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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重逢

1

熙熙攘攘的碼頭,餘銘真手裡提著一隻木箱陪著鄒凱林的妻子和孩子在人群中穿行,此時,鄒凱林的大兒子已經和餘銘真混熟,粘在餘銘真身邊不停地說話。鄒妻有些不好意思拽過孩子,餘銘真笑瞭:“沒關系,我喜歡孩子……”

鄒妻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不像他有些朋友。”

餘銘真聽瞭一愣,沖鄒妻笑瞭笑問道:“他那些朋友是什麼人?”

鄒凱林妻子說:“我也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好人……他外面的小公館,還有女人都是他們給找的。”

鄒凱林妻子說著臉上就帶著恨意,餘銘真謹慎地問:“大姐,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們?”

鄒妻一愣,她看著餘銘真:“我……”

餘銘真沒有催促,隻是等待,終於鄒凱林的妻子像是下瞭決心,讓她回憶起傷心的一幕……鄒凱林被捕前幾天行色匆匆走進傢,她親熱地迎上前去,還沒等說話,鄒凱林就一把推開她,徑直走向臥室,她跟瞭過去,看見鄒凱林在床邊摸索著。

她問自己的丈夫:“你在找什麼?”

鄒凱林不說話,自顧自地把床頭移開,實木的床頭裡面被掏空瞭,裡面有一個黑色的小匣子,鄒凱林取出匣子放進自己的包裡,轉身向外走。

她上前拉過鄒凱林的胳膊說:“你還要走?”

鄒凱林看瞭看妻子一把推開,走到孩子的臥室,悄悄站在床邊看瞭看熟睡的孩子,轉身走瞭……輪船入口處,回到現實中的鄒凱林妻子神情黯然地看著餘銘真深深嘆口氣:“如果,你見著他……請你給我捎個信……無論如何,我不想孩子這麼早就沒瞭爹。”她說著眼角流下瞭淚水,餘銘真的眼睛也有些濕潤,她極力抑制著,摸摸孩子的頭,把一沓錢遞到鄒妻手中,她沒有推卻,拉起孩子向船上走去……2

在東亞大酒店的辦公室裡,向亦鵬認真地看著一張照片的背面,漸漸照片上顯出一行字:魔術師轉移秘密地點,不明。

向亦鵬拿過桌上的一隻小水晶球在手裡握著,眼睛直盯著墻上的掛鐘。參加革命這麼些年以來,究竟奉命執行瞭多少艱巨任務他自己也記不清楚,唯獨這一次,他像是面對一條永遠也走不出去的裡弄,手中幾乎沒有任何可用的細節。閻天已經兩天沒有在東亞大酒店來聽他的演奏瞭,而鄒凱林究竟身在何處就更是一個謎,總之一切越來越模糊難以辨識。

他把水晶球輕輕放到桌上走瞭出去。

3

向亦鵬和餘銘真坐在酒店大堂的角落裡,她挽住向亦鵬的胳膊頭靠在他胸前,誰看過來都知道風流倜儻的向經理又物色瞭一位紅顏知己。

向亦鵬低聲問:“匣子?你是說被捕前他帶走瞭一個匣子?”

餘銘真說:“嗯,看來一切線索可能就在那個匣子裡面……找到那個匣子,我們就能知道鄒凱林的全部秘密!”向亦鵬表示贊同。

餘銘真說:“另外他老婆說的那些人,他們和‘7號’神秘的關系,我覺得很值得懷疑。”

向亦鵬說:“他老婆說的這些朋友倒也還可以理解,‘7號’的背景本身就很復雜,他幹過碼頭工人,做過小生意,聽說曾經還加入瞭黑幫組織,江湖上也很有些名氣的……”

餘銘真一愣:“你怎麼知道?”

向亦鵬笑瞭:“我是早有耳聞……他是很善於交際的,三教九流裡都有他的朋友,這也就是為什麼讓他負責特科行動處的原因之一。應該說,幹地下情報工作,老鄒是我們黨內不可多得的人才,不過他的社會習氣以及生活作風一直飽受批評,但由於我們工作的秘密性和特殊性,沒有出瞭大格也就沒有多管他。但是從現在看,他……”

餘銘真探詢的看著他:“你是不是擔心……他有可能……”

向亦鵬馬上攔住瞭:“還是那句話,沒真憑實據前,我們不能隨便懷疑一個同志,也不要隨便作出任何判斷,現在任何的魯莽與不冷靜,都可能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關於他個人的問題,是組織上考慮的事情,我們當務之急是如何營救他,剛剛收到情報,閻天已經把他轉移到瞭一個未知的秘密地點……”

向亦鵬話未說完,餘銘真就幾乎把整個身體靠在瞭他的身上,神態甚是親昵,她低聲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閻天在門口四下巡視,看到向亦鵬和餘銘真粘在一起,就微笑著朝這邊擺擺手走瞭過來。落座以後就好奇地看著兩人,向亦鵬笑著給他們二人做著介紹:“餘小姐……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閻天。”

餘銘真和閻天握握手,閻天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瞭片刻,又看著向亦鵬意味深長地一笑。餘銘真有些害羞的看著窗外的車流。

4

閻天和向亦鵬來到酒吧裡坐在吧臺邊上喝著酒。

閻天問:“剛才那位餘小姐……是你的女朋友?”

向亦鵬說:“你說到哪裡去瞭。”

閻天說:“別不承認啊,我看人很準的。”向亦鵬笑瞭笑,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閻天說:“亦鵬,過幾天陪我一起四處轉轉,這次回到上海,一直忙於公務,都沒來得及去咱們的老地方看看……”

向亦鵬一愣立即就說:“好啊……可是你不是最近很忙嗎?”

閻天玩著酒杯:“我可以忙裡偷閑啊……有些事急是急不來的。”

向亦鵬問:“發生什麼事?”

閻天說:“工作上的事……你去過大世界嗎?”

向亦鵬:“呵呵,當然去過瞭,去那裡可是現在最時髦的玩法。不過那地方也不簡單,魚龍混雜的出瞭不少事,聽說前幾天還剛鬧過,有人失蹤瞭。”

閻天問道:“失蹤?”

向亦鵬說:“對啊,據說是一個幾乎天天都要在大世界戲臺登臺票戲的很有名氣的票友,叫做什麼小玉昆的。”

閻天問:“你在那裡聽過戲嗎?”

向亦鵬說:“沒有。我是真的聽不懂那個咿咿呀呀的……你不會對京戲感興趣吧?”

閻天打個響指兒:“你還說對瞭,我最近真還是想好好研究一下這個玩意兒。”

向亦鵬給閻天倒著酒:“最近的上海灘已經不是前幾年的模樣,雞鳴狗盜的什麼人都來想淘個金子,社會也很不安寧,綁票撕票的事經常發生,小玉昆失蹤估計也是因為錢太紮眼。”

閻天喝瞭口酒,輕輕搖搖頭:“老兄,沒有那麼簡單的……”

向亦鵬好奇地看著他:“那還會因為什麼?總不會又是什麼明星情殺之類的吧?”

閻天嘆口氣:“總之比你想的復雜多瞭……國事艱難,世道混亂不堪,日本人虎視眈眈,共產黨又久剿不滅,這個世界早不是我們以前熟悉的世界瞭,不說這個,你還記得我跟你提到過林璇嗎?我總覺得她就在上海……你難道沒有這樣的感覺嗎?”

向亦鵬的表情有些復雜,輕輕搖搖頭。

閻天看著杯裡的酒:“也許她真回來瞭……”

向亦鵬笑瞭:“也許是你的幻覺……來,為你的幻覺幹杯。”二人都沉默著喝酒,轉眼之間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就見底瞭,兩人就都有瞭些醉意。閻天扶著向亦鵬的肩膀說真懷念三個人以前的日子啊,無憂無慮的。問他還記得嗎,那一回郊外放風箏,林璇扭傷瞭腳,隻要他背,就再次追問瞭向亦鵬是否喜歡林璇?

向亦鵬笑著說:“你醉瞭。”

閻天揮著手說:“醉?沒有,沒有。我要醉瞭我會知道她其實喜歡的就是你嗎?你小子壞,對,就是壞……”閻天又大笑起來。

走出酒店,閻天甩開扶著他的向亦鵬,用力地揮揮手,然後上瞭停在路邊的車,忽地一聲開走瞭。

向亦鵬看著車子遠去,立刻轉身向路邊的一輛車子跑去,打開車門上去,車子也飛快地向前而去。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開著。都不緊不慢的,似乎都在飽覽這璀璨的夜景。閻天默默開著車,眼睛一直盯著前方,剛才的醉態一掃而空。

後面的車上,鴻川開著車,向亦鵬坐在後座,隱身在黑暗中,視線一直死死盯著前面閻天的車子。

閻天的車子停在瞭路邊,他下車跑到路邊的小攤前買瞭一包香煙和一副紙牌,然後站在街邊,低頭點煙。抽完煙又重新走回車裡,繼續向前開去。不過一開到街口,在紅燈亮起的瞬間猛踩瞭一腳油門,竟飛速地硬闖瞭過去。

向亦鵬的車猝不及防停在瞭紅燈前,他靠在後座上自語著果然是一隻出色的老貓。

閻天順利來到鄒凱林的住處。他接過閻天帶來的撲克牌就開始擺弄起來,表情依然難以捉摸。

他將所有撲克在桌子上攤成一排,閉著眼睛沉思片刻,瞬時抽出瞭一張牌:黑桃A。

鄒凱林望著手中的黑桃A,詭異地笑瞭……

閻天坐在鄒凱林對面看著他,手裡玩著那個銀質煙盒。

5

向亦鵬再次來到空無一人的鄒凱林傢。凌亂的房間沒有燈,過一會兒他進瞭臥室,用力搬動著床頭,發現木頭上真有一個凹處,裡面是空的。他的手觸摸著凹處,手心裡微微沁出一點汗,自己仿佛身處於迷宮的最後一道關口前,雖然還看不到門在哪裡,但已經越來越接近謎底瞭。

6

餘銘真回到自己同餘路的傢裡,一個窄小裡弄裡的小院子。房東姓陳,餘銘真管她叫陳媽。陳媽平時也照看她的生活以及幫忙管著她五歲的兒子小寶。餘銘真走到床邊,默默凝視瞭一會兒兒子,再伸手摸摸他紅撲撲的臉蛋。起身拿起一堆臟衣服悄悄走出門去。

她在院子裡的水池邊洗著衣服,外邊裡弄跟著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餘銘真馬上警覺地站起來,悄悄走到門口仔細傾聽著。

門外是兩個混混正在毆打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男孩蜷縮在地上死命護著懷裡的什麼東西。

餘銘真猶豫瞭一下,還是忍不住走瞭出去大喝一聲:“住手!”

混混們一驚,但一回頭見是個女的,就完全不加理睬繼續踢打著男孩,餘銘真火氣上沖,徑直過去伸手攔住瞭一人。被抓住的混混奮力想掙脫,她一用勁,混混就疼得爹呀媽的叫喊起來,另一個見狀猛撲過來,餘銘真抬腿就是一腳,人就應聲摔瞭出去。三兩下,兩個混混就被打得鼻青臉腫倉皇逃跑。餘銘真走到男孩近前,還不等她說話,男孩也飛快地爬起來跑瞭,她看著男孩逃開的背影,不禁啞然失笑,原來不過是混混之間的鬥毆而已。

餘銘真往回走卻沒有註意到,在不遠有人正冷冷地在黑暗中盯著她。

昏暗的房間裡,那男人拖著剛才被打的男孩,一上去就是兩耳光,然後一把把他撞到墻上。男孩蜷縮在角落裡不停抽泣,男人狼一樣死死盯著他:“拿出來!”男孩伸出手,裡面是一隻幹癟的面包。

男人一把拿過面包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碎:“你有點出息好不好,為瞭區區一個面包和人打架,你想害死老子是不是?有膽偷就不要被抓住……剩下的貨呢?”

男孩哆嗦著脫下棉襖,男人一把奪過去撕開衣服裡子,從裡面掉出幾袋煙土,他仔細數瞭數,放回到角落裡的麻袋裡,這才長長舒瞭口氣,轉頭問他:“餓嗎?”

男孩膽怯地點點頭,男人伸出肌肉結實的手臂一把拎起瞭他:“走吧,吃飯去……”說著就為男孩抹瞭眼淚說:“記住瞭,我遊閑海和你阿炳都是沒人要的渣滓……要想吃飽飯就要豁出命去掙!我們在江上用一條木船就搶瞭青幫幾麻袋的貨,已經是把天捅漏瞭,怕嗎?”

阿炳堅定地搖搖頭:“不怕。”

7

閻天和鄒凱林面對面坐著已經很久。鄒凱林第一次用極為果斷地語氣對他說:“我能告訴你的隻有一句話,送我去南京……不然你會後悔的。”

閻天依然用老貓的眼光看著他不容置疑地說:“我也隻有一句話……不告訴我真相,我不會送你走。”兩人對視著,目光彼此交錯激烈交鋒。過瞭良久之後,鄒凱林輕輕嘆口氣,他拿出瞭撲克牌,遞到他面前說洗牌吧。

閻天開始洗牌,很快就把牌又遞給他,鄒凱林把幾張牌攤在桌子上,然後默默地碼著,閻天頗有興趣的看著。片刻之後,鄒凱林看著手中剩下的牌,抬頭沖他笑瞭笑:“你一直等的人……很快會出現你面前。”被這句話徹底說愣瞭……8

盡管閻天努力說服自己不要來,但還是已經站在這熟悉的巷口。仿佛又看見瞭自己和同樣穿著學生制服的向亦鵬一路說說笑笑走過來,穿過這條幽靜的巷子走出去,而如今林璇不知所終,他和向亦鵬也早已不是昨天的模樣瞭。

寂靜的裡弄中耳邊又想起鄒凱林神神叨叨的話:“你等的人很快就會出現在你面前。”他當然不信如此的胡謅,但還是猶豫著走進巷子去停在一個老房子的門口。伸手推瞭推門,門紋絲不動。他縮回手苦笑瞭一下,居然真的相信瞭一個垂死掙紮的囚犯,無奈地甩甩頭,轉身就走,可走瞭幾步又停住,不甘心地回頭看著緊緊關閉的門。

就在此時,緊閉的門居然就真的無聲地打開瞭,一個年輕女人走出來,然後轉身鎖門。

閻天驚愕得張大瞭嘴,看著女人的背影,他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左手掐瞭一下右手,疼。再次張瞭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女人也轉過瞭身,她隨意地看瞭他一眼,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閻天盯著女人的背影,一動不動。而女人的腳步也越走越慢,很快也停瞭下來,慢慢轉過身,她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閻天終於又走進這讓他掛念已久的舊宅子裡。傢具都還蓋著白佈,有種說不出的寧靜或者說是另一種別樣的落寞。

閻天和林璇站在窗前,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閻天有些激動地說這裡還是一點都沒變。林璇說自從她走瞭就再沒人住,所以一切都是原樣。卻又有些好奇他的直覺,閻天說一句人算不如天算遮過去,心裡卻覺得那鄒凱林有點意思瞭。

閻天又誇林璇漂亮得差點沒認出來,逗得她說他還是改不瞭油嘴滑舌的毛病,談笑間左臉上露出一個小酒窩來。林璇說自己回來有些時間瞭,但傢裡還沒來得及具體收拾,在一傢雜志社上班,又問閻天他自然是說當兵吃娘。林璇一吐舌頭,說真是沒變,永遠沒句實話。

兩人在落滿灰塵的留聲機前站定,彼此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閻天說我以前想過很多次,咱們重逢的場景,可是一旦真的重逢的時候卻是如此簡單得讓人難以置信。林璇感嘆瞭說常常想,再見面也許會認不出他們瞭,不過還好,隻是愣瞭幾秒鐘。

閻天即刻反詰:“你是說認不出我,還是亦鵬?”林璇一下子就呆住,沉默許久才問他可與向亦鵬有聯系?

閻天也不回答,從唱片堆裡找出一張說:“你過生日的時候,我送你的還記得嗎?”拂去上面的灰塵,音樂從留聲機裡緩緩流淌出來,時光仿佛開始倒流……9

窗紗遮掩下,房間一片凌亂。向亦鵬從報上看到鄒凱林情人被殺的消息,帶著餘銘真再次潛入鄒凱林的小公館分頭搜尋著,突然臥室裡傳來餘銘真一聲叫喊,他馬上趕過去,赫然看見在衛生間門口留下一攤血跡。

餘銘真說:“看來,那個女人是在傢裡被殺的……”話音未落,外面傳來汽車熄火的聲音,一輛車停在瞭門口,車上下來三個人,為首的正是方孝。

看到方孝,餘銘真一下便認出來,向亦鵬碰瞭碰她,二人無聲地向灶披間跑去。

向亦鵬和餘銘真隱藏在樹叢間一直等著方孝等人的車子漸漸開走。

餘銘真說:“為首的那個就是劫殺‘7號’的人,槍法不錯。”

向亦鵬說:“此人是青幫老大杜一恒的得力打手,叫方孝。”

餘銘真問:“你認識他?”

向亦鵬說:“他們也來收過保護費,曾經打過交道。”

餘銘真立刻分析出“7號”跟青幫的確有瓜葛瞭。向亦鵬也同意她的想法,但這個偶然的發現讓他們感覺到瞭鄒凱林神秘背景背後是更令人難以捉摸的嚴峻現實。

回到酒店地下室裡,向亦鵬老僧入定一般閉著眼睛靜靜地坐在桌前,手有節奏敲擊著,發出單調的聲音,這幾天連續發生的無數畫面和聲音在他的腦海裡反復閃現著。時間慢慢過去,敲擊桌面的聲音停下來,啪的一下臺燈被打開,燈光映照著他冷峻的臉龐,四周一片寂靜。

10

當向亦鵬似乎想通一些事情的時候,閻天回到瞭鄒凱林的住處。他有點得意地問自己的話是否靈驗?閻天點點頭。

鄒凱林說:“你應該相信我的能力瞭,我不止這點能力。”

閻天仔細審視著鄒凱林,又點點頭。

鄒凱林說:“現在,你可以送我去南京瞭?”

閻天說:“去南京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辦。”這回輪到鄒凱林發愣瞭,閻天就突然湊到他的面前瞪著他:“說,你跟青幫……是什麼關系?”鄒凱林一時語塞。

閻天進一步逼問:“你去南京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不要以為我和他們一樣都是傻子。如果你還是跟我玩老鼠捉貓,自以為聰明的話,我隨時可以把你扔到大街上去,誰在等你你比我清楚。”

鄒凱林急瞭:“你不能這樣做!”

閻天大笑道:“那就要看我的心情瞭,命是你的,要不要都隨你。”說著把一張報紙扔在桌上,鄒凱林看瞭一眼舞女被虐待致死的消息,全身就抖瞭起來。

閻天走出門去又停住回頭看著他:“對瞭,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等的人會出現呢?”依然處在震驚中的鄒凱林根本就沒有註意到閻天的說話。

11

向亦鵬又一次站在瞭鄒凱林情人李蓉兒的房間中,仔細審視著地上幹得發出暗紅色的血跡。緊接著又來到臥室,他用力搬開床頭,裡面依然什麼都沒有。衣櫃裡掛滿瞭女人的衣服,角落裡堆著幾件男人的衣服,向亦鵬依次檢查著男人的衣服,就在他站起來想離開的時候,眼光停住瞭。他從地上拿起一件灰色外套,衣服袖子上有一些黑色的污跡,伸手摸瞭摸手上也留下瞭污跡,他扔下衣服迅速來到灶披間。灶臺旁堆滿瞭燒火用的煤餅,向亦鵬蹲在地上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塊煤餅……12

閻天回到好些天都沒正經住過的臥室裡,一本正經為自己打扮著,雪白的襯衣,深色的西服,身上還噴瞭一點法國的男人專用香水。床頭櫃上放著一張照片,是他和向亦鵬林璇的三人合照,不時地回頭看看,禁不住笑瞭。

閻天趕到東亞大酒店找向亦鵬,人卻沒在。

鴻川安頓好閻天在酒吧喝酒就跑到旁門張望,向亦鵬滿面灰塵匆匆走進旁門來。

鴻川說:“閻天來瞭……急著找你。”

向亦鵬問:“幾點瞭?”

鴻川說:“離演出還差五分鐘。”向亦鵬飛快走進瞭一個供他臨時休息的偏僻的房間。

舞臺上的音樂響起來,向亦鵬出場和樂隊一起演奏著,閻天坐在吧臺前,一邊欣賞音樂一邊喝酒。

向亦鵬的目光和閻天碰在一起,兩人很默契地微笑著。演奏間隙,閻天突然起身走到他身邊,小聲在耳邊說瞭什麼,向亦鵬愣瞭愣,閻天伸手拍瞭拍肩膀很堅持,向亦鵬無奈點點頭,轉頭跟其他樂手說瞭幾句。

燈光漸暗,追光打在向亦鵬身上,他開始彈起一首舒緩的樂曲“我們的早晨”。酒吧的門被推開,林璇走進來聽到這熟悉的音樂也愣瞭愣,眼睛註視著臺上的向亦鵬向前走去,不遠處的閻天則悄悄看著林璇。

林璇凝視著臺上的向亦鵬。一首曲子演奏完畢,向亦鵬起身跟大傢點頭致意,突然如同遭遇雷擊一般愣在那裡,吃驚地看著臺下的林璇。

兩人對視著,都有一種又驚又喜的感覺。向亦鵬幾乎就有瞭一種想立即沖下舞臺立刻把這個自己魂牽夢縈的女人攬進懷裡的沖動,最終他卻隻是笑瞭笑走過來。

林璇身體抖得有些無法控制,向亦鵬握瞭握她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在耳邊說:“能再見就好瞭,別哭,閻天在那邊等著笑話你呢。”

閻天坐在吧臺邊,一口喝幹瞭杯裡的威士忌。

花園的露臺上,遠遠傳來女歌手憂鬱的歌聲。向亦鵬,林璇,閻天三人並肩站著,林旋的兩隻手分別拉住瞭閻天和向亦鵬,望著前方燈光閃爍的城市默默無語。生命有如一列到站不停的火車,在不經意間彼此交會時那瞬間猛烈而強大的溫暖能把人都融化瞭,但是誰也不知道這一次短暫的邂逅會帶來明日多麼長久的分離,人生無常,誰也不能穿透命運的捉弄。

三個人沉默許久以後,閻天笑著打破瞭這安靜,他看著向亦鵬和林璇有點壞的笑道:“怎麼樣?你們都沒想到我可以大變活人吧?”

向亦鵬好像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機械地點點頭,他看著閻天想說話,閻天卻阻止瞭他:“不要問我……這是秘密,你就當成是上天看你孤單已久,賜予的禮物吧。”三個人都笑瞭。

向亦鵬說:“原來今晚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閻天得意地笑瞭笑:“你現在相信我的直覺瞭吧。”

林璇不解地看看身旁的向亦鵬和閻天,有些懵。

向亦鵬趕緊解釋:“他說看見過你……我不相信,說他一定是喝醉瞭說夢話呢。”

閻天趕緊糾正:“喝醉瞭應該說醉話,怎麼說夢話?”

林璇說:“亦鵬的意思是說,你不是喝醉瞭而是喝瘋瞭。”三個人都大笑起來,又感嘆瞭歲月真是難以理喻,把人給分開瞭卻又莫名在老地方相逢。林璇深深地看瞭向亦鵬一眼,扭過頭去輕輕舒瞭一口氣,閻天在一旁感受得真真切切,就揪著林璇問現在怎樣,她說現在替一傢日本雜志工作。閻天不依不饒,說亦鵬可不是關心這個。向亦鵬回過味來便按住閻天一陣亂捶,兩人瘋鬧得如同兒時一般。林璇在一邊笑個不停,心裡卻掠過一絲冷風,自然明白閻天想說什麼,可命運又該是如何呢?

13

閻天又回到鄒凱林的秘密住處時早已恢復平靜,淡然地問:“你已經想好瞭?”

鄒凱林點點頭,短暫沉默後說:“浙江中路113號店鋪的二樓是你們的秘密聯絡處,還有戈登路普慶裡114號,法租界四馬路天蟾舞臺後面449號的一棟二層樓是你們監視情報六局行動的觀察點……這樣的秘密據點還有很多,不過,對我們來說,完全沒有秘密可言……一直在我們的視線裡……我還想告訴你一個更有分量的……在你們內部,有六局安插的人……”

閻天刷的一下就站起來瞪著鄒凱林,完全是老貓遭遇意外敵情毛都豎起來的樣子。

鄒凱林擺弄瞭一下扇子:“你的運氣蠻好,抓到瞭我這張王牌……就怕你玩不好,王牌變成瞭死牌……”鄒凱林的神情這時變得有些猙獰,女人的死對他打擊不小。

14

向亦鵬坐在桌前,桌上擺放著那隻黑色的小匣子。向亦鵬伸手拿起匣子,然後用一根鐵絲熟練地打開上面的小鎖,裡面裝著一個小孩子的圖畫本。他翻看著本子不由一驚,本子上是密密麻麻的各種數字……天空中已經有瞭第一縷曙光照射,他打開窗戶深深地呼吸瞭一口早上的新鮮空氣,重新走回到桌前,桌上堆滿的各種紙張上寫滿瞭各種的數字。他審視著圖畫本,突然像發現瞭什麼,快速地在紙上寫瞭起來,漸漸紙上的數字出現瞭一種很有秩序的排列,仔細看過去,一瞬間就明白過來,這是一個記錄著某種買賣的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