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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兩個男人

1

對於特工而言,所有的遊戲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因此要想抓住敵人首先就得學會逃生,而逃生的關鍵就在於你必須制定一套完全屬於你自己的規則,並且不容更改。

淮南路西段的一棟舊洋樓是原國民黨市政府所在地,現在掛起瞭汪精衛政府的牌子,秘書長高濤就在這樓裡辦公。正是中午日頭正烈的時候,馬路上熱鬧得很,黃包車跑來顛去拉著生意,有軌電車將馬路一分為二,咣當咣當地提醒著所有的路人這棟樓門口站著的已經是穿著黃狗皮的日本軍人瞭。

刺耳的剎車聲之後,一輛轎車歪歪扭扭停在瞭馬路邊的洋樓前,一個有些駝背但依然能看出身材高大的男人走瞭下來,頭戴著一頂黑色圓形禮帽。他在車旁俯下身子察看瞭一下車前胎,皺瞭皺眉,才緩緩從後備箱裡拿出備用輪胎開始換胎。

市政府警衛走過來大聲呵斥,要這男人立即離開。他無奈地指指車胎,頗有些為難。警衛近前看到車子確實爆瞭胎,又是一個人,便退後去不再催他。但修車男人的眼睛一點兒沒閑著,四下打量之中已把這偽政府大樓前的各種地形特征看瞭個清清楚楚。

而洋樓對面一所民居的二樓房間裡面,嚴密的窗紗把屋內弄得十分陰暗。趙興站在窗前,拿著望遠鏡註視著洋樓前街來來往往的眾多行人。看瞭一會兒又低聲問李阿祥:“高濤的替身定好瞭麼?”李阿祥回答一切都準備好瞭。

李阿祥問:“主任,你相信他會上鉤?”

趙興冷笑一聲:“對於一個善於進行千裡追殺的高級特工而言,目前這樓的地形位置都是絕佳的幹活地點,也許有點危險,但對於慣於偷嘴的老貓而言,這才能夠引起他的興趣來,換句話說,在這樣的地點幹這樣的活兒才配得上他的身份。”他突然不再說話瞭,視線被那停在樓前的汽車給吸引住瞭,還有那駝背的男人……趙興扔下望遠鏡就往外跑,但沖到馬路邊的時候,早已沒瞭那輛車的蹤跡。他站在馬路邊上心裡竟有些激動起來,這個冤傢終於來瞭。

過瞭不多會兒,兩輛黑色轎車就停在瞭洋樓門前。第一輛轎車裡下來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護衛們保護著他匆匆走進樓裡去瞭。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底下,兩個黃包車夫百無聊賴地等待著活計,看瞭看剛剛進去的幾個人不約而同打瞭個大大的哈欠。離他們不遠的一個小酒館裡,裡面拿著報紙的男人緩緩把報紙放下來正是閻天,正盯著遠處的黃包車夫看。他知道趙興在哪裡,更明白所有的遊戲參與者在這場遊戲中都暫時的在沉默著,真正殺手之間的決鬥是沒有過程的,一旦氣浪掀動,便會立分瞭生死之境。

2

方孝不知為什麼依舊固執地在學著杜一恒削蘋果,但不僅又一次削斷瞭果皮,還又傷到瞭手,他卻丟開刀和蘋果認真看著出血的手指,然後極有興趣地就舔起手指來,神情古怪。

看守遊閑海兄弟四明的小頭目進來請示是不是做掉他算瞭,方孝一把拉過那小頭目的衣領在耳邊嘀咕幾句,他領命而去。

按方孝定的規矩,時間一到奶媽就抱著他的兒子過來,但方孝一湊過去兒子便號啕大哭起來,搞得他很不自在。偏巧一個隨從討好:“老大,兒子真像你。”他揮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傢夥暈頭轉向。方孝一把抓過自己兒子說,我的兒子自然像我便狂笑起來,一直笑到又劇烈咳嗽起來。奶媽趕緊抱走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兒子,貼身女傭上來喂藥卻又被他一把抱住喘息著問:“兒子是不是像我……是……不是像我?”

3

在邢律師的事務所裡,邢律師召集瞭餘銘真和另外幾個地下黨負責同志坐在一起,他剛剛傳達完上級的決定,即日起停止向亦鵬三科科長的職務,由餘銘真暫時代行科長職務。

餘銘真不待其他人說話首先就說:“老邢同志,我認為上級做這樣的決定是不是過於匆促呢?”

邢律師說:“這是經老向自己提出來,上級在認真審查後得知瞭他的一些特殊情況之後,經謹慎考慮決定的,這是命令。”

餘銘真有些激動,試圖再說些什麼被老邢打斷:“這是上級經過慎重考慮的命令,個人必須無條件執行……向亦鵬同志現在將暫時負責一些文書和情報處理工作。餘銘真同志代行科長職務後,工作上下線的重新轉接聯系由我來安排。強調一點,這次黨小組會議的內容隻傳達到各部門負責人,註意保密。”

4

黃昏時分,偽政府秘書長高濤在護衛的保護下匆匆出門上瞭一輛黑色的汽車走瞭,護衛車悄然跟上。

兩輛車駛過街道,早已等候的另外一輛黑色轎車也悄然跟瞭上去,閻天盯著前方的黑車。

日本人為瞭消除殘暴的國際形象,特意放松瞭一些管制。城市裡在華燈初上的時候,又恢復瞭一些熱鬧的氣氛。四五個黃包車夫蹲在一傢西餐館外,等候著客人光臨,但其中兩個車夫跟大傢有些距離,不時抬頭望向遠處,與其他車夫百無聊賴不同,他們看上去心事重重的。高濤的車隊緩緩駛過來,兩個黃包車夫立即對視一眼就站起身來。

路口出現紅燈,兩輛車一前一後停瞭下來。兩個黃包車夫很快地走向瞭停下來車隊,手裡攥緊瞭槍把。也就在此時,不知從何處突然就闖出瞭一輛車,車子越過白線並到瞭右行道,正好擋在車夫和高濤車隊之間,截斷瞭槍手的去路。兩人被眼前突發情況弄得一愣。就這麼一瞬的遲疑,綠燈亮起來直行線的車子啟動,車隊迅速離開瞭。

兩個槍手眼睜睜看著車子離去,有些懊惱的把手裡的槍重新藏起來,等他們抬起頭,赫然發現那擋道的車裡,有人正冷冷地註視著他們。

5

昏暗的燈光下遊閑海在倉庫裡仔細地擦著一把槍。毛頭驚惶失措地闖瞭進來,氣喘籲籲地沖到他面前,手裡拿著一個紙盒子。

遊閑海抬起頭看到毛頭慘白的臉問:“什麼事嚇成這個樣子?”

毛頭把手上的紙盒遞給瞭他,打開紙盒臉色不由也一變,紙盒裡赫然是一隻被活生生切掉的小手指,血跡斑駁,旁邊還有一張紙,上面隻寫瞭三個字“請笑納”。

遊閑海死死盯著盒子裡的手指,臉上的肌肉一陣抽動,問毛頭在哪裡發現的?

毛頭說話都有些結巴瞭,說是在外面空地上發現的。遊閑海把紙盒輕輕放到地上,繼續低頭擦槍沒有再作任何反應,隻是擦槍的動作越來越緩慢與沉重,仿佛手裡的槍一瞬間增加瞭重量,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火山的爆發。

6

在破敗的小巷中,一胖一瘦的黃包車夫正大步走著,閻天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走來走去,這個巷子卻是個死胡同,眼看就要走到底,兩個黃包車夫突然轉身出手,把閻天頂在瞭墻上。

胖子低聲喝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閻天看著他們反問:“你們又是什麼人?”話音未落,瘦子車夫揮手就給瞭他一個耳光,拿出槍指著他的頭轉頭對胖子說:“哥,肯定是日本人派來的狗,崩瞭算瞭!”

閻天倒是很鎮定地看著有些猶豫的胖子,胖子性格沉穩一些,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閻天說:“和你們一樣的人,都想要那位秘書長,不過我是要活的你們偏要死的。”

瘦子還是有些不相信,他覺得殺漢奸就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事兒,留下活口來是沒有意思的。他對胖子說這傢夥肯定還是個探子。

閻天笑瞭:“我是重慶來的,叫閻天。”

胖子一下就激動瞭說:“我說怎麼這麼面熟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閻王’。沒錯,我在神父那裡見過你的照片。”

閻天問你們也知道神父?胖子說自己叫黑熊,瘦子叫小鷹。他們是和神父保持著聯合戰線的抗日戰士。

三個人緊緊擁抱瞭一回。黑熊和小鷹帶著閻天去瞭他們的住處,一處老巷子裡的破房子,月光都直接掃進瞭屋子裡。

閻天問:“你們究竟是哪部分的人?”

黑熊說:“我們跟你一樣,都是抗日的,殺日本人和漢奸。”

閻天說:“我要是沒猜錯,你們是……和勝社的?”

黑熊一愣,閻天笑瞭:“上海灘的抗日組織不隻和勝社一傢,那你們就應該是鐵血鋤奸團的。”

小鷹承認瞭卻又問:“你們軍統為什麼要找我們幫忙?”

閻天嘆瞭口氣:“72號的頭目之一趙興原是軍統的人,我們留在上海的人幾乎都被他趕盡殺絕。這個偽秘書長高濤對於我很重要,但目前人手太少,如果你們願意幫助我,勝算會大一些。但我也有個要求,必須活捉他。”

黑熊雖然不太理解他一定要活捉高濤的理由,還是爽快地答應下來,畢竟都是抗日。小鷹在自己的破箱子裡搗鼓出一瓶白幹兒酒,三個人推杯換盞就喝起來。

7

海上島終於又重新掛出瞭營業的牌子。

一個男子在吧臺旁喝著咖啡,他低聲地跟向亦鵬說:“這裡有一個指定的銀行戶頭,定期向裡存錢,賬目的大小,存錢的日期,字條上面都有交代。戶頭屬誰,以及戶頭的明細,不需要知道。”

男子說著就把咖啡的杯碟推給向亦鵬,下面是一把鑰匙和一張字條。

男人接著說:“另外,定期會有匿名文件寄到這裡來,再由你把文件轉遞到指定地方。指定地點的具體位置,會隨文件有所指示……記住,文件不要開封,文件的來源,文件的內容,你不需要知道。工作的內容,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執行任務時,不要由他人代辦。”

向亦鵬低聲回答知道瞭。

男人安排完工作,付錢後轉身離開。向亦鵬的臉上表情很復雜,轉身又拿起一個還剩有半瓶酒的酒瓶來,看瞭半晌卻又把酒瓶放瞭回去。

8

閻天跟著黑熊走進瞭自己原本極少涉足的一處街邊小酒館裡,酒館不大但各色人等熱鬧異常,閻天看著也覺得新鮮。黑熊知道他是不常來這些地方的,就直接介紹:那邊在桌邊張牙舞爪的紅鼻頭阿三是個老酒鬼,長期在這酒館裡賴酒喝;和他隔著桌子坐的是幾個碼頭上扛麻包的力夫,他們眼睛盯著的角落裡抽著煙濃妝艷抹的半老女人就是這街上有名的站街妓女阿香女。黑熊說這幾個力夫是最沒出息,有幾個錢就都耗在那女人身上瞭。

黑熊介紹完說這裡是和勝社的地頭,安全沒有問題,以後可以在這裡接頭。剛說完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走瞭過來,他有意撞瞭下黑熊,然後向角落走去。

黑熊馬上示意閻天,兩人跟著年輕人一起來到角落,黑熊和年輕人點點頭向他介紹著:“這就是老鬼。”

閻天看著老鬼有些詫異:“你這麼年輕呀?”

老鬼扮個鬼臉兒:“我從小生病,傢人為瞭好養活,所以叫老鬼。”

黑熊笑說:“這小子鬼機靈,肚子裡是常有些鬼花樣的。”

老鬼得意的一笑:“我十歲就開始混碼頭,不是自誇,這一帶沒有人能比得過我。”

閻天說:“但這次的活可能比較危險。”

老鬼滿不在乎:“隻要是殺鬼子漢奸,再危險我也願意。”

閻天審視著老鬼點點頭,他小聲跟老鬼正交待著事情,不遠處卻突然一陣喧嘩,醉酒的阿三揪著一個店小二的衣領,不滿地大叫著,兩人就糾纏在一起,酒客們嘻嘻哈哈看著熱鬧。

閻天不經意地看過去,穿著骯臟的店小二已經被醉酒男人甩到一旁,踉蹌著倒在旁邊的酒桌上。看見他的臉閻天不由一愣,直直地盯著這被打倒的店小二。

阿三罵罵咧咧地眼看要走,店小二又撲瞭上去一把拽住男人:“給錢……不給錢不能走。”

酒鬼轉身抬手又扇瞭店小二一耳光,店小二不還手卻依舊執著地嘮叨:“給錢……不給錢不能走。”說完又被阿三打倒在地。店小二爬起來又沖上去,阿三剛要再出手,閻天一個箭步穿插到兩人之間,抬手就給瞭阿三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他顧不得理會地上胡亂叫喊的阿三,卻吃驚地上下打量著這臟兮兮的店小二喊瞭句:“修遠!”

楊修遠漠然地看著閻天,沒有任何反應。

閻天激動地說:“想不到你還活著?走,我們過去。”話未說完,楊修遠突然緊緊拽住瞭閻天的手,漠然地說:“不能走,你把他放跑瞭,你要付他的酒錢。”

閻天又一愣,審視著他,但楊修遠的表情很認真,把手徑直伸向閻天。

閻天拿出錢放在楊修遠手上,他才步伐輕松地走回櫃臺。嘈雜的酒館外,閻天抓住另一個夥計詢問道:“剛才跟人吵架的那個夥計……叫什麼?”

夥計搖搖頭:“不清楚……大傢都叫他老楊。”

閻天說:“他說自己姓楊?”

夥計:“是啊。”

閻天又問:“你知道他住哪兒嗎?”

夥計:“不知道……他沒來多久,是逃難過來的,每天獨來獨往的,好像腦子不太靈光。”

街道上,閻天悄悄跟隨著楊修遠七拐八拐地終於在一棟破敗不堪的老樓前停下來瞭。楊修遠放下一路上從垃圾箱裡撿來的空酒瓶,正要開門卻突然回頭看見瞭來不及躲閃的閻天。

楊修遠看著走上來的閻天問:“你是誰?幹嗎跟著我?”

閻天看著他僵硬的表情說:“你真的不記得我瞭?”

楊修遠搖搖頭就轉身要開門,閻天緊走兩步攔住他:“你曾經是我的部下……是軍統的人……”見楊修遠還是沒反應,他很快從兜裡掏出一張照片,遞到楊修遠面前,照片上是他們穿著軍裝的合影。

楊修遠看完照片又看看閻天,掏出鑰匙就開門進去,門咚的一聲關上瞭。

9

方孝再一次從夢中被驚醒,他滿頭大汗地坐在床上全身止不住的發抖。他又聽見瞭那聲槍響,那從自己大腿打進去又從小腹竄出來的子彈如同揮之不去的惡魔,死死壓在瞭他的身上好不容易才醒過來。貼身女傭披頭散發地跑進來,他死死抱住女傭卻又號啕大哭起來。

女傭剛讓他在搖椅上平靜下來,老鼠慌慌張張就跑瞭進來,沖到方孝面前,把一隻嬰兒的鞋子遞過來結結巴巴地說:“老大……出事瞭!”

方孝看著面前的鞋子喘著粗氣,問瞭聲怎麼啦?

老鼠說少奶奶和少爺都被遊閑海抓走瞭,這送來瞭鞋子就是要和我們換人。

方孝拿過鞋子看瞭看又一把扔掉,問遊閑海說沒說在哪裡交換人質?老鼠說還不知道隻是叫我們等著。

方孝眼神愣愣地看著前方,嘴裡念叨著:“遊閑海,好,好,遊……”話未說完又猛烈地咳嗽起來,喘息之間用手指著老鼠吩咐所有人準備好殺人。他心裡劇烈地翻騰著,遊閑海當年的兩槍,不僅僅打穿他的肺部更把他打成一個廢人,他想著即使把那男人給撕碎瞭也不能讓自己稍稍快樂一點,眼裡就充滿瞭血絲。

10

又是一夜未眠的向亦鵬,坐在吧臺前拿起一塊早已發幹的面包咬瞭一下,咬不動又放下。門口傳來瞭郵遞員的車鈴聲,到門口收下瞭一個隻有地址的郵包,回頭拆開瞭裡邊是一個密封的紙袋,他揣上一把小鑰匙、拿上先前送來寫有規定地點的小紙條搖搖晃晃出瞭門,看起來酒精依然在他身上起作用。他不知道,街對面一個穿黑色中山裝的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坐上黃包車離開。

英租界的和中郵局是日本人允許和外界通郵的三個租界郵局之一,業務繁忙異常。向亦鵬走進郵局,看瞭看手中的字條,來到角落的寄物箱前,找到307號箱子。他把箱子打開後就把手中的牛皮紙袋放瞭進去再鎖好門離開。

跟蹤向亦鵬的人也跟過來,正尋找間就看見瞭向亦鵬正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走著,他立刻追瞭上去,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但向亦鵬並不好好地走路,一會兒去招惹一下賣水果的,一會兒又去和賣煙的小販兒討價還價卻就是不買,走走停停的他又走進一傢餐館裡,叫瞭一瓶酒和兩個小菜他優哉遊哉地吃起來瞭。跟蹤的人不好走得太近,遠遠地看著他在餐館裡享用食物。

不多會兒,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走進餐館坐到瞭向亦鵬對面,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談瞭一會兒老人就又起身走瞭。

向亦鵬喝完酒似乎心情更加好,又搖搖晃晃走進瞭一傢花店,男人在街對面看到向亦鵬買瞭一束黃玫瑰,拿著花搖著手中的雨傘在街上又來到有軌電車站,恰好有輛車停在那裡。男人一晃眼沒看到向亦鵬,斷定是上瞭車,於是也著急忙慌的上瞭車,就在車子馬上開動時,他卻發現向亦鵬正站在不遠的報攤前看報紙,隻好狼狽地在車門即將關閉時又擠下瞭車。

又一班電車來瞭,向亦鵬一動不動,但就在車門即將關上時,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迅速地上瞭電車,等跟蹤的人反應過來,電車已經啟動瞭。

男人透過車窗眼看著向亦鵬的身影,氣得直搖頭,這才明白向亦鵬逗著他玩兒。他又回到和中郵局的寄物箱前面,偷偷拿出一把鑰匙,倒騰許久打開瞭307號箱的門。裡面卻隻有一束黃玫瑰,靜靜地在等著他……11

海上島咖啡廳裡零零散散坐瞭些客人。吧臺後的向亦鵬目光呆滯地坐著,有人叫才起來張羅一下,然後就又坐回原位去發呆。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走瞭進來,四下看看坐在瞭吧臺旁的沙發上,有意無意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向亦鵬聽見男人招呼便走過來,男人點瞭一杯酒。他送酒過來男人卻忽然說:“向老板?”

向亦鵬抬頭望望他,並不認識。男人笑道:“真的是向老板?我還擔心自己認錯人瞭呢。不認識呢吧?以前你在東亞大酒店演出的時候,我常去捧場的。”

向亦鵬搖搖頭。

男人笑道:“你是貴人多忘事啊,沒想到向老板也留在瞭上海。”

向亦鵬說:“沒有地方可去……不得已……”

男人:“再次見面也算是有緣……可否有幸再聽向老板彈奏一曲?”

向亦鵬面無表情的搖搖頭:“抱歉……我已經很久不動瞭……”說完就自顧自轉身走回去,男人意味深長地望著他的背影。

12

日本陸軍軍部在上海的總部今天是個熱鬧的日子,會議室裡掛著地圖,關於華東作戰的軍事會議剛剛結束。

竹中少將正跟山田文夫單獨談著什麼,芥川一直在旁邊耐心等待著。等山田文夫離開以後,芥川才試著上前叫住瞭竹中少將。報告說自己前幾天逮住瞭一個中共上海地下黨的負責人,經過審訊發現此人居然已經得到有關“軍刀”計劃的部分信息。

竹中的臉色沉下去,“軍刀”計劃是華東日軍司令部的頭等機密,尚在籌劃階段居然有所泄露?他示意芥川繼續說。

芥川說:“就在我準備對此人進行嚴密審查,希望得到更進一步的線索,他當夜卻在獄中咬舌自盡瞭。”

芥川有些忐忑,但還是繼續說著:“這件事是我的失職……不過,我一直想不通,作為最高機密的軍刀計劃,共產黨是怎麼得到的信息呢?我覺得可能是我們內部出現瞭……問題。我懷疑要犯的自盡,有內部人員參與鼓動。”

芥川猶豫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竹中少將立即問是否有懷疑對象?他已經聽出芥川的話頭是有所指的。

芥川得到允許繼續說:“目前,我還不能肯定……但最近發生瞭一系列落網的要犯被私自處死事件,我有些難以理解。”

竹中明白瞭:“你指的是……山田君?有證據嗎?”

芥川說:“沒有。”

竹中盯著芥川:“現在是大日本帝國征服中國的關鍵時刻,我絕不允許內部出現任何因個人恩怨造成的無端猜忌,明白?”

芥川一時語塞,隻好一個立正說絕無偏見和猜忌,隻是出於對天皇的一片忠心,自己是負責情報的,也是職責所在。

竹中轉身凝視著地圖:“我們前方的戰線拖得過長瞭,為瞭達到盡快解決中國的問題及配合東南亞的戰局,陸軍部已經決定提前啟用‘軍刀計劃’,你的任務是保證計劃的安全實施。”

芥川一個立正:“是!”

竹中又緩和瞭自己的語氣看著有些誠惶誠恐的芥川吩咐他全力跟進有關“軍刀”計劃的調查,決不能再有絲毫泄露。但對於內部人員的任何調查都必須要有證據,決不允許隨意猜忌。

13

向亦鵬的新工作看起來很瑣碎,他又在匯豐銀行的櫃臺前辦理著匯款。可寫好瞭一張存錢的單子以後又發現寫錯瞭,隻好重新寫瞭一張,然後把單子和一疊錢遞進瞭櫃臺。辦完瞭事,他走出銀行門口時隨手就把一張揉皺的紙扔進瞭旁邊的廢紙簍裡。跟蹤的人也走到門口,蹲下身系鞋帶時一隻手卻迅速伸進瞭廢紙簍,把向亦鵬扔掉的紙條揣進自己兜裡。

向亦鵬上瞭一輛電車, 坐在座位上看著街景,表情依舊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