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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意亂情迷

葉麗娜這一路談笑風生,她用芊芊玉指拈著一顆糖果,作勢要往嘴裡送,然而當著心儀之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吃喝,那糖便隨著她的動作上下翻飛,晃得金性堅眼暈。

談笑過瞭大半路途之後,葉麗娜的聲音降瞭一個調門——她也察覺出金性堅的冷淡瞭。

訕訕地把那顆糖果送入口中,她嘬成瞭個櫻桃小口,悄悄地吃糖,一邊吃,一邊垂瞭頭,有點臉紅,也有點難過,並且無論如何想不通:自己都才貌雙全到這般地步瞭,怎麼金性堅還是不動心?

火車上午出發,下午到站,葉麗娜這回是不得不起身瞭,但在下車之前,她鼓起勇氣又問瞭一句:“金先生到瞭北京,是在什麼地方落腳呢?”

金性堅答道:“這一趟來是見一位朋友,如果不住飯店的話,大概就是住在朋友傢裡瞭。”

葉麗娜笑瞭一下:“那麼,還請金先生留給我一個地址吧,若是我在北京還有閑工夫,就去找您,咱們也到處逛逛。”

金性堅略一猶豫,有心直接跳車窗逃走,然而當著許多乘客的面,他為瞭保持住自己紳士名流的體面與尊嚴,還是低聲把佳貝勒的住處報瞭出來——這可不算他說妄話,他這一趟來,真是奔著佳貝勒來的。

葉麗娜把那地址細細地記瞭,雙方就此在火車站上分瞭手。金性堅直奔瞭佳貝勒的貝勒府,這貝勒府不是老宅子,老宅子早被佳貝勒賣給洋人換錢瞭,佳貝勒這人在金錢方面一點算計也沒有,窮的時候幾乎是居無定所,近兩年他倒騰古董發瞭些財,又富瞭些許,便在京津兩地又置瞭新房產。

金性堅忽然到訪,佳貝勒十分歡喜,趿拉著拖鞋逆風而行,迎瞭出來。和金性堅的形象不同,佳貝勒既不肯過分的古色古香,又想表示自己和民國世界勢不兩立,於是取瞭折中之道,辮子雖然是剪瞭,但是並未留起短發,而是任憑毛發生長,不去管它,結果養出一頭披肩的秀發,加之身材苗條瘦削,看背影既像一位麗人,也像一根拖把。

“怎麼著?”佳貝勒很親熱地笑問金性堅,“我剛從天津過來,你也過來,難不成是追著我來的?”

金性堅且不回答,等到隨著佳貝勒進房落座瞭,他才開門見山地說道:“的確是追著你來的,我最近想找一樣東西,你見多識廣,所以我想讓你給我幫幫忙。”

佳貝勒立刻來瞭興致:“什麼東西?講講!”

金性堅抬手比劃瞭個小小的尺寸:“樣子倒是沒什麼稀奇,是這麼大的一枚玉石印章,不過刻的不是人名字號,而是八卦的圖案。這樣的東西,你可曾見過?”

佳貝勒一愣:“這是……古物?”

金性堅一點頭。

佳貝勒又問:“有多古?”

金性堅沉吟瞭片刻,末瞭搖瞭頭:“不好說,我也記不清楚瞭。”

佳貝勒聽瞭這話,覺得自己是沒聽懂。“記不清楚”是什麼意思?是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是哪朝哪代的玩意兒?還是這東西的年紀太大,已經沒法計算?

能讓金性堅動心的物件,佳貝勒便以為至少是個至寶,所以打疊精神,決定出手相助,又專門撥出一間院子來,讓金性堅安心居住。而在另一方面,葉麗娜也進瞭她那同學的傢門,得瞭安頓。

她這同學姓牛,名叫珍妮,葉傢當初也曾在北京城居住過若幹年,所以葉麗娜與這位珍妮小姐有著發小兒一般的關系,及至進瞭中學,做瞭同桌,同進同出,感情如同姐妹一般。這牛珍妮是個細條條的個頭,細條條的面孔,面黃肌瘦,幹吃不胖,是葉麗娜身邊絕佳的一枚綠葉,然而今日再見,葉麗娜發現這位閨中密友雖然還有幾分黃瓜模樣,但是面頰粉紅,眼睛明亮,居然增添瞭五六分的姿色。

黃瓜增添瞭姿色,也不過是較為貌美的黃瓜,所以葉麗娜並不嫉妒,隻驚訝地笑道:“這可真是女大十八變,你怎麼美瞭這麼多?”

牛珍妮得意一笑:“許你美,不許我美呀?”

葉麗娜上下端詳著牛珍妮,心中隻是暗暗納罕。

如此在牛傢住瞭兩天之後,葉麗娜那納罕的程度,又翻瞭兩番,因為這牛珍妮不但變得風情萬種,而且身邊的男朋友多如走馬燈一般,那桃花運走得比自己還熱鬧。見牛珍妮活得這樣眾星捧月,葉麗娜忍不住嘆息瞭一聲:“真羨慕你啊!”

牛珍妮好奇地反問:“你在天津又不會缺男朋友陪你玩,你羨慕我什麼?”

葉麗娜站在牛宅的畫廊之下,用腳尖輕輕去拂角落裡的一盆蘭草:“被些個無聊的男子追逐,有什麼趣味呢?我羨慕的是你能和你愛的人兩情相悅,你不是在讀中學的時候,就說密斯特鄭英俊瀟灑嗎?現在密斯特鄭已經愛上瞭你,你多幸福啊!”

牛珍妮歪著腦袋,去看葉麗娜的眼睛:“喂!你不會是失戀瞭吧?”

葉麗娜想起金性堅在火車上的那份冷淡,不由得苦笑瞭一聲:“你這話還真是抬舉瞭我,我要是能失戀,倒好瞭。我是——”說到這裡,她有一點羞愧,“我說我是單相思,你可不要笑話我。”

牛珍妮定定地盯著葉麗娜,片刻過後,她抓起她的右手用力一攥:“你別愁。我們和親姐妹是一樣的,我定然不會坐視你這樣痛苦下去!”

葉麗娜搖瞭搖頭:“不是那樣簡單,人傢不愛我,我有什麼辦法?”

牛珍妮笑瞭,抬手從領口中牽出一條細細的金鏈子來:“你看這個!”

鏈子上掛著一隻梭形的小白玉墜,看著像隻小棗核似的,也並沒有什麼稀奇。葉麗娜伸手摸瞭摸那玉墜:“新買的?”

牛珍妮把玉墜珍重地塞回瞭領口:“悄悄告訴你,這是一個寶貝!有瞭這個寶貝,包你情場得意!”說完這話她用力一拽葉麗娜的手,“走,趁著天還早,我帶你去見一位高人!這位高人靈得很,一定能夠解決你的問題!”

葉麗娜知道牛珍妮不是胡說八道的人,所以盡管是莫名其妙,還是跟著她出瞭門。依著她的想象,她以為牛珍妮要帶著自己出城尋訪道觀寺廟,然而高人與眾不同,並沒有住到那雲深不知處,她跟著牛珍妮坐上洋車,隻走過瞭幾條大街,便到瞭高人的府邸。

高人住在一間挺寬敞的四合院裡,看樣子,日子過得很不錯。高人本人看著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紀,生著一張長圓臉兒,面色紅彤彤的很有光彩。

高人的生意很是興隆,葉麗娜和牛珍妮隻能坐在廂房裡等候召喚。葉麗娜隔著玻璃窗子看清瞭高人的面貌,越發狐疑,小聲問道:“珍妮,這就是你說的那位高人?他‘一定’能夠解決我的問題?”

牛珍妮秘密地一笑:“麗娜,我老實講吧,我知道自己並不美麗,本來也不應該能迷倒密斯特鄭,可你知道為什麼這幾個月來密斯特鄭忽然主動向我求愛,其他男同學也開始對我獻起瞭殷勤嗎?”

不等葉麗娜回答,她抬手指瞭指自己的心口:“就是因為得到瞭這枚玉墜呀!那高人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本領,專治這種男女相思之癥。等他見你時,你也不要害羞,有一說一,把你的心事都講給他,他到時就會賣給你這樣一枚玉墜,你隻要把這玉墜貼身戴著,用不瞭幾天,包你情場得意!”說到這裡,她忽然又想起瞭一件事情,很親熱地低聲說道,“玉墜很貴呢,總要百十來塊錢,我帶瞭支票本子,你的錢若是不夠,我借給你就是。”

葉麗娜聽瞭這話,正要道謝,然而院內響起瞭一聲仆人的呼喚,正是輪到她去見那高人瞭。

葉麗娜作為新時代的女性,並不覺得單戀男子有什麼丟人的,所以對著面前這位滿面紅光的高人,她垂著眼皮,將自己那點心事,一五一十說瞭個透徹。

高人先是靜靜聽著,聽到後來,他點瞭點頭:“那麼,你所愛慕的那個男子,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那性情是重情重義,還是冷淡涼薄?”

葉麗娜隻聽見瞭前半句,沒聽見後半句,所以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嘛,說起來,也許您也聽說過的。他姓金,名叫金性堅,是個很風雅的人,若不是如此,我這樣的女學生,又怎會對他一往情深?”

高人一怔:“姓金?金性堅?”

葉麗娜抬眼望向瞭高人:“您果然認識他?”

高人眨巴眨巴眼睛,無語片刻,末瞭點點頭:“你說的這位金先生,確實是有些名氣的,我……我談不上認識他,不過是……是久仰大名而已。”

說到這裡,他抬手一搓臉,又慨嘆瞭一聲:“金先生自然是風流年少的,您葉小姐也是一位窈窕淑女,說起來,你們二位倒正能配出一段好姻緣來。罷瞭,既是如此,我也就變一次規矩,這件東西——”他拉開身前抽屜,取出一枚拴瞭絲絳的棗核型玉墜,“你拿回去,貼身戴著,一刻也不要分離。過不幾日,你們二位的關系,自然會有一個改觀。”

葉麗娜接瞭棗核,遲遲疑疑地笑問:“不知它的價格是——”

高人擺瞭擺手:“我可憐你一番癡心,所以這一次就不要錢瞭,隻是你對外不要聲張,而且,一定要把我的話記住,否則效果不靈,可怨不得我。”

葉麗娜立刻把那玉墜掛在瞭脖子上。那玉墜放在高人手中時,看著平淡無奇,貼身挨著她的皮肉,她卻覺得這小東西溫潤得很,竟然真是上等美玉雕琢而成。道謝過後站起身,她輕輕巧巧地走出瞭房門,就覺得像是得瞭個護身符一樣,心中安定坦然瞭許多,臉上也不由自主有瞭喜色。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葉麗娜回瞭牛宅,攬鏡自照,發現自己不過隔瞭一個小時的工夫,便容光煥發,唇紅齒白,美瞭許多。起身對著穿衣鏡又轉瞭個圈,她越看自己,越是欣賞。這樣大好的天氣,把她一個美人圈在房內,實在是辜負瞭光陰年華,於是將金性堅留給她的地址找出來,她換瞭一身衣裳,又把滿頭卷發重新梳理瞭一番,香氣襲人地一路扭瞭出去。

非常準確地,她一路扭到瞭佳貝勒的傢中。

佳貝勒不在傢,聽差一聽她是來尋找金先生的,立刻恭而敬之地把她領瞭過去。金性堅獨自占據瞭一處院落,房屋非常的清靜,見她來瞭,他沒有皺眉毛,倒是挺和氣地起身問候瞭一句,又讓小皮去沏茶待客。

金性堅之所以和氣,是因為他剛剛接到瞭葉青春的快信。葉青春預料到妹子饒不瞭金性堅,所以在信中說瞭萬千好話,讓金性堅暫且捏著鼻子忍耐一下,把妹子穩住,自己這兩天就抽工夫來一趟,非把那瘋瘋癲癲的丫頭揪回天津不可。

既是如此,金性堅也就拿出幾分耐性來,決定敷衍敷衍葉麗娜。可葉麗娜不知道他的小算盤,隻感覺出他對自己的態度確實是改變瞭。抬手按瞭按衣服中的玉墜,她有些激動,臉上也熱烘烘地發瞭燒。用手背貼瞭貼滾燙的面頰,她嘻嘻地隻是想笑。

“明天,金先生若是有空接待我的話,我可以再來坐坐嗎?”她問道。

金性堅約摸著葉青春明天不到,後天也差不多該來瞭,故而寬宏大量地一點頭:“歡迎。”

葉麗娜抿嘴一笑,兩隻眼睛潮潮的,竟像是要樂得流下眼淚來。

第二天,第三天,葉麗娜像進衙門辦公一樣,風雨不誤地來和金性堅見面。

她隻是覺得金性堅對自己很溫柔,看著自己的眼神也很有情意。晚上回瞭牛宅,她拉扯著牛珍妮,向她講述今天金性堅說瞭什麼話,自己又說瞭什麼話,怎麼說也說不夠,聽得牛珍妮哈欠連天:“瘋啦?你看你這樣子。”

葉麗娜一怔:“我怎麼瞭?”

“你天天這樣出去跑,累得人都瘦瞭!”

葉麗娜照照鏡子,也覺得自己的面孔有些變化,面頰似是凹陷瞭些許,但是眼睛炯炯有神,變化也不是壞變化。

“瘦瞭還不好?”她笑道,“瘦瞭苗條呢!”

“瘦人穿上洋裝,自然是好看,可脫瞭一看,渾身骨頭,可就美不到哪裡去瞭。”牛珍妮站著抻懶腰,繼續打哈欠,“還是健康美比較好。”

葉麗娜站在原地,走瞭神。

“是啊!”她想,“瘦成一身的骨頭,可就不好看瞭。”

然而一夜過後,她披頭散發地爬起來走到穿衣鏡前,撩瞭睡袍看瞭又看,發現自己確實是瘦瞭,而且眼看著一天瘦似一天,周身的骨頭也確實顯出瞭輪廓。

這讓她慌瞭神,恍恍惚惚地想:這可怎麼辦?

隨即她坐到床邊開始穿戴,一邊忙碌一邊想:趁著還沒有變得更瘦,我得馬上讓金先生看看我的身體!要不然就晚瞭,要不然就更瘦瞭!

牛珍妮睡瞭個懶覺,中午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的摯友葉麗娜不見瞭。

她沒往心裡去,因為她自己的情場也正熱鬧,沒心思太關註葉麗娜的動向,直到她忽然發現自己的衣櫃裡少瞭一套新連衣裙。

那新連衣裙是她昨天才從成衣店裡取回來的,還沒上過身,是她的寶貝,如今寶貝不見瞭,她用腳趾頭也想得出,定是葉麗娜私自把它穿瞭出去。可是除瞭氣得喃喃罵上幾句之外,她一時間也沒有別的法子。

“真不自覺,活該那個姓金的看不上你!”她自己嘀咕,沒有發現自己的胭脂口紅香粉膏也少瞭許多。

而與此同時,葉麗娜已經走進瞭金性堅的院子裡。

今天葉麗娜算是撲瞭個空,金性堅和佳貝勒出門去瞭,她隻能坐在房中幹等,直到傍晚時分,才見金性堅帶著仆人小皮走瞭回來。

歡天喜地地迎瞭出去,她把金性堅嚇瞭一跳——並非金性堅膽小如鼠,而是此刻暮色蒼茫,風吹樹搖,院子裡暗淡得很,而葉麗娜今日盛裝而來,塗得面孔通紅,嘴唇血紅,額頭鼻梁沒有塗抹胭脂,則是一色蒼白。兩隻眼睛放著賊光,她喘籲籲地看著金性堅,滿頭卷發被晚風吹亂瞭,一個頭蓬瞭兩個大。

“葉小姐……”金性堅狐疑地看著她,“找我有事?”

葉麗娜嫣然一笑,露出兩排白牙齒:“我找你能有什麼事情呢,無非是過來看看你罷瞭!”

這話一出,金性堅覺得有些尷尬,於是面不改色地換瞭話題:“葉小姐吃過晚飯瞭嗎?”

葉麗娜答道:“我不餓。”

金性堅這人冷硬起來,可是相當的冷硬:“那過一會兒,我讓小皮叫輛洋車,送你回去。”

葉麗娜依然露出那兩排白牙,面露嬌嗔:“人傢等瞭你這麼久,連杯熱茶都沒有喝到,你就嚷著要送人傢回去,真是壞透瞭!”

說完這話,她自顧自地轉身跑向正房,做瞭個很活潑的姿態:“我不管,我才不要這麼早就回去呢!”

金性堅回頭看瞭小皮一眼,他沒什麼表情,小皮被葉麗娜的妝容嚇著瞭,也沒什麼表情,主仆二人就這麼對視著,無話可說。

片刻之後,小皮試探著開瞭口:“先生,葉小姐怎麼看著……有點怪?”

金性堅一聳肩膀:“豈止是有點怪。”

怪歸怪,葉麗娜畢竟是葉青春的妹妹,而金性堅剛剛收到瞭葉青春的第二封快信——他之所以遲遲未到,是因為在傢中不慎扭傷瞭腳踝,但他身殘志堅,至多再過三天,他一定過來帶走妹妹。

葉青春把話說到瞭這般程度,金性堅也隻能繼續捏著鼻子忍耐。進房之後開瞭電燈,他讓小皮端上瞭熱咖啡和巧克力,請葉麗娜享用。小皮真是讓葉麗娜的臉蛋給嚇著瞭,簡直不敢往屋子裡湊,所以房門一關,房內便成瞭一處二人世界。

葉麗娜起初是和金性堅並肩坐在沙發上的,如今見小皮走瞭,房門關瞭,窗簾也拉上瞭,便忍不住扭頭去看身邊的金性堅。金性堅和她之間隔瞭相當遠的距離,正低頭翻閱今天的晚報。她盯著金性堅的側影,越看越覺得他完美無瑕,他無知無覺地翻動著報紙,連手指都是修長迷人的。

一股熱流在體內穿梭流動,最後匯聚在瞭心口處。貼身的玉墜升瞭溫度,暖融融地向她提供瞭熱量與勇氣。身不由己地湊到瞭金性堅身邊,她伸瞭腦袋也去看:“有什麼好新聞,讓你讀得這樣入迷?”

金性堅不假思索地向旁一挪:“沒什麼。”

她又湊瞭過去,心想自己這樣一位脂粉香濃的嬌娃,主動送上門去,就算對方是尊鐵佛,也要動心:“我才不信,你讀給我聽好不好?”

金性堅將報紙放到瞭茶幾上,想要起身:“葉小姐,請自重。”

很奇怪的,這句話她是完全沒聽見。眼看金性堅要走,她急得縱身一躍撲瞭上去,兩條胳膊緊緊地環住瞭對方的脖子:“討厭,你還裝模作樣。你再這樣,我可惱瞭。”

說完這句話,她瞇瞭眼睛,撅起紅唇,就要往金性堅的臉上親。金性堅當即伸手抓起報紙一擋,想要擋住她的紅唇,然而一道白光猛地從她領口中激射而出,隻聽“撲”的一聲輕響,那道白光穿透幾層報紙,直紮向瞭金性堅的咽喉。

金性堅沒有躲,咬牙頂住瞭這一擊,而那白光像蛇一般地向後一縮,隨即再次刺向瞭金性堅的眼睛。這回金性堅看清楚瞭,那白光的真身乃是一枚棗核大小的玉墜,玉墜連著絲絳,絲絳則是連著葉麗娜。放下報紙再看葉麗娜,他就見葉麗娜怔怔地直視著自己,正是一副神魂出竅的癡呆模樣。

玉墜接二連三地攻擊著金性堅,但金性堅——興許是臉皮比較厚的緣故——那玉墜的尖端百刺不入,連油皮都沒有破一點。伸手一把將那玉墜抄進手裡,他用力一拽,隻聽“錚”的一聲響,他生生將那絲絳扯成瞭兩截。

絲絳一斷,那玉墜便和葉麗娜徹底分瞭傢。葉麗娜如夢初醒地一哆嗦,見玉墜已經被金性堅攥進瞭手裡,當即又驚又急地伸手要奪:“那是我的寶貝,快還給我!”

金性堅起身一躲:“這東西不是什麼寶貝,你清醒一點!”

葉麗娜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氣,兩隻鼻孔一張一合,攥著拳頭也站瞭起來:“給我!快點給我!”

金性堅見葉麗娜驟然變得面目猙獰,像是得瞭失心瘋一樣,立刻生出瞭戒備心:“你不要胡鬧——”

他這句話沒說完。

葉麗娜毫無預兆地縱身一躍,猛地撲向瞭他。他見勢不妙,又不便對著葉青春的妹妹動武,所以幹脆轉身想走。他這一轉身,正把後背亮給瞭葉麗娜,於是葉麗娜如同一隻大猿猴一般,一躥就躥到瞭他的脊梁上去。雙腿盤到他的腰間,雙手掐著他的脖子,她嘶聲喊叫:“還給我!把我的寶貝還給我!”葉麗娜雙目赤紅,口沫橫飛地大叫,“還給我!否則我就殺瞭你!”

就在這時,房門一開,小皮沖瞭進來。

小皮看清瞭房內情景之後,直奔瞭葉麗娜去,拼瞭命想要把她推開,結果被她兜襠踢瞭一腳,疼得蹲在地上,半晌站不起來。金性堅雖然被她勒瞭脖子,但是卻比小皮鎮定得多。他回頭想要制服葉麗娜,可葉麗娜一個箭步躥到沙發上,脫瞭高跟鞋向他狠狠一丟:“打死你!”

金性堅側身一躲,躲過一鞋。

葉麗娜耗盡瞭兩隻皮鞋之後,一撩裙子,將長筒絲襪又扒下瞭一條,那吊襪帶被她扯斷瞭。手裡掄著輕飄飄的絲襪,她圓睜二目緊盯著金性堅,分明還想繼續進攻。

但金性堅不會再給她機會瞭,不怕別的,怕她脫個不休。快步走上前去,他一把就將她從沙發上拽瞭下來,又頭也不回地喊道:“小皮,過來把她綁住。”

小皮應瞭一聲。

金性堅面不改色地把葉麗娜摁在瞭沙發上,說:“把她的手捆起來。”

葉麗娜被小皮反剪雙手捆綁瞭。

趴在沙發上呼呼地喘瞭一陣粗氣,末瞭她緩緩閉瞭眼睛,昏睡瞭過去。金性堅讓小皮坐在一旁看管瞭她,自己騰出手來,開始研究掌中的那枚玉墜。那玉墜本是晶瑩剔透的一件東西,可是自從離瞭葉麗娜的身體之後,漸漸變得暗淡起來,成瞭個不值錢的樣子。金性堅盯著它看瞭許久,末瞭把它送到鼻端嗅瞭嗅。

嗅過之後,他猛地一擰眉頭一皺鼻子,表情甚是痛苦,仿佛嗅到瞭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