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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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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深瞭,趙興的心腹小賈獨自買瞭點酒菜,回到宿舍。副站長和特派員鬥法,弄得他整日裡東跑西顛,搞得自己也心煩意亂的。酒喝到一多半的時候,忽然就聽到窗邊有一絲似有若無的輕微響動。

小賈本能反應地喝瞭一聲:“誰?”空蕩蕩的房間裡靜寂得他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此外別無動靜。他覺得響動是從窗邊傳過來的,站起身來走過去,手裡捏住瞭掏出的手槍,可窗外除瞭搖曳的樹影別的什麼也沒有,悻悻地剛一回頭,一聲悶響就讓他倒在地上……2

向亦鵬待在東亞大酒店的地下室裡,再次仔細翻閱著鄒凱林記錄著秘密的小冊子。一些時斷時續的形象電光火石般在向亦鵬腦中慢慢浮現出來。他自言自語起來:“一個人會自己往火坑裡跳麼?行將凍死的人就會,因為這不是走向死路,而是自保。”

向亦鵬再次用鷹一般的眼神看著小冊子又自語道:“這一步你早就算好瞭……隻是你也忘瞭,跳進火坑固然不會凍死,但同樣會被燒死的……”

3

天空逐漸出現瞭魚肚白,軍統小紅樓前的街道上,押送車隊早已經在寂靜中蓄勢待發。趙興站在自己的車外,不時向街道遠處探頭張望,顯得有些焦躁瞭。兩輛車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街角,駛來停在瞭車隊前。

趙興見狀立刻快步走過去,閻天打開車門下來就笑說:“趙副站長,我說過不用勞你大駕的你還是來瞭,辛苦辛苦……”

趙興說:“跟我就不用見外瞭嘛,都是為瞭公事,何況如此重要的人犯要真在上海地面上有個閃失可是擔待不起的罪過,畢竟我才是這裡的副站長嘛。”

趙興邊說邊瞥瞭一眼車中,後面的座位上人犯戴著黑色面套,一動不動。

閻天笑著:“副站長真是考慮周全,不過還真不知會有什麼意外呢?”

趙興的笑容顯得更加神秘:“意外不意外的我也不知道,不過幹我們這行的小心點總是沒錯的。”他笑著走向自己的車,臉色卻逐漸陰沉下來。

閻天也看瞭一眼頭戴黑色面罩的鄒凱林,示意司機開車。這邊車隊開出不久,在另一處待命的楊修遠站在路上低頭看瞭看手表,啟動瞭另一支車隊。

松林橋路是一條偏僻的公路,路邊生長著的茂盛野草,在晨風中被吹得特別精神。方孝帶著人也趕到埋伏地點。他低聲對身邊的人說,車一露頭,就狠命地給我打,動作要快,要幹凈,老爺子吩咐瞭要死的不要活的,事成以後都有重賞。他靜候著給自己送來一座賭坊的人。他當然明白老爺子杜一恒之所以要用一座賭坊來買老九的命,並非僅僅為瞭錢或者貨,他是不能容忍那老九傷瞭他的臉面,讓他在上海灘遭人笑話。同時這煙土買賣原本是見不得光的,一旦老九投靠政府,政府便有足夠的理由來滅瞭他的青幫,這可是最大的隱患不得不防。

遠方傳來的汽車喇叭聲,打破瞭松林橋的寧靜,能看見塵土就飛揚起來。一輛開路的吉普率先呼嘯而過,後面的車隊緊隨其後駛來。趙興在車上警覺地註視著車外的動靜……押運車中兩個守衛中間坐著戴著黑色的面罩鄒凱林,依然很安靜。

幾個工人在修整破損的道路。路的前後都被他們設置瞭路障。一個領頭的工人用力將榔頭砸向地面,好端端的地面隨即就被砸瞭一個小坑……4

在2號公路邊的高地上,餘銘真和向亦鵬也帶著行動組的人馬早已準備好瞭,就等著閻天車隊的出現。

餘銘真問:“閻天會親自帶隊?”向亦鵬點點頭。

餘銘真說:“那待會兒要是打起來,我們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向亦鵬笑笑:“雖然閻天親自帶隊出發,但今天絕不會出現,至少不會出現在這裡。餘銘真沒弄明白他前後矛盾的話。已經過瞭很長時間,綿延的2號公路上卻沒有一輛車通過,隻有偶爾落在公路上的幾隻麻雀在不緊不慢地溜達著。

向亦鵬查看著周圍的地形,眉頭卻越鎖越緊。餘銘真察覺到他神情不對就問是哪裡出問題瞭嗎?

向亦鵬想一想說:“這條公路周圍地形太復雜,對面幾個小山頭又形成天然的環形制高點,公路周圍又草深林密,如果有人想在途中埋伏搶人,簡直易如反掌。對於那隻老貓來說,既然已經知道‘7號’是如此重量級的人物,就絕不會在反復斟酌路線之後,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來選擇這條路。可他為什麼就偏偏選擇瞭這一條?”

餘銘真明白過來:“你是說他有意為之?”向亦鵬緊盯著公路的遠方沒有回答,心卻一下子平靜下來。吩咐沒有自己的命令,所有人都不允許輕易出擊。兩名隊員飛快地從公路邊跑瞭過來報告已經把爆炸用的汽油桶安放在預定位置瞭。

5

押解著鄒凱林的車隊朝松林橋方向飛快地駛來。但隨著引導車停下來,車隊也被迫停下來。閻天從車上下來,大聲喝問前方是怎麼回事?前衛車的衛兵跑過來報告前面有工人在修補道路,擋住瞭車隊前進的道路。

閻天眼冒兇光:“命令前衛車衛隊長,十分鐘內清理路障保證車隊快速通過,否則軍法從事。”趙興早已下車走瞭過來,一臉驚訝地問這是怎麼啦?閻天扔支煙給他說一點點小事情而已,前面的路上有幾個不知死的工人修路擋瞭道。

趙興頗有些奇怪:“不會吧,偏偏這個時候修路,我去前面看看。”說著就麻利地返回瞭自己的車上。閻天看到趙興的車往前去之後,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趁人不備跳進路旁的樹林,順著小道揚長而去。

6

2號公路上還沒有任何動靜。有隊員著急瞭嘀咕著車隊怎麼還沒來?向亦鵬倒是一點都不急,隻是註視著遠方。餘銘真會不會計劃有變?畢竟離預定時間已經過瞭一個多小時。

向亦鵬看看表,笑笑地說:“要看名角表演好戲,當然要耐心一點。”說完就拍瞭一下餘銘真的肩膀,輕松的笑容也感染瞭所有人。

7

趙興來到“施工”的地點,見地上一片狼藉已不見修路的工人。警衛說剛被他們驅趕到樹林中去瞭。他示意警衛上車,卻看見瞭一個蒙面的人悄然探出瞭身子,立刻就伸個懶腰將一隻手高舉過頭頂,順勢做瞭個“四”的手勢。方孝一看見就低聲說道:“第四輛車……行動。”

警衛隊中有人發現林中有人在跑,但還沒等他發出警告,一顆子彈便已經結果瞭他的性命。這一槍立即讓整個車隊炸瞭窩。各車護衛一擁而下,立即依托各車位迅速向林中子彈來的方向進行猛烈射擊。

方孝知道軍統特工都不是泛泛之輩,也不願意過多糾纏,帶著幾個精幹兄弟直接撲向第四輛車。車內夾持著鄒凱林的兩個護衛顯然並沒有預料到這夥人如此兇悍,一個愣神之間,黑洞洞的槍口就指著車內的幾個人。

方孝看著蒙著黑佈的鄒凱林大笑一聲形如厲鬼呼號:“九爺……對不起瞭,你犯瞭幫規,老爺子要你的命,我也沒辦法,一路好走啊!”

被黑佈頭套包住的鄒凱林仿佛才意識到發生瞭什麼事,發出一聲沉悶地呻吟,身子開始扭動起來,但隨著一陣湯姆森沖鋒槍的嘶叫,車內所有的人都在瞬間被打成瞭篩子。

槍聲密集之中,最震驚的莫過於趙興。他預約來的“幫手們”似乎弄錯瞭他的意圖,不是搶人而是來殺人的,這還瞭得?就算與閻天有天大的仇恨也不敢要瞭這寶貝人犯的命啊。無奈之下,隻好假戲真唱地提著槍喊著往四號車沖過來。

方孝懶得管趙興在遠處含混不清的叫喊,一見任務完成自己的“賭坊”也已經到手,一聲唿哨,帶著人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戰場迅速地平靜下來,所有還活著的警衛紛紛鉆瞭出來,彼此一望都灰頭土臉,都有些發懵。敢打劫軍統的車隊,這實在是膽大包天瞭。不過最懵的還是趙興。他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四號車已經被打得千瘡百孔,打開車門裡面的屍體就倒出來,他慢慢掀開屍體頭上的面罩,屍體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趙興。更大的打擊轟然而至,死的人並不是他一直追蹤的寶貝人犯鄒凱林,而是自己最倚重的心腹小賈!到此時趙興才反應過來,盡管他軟硬兼施佈置瞭完美的“搶人”計劃,到頭來卻是被閻天和杜老頭一起玩瞭個透心涼兒。他怒不可遏卻又有苦難言心裡幾乎要憋炸瞭,隻好朝著寂靜的路邊樹林猛烈開槍,槍聲回蕩瞭很遠。

8

閻天脫離車隊在林間飛快地跑著,來到樹林中的一片開闊地帶,找到一個用黑佈蓋住的碩大物體。掀開黑佈是一輛早已經準備好瞭的吉普車。他上瞭駕駛座開車遠去,副駕的座位上斜放著一把美式的狙擊步槍。

他來到瞭2號公路附近的高地上,迅速架起瞭狙擊槍,透過槍上的瞄準鏡註視著下面的公路,然後低頭看瞭看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在公路盡頭出現瞭一片灰塵,很快,一個車隊出現在他的視線中。閻天輕輕地舒瞭一口氣,透過瞄準鏡順著車隊行進的軌跡進行追蹤,隨時準備扣動扳機。

9

遠處的車隊魚貫而行,行駛過來,餘銘真興奮地低喊一聲:“大傢做好行動準備!”

向亦鵬卻一把拉住瞭她的胳膊說:“鄒凱林不在車上!這是閻天設下的圈套!”

餘銘真一愣,甩開向亦鵬的手:“這是唯一的機會……如果在車上怎麼辦?”

向亦鵬果斷地說:“銘真,相信我,不會錯的。”看到他如此堅決,餘銘真隻得不再說話,眼睜睜看著車隊就這樣在他們眼前經過瞭。

餘銘真在草叢裡低聲問:“你真這麼肯定?”他沒有回答,隻是將手裡的望遠鏡地給餘銘真:“現在風已經停瞭,但你看那裡……”

餘銘真順著向亦鵬所指的方向看去,公路對面的樹林晃動,隱約間有人正在潛行!

餘銘真轉頭問向亦鵬:“有埋伏?”

向亦鵬點瞭點頭:“現在一定有人在等待著看一場好戲,我們何必要去給他唱堂會呢?這隻貓設計瞭這場復雜的遊戲,他正在等著我們自己去鉆他給我們佈置的圈套呢。現在誰也不能動,一動就會被他當成活靶子的。”

閻天平穩地端著狙擊槍,透過瞄準鏡正在搜尋著對面樹林的目標,視線所及一片平靜,甚至風也停瞭下來……對面的草叢忽然有微微的動靜,他把手指放在瞭狙擊槍的扳機上,但緊接著便什麼動靜也沒有瞭,貓在耐心等待著。

突然,對面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緊接著就是公路上三聲爆炸的聲音,閻天被驚瞭一下隨即抬眼看去,公路上濃煙滾滾,黑煙沖天。對面的樹林人影猛一閃現,他抬手就是一槍,一個槍走火的行動隊員肩膀中彈,倒瞭下去。

向亦鵬立即命令由自己掩護,餘銘真帶人撤退。他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就發現對面有一束光點閃動瞭一下,又一下,鷹一般死死盯住瞭光點,扣動扳機開瞭兩槍,打得對面的閻天一下不敢露頭。餘銘真趁著空擋帶人撤瞭下去。

向亦鵬的子彈正好打斷瞭瞭閻天頭頂上方的樹枝,樹枝落下來砸在他的身上,一下把視線全部遮住瞭。等到把樹枝弄開,再望向對面的高地上,已經是空空如也的景象。

他惱怒之餘看到地上被打斷的樹枝,猛然之間脊背上就冒出一層冷汗來,他想那槍手如果往下瞄5公分……他頗有些自嘲地笑瞭笑,踢瞭一腳樹枝,慢慢走下小山包去腿都有些軟。

公路上,汽油桶還冒著熊熊的濃煙。剛才被汽油桶的意外爆炸嚇瞭一跳的楊修遠讓車隊立即停下,帶人四處搜索但一切已經歸於平靜。

10

閻天回到關押著鄒凱林的秘密地點。鄒凱林意味深長地說:“我果然沒看錯你,你是一個玩遊戲的高手。”

閻天淡淡一笑:“隻是可憐瞭趙興。”鄒凱林把手裡的一張牌啪的拍到桌子上說,“有時候人不能相信看到的那一面。”

閻天沉吟著搖頭:“不過共黨著實厲害,我險些把自己給裝進去。”他說沒想到如此精密的佈置都沒能套住他們,而且對方好像完全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應對得極為從容。這是讓他最為驚奇的一點。

鄒凱林問:“計劃泄漏出去瞭?”

閻天搖頭,“這計劃是我一個人在操作,其他每個人都隻知道一個部分而已。不過最奇怪的是,那人剛才完全有機會殺我,但最終卻沒有動手。”

鄒凱林笑著說:“當然不會殺掉你,他們的目標是我不是你。”閻天安靜地坐著,想著遊戲玩到這會兒算是有點意思瞭。

11

回到酒店的向亦鵬又已經一身西裝恢復瞭日常的瀟灑,他一邊跟熟悉的客人們招呼著,隨即匆匆走進瞭經理室。餘銘真等在室內給他報告瞭隊員撤離的情況,順手又給他倒上一杯水遞過去。向亦鵬接過水杯笑說她對女友身份是越來越認同瞭,豪爽的紅軍女英雄也越來越溫柔。

餘銘真笑著白瞭他一眼:“你當我不知道你心裡真正惦記誰嗎,又跟我瞎胡鬧。”說著就去把房間的窗簾拉開,房間裡頓時明亮起來。她在向亦鵬對面坐下說閻天和他真是彼此太瞭解,如果兩人不是對手,那真是天下無敵瞭。

向亦鵬淡淡地笑瞭笑,說也許這就是命運殘酷的地方吧。他又被扯進瞭三人的往昔時光裡,可單純的歲月早已經一去不復返。

餘銘真打斷瞭向亦鵬的思路說剛剛收到貓眼傳來的情報。他接過去看瞭看說閻天這回連青幫一塊兒玩瞭個底掉兒,也許是玩過頭瞭。

12

杜傢公館的花園裡,杜一恒很閑適用鳥食逗弄著籠子裡的畫眉鳥。管傢頗有些慌亂地走過來:“老爺……出事瞭。”

杜一恒不慌不忙地給鳥喂食,“什麼大不瞭的事要這麼慌慌張張的?”

管傢:“趙興剛剛打來電話,發瞭好大的脾氣,他說九爺……九爺沒死。”

杜一恒聽見這話,立即就把手裡的鳥食一扔:“沒死?”

管傢說:“據方孝回來報告,他們的確是把第四輛車上的人亂槍打死瞭……但趙興說那個人不是九爺!”

杜一恒吃驚不小:“這是趙興說的?”

管傢:“是,他親自查看瞭現場,死的人是他的行動處的心腹叫小賈的……趙興說咱們全被那鳥特派員閻天耍瞭!九爺根本就不在車上。”

杜一恒確實被這消息給打懵瞭,但畢竟江湖老道,他沉思一會兒轉頭對管傢說:“你去見趙興,就說我身體不舒服,派你去專程致歉……另外,備一份大禮給他……再加十根‘黃魚’,算是補償吧。也告訴他我會把犯錯的兄弟送他處置。”管傢不敢多話,領命而去。

杜一恒坐在花園的石凳上緊鎖雙眉,以他的江湖經驗判斷,這件事的復雜程度早已超過瞭他掌控的范圍,這個老九惹的禍可真是不小。想到這兒他反倒輕松下來,看來會有人替他除掉老九這個不守規矩的傢夥,便又優哉遊哉地唱起來。

13

閻天決定用小賈搞這出貍貓換太子的大戲時就預計到趙興的反應。趙興此刻正在辦公室裡指著他的鼻子罵:“閻天,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副站長?為瞭鏟除異己,居然采用這種卑鄙手段?”

閻天馬上起身面帶歉意:“你這話說到哪裡去瞭……關於小賈的事,我也很難過。”

趙興眼睛通紅盯著閻天:“你不要跟我演戲瞭……這一切都是你策劃好的,你現在很遺憾那幫人沒有連我一起打死吧,想不到你平時斯斯文文的居然會這麼狠哪。”

閻天淡淡一笑:“副站長,小賈的死應該也不是我一人的責任吧。”

趙興有點詫異:“你什麼意思?”

閻天冷冷地說一句:“他為什麼會死得這麼慘,我想你副站長應該比我更清楚!”

趙興一聽這話更是怒上心頭,但又罵不出口隻好瞪著他好一會兒才說:“閻天,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立刻交出人犯來……否則……”

閻天輕蔑地一笑:“否則怎麼樣?你不用指望這個,既然有瞭小賈的前車之鑒,我肯定不會把他交給你。至於上頭問起來,我會親自給戴老板解釋的。”

趙興此刻是真恨不得活吞瞭閻天卻被他處處占住瞭道理,又反駁不得。而閻天字字句句之間都似乎在提示趙興自己是知道他的“搶人計劃”的,隻好轉身離開。他摔門而去的一瞬,閻天卻一屁股坐在瞭椅子上,心裡同樣被一股冷風灌滿,這場遊戲似乎並不是如他預料般好玩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