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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番外——心頭意,隻是你

如果沒有遇見顧南亭,程瀟依然可以活得像太陽一樣光芒萬丈,無需憑借誰的光。

偏偏命運的劇本裡,給瞭他們在彼此的世界裡作為主角出鏡的機會。

愛情就這樣拉開瞭帷幕——

得知程厚臣和肖妃離婚的消息,程瀟甚至沒來得及向校方請假就連夜趕回瞭G市。

深夜的機場,沒有瞭繁忙擁擠和人聲鼎沸,顯得比白天空曠安靜許多。

程瀟下機走進廊橋的瞬間,夜風夾雜著冷意直吹過來,讓她下意識裹緊外套。

登機牌應該是在她掏手機時從大衣口袋裡掉出來的。

她已經順利抵達目的地,登機牌本沒有什麼用,但上面還貼著行李提取憑證。遺失的話,多少會有些麻煩。

幸好被同樣是剛剛落地的一位男士撿到瞭。但程瀟步履匆忙,當男士俯身把登機牌撿起來時,她已經走進下機人群,不見瞭蹤影。

男士抬腕看表,似乎是趕時間,卻還是拿著登機牌向行李提取處走去。

程瀟身材高挑,氣質出眾,很容易辨認。男士沒有費什麼力氣就在人群中看見瞭她。

程瀟的拉桿箱是第一個出來的,她拎下傳送帶往出口走。

當然是被攔下瞭,因為程瀟遺失瞭登機牌,導致粘在登機牌上的行李提取憑證也沒有瞭。

工作人員禮貌地說:“您要稍等一下,以便我們確認行李沒有拿錯。”

男士在這時疾步過來,遞上先前撿到的登機牌,“應該是你的。”

程瀟抬眸,清亮的眼底隱含警惕之意。

男士於是說:“你走太快瞭,我撿起來後沒追上你。”見她不接,他語氣和緩地說:“小心收好。”

是一種好意的提醒,沒有任何攻擊性。

程瀟的視線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掃過,伸手接過來,她真誠地說:“謝謝你。”

男士沒多說什麼,隻點頭表示接受,然後轉身走向出口。

程瀟則把登機牌遞給機場工作人員,以便他們核實。

萍水相逢,擦肩而過,像是生命的過客一樣,來去匆匆,誰也沒有過多地關註或在意什麼。

關於離婚,肖妃不願過多解釋。

那是她的私事,程瀟作為女兒,不能強迫。可母親的憔悴太過明顯,實在令人心疼。而她要搬出來的想法,也被肖妃否決瞭。

程瀟很難過,這種難過無從宣泄。她無法接受原本幸福溫暖的傢被分割成瞭兩個個體。即便程厚臣依然是她的老爹,肖妃也依舊是她的媽媽,他們卻不再是親密無間的夫妻。

她去找瞭倪一心,質問道:“你做瞭什麼?”

倪一心當然不會承認,她那麼無辜地反問:“我怎麼瞭,小瀟你在說什麼?”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年輕的程瀟還是憤怒瞭。可惜,憤怒的情緒在父母離婚的事實面前,於事無補。所以,她隻能說:“你做瞭什麼,你自己最清楚。你可以在老程面前演戲,但是別忘瞭時刻提醒自己,小心掉瞭面具。”

從那時起,程瀟對倪一心有瞭敵意。倪一心則低估瞭程瀟對父母婚姻的影響力。當然,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程厚臣與肖妃的感情遠比她想像得深厚。

回去的路上竟然遇到瞭倪湛,程瀟從他深沉的目光中讀到瞭歉意。可惜,這份歉意並非緣自於他為成全倪一心與程厚臣的久別重逢刻意接近自己,而是替他母親的所作所為表示抱歉。所以程瀟直言不諱地說:“不用說對不起。”說瞭,她也不會接受。

倪湛直到那一刻還沒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裡。註視程瀟清亮的蘊含冷意的眼睛,自身難保的他還試圖為倪一心辯解,“我沒想後果這麼嚴重。我以為,她隻是對程伯父有些……”

“有些念念不忘是嗎?”程瀟打斷瞭他,“是不是在你們男人看來,女人的餘情不足為懼?倪湛,你怎麼比我還天真?”

他的天真是對倪一心養育之恩的回報。

結果,他失去瞭最愛的她。

“我無從解釋。”倪湛也無意解釋什麼,隻是艱難地說:“程瀟,答應我,保重自己。”

他的關心是出於真心。然而,父母離婚的前情擺在那,“保重”一詞顯得那麼的諷刺敷衍,不合時宜。果然,她說:“我程瀟的事,不勞你倪湛操心。”

路過陽光廣場,程瀟在中南航空的辦公大樓前佇立很久,然後,她給肖妃打電話:“等我八年,我帶你飛臨江河。”

那是程瀟身為女兒,對單身母親唯一的安慰。

電話那端的肖妃微微笑起來,“媽媽等你。”

那是她身為母親,對女兒的全然信任。

而在她們母女通話時,那拉撿過程瀟登機牌的男士從中南航空的辦公大樓裡走出來,邊和身旁神似如父親的長者交談,邊與程瀟擦肩而過。

程瀟離校的第三天,校方把電話打到瞭程厚臣處,催促她返校。

程瀟不肯接程厚臣的電話,他隻好找到瞭喬其諾的小公寓,“替我勸勸程程。無論如何,不要耽誤學業,飛行是她的夢想,我已經失去瞭妻子,不希望女兒再有遺憾。”

喬其諾當然要答應,但他忍不住問:“您舍得幹媽嗎?”

程厚臣的視線落在玄關處程瀟的拉桿箱上,許久,“不是舍不得,就不會失去。”

連程瀟都不清楚他們離婚的緣由,喬其諾要怎麼追問?他隻能憑借對程瀟的瞭解說:“給她點時間,她未必能接受,但一定會想通。”

程厚臣幾不可聞地嘆瞭口氣,一言不發地走瞭。

次日清晨,程瀟搭早班飛機返校。

送機的肖妃說:“你的獨立遺傳自我,所以,不要擔心媽媽。”

一個從未獨自生活過的女人,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程瀟卻沒有反駁,她故作輕松地說:“我隻擔心你恢復單身後追求者太多,花瞭眼。”

為免女兒掛念,肖妃笑得自信飛揚:“我確實有那樣的魅力。”

程瀟擁抱瞭母親一下,囑咐她:“要比有老程照顧過得更好。”

肖妃摸摸她的頭:“當然,沒有他,我會更加光彩照人。”

飛機上,程瀟透過舷窗望著偌大的停機坪,回想肖妃堅強的笑容,強行把淚意禁錮在眼裡。

空乘在這時行至近前,俯身詢問,“小姐,您是不是坐錯位置瞭?”

程瀟回神轉身,正要拿出登機牌核對座位,空乘身後一道男聲適時說:“沒關系,我坐這邊也一樣。”

程瀟傾身,避開空乘看過去,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士正背對她往行李架上放行李。

當男士轉過身來,在過道那端的位置坐下,程瀟看見對方靜默凌厲的側臉。

是撿到她登機牌的男人。

程瀟確認是自己坐錯瞭位置。但對方沒有看她,而他身上淡淡的冷漠氣息也讓程瀟放棄瞭和他道歉的念頭。

接下來的飛行時間裡,他們坐在彼此觸手可及的位置,沒有任何交流,如同陌生人一樣,不相關,無相擾。確切地說,直到那個時候,他們確實也隻是對方眼中的陌生人。即便人生已經悄無聲息地安排瞭交集給他們去經歷,他們也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回國為母親掃墓的顧南亭,是因父母離婚匆忙返傢的程瀟。

都說時光如水,轉瞬即逝。對於程瀟而言,學習飛行的四年時間遠不及流水溫柔。

天賦是有的,努力也必不可少。和清色的男性學員一起接受訓練,程瀟付出的努力與汗水,連她自己都無法形容。

但她不是叫苦的人。

夏至卻在程瀟忙碌緊張的學習和訓練中體會瞭一二,她說:“我不再羨慕飛行,因為我承受不瞭那樣的高強度訓練。”

連去航校“探班”的喬其諾也忍不住說:“考第一也沒額外獎勵,能順利通過大考就行瞭,別太拼。”

不能不拼,因為那是與生命息息相關的職業。程瀟面上卻笑得漫不經心:“我還沒有發揮體內的洪荒之力,哪兒算得上拼?”

畢業後回國那天,程瀟從A市轉機回G市,中南航空的班機上,她再次遇見顧南亭。

這一次,她既沒有掉瞭登機牌,也沒有坐錯位置——

程瀟把最小的拉桿箱帶上瞭飛機,當她準備把箱子舉上行李架時,一雙男人的手出現在她的視線裡,與此同時,她聽見一道低沉的男聲說:“我來。”

程瀟偏頭,一張英俊到近乎完美的面孔印在她眼底。

似曾相識的感覺令她微微怔瞭一下。

當她回神,顧南亭已經把自己的行李箱也放瞭上去,然後低頭詢問她:“要靠窗坐嗎?”

顯然,他是靠窗的位置,但他紳士地照顧瞭女士。

程瀟說:“謝謝,不用。”

顧南亭側身進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緊接著,他的手機響瞭,程瀟聽見他用低沉的嗓音說:“已經登機瞭,不用到機場來,在傢等著吧。好,知道瞭,有禮物,嗯,一會見。”

語氣溫柔,眉宇間隱有笑意。

應該是女朋友吧。程瀟微微笑著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飛機準時起飛,沒有旅客在飛機落地前開手機打電話,也沒有阿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勸說程瀟見好就收,更沒有半杯咖啡潑到顧南亭身上,隻是在程瀟醒過來時,身上同樣搭瞭一條毛毯。

飛機開始下高度準備降落,空乘來收毯子,程瀟說:“謝謝你。”

空乘微笑回應:“不客氣。”的同時,顧南亭神色不動。

平安落地。

見顧南亭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先開機要打電話,程瀟也沒急著動,而是讓其他乘客先行。直到過道不再擁擠,她才站起來。無意給別人添麻煩,尤其還是陌生人。程瀟伸手去取行李架上的箱子。

或許是她看上去太纖瘦瞭,對方擔心她承受不瞭箱子的重量掉下來砸到她,顧南亭適時地幫她托瞭一把。

感謝的話已經到瞭嘴邊,對方的手機又響瞭。程瀟隻好朝他頷首表達謝意,卻無意間瞥到他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喬其諾!

咖啡?程瀟抬眸,目光落在顧南亭年輕英俊的臉上。

顧南亭已經接通電話,他邊說:“其諾你說。”邊往機艙外走,至於先前的幫忙,似乎隻是舉手之勞,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既然這樣,程瀟沒有多言。

喬其諾的來電隨後而至,他說:“我在公司走不開,夏夏去接你瞭。”

程瀟聞言皺眉,“居然派個馬路殺來接我,咖啡你是我親哥吧?”

喬其諾笑瞭,“作為生死之交,你有責任幫她練車。”

程瀟哪兒有那份耐心。當夏至進入市區遇到紅燈,且兩次變燈都沒過去時,她解開安全帶,下車後走到駕駛位:“下去,我來。”

夏至泄氣似的抱怨:“我就說你肯定會發脾氣,咖啡還不信。”

程瀟無奈,“我是擔心被後面車的喇叭聲刺激成聾子!你聽不見啊?”

夏至不以為意:“我耳朵聽見瞭,手腳不配合有什麼辦法?你說開車這種生死攸關的事,為什麼要搞得這麼復雜,車子的設計不能再進步一點嗎?”

程瀟熟練地起車,快速而平穩地過燈,提速,最後才說:“所以說以後再遇到這種生死攸關的事,還是我來。”

夏至挑眉,“謝謝你沒打擊我的智商。”

程瀟瞥她一眼,提醒:“安全帶系上。”

兩人說話的同時,旁邊行車道上原本與程瀟並行的那輛車突然加速,隨後連燈都沒打直接變道。程瀟前面的寶馬或許是溜號瞭,受到驚嚇後一腳剎車踩下去。

變道的那輛車安然無恙地駛遠,程瀟卻被殺瞭個措手不及,追瞭前面寶馬的尾。

寶馬車主毫無疑問的是商語。和錯位的時間裡有所不同的是,救兵斐耀除瞭是商語的現任男朋友,還是早被貼上前任標簽的程瀟的前男友。

沒錯,在程瀟得知倪湛拜托斐耀照顧自己時,她沖動之下答應瞭斐耀的追求,和他交往瞭一段時間。然後,程瀟坦言:“抱歉,我喜歡不上你。”

斐耀的不甘不止一點點,他問:“我哪裡比不上倪湛?”

程瀟聳瞭下肩,“我沒拿你們比較過。”

斐耀的臉上有無可奈何的挫敗,“程瀟,我交往過的女生不少,你是第一個讓我連抱一下都沒得逞的。”

“這個遺憾我不會在分手時為你彌補。”程瀟挑眉,“我無心打破這個記錄。”

斐耀失笑,“對你死纏爛打,是我這輩子做過最錯的決定。”

那天的最後,他朝程瀟伸手,“好歹我也是你的初戀,握個手算是告別吧。”

程瀟沒有拒絕,她大大方方地握住他的手。

斐耀卻沒有立即松開。他握緊程瀟的手,目光落在她臉上,移不開視線。

程瀟給瞭他一分鐘時間。在斐耀以為或許還有餘地時,她用力抽回手,甚至沒說一句“再見”轉身就走。

斐耀朝她的背影揚聲喊:“用不用這麼狠心啊?”

程瀟頭也不回地朝他揮手,“讓你沒有留戀,有利於你盡快發展新戀情。不用謝,我是為自己。”

久別重逢,除瞭意外,斐耀註視美麗更勝從前的程瀟,目光有種熾熱的癡迷,他幾乎是激動地說:“你回國瞭?”完全忘瞭商語在場。

所以,不等程瀟回答,商語已經開口質問道:“你認識她?”

斐耀才意識到自己失態瞭。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如何掩飾這種失態。

夏至雙手抱胸,一副等著看熱鬧的姿態。

程瀟無意和眼前的二位有任何瓜葛,她冷冷淡淡地說:“這位先生,你認錯人瞭吧?”

斐耀聞言尷尬地笑瞭笑,順著臺階下,“不好意思。”

商語沒有當場發作,但她記住瞭程瀟。

當天晚上斐耀約程瀟見面,程瀟拒絕瞭,她說:“我們都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關瞭這麼久,還是不要給彼此惹麻煩的好。”

本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是結局瞭,畢竟,寶馬的修理費,程瀟按責承擔瞭。而程瀟與斐耀之間也很清白。至少在程瀟的世界裡,早已明確拒絕瞭斐耀的涉足。至於斐耀的念念不忘,是與程瀟無關的。

商語卻看出瞭端倪。

程瀟並不清楚她運用瞭什麼手段,竟然連自己去中南航空面試的時間都一清二楚。隻是當程瀟走進中南航空辦公大樓時,一杯咖啡潑在自己臉上,她才意識到,與斐耀的重逢,是個錯誤。

和錯位的時間裡一樣,商語視程瀟為眼中釘,在大庭廣眾之下當眾給瞭她難堪。而這一天於程瀟而言是比較關鍵的。

面試在十點鐘,當時已經九點四十五分,程瀟根本來不及回去換衣服,尤其她的狼狽已被正好經過的顧南亭撞見。

因為喬其諾,程瀟已經知道,面前這個撿過她登機牌,和她交換過座位,以及幫她放過行李的男人是中南航空新任副總,姓顧,名南亭,是老顧總顧長銘唯一的兒子,航校畢業的飛行高手。

既然這樣,似乎也沒有換衣服的必要瞭。

程瀟就那樣穿著沾瞭咖啡漬的小西裝參加瞭面試,當顧南亭在她面前落坐,她聽見他說:“我是飛行面試官,顧南亭。”

接下來的面試緊張又順暢。關於飛行,顧南亭的問題深入又刁鉆,程瀟的回答則扼要而精悍。他們的交流不像是在進行面試,反而像是學術交流。連總飛行師和年過五十的老機長都對程瀟掌握紮實的飛行知識無從挑剔,顧南亭卻在最後說:“作為女飛,即便通過所有考核,日後能否有機會獨立帶機組也是未知數,你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程瀟回答說:“四年,我會用實力證明,公司應該摒棄‘保護女飛’的保守思想。而你對女飛的認識和判斷,也是錯誤的。”

顧南亭抬眸註視她:“要在四年內從學員成長為機長,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他起身伸手,“我等你給我一個奇跡。”

程瀟起身與他握手,“不是奇跡是決心。”

顧南亭洞悉她語氣中的篤定,眼底有贊賞之意。

如果沒有遇見顧南亭,程瀟依然可以活得像太陽一樣光芒萬丈,無需憑借誰的光。

偏偏命運的劇本裡,給瞭他們在彼此的世界裡作為主角出鏡的機會。

愛情的帷幕就此拉開——

從那一天起,程瀟成為中南航空一員,而顧南亭對於與程瀟之間的幾次交集似乎沒有什麼印象,既然如此,程瀟隻當面試是兩人的初相遇。

茫茫人海,相遇已經是極低的概率。他們卻能一遇再遇,從陌生到熟悉,從疏離到親密,不在一起,就真的辜負瞭一段傳奇。

隻是,如此優秀登對的兩個人,對彼此不是一見鐘情,多少有些可惜。至於程瀟是從什麼時候起對顧南亭萌生瞭共事之情以外的情感,還要歸功於飛行部一眾見色起意的男飛行員們。

程瀟是中南航空飛行部唯一的女性,不僅年輕貌美顏值高,還是有個性的技術帝,被圍觀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而憑程瀟從小學時起就收過男同學情書的成長經歷判斷,擺脫眾人追求不是難事。但這種事情多瞭,難免分散精力,程瀟也確實不勝其擾。

所以,在顧南亭瞭解飛行部幾位新學員階段性工作情況時,身為助理的喬其諾多嘴說瞭一句:“如果飛行部的同事們不是那麼如狼似虎的話,程瀟作為我們公司唯一的女飛,表現應該會更好。”

顧南亭繼續簽字的動作,嘴上卻問:“怎麼?”

既然BOSS關註瞭,喬其諾實話實說:“幾乎每天都有人往飛行部給程瀟送花和約她吃飯,守在機場接機的也大有人在。而她一視同仁的拒絕,非旦沒有讓追求者知難而退,她的獨來獨往反而給他們一種欲擒故縱的錯覺。”

顧南亭抬眼,“繼續。”

喬其諾嘖瞭一聲,笑瞭笑說:“這種現象似乎讓程瀟成為瞭公司女性員工的公敵。”

顧南亭皺眉,“所以呢?”

喬其諾說:“依我對程瀟的瞭解,她倒是無所謂,但林經理擔心她與機組同事之間的關系不睦,找她談過話,還給她調換瞭機組。”

顧南亭問:“程瀟之前跟誰飛?”

“沈少東機長。”

“現在呢?”

“林經理。”

顧南亭默瞭一瞬,然後按下內線,“讓林子繼來一下。”

等林子繼過來,他說:“讓程瀟跟林一成飛,乘務組正常調配,機組不要隨意改變。”

機組不隨意改變的意思是,程瀟以標配形式跟著林一成飛,無論乘務組的成員是誰。

對於這樣的安排,林子繼顯然有些擔憂,“林機長性格寡淡,程瀟為人也比較冷漠,他們兩位搭組的話會不會……”

顧南亭沒有直接否定他,而是委婉地表示:“試試看吧。”

事實證明,沉默寡言的林一成和冷淡驕傲的程瀟相處融洽。對於程瀟,林一成的關註點永遠隻放在她的飛行術上,而不是臉。程瀟也不必刻意去維護和他的師徒關系,隻要全身心投入飛行就可以。另外,林一成不容質疑的飛行術和他嚴厲苛刻的管理方式,也讓他的機組成員沒有人敢不和睦。所以,他不易與人相處的寡淡反而成瞭程瀟的一種保護。

如此一來,和程瀟同機組的像祁玉那種心存嫉妒的乘務員沒瞭發揮的空間,隻能遠觀而不敢靠近瞭招惹程瀟。至於那些愈挫愈勇,層出不窮的追求者——

中南航空的食堂裡,獨自用餐的程瀟周圍都是見色起意的雄性,遠處則是竊竊私語的相斥的同性們。西裝革履的顧南亭在這樣的氛圍中出現,他沒什麼表情地端著和屬下一樣的餐盤,徑自走到程瀟那桌,在她對面坐下。

施施然的姿態顯得那麼順理成章,自然而然。

程瀟抬眸,神色如常地和領導打招呼:“顧總。”

顧南亭嗯一聲,動筷前把一瓶水推到她面前。

那是副總辦公室裡專供的飲用水。

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陷入屏息狀態。

程瀟不用深想也知道他的這一舉動,落入整個食堂的人眼裡。她既沒伸手接,也沒說感謝,隻是繼續安安靜靜地用餐。

顧南亭本也不是多話的人,尤其用餐的時候,她不言,他亦不語。直到程瀟似乎是要吃完瞭,有瞭放下筷子的意思,他伸手拿起那瓶水,擰開,遞給她——

食堂裡過半數的女性同胞因這份體貼芳心破碎,至於那些覬覦程瀟美色的男人們,也同時受到瞭一萬點的傷害。

程瀟註視他幾秒,接過來時無聲笑瞭笑,低聲說:“顧總這樣不擔心我誤會嗎?”

顧南亭神色不動,“憑你的機智,不會不明白我的用意。”

程瀟並不客氣地喝瞭一口水,才說:“原本你做這樣的犧牲,我該感激的。但是,”她狀似無意地環顧四周,繼續道:“如此一來,不知道會不會給我招來比先前更甚的排擠。”

顧南亭眉心微皺,他並不避諱地道出心中所想,“人事關系的幹擾會影響工作質量。我不希望我期待的奇跡最終成為一個失敗的案例。”

“前一句我很贊同。不過。”程瀟摸瞭摸眉頭:“這些對我而言,其實無所謂。”然後,她起身,“至於後一句,顧總盡管放寬心。”

下一秒,程瀟在整個食堂的註視下旁若無人地離去。平靜得像是顧南亭根本沒有出現過,而她,也不是眾人關註的焦點。

然而,心湖卻不似從前平靜。

明明再清楚不過,顧南亭不惜親自上陣為她擺脫困擾隻是惜才的表現。胸臆間還是莫名湧起一種難言的情緒,讓向來冷漠的程瀟在不自覺間對顧南亭多瞭幾分關註。

回想起那段期間兩人的交往,程瀟才意識到,自始至終都是顧南亭撩的她啊。他還正人君子似的表現出一副為她解圍的樣子!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關於顧南亭和蕭語珩,和程瀟的三角戀傳言,開始在中南無聲蔓延。

程瀟是多驕傲的人,讓她介入別人的感情世界,簡直是一種自我卑微。尤其她根本不確定對顧南亭的微妙情緒是心動。

可是,對於程瀟的情緒波動,顧南亭這個始作俑者卻渾然不覺。出於對她飛行術的考核,他竟然多次刻意調整瞭行程,親自帶她上航線,給予技術指導。

接觸越多,程瀟越能發現他身上的閃光點,比如:飛行術精湛;比如:行事果決,雷厲風行;再比如:雖然言語犀利刻薄,卻也紳士幽默——總之,他的個人魅力,隻要是個正常的女人,都很難抵禦。

盡管程瀟不合群,可她取向正常。但她卻不是被顧南亭的這些特質所吸引,而是發現瞭這個男人的另一面。

聰明是天賦,善良是選擇。程瀟欣賞內心柔軟善良的人。

顧南亭身為中南航空掌舵人,被貼上殺伐果斷、老謀深算,或者不擇手段的標簽都不為過,是怎麼和善良、柔軟這樣的形容詞搭上邊的,還是通過肖妃讓程瀟有瞭答案。

正常的時間軌跡裡,程瀟發現肖妃做過乳腺切除手術後,第一次和程厚臣到醫院拜訪肖妃的主治醫生,那位感慨道:“當年她自己簽字做手術,我真的以為她沒有傢人。直到術後她出院那天我順路送她回傢遇見程先生,才終於確定,”他笑望著肖妃,“她是名花有主的人。”

程厚臣聞言下意識握住瞭肖妃的手。

肖妃瞪他一眼,試圖掙脫,無奈力氣不敵。

程瀟假裝沒看見父母的暗中較勁,對曾關照過肖妃的主治醫生說:“我們想瞭解一下她目前的身體狀況,越具體詳細越好。”見肖妃要插話,她搶白道,“你在我和老程面前已經沒有誠信瞭,所以,你說的我們不信。”

主治醫生笑瞭,他很有耐心地把當年肖妃的手術情況,以及這一年肖妃的復查及體檢結果巨細無遺地告知程傢父女。末瞭為瞭證明肖妃當時的身體狀良良好,他玩笑似地說:“你媽媽是個堅強的人,癌細胞不敢欺負她。”

程厚臣卻不敢掉以輕心,決定請專傢為肖妃會診一次。主治醫生體諒他的心情,答應全力配合。程厚臣又詳細地咨詢瞭一些事情,交談到後面已經消除瞭對主治醫生的偏見。

護士在這時來敲門,提醒該查房瞭。當然不能耽誤醫生工作,程厚臣帶著妻女告辭。等電梯的間隙,主治醫生指著走廓盡頭一位正在打電話的年輕人對肖妃說:“忘瞭告訴你,你術前入院那次送你來醫院的年輕人,是他。”

然後深怕程厚臣和程瀟不明白,他解釋道:“四年前她手術前昔暈倒在車裡,幸好那位年輕人及時送她來醫院,才沒有危及生命。但他有事不得不先走,沒有等肖妃醒。前幾天他陪父親來體檢,見瞭面我才想起來。”

程瀟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僅憑一個背影已經認出來,那是——顧南亭。

竟然是他!

在肖妃拒絕依靠丈夫和女兒時,在她的生命被疾病威脅時,把她送到醫院的人竟然是顧南亭!

世界之大,無緣的人終身難遇。

城市之小,有緣的人總有交集。

程瀟在那一刻終於明白瞭,為什麼顧南亭當面歸還過她登機牌,幫她放過行李,卻完全不記得他們曾有過的相遇。因為那種對旁人而言雪中送炭的幫助在他眼裡不過是舉手之勞,他沒有放在心上。

梯門打開,程瀟挽住肖妃的胳膊拉她進去,同時對程厚臣說:“他是我上司,有機會我會向他道謝。”

梯門閉合,年輕人結束通話轉過身來。

是顧南亭無疑。

程瀟卻自始至終都沒對他表達過謝意,隻是在喬其諾出面促成中南和程安的首次合作時,程厚臣沒有任何為難地在合同上簽瞭字。

程安對於合同毫無異議的爽快讓顧南亭決定親自拜訪程厚臣。

兩個男人握手時,他說:“謝謝您對中南的信任。”

程厚臣笑瞭,他握住面前年輕人的手說:“該說感謝的人是我。謝謝顧總對我傢人的關照。”

顧南亭以為程厚臣口中的傢人指的是程瀟。直到時間重合,他真正和程瀟在一起瞭,程瀟才告訴他:“或許你忘瞭,我和爸爸卻始終記得,媽媽術前入院那次,是你送她去的醫院。”

經她提醒,顧南亭隱約想起來,確實送過一位女士去過醫院。可對方的模樣——當時隻顧爭分奪秒趕往醫院,以免那人有生命危險,顧南亭是真的忽略瞭。以至於發生時間錯位後與肖妃初次見面,顧南亭都沒有想起來,多年前他就與肖妃有過一面之緣。

緣份就是這樣微妙。任憑顧南亭再精明睿智,也預料不到,那一年他幫助過的女士竟然會成為他的嶽母。

而時間錯位發生後,很多事情的細節都變瞭,沒有瞭顧南亭送肖妃去醫院的前情鋪墊,再加上顧南亭又讓夏至以私人身份約見程厚臣,直面表達瞭覬覦人傢掌上明珠的心意,才令中南和程安的合作受阻,給程厚臣機會實實在在地為難瞭他一把。

所以,那七年裡,程瀟對顧南亭日久生情的傾心不是沒有道理。所有程瀟對他的愛意,都是他自己善良的累積。

唯一遺憾的是,程瀟在那些顧南亭喜歡蕭語珩的流言蜚語裡小心地藏起瞭心意,嘗盡瞭暗戀之苦。顧南亭則因和蕭語珩的朝夕相處,模糊瞭兄妹之情與男女之愛的界限,讓他走過那麼多的彎路,才終於走回程瀟身邊。

然而,當他們最終得到本該得到的一切,那些波瀾四起的過程,隻是披荊斬棘走向彼此的必經之路。再痛,也不值一提。

遇見瞭你,沒錯過你,是生命最美好的可能。

與你相愛,直至終老,是我不曾改變的決心。

心頭意,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