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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戰爭

1

楊修遠拿著手帕,沉浸在回憶裡的思緒被一陣腳步聲打斷。他迅速隱蔽到瞭靠墻書櫃的側面,兩眼盯住門口。門打開,芥川走瞭進來。但他一走到書桌前便立即感覺到瞭屋內情形不對,便站下來不再開燈,幾乎同時手也就伸向腰間……楊修遠不待他轉身,猛撲出來一手拿槍頂上去,一手就抓向芥川的腰部。芥川自然也非等閑之輩,一手擋住楊修遠,一手已經拔出槍,兩人互相用槍頂住彼此的胸口。

門外的侍衛覺著屋內情況不對問瞭一句,芥川回答沒事說隻想休息一下。

楊修遠也用日語說:“你還是如此放肆?”

芥川對楊修遠笑笑:“老朋友,你好啊。”

楊修遠繼續用日語說:“是啊,我們永遠都分不開的。”

芥川註意到楊修遠手中還捏著的絲帕,就說還是坐下來談談吧。兩個人面對面坐下,但兩支槍口依然向著彼此。

2

自從夏鴻川被處決,一時也難以有合適的人員擔當大堂經理,很多事向亦鵬就必須親力親為。他剛剛忙完回到自己辦公室,一身白色的套裝外套灰色馬甲的林璇走進來,眼神依舊冷漠。她制止瞭向亦鵬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我還有事,就問你一個問題,我當年走的時候,你究竟去沒去過碼頭?”

向亦鵬說:“我去瞭,但我去的時候船已經開瞭。”

林璇聽到這話笑得很淡然:“那就好,我走瞭。”

向亦鵬在座位上呆瞭半天,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她的手包有些鼓……立刻站起來沖出門去,但街上人流太多,抗日遊行中每個人都情緒激憤,口號聲鋪天蓋地,這種情形下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他四下尋找仍然沒有林璇的一點蹤跡。

3

一支抗日遊行示威隊伍逐漸聚集到瞭市政廣場上。在臨時搭建的講臺上,幾個激進的演講者正在熱烈的進行著鼓動演說,臺上的學生在高喊:“不要哭泣,要反抗,要鬥爭。”臺下立刻山呼海嘯地響成一片。但是,方孝一夥人卻也已經靠近講臺,方孝已經將手伸向袋子,袋子裡裝有炸藥置這些學生於死地瞭。他剛要動手,卻發覺有人在逼近,他一抬頭正是遊閑海一步步逼瞭過來……方孝立刻放開手,轉身就往外跑,他是絕對不敢和遊閑海單獨較量的,遊閑海也絕不會放過他,立刻追瞭過去!

遊行隊伍又開始前進瞭,方孝借機匆匆走在前面,憑借著人流的沖擊躲避著遊閑海,隊伍中的遊閑海此刻就像一隻獵犬般冷靜,不緊不慢地跟著他,方孝始終甩不掉遊閑海,腳步有些凌亂瞭。

人群忽然停瞭下來,方孝被擋住瞭,遊閑海慢慢走上來。原來前方路上出現瞭一批軍警,並設置瞭大量的麻袋路障和障礙物,阻攔瞭遊行隊伍的前進。

領頭的警察用高音喇叭大聲告誡讓學生們後退,回到各自的學校,否則一切後果自負。大傢沉默瞭一陣,隨即又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口號聲,但始終越不過去。軍警開始有秩序地藏在麻袋背後,逐漸向人群逼近。

方孝已經沖到瞭隊伍最前頭,不得不面對一個尷尬的事實,他要繼續往前就得挨警察的揍,往回走就要撞上遊閑海的槍。方孝回過頭,遊閑海已經越來越近。方孝一眼就掃到瞭遊閑海手中的手槍,便不顧一切沖出瞭遊行隊伍,向著軍警踉蹌跑去……人群默默地望著這個勇敢的前行者,方孝回頭望著,遊閑海停在瞭隊伍前列,冷眼望著自己。

遊行隊伍中沖出這個人,讓警察都呆住瞭,沒想到居然愣還是有這種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於是用高音喇叭大聲告誡著別過去,但方孝已經是打慌的兔子,越喊越跑,跑到瞭遊行隊伍和軍警之間的空曠地帶,才看到瞭警察們紛紛舉起槍,一下子停住後再回頭一看,人群中的遊閑海緩緩對他舉起瞭槍。

時間一下子停止瞭,方孝孤單的身影立在街頭有些茫然。他一定想過千百種死法,就沒想過這一種……遊閑海的槍響瞭,方孝倒在瞭地上……槍聲一響,卻一下驚得四面槍響,這一下不僅遊閑海愣瞭,連警察也愣瞭,日本人已經開始瞭對上海的進攻。人群四散奔逃,遊閑海也迅速消失在人群裡。沒有人註意到,方孝的手指神經般顫動瞭一下……4

萬勝路上的梅公館門打開瞭,再一次被芥川戲耍的楊修遠被押解著走出門來,芥川跟在後面,示意將他押上車。楊修遠的眼光四面一掃,發現遠遠在街角有一個人緩緩走瞭過來,手裡拿著槍,正是林璇。

楊修遠焦慮地看著她,使勁掙紮著卻被衛兵按住。

林璇越走越近……這讓楊修遠再次陷入到往事的回憶中:

……楊修遠在一個小店裡打著電話:“亞子,聽我說,芥川已經發現瞭我們的住處,組織讓我們盡快轉移,收拾些東西,我回去接你和孩子!”亞子接完電話,將幼年的林璇交給吳媽:“吳媽,帶孩子從後門走,走得越遠越好,我會想辦法找你們的,快走!”

吳媽帶著孩子走瞭,小林璇伸手看著媽媽,又哭又喊。

亞子立即將一些重要的文件資料盡快燒毀……但是,吳媽抱著孩子跑出去卻被一輛車擋住瞭去路,芥川從車上下來,一槍打死瞭吳媽……楊修遠拼命跑著,已經看到他的傢瞭,馬上就要到瞭,馬上就要見到亞子和林璇瞭……突然一聲巨響,房子爆炸瞭……楊修遠被強烈的沖擊波震倒在地,他看著熊熊火光,幾乎傻瞭……他不知道後街的芥川抱著幼年的林璇,在火光中上車離去……林璇緩緩朝著車的方向走來,徑直向公館門前走去。當她發現車子已經啟動時立刻加快瞭腳步。

林璇擋在瞭緩緩啟動的車子前面。

司機一驚,跟著槍就響瞭,車子的輪胎被打爆。司機下意識地一個急剎車。芥川看著前方的林璇,不禁有些疑惑地打開車門,他的身體剛探出來,林璇對著他就是當胸一槍,完全沒有防備的芥川,愣愣地歪倒在地上。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梅公館前的守衛愣瞭半晌才沖瞭上來。

林璇此時倒平靜瞭,丟瞭槍任守衛們沖過來,一副隻求速死的樣子。

楊修遠借著車上的混亂猛地一頭撞向身邊的守衛,在車內與守衛搏鬥起來。

沖到林璇附近的一個守衛對她舉起瞭手槍,車中的楊修遠眼看營救不及不由大叫起來……一聲槍響之後,林璇睜開瞭緊閉的眼,自己居然還安然無恙,身前的守衛應聲而倒,回過頭去,向亦鵬這回終於準時趕到瞭!

向亦鵬一個猛撲飛身撲倒林璇,然後也就顧不得忌諱,抱著林璇幾個打滾兒拉她躲到瞭一個墻角。這時間城內城外早已槍聲大作,守衛扶著負傷的芥川起身撤退,更多的守衛向著林璇和向亦鵬逼過來,向亦鵬幾次想突出去都被打瞭回來,眼看包圍圈越來越小,林璇讓向亦鵬自己沖出去別管她。向亦鵬沒有說話,一手換上子彈,一手卻握緊瞭林璇的手。

車中的楊修遠打暈瞭身邊的守衛,又立刻奮起一腳將不知所措的司機踢下瞭車,搶奪瞭方向盤,轉過車頭,將車沖向四周的守衛們,眾人一時意料不及被撞得七零八落,緩過神來又向車子開始瘋狂掃射。

楊修遠不顧一切地開著車,朝向亦鵬這邊的火力圈沖來,沖開瞭一個缺口,向亦鵬伺機而動,幹掉瞭死角裡的兩個守衛。

楊修遠從車裡探出頭:“快走!這裡我來斷後!”

楊修遠望瞭林璇一眼,眼神中竟帶出幾分關切和呵護,她一愣全身如同過瞭電一般,感到瞭幾分少有的熟悉和親切……還沒等兩人緩過神,楊修遠已經開足馬力,沖向瞭朝這邊趕來的守衛隊。林璇下意識地追瞭上去,被向亦鵬擋住,拉著她向後撤去,林璇望著車裡楊修遠的背影,心頭一陣莫名的觸動湧起,竟有些不忍離去……守衛們朝著狂奔而來的車掃射著,楊修遠低下頭,車子被射得千瘡百孔,車前擋玻璃盡被震碎,他抬起頭,車不減速,揮手卸掉瞭車前玻璃,加速沖向守衛們。

守衛們瘋狂地掃射著,楊修遠左臂中彈,本能反應一震,車子方向偏過,楊修遠忍痛把好瞭車頭,車子幾個胎都被射中,但他仍緊踩油門,歪歪晃晃地沖向人群。

離江邊的侍衛隊越來越近。車內的楊修遠紅瞭眼,大喝一聲。隨著轟然一聲巨響,連人帶車掉落進瞭江中!

向亦鵬心頭一震,拉著林璇,消失在瞭街頭……5

街頭早已是一片混亂,爆炸聲此起彼伏,日本人的開始實施大規模轟炸瞭,到處是沖天的火光。行人驚叫著四處奔逃,尖叫聲不絕於耳。

天邊的陰雲沉重地籠罩著上海灘,無情地目睹著這一劫難。向亦鵬拉著林璇跑進一處僻靜的胡同,站下來就緊緊地抱過她,林璇擁在向亦鵬的懷中,留下瞭幸福的淚水喃喃自語:“你終於相信我瞭。”

向亦鵬把林璇抱得更緊,炮火聲中,這一切來得似乎太遲又似乎是恰到好處……激動之後向亦鵬忽然癱坐到瞭地上,林璇猛地發現瞭自己衣襟上的鮮血,竟是向亦鵬的……原來他左臂早已中彈,隻是憑著頑強的毅力一直堅持到瞭這裡。她忙亂地撕下衣襟,為他包紮著。

火光中,林璇攙扶著向亦鵬向前走去……

6

外面的炮火聲隱約傳來。走廊裡的趙興快步走進審訊室。閻天直視著他,笑道:“副站長依舊不改趁火打劫的本色,如果我沒猜錯,閻某今天就要葬身於此瞭。”

趙興說你真是聰明得很,那就成全你。說完就掏出手槍上瞭膛。卻忽然一個踉蹌,有炮彈擊中瞭這大樓,整座樓被轟得亂顫,樓內一片混亂,趙興緩過神來沖閻天罵道:“快滾。這時候打死你好成全你當烈士啊。”說完自己率先沖到外面。

已經沖過走廊的趙興卻突然卻被一幫神秘人持槍團團圍住。

趙興沖他們大喊:你們是誰?!沒等趙興撒完野,幾個人就沖上來用槍指住瞭他,趙興被團團圍住不敢再造次……帶頭的人緩緩走過來,抬瞭抬自己的帽簷,望著趙興說:“趙站長,我們這次來,專程帶您去梅機關坐坐,芥川先生想見見你。”不容他反抗,就已挾持他而去。

閻天倚住墻,望著這一切也轉身就消失在瞭黑暗之中…7

炮火中的同餘路已經被炸成瞭一片廢墟。餘銘真發瘋的四處尋找著小寶,忽然她聽見瞭遠處傳來男孩的哭聲——是小寶的聲音!順著聲音跑過去,隻看見小寶站在一棟被炸透的樓底無助地哭泣著,她喊著小寶的名字跑過去,小寶看見媽媽也不顧一切地沖過來,忽然,又一顆炮彈炸在不遠處炸響,眼看著一面高墻轟然倒下直沖小寶砸去!

餘銘真大喊:“小寶!小心!”

小寶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高墻眼看就要把小寶蓋住,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高墻倒地的前一刻抱走瞭小寶!

濃煙中,遊閑海抱著小寶走過來。餘銘真悲喜交加的沖過去,突然不顧一切撲到瞭遊閑海的懷中……遠處的炮火聲依然不斷,而此時此刻,三個人緊緊地相擁在瞭一起。

8

東亞酒店也已經被炮彈擊中火光沖天,酒店內的人四散奔逃;一個身穿黑色長風衣的人上瞭船,船緩緩開動,正是閻天回望著在炮火中的不停倒塌的上海灘。任帶著火藥味的江風吹著,面無表情,握緊瞭雙拳,身體隱隱顫抖……福星商號裡夥計們合力關上店門。二樓的樓臺,老周俯瞰著四處蔓延的戰火。回身問東亞酒店的人都撤出來瞭嗎。得到瞭肯定的回答。

向亦鵬和林璇兩人相擁著,望著千瘡百孔的上海灘一步步被戰火吞噬……戰爭終於在這座城市裡徹底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