等等。”袁春望叫住正要進門的宮女,“皇後娘娘心情不好,你這一身素凈,是要觸娘娘眉頭嗎?”

那宮女名喚蕓香,新進宮不久,妙齡之年,花容嬌艷,回首看他,怯怯道:“那您說怎麼辦?”

袁春望左右看看,見長廊外桃花灼灼,其中一枝橫斜而來,便伸手折下一朵桃花,別在她鬢間:“花開得正嬌艷,娘娘瞧見,病也好得更快。”

他的眼神如此專註,聲音如此溫柔,也不知是在誇花,還是在誇人。

蕓香羞得臉也紅瞭,四下張望瞭片刻,小聲道:“小心別叫珍姑姑瞧見,我可要挨罵瞭。”

袁春望長得這樣好看,如同桃花十裡,灼灼其華,哪個宮女不喜歡他?珍兒硬是為瞭他單到瞭現在,成瞭一個沒人要的老姑娘,於是看他看得更緊,哪個宮女敢多看他一眼,回頭都要被珍兒狠狠削一頓。

蕓香小心扶瞭扶鬢上桃花,進屋送藥,繼後病容憔悴,問身旁的珍兒:“皇上什麼時候來?”

“快瞭。”珍兒道,“皇上今天有大朝會,等皇上忙完瞭,一定會來看望您。”

繼後點點頭:“把鏡子拿來,本宮要梳妝打扮。”

就連珍兒都有些不情不願,因為繼後這幾年一照鏡子就會情緒不佳,最近更是變本加厲,照著照著就要發脾氣。

“這兒……”果不其然,繼後撫著自己的脖子道,“是不是多瞭許多皺紋?”

不等珍兒開口,她的手就順著脖子向上撫,撫上自己的眼角。

“還有這兒。”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惶恐與慌亂,“是不是多長瞭一條紋,你快看,看啊!”

珍兒忙道:“娘娘,沒有,真的沒有!”

“你騙我!”繼後卻發起怒來,“怎麼連你都騙我,明明有,你看看!就在這兒!”

珍兒嘆息道:“娘娘,您這是心病,您的臉分明和從前一樣美麗!”

後宮的女人保養得當,本就比旁人要老得慢些,更何況繼後尤其在乎這些,保養起來比其他宮妃還要更勤快點,所以她臉上光潔亮麗,雖有皺紋,卻不那麼多,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的。

正如珍兒所言,這是心病……

偏生這時候蕓香走瞭進來:“娘娘,該用藥瞭。”

繼後一眼看見她發間盛放的桃花,眼角一跳,也未多想,劈手一記耳光,將人打翻在地,嘴裡冷冷道:“妖嬈給誰看?”

她的指甲修得細長,在蕓香臉上刮出一道長長血痕,她想捂不敢捂,想解釋不敢解釋,生怕一解釋,又惹來珍兒的妒恨,隻好磕頭請罪:“皇後娘娘,奴才不敢瞭,奴才再也不敢瞭!”

繼後原想讓她多跪一會,多磕幾個頭,好讓自己消消氣,卻不料弘歷走瞭進來,掃瞭眼地上的碎瓷與蕓香,皺眉道:“皇後,這奴才怎麼惹你生氣瞭?”

繼後忙起身行禮,又被他按回瞭床上:“不是病瞭嗎,歇著吧。”

若真病的重,哪兒來的力氣發作下人?繼後想到這兒,對蕓香更恨三分,覺得她不但濃妝艷抹想要勾引弘歷,還害自己被弘歷猜忌,越看她越煩,便揮揮手叫她下去,然後握著弘歷的手道:“皇上,臣妾為何病成這樣,您還不清楚嗎?”

弘歷沉默不語。

“這是心病。”繼後按瞭按自己的心口,哀戚道,“您嘴裡不說,心裡卻在猜忌臣妾,覺得是臣妾謀害五阿哥,嫁禍給永珹,是不是?”

弘歷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這樣的態度,反而更加證明他心有猜忌。

繼後面色發苦,自怨自艾道:“從小到大,永珹有個頭痛腦熱,臣妾哪回不是徹夜守候!每次他痊愈瞭,臣妾卻病倒瞭。在他身上付出那麼多心血,卻換來一腔怨恨,隻能怪人心不足。臣妾不在乎別人誤會,但是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

雖未聲嘶力竭,但尖尖的指甲已經摳進瞭弘歷的肉裡,弘歷看著眼前神色憔悴的女子,道:“皇後,你病得不清……來人,宣太醫!”

“臣妾沒病!”繼後試圖抱住他,卻被他掙開,弘歷一邊起身離開,一邊喊道:“李玉,宣太醫給皇後會診!立刻!”

見弘歷頭也不回地離開,繼後的臉色漸漸冷瞭下來,她忽轉頭對珍兒道:“把剛才那賤婢拉下去,鞭三十。”

珍兒驚道:“娘娘……”

繼後厲聲道:“宮女不可濃妝艷抹,爭奇鬥艷,她破壞瞭規矩,本宮若是不罰,以後還有誰守規矩!”

隻是她心裡清楚,什麼規矩不規矩,不過是遷怒罷瞭。

珍兒心裡也清楚,但下人這東西,不就是為主子分憂解難的麼,若是能讓繼後開懷些,打瞭就打瞭,於是很快出去下令,著人將蕓香狠狠鞭瞭三十下,然後回來稟與繼後聽。

繼後卻已經不再將那個倒黴人放在心上,她靠在床上,愣愣出神,好久才長嘆一聲:“皇上終究不肯相信本宮!珍兒,我待永珹不如永璂,卻也一片真心實意,為什麼他要反咬一口……這事兒,怎麼透著一股古怪呢,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她實在太累瞭,連日的焦慮使得她頭疼愈烈,尤其太陽穴,一想事情就會抽痛不止,於是想著想著,便睡瞭過去。

再睜眼,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瞭。

許是因為昨夜睡得好,所以頭疼消減瞭不少,珍兒一邊替她敷面,一邊道:“皇後娘娘,這元蹄久熬成膠,每夜勻於面上,晨起再用酸漿水洗凈,面上的細紋都會消失,您瞧瞧。”

她遞來一面鏡子,繼後接過照瞭照,不等她從鏡子裡找出瑕疵來,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鳥叫聲,抬頭一看,見袁春望提著一隻鳥籠進來,籠子裡頭一隻翠綠鸚鵡,翎羽明麗,眼神靈動。

“皇後娘娘,和親王送瞭鸚鵡入宮。”袁春望將鳥籠遞來,“您瞧,是不是和從前那隻一模一樣?”

繼後抬手接過,端詳片刻,面上漸漸浮現一絲笑容:“一模一樣,好,本宮的福氣又回來瞭!”

這笑容沒能停留多久,外頭忽然沖進來一名太監:“皇後娘娘,蕓香投井自盡瞭!”

繼後看向對方:“你說什麼?”

太監小心翼翼回道:“李總管派人搜尋太監盡忠的下落,沒找著盡忠,卻在西宮水井旁發現一雙繡鞋,便派人打撈,結果撈上來蕓香的屍體。”

他有一句話沒說,也不敢說,那蕓香的屍體傷痕累累,慘不忍睹,顯是生前受瞭極大折磨,至於是受誰的折磨……井旁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緘默。

繼後胸膛起伏片刻,問:“皇上已經知道瞭?”

太監:“……是。”

“賤人!”繼後勃然大怒之下,竟然劈手砸瞭鳥籠,鳥籠砸砸地上,裡頭的鸚鵡一陣亂飛,尖利的叫聲與羽毛一同從籠子裡飛出來。

先前視其為福氣,如今看它,卻隻是一地雞毛。

“哈,自欺欺人!”繼後似嘲似諷道,“鸚鵡沒瞭就是沒瞭,回來的也不是原來那隻!出去,全部滾出去!!”

連同珍兒在內,一群人被她趕出瞭寢殿,裡頭傳來一片片摔打聲,催得眾人腳步更快。

袁春望走在最後頭,修長的手指仍提著那隻鳥籠,尚有閑情逸致伸手逗弄瞭一下裡頭受驚的鸚鵡,忽然後頭伸出一隻手,將他拉住。

他回頭,溫柔問:“你怎麼瞭?”

珍兒狠狠盯著他:“你還瞞著我,雲香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