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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劫殺

1

槍聲大作密集如爆豆子,馬路上就全亂瞭套,黃包車撞上瞭躲閃不及的小汽車,車夫被撞得滾出幾米遠……不過街道上各色行人倒也沒有特別地慌亂,畢竟在上海這個“冒險傢樂園”裡青幫殺洪幫,國民黨追共產黨,張飛打嶽飛,打得滿天飛的事情早已經不足為奇瞭,各自都迅速找瞭附近最有利的角落蹲下來,小紹興雞肉館的店小二還伸個頭出來看,一顆流彈從頭頂掠過,打碎一塊玻璃,嚇得又縮回去瞭。

閻天的座車瘋也似的在拼命逃竄,車後的子彈嗖嗖地飛,啪的一聲打碎瞭後窗玻璃。閻天在車裡並沒有慌亂,一邊拔槍回射,一邊拉住鄒凱林,把他的身子壓瞭下去。

閻天大聲對鄒凱林說:“鄒老板,你的人緣看起來不怎麼樣啊。”

鄒凱林擠出一句話:“我是老鼠。”

閻天用膝蓋頂瞭一下鄒凱林的屁股:“你是老鼠我是貓,老貓不會允許別人搶他的咸魚。”

雖然他們都顯得輕松,但緊接著就是更密集的槍聲掃射過來,裡邊還夾著湯姆森沖鋒槍尖厲的聲音,開車的呂副官一急之下將車拐上瞭旁邊的人行道,立時就引起更大的混亂,人群四散奔逃,店鋪裡一陣呼天搶地的驚叫。

盡管車在拼命地開,但拐上人行道以後,路面的各種籃筐水果以及嚇(改:撞)翻瞭側翻在路旁的黃包車以及各種物件兒都影響著車的速度,後邊的刺客也仿佛是拼瞭老命在追趕,一邊追一邊射擊,大有不打死他們誓不罷休的感覺。子彈呼呼在飛,閻天提醒著呂副官小心駕駛。被壓在坐墊上的鄒凱林一抬頭認出瞭後邊追來的還是方孝,就已經知道這群人是何方神聖瞭,不由得嘆息一聲。

埋伏在前方的餘銘真已經憑自己豐富的戰鬥經驗判斷出,有另一夥他們沒掌握的人也對鄒凱林感興趣並且提前下手瞭。她追過來,正好有一輛小貨車往前開,餘銘真飛身上車,其他的人也紛紛效仿。

方孝眼看著載著鄒凱林的車在人行道上左沖右突,就要沖下馬路逃之夭夭,立即搶過同伴手裡的沖鋒槍,沖著車子就是一陣掃射。嘩啦一聲,擋風玻璃被擊得粉碎,呂副官的身體猛地一抖,頭一歪倒在瞭方向盤上。一時間,車子失去瞭控制開始左搖右晃,閻天猛地從後座探過身去試圖把住方向盤,可是車子搖晃得太厲害,手無法抓到方向盤。

鄒凱林再次抬起頭來,看到方孝窮兇極惡地追趕著,下意識地開始想掙脫閻天的手,戴著手銬的雙手不顧一切想推開車門,但閻天緊緊地抓住瞭他……餘銘真在一個裡弄口跳下車往裡奔去,同伴們緊緊跟隨著。多年的戰友經歷使他們彼此都已經形成瞭一種默契,不需要語言甚至連暗示都不需要,隻要一個人行動,其他的人就知道怎麼配合,雖然事出突然,但他們依然保持著相互掩護的隊形。

車內的閻天終於抓過方向盤,可還沒等他控制住車子,車胎就被射爆,車子一下撞在瞭路邊的墻上停瞭下來,車頭被撞變瞭形,閻天的頭和鄒凱林的身子被猛烈地撞在瞭車廂板上。

方孝眼見車被撞停瞭,便更加瘋狂地追瞭過來,一邊跑還不忘一邊揮著槍驅散四下奔逃的人群,他倒不是怕誤傷誰,因為街道上一片狼藉,使他不能更迅速地接近車子。

由於撞擊過猛,閻天和鄒凱林都受瞭點傷,閻天幾乎被撞暈過去,但手依舊死死抓住鄒凱林,他奮力抬腳向車門踹去,一下,兩下,終於變形的車門被踢開瞭,閻天拉著鄒凱林從車裡一前一後滾瞭出來。方孝看到人影從車裡滾出,立即密集地向這邊掃射,閻天一邊利用車子的擋泥板為掩護拼命還擊,一邊四下搜尋逃離的路線。

方孝越追越近,這小子此刻偏偏又停止瞭射擊,倒是大喊瞭一句:“九爺,躲什麼嘛,出來,咱們有話好說。”聽到這不倫不類地喊話,閻天轉頭看看鄒凱林,有些疑惑。鄒凱林也看瞭閻天一眼,眼神裡透出一些焦慮。

閻天正想發問,突然就發現方孝這夥的一個殺手從旁邊沖瞭出來,他舉槍便射,但隻聽到“誇察”一聲,子彈用完瞭。他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有點失態,自己和鄒凱林完全暴露在瞭對方的槍口之下,鄒凱林幹脆就閉上眼睛……槍聲又響瞭,那殺手撲通一下栽倒在地。趕到的餘銘真在馬路對面冷靜地一槍將他射殺。

餘銘真帶領的隊員沖出巷口立即自動形成瞭攻擊隊形在各自的掩體旁和方孝的人馬打在瞭一起。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讓所有人都幾乎目瞪口呆,閻天也有些糊塗瞭。趁餘銘真暫時擋住瞭方孝的攻擊,立即拉起鄒凱林往最近的裡弄裡跑去,順手就撿走瞭那被打死的傢夥的槍。

方孝也被餘銘真打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聲問旁邊的人,“那女的是誰?”

沒有一個能回答。方孝吩咐身邊的幾個人擋住餘銘真猛烈地攻擊,他自己趁空繼續追趕閻天和鄒凱林。

閻天和鄒凱林跌跌撞撞往裡弄跑去。方孝追過來,發現他們已經跑進瞭裡弄,立刻舉槍射擊,子彈打中瞭鄒凱林的胳膊,他應聲倒在地上。閻天急瞭,一邊使勁將鄒凱林拽起來,一邊狠命地連續回擊瞭幾槍,暫時阻止瞭方孝繼續追過來。

餘銘真雖然和方孝的人打在瞭一起,眼睛卻始終瞄著鄒凱林的動向,看見他們跑進裡弄,便對旁邊的隊員喊一聲掩護我,迅速沖過瞭馬路,從另一條裡弄也鉆瞭進去。

方孝也被閻天幾槍給打得隻能借助墻體掩護,剛要探頭,閻天的子彈就又打在瞭近在咫尺的青磚墻上,火石飛濺,使得他不敢輕易露頭。

閻天用幾槍又兇又狠的射擊阻止瞭敵人的追近,趁著間隙他再伸手去拉鄒凱林,卻一下抓瞭個空!往後一看,卻發現鄒凱林捂著右臂上的傷,踉踉蹌蹌向裡弄深處跑去。剛想追,方孝又是一槍打過來,隻得站住瞭還擊。

租界的巡警終於趕來瞭,裡弄外刺耳的警笛聲響徹瞭這一片地界兒。方孝的人跑瞭過來招呼著往回撤。他恨恨地朝著裡弄深處放瞭幾槍,帶著人悻悻撤退瞭。

2

在裡弄的轉角處,鄒凱林蹲在墻邊,聽見警笛一響槍聲也稀疏瞭,便立刻捂著傷口跑起來,因為疼痛,眉清目秀的臉都有些扭曲瞭。突然,他真像老鼠般警覺地停下瞭腳步。另一個裡弄口處餘銘真滿頭大汗跑瞭出來,看見瞭鄒凱林便立即匆匆向鄒凱林打著手勢讓他過來。

鄒凱林愣瞭一下,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如留聲機卡帶一般,短暫幾秒的停頓之後,他突然轉身向回跑去。

餘銘真被鄒凱林莫名其妙的舉動給驚住瞭趕緊大喊一聲:“老鄒,我是來救你的……”聽見這句話,他跑得反倒更快瞭。

餘銘真來不及愣神,趕緊追趕著鄒凱林,這人卻是幾乎顧不得胳膊的疼痛,拼瞭命在上海那形如迷宮的裡弄裡鉆來鉆去,幾下就把她甩掉瞭。

餘銘真眼見鄒凱林像老鼠見貓一樣躲開瞭自己,隻好站住,雙手叉腰喘口氣,臉上因為劇烈跑動顯得紅撲撲的,秀氣的丹鳳眼裡滿是疑惑。

她繼續在裡弄中尋找鄒凱林的身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看到的一幕。鄒凱林看到自己的同志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卻像看到瞭瘟神一般避之唯恐不及,真讓人糊塗瞭。隊員們也已經都圍攏過來,瘦瘦的亮子急切地說:“姐,巡捕房的人已經到瞭,我們沒時間瞭……撤吧。”

餘銘真還不想放棄,試圖繼續尋找鄒凱林,但大批的軍警確實在開始大規模搜捕瞭。

亮子一把抓住餘銘真的胳膊說:“姐,真沒時間瞭。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我們先回去,等待機會再來。”

餘銘真冷靜下來,帶著隊員悄悄地從弄堂口撤走瞭。

3

兩輛警車停在馬路上,姍姍來遲的巡警們在裝模作樣地四下搜尋著,方孝等人早已作鳥獸散。被驚得三魂走瞭兩魂的眾人此時才紛紛從各自躲避的地方出來,沒有人咒罵,甚至連抱怨都聽不到,隻是默默地收拾著自己被打壞的物件兒。不多會兒,街面上便又恢復瞭平靜。

一輛標有軍統標記的吉普車飛馳而來,戛然停住,楊修遠跳下車來,這場意外的遭遇戰誰也沒有想到,濃眉大眼的他此刻正四下搜尋閻天的身影。

而在另一條裡弄裡,閻天也毫無頭緒地看著空空如也的裡弄,身後,楊修遠匆匆跑瞭過來。

楊修遠說:“特派員,你先走吧,車在弄堂口等你。巡捕那裡我已經打過招呼瞭。”

閻天愣瞭一會兒笑說:“修遠,咱們這回是魚沒釣到倒差點讓魚給咬瞭,你回頭就仔細查查,那幫把我們往死裡打的亡命徒到底是哪兒的?”

他又自語道:“九爺?九爺是個什麼東西?”

楊修遠剛要跟著閻天走出去,卻突然在身後發現瞭什麼停住瞭,驚呼一聲:“特派員……你看。”

閻天不解地轉過頭,順著楊修遠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他也不由得一愣,不遠處一個小院門口,高高的煤堆裡,赫然冒出一個腦袋,正是到處尋他不著的鄒凱林。

閻天看著一臉煤灰的鄒凱林,搖搖頭又笑一笑:“這下就更有意思呢。”

湖南路上的一間私人醫院裡,病房外,楊修遠和兩個心腹隊員警惕地站著,警戒著四周。

屋內醫生替鄒凱林取出子彈,“當啷”一聲,丟進桌子上的白色托盤裡。

閻天緩緩地起身若無其事的踱步到鄒凱林身邊,槍傷已經包紮好,可閻天突然把手按在瞭鄒凱林的臂傷上面,還用手使勁扣住他的右臂,鄒凱林痛得五官扭曲,手腳亂顫但強忍著沒有喊出聲來。

閻天:“剛才截車的那夥人到底是誰?你是誰的九爺?”

鄒凱林緊咬著嘴唇,嘴唇便咬出血來,但除瞭臉上勉強擠出的笑容外,依然什麼也沒說。

閻天看著他滿頭大汗,松開瞭手說:“你的確是隻老鼠,所有人都想你死。”

鄒凱林此突然沖閻天無聲地笑起來,笑容越發神秘。

4

盡管閻天在精心選擇的街面上遭遇瞭一場生死大戰,但在東亞大酒店的花園裡,一場茶會正在舉行。在樂隊奏出的舒緩的音樂聲中,時髦男女們正快樂的喝茶,吃點心,漫無目的地聊著天。當然,男人們不會像女人們聊那些衣服面料,而是都在爭論一個話題,日本人究竟會不會在占領東北後進一步得寸進尺。但是這種討論很奇怪,大傢並不覺得日本人制造的戰爭陰雲已經飄散過來,反倒是像在談論別人傢的故事。向亦鵬一身白色西服,黑色的領結微笑著跟各路客人們打招呼,他甚至還認真傾聽瞭男人們的爭論,他並沒有應一個胖子的邀請發表看法,隻是說瞭一句,自己傢裡的屋子硬被別人搶占瞭一間去,終歸是不舒服的嘛。

兩個蝴蝶般飄逸穿著西式折疊裙的年輕女子拖住瞭向亦鵬,硬要他陪著去打網球。向亦鵬說自己撿球還行,打球就容易連拍子也給扔出去瞭。

穿著黑色低胸禮服的婦人靠在向亦鵬的肩膀上,說他好久沒陪自己跳過舞瞭。向亦鵬索性就拉著她在原地轉瞭兩圈,然後從穿行在客人中的侍者托盤上拿下兩杯酒,給婦人一杯,自己一杯,優雅地來瞭個碰杯,樂壞瞭婦人。

談談笑笑中,他看見門口鴻川沖他點瞭點頭。

地下室房間內一片寂靜,向亦鵬面沉似水,手下意識地在桌子上敲擊著,仿佛在彈著心中的另一支鋼琴曲。餘銘真有些激動地說著:“情況就是這樣……營救行動明明成功瞭,但‘7’號看見我們反而拼命逃掉瞭,我不能理解……”

向亦鵬的手停止瞭敲擊,他說:“你說的另一夥人……是什麼人?”

餘銘真說:“不清楚……他們是突然殺出來的,差點打瞭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看得出來,這些人與‘7號’結怨不小,大有不打死他誓不罷休的意思。軍統的特務們也完全沒料到會有這樣一撥亡命徒殺出來,軍統受的驚嚇並不比我們少。”

向亦鵬站起身說:“這件事必須立即報告上級,現在局勢越來越復雜瞭,你要盡快安排有可能會暴露的同志立即轉移。”

餘銘真說:“那他……?”

向亦鵬說:“我們不能隨便懷疑一個老同志,但直覺告訴我,這不是好事。”

地下室裡向亦鵬一直在分析這件蹊蹺的事情。他認為發展到這一步可以說很清楚也可以說很不清楚,有人要殺“7號”,他卻拒絕瞭自己同志的營救?從各個點目前情況看,“7號”又並沒有開口,但身份肯定已經暴露無遺。以他對閻天的瞭解,這絕對是一隻嗅覺靈敏的老貓,一定已經知道自己擒獲瞭我們內部的大人物。

餘銘真問他閻天會把“7號”帶到哪兒?向亦鵬打瞭個比方,說你見過鄉下的老貓偷咸魚嗎?隻要你在第一次機會裡沒能逮住它,要想再找到幾乎也就是天方夜譚瞭,何況這是一隻比豹子更善於躲藏的貓,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細若遊絲的痕跡突然出現,然後抓住他。

餘銘真有些內疚說是她沒有完成任務。向亦鵬說你也盡力瞭,他已經在試圖撥開這層層迷霧的背後究竟隱藏瞭什麼?也許當答案出現的時候會很殘酷,也許會給他驚喜,而他們現在必須要做的隻有耐心地等待。

餘銘真:“我明白的。”

5

鄒凱林的傷並沒有大礙,閻天卻再不敢大意瞭,他知道絕不能再給對手再一次,哪怕是最小的機會,任何疏忽都會導致他前功盡棄,所有費盡心機的努力都會付之東流。特訓班的老師曾經告訴過他,諜報人員的謹慎是他保住自己獵物,乃至保命的唯一防身武器。

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停在私人醫院門口,閻天帶著鄒凱林匆匆走出來,楊修遠快步迎上去,隨即從衣服裡掏出一副手銬,準備給鄒凱林戴上,閻天阻止瞭他。

閻天笑笑地看著鄒凱林,頭一歪讓鄒凱林上瞭副駕駛位,自己卻轉到另一邊讓司機下來。

閻天坐上車讓楊修遠帶司機先回去,趙興一旦問起就什麼也不知道。

6

一個地處城郊幾乎荒廢的院子,佈置簡單的房間裡鄒凱林仔細審視四周,他走到窗戶邊,伸手推窗卻發現已經被釘死瞭。閻天端著兩杯咖啡走進來,笑說他今晚可以睡得好瞭。

鄒凱林沉默地坐回沙發上。閻天在他對面坐下問你究竟是什麼人?他倒爽快,回答說隨便你認為吧。閻天往沙發上一靠,說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鄒凱林又把扇子從貼身衣服裡拿出來在手中把玩瞭片刻,他居然還留著這把扇子。閻天說你回來找我不就是想談買賣嗎,開個價吧。

鄒凱林啪的一聲打開扇子:“我要去南京。”

閻天一愣笑出來:“你的胃口不小。”

鄒凱林:“隻要到瞭南京,我們的買賣也不會小。”

閻天說:“你很有意思。”

鄒凱林:“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跟那些笨蛋有著本質的不同,你應該清楚我的價值……這也是我選擇你的原因。”

閻天說:“你果然是一隻成瞭精的老鼠。”

鄒凱林笑笑:“你們南京的老頭子非常器重你,所以才會派你來上海這個是非之地,我瞭解你的背景。”

閻天哈哈大笑起來,“憑你這句話,我必須承認你是我見過的最大的魚,可我還需要證實一下你的價值所在。”

鄒凱林又恢復淡然的表情,一開一合玩起瞭扇子。然後很突兀地說瞭句你下次來,給我帶副撲克牌吧……閻天疑惑地問一句:“幹什麼?”

鄒凱林:“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閻天歪一下頭,頭也不回地走瞭。

鄒凱林停止瞭玩扇子,安靜坐著,半晌之後,他起身走到門邊,用力地拽拽,門紋絲不動,走回來又重新坐下,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他陷入到那個漆黑的晚上。

鄒凱林在一條漆黑的裡弄口站著,不大會兒從裡弄深處亮起幾束手電光,杜府管傢戴著瓜皮帽的幹巴老頭帶著幾個人走瞭過來,其中就有方孝。

老頭笑嘻嘻地遞給鄒凱林一個包說道:“這是老爺給的,一個是你的辛苦費,再一個就是你需要的打點錢。”

鄒凱林接過包看看對老頭說:“就這麼點兒,你們也拿得出手?用這些去打點,你們就不怕人傢給你們扔出來?”

管傢還是笑嘻嘻的:“我隻是個下人,九爺有什麼覺得不妥的,直接和老爺說吧。”

管傢轉身招呼人就往回走,方孝回頭狠狠瞪瞭他一眼。

鄒凱林顛顛手上的包袱,嘆瞭口氣:“這點錢就要幹煙土買賣?”想瞭一會兒,他回過神來,臉上的神情越發陰鬱瞭。

7

離開鄒凱林閻天回到辦公室,趙興正一臉怒氣坐在自己平日的位置上瞪著一雙死魚眼睛,連腮幫子都鼓起來瞭。閻天笑著走過去。

趙興一拍桌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清楚!”

閻天問:“趙副站長說的是何事啊?”

趙興說:“別在我面前演戲瞭……他現在到底在哪兒?”

閻天走到桌前拿出銀煙盒,先遞一支煙給他,趙興不搭理,閻天自己點上煙說:“他不在這裡。”

趙興問:“那他在哪?你把他藏哪裡去瞭?”

閻天說:“事關機密,我不能告訴你。”

趙興被閻天噎瞭一下,翻瞭翻眼睛,火氣更大:“閻天,你這話什麼意思?告訴你,我才是這裡的副站長,你別太過分!”趙興冷笑著打量著閻天,閻天也對著他笑。

閻天說:“我勸你還是先消消氣……記得幾年前你被踢出總部,好像也是今天這樣的情緒,所以心平才能氣消,氣消才能身體無恙啊。”

趙興被文縐縐的閻天氣得說不出話。

閻天收起笑容臉一沉:“副站長,我並不想跟你作對,也沒想過搶你的位置。但南京派我來是執行特殊任務的,所以有些事我不給你匯報是你的確沒資格知道……明白嗎?”

趙興愣住瞭,明白瞭閻天之所以不正眼看他是因為揣著尚方寶劍。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說自己也是憂心人跑瞭怕他不好交代,不過看來是多心瞭。閻天便也笑瞭說真是多謝。兩人彼此笑著拍拍手,各自心裡卻都是一陣冰涼……8

入夜,黃浦江正是漲潮的時候,霧氣彌漫中,江畔上鱗次櫛比的建築物霓虹閃爍,上海城又進入到燈火輝煌的喧囂與紙醉金迷中。

霧氣騰騰的浴池裡傳來“啪啪”敲擊皮膚的聲音,杜一恒靜靜趴著,一個瘦瘦的老人手法精良地為他搓背。

管傢走瞭進來,站在床邊輕輕叫瞭聲:“老爺。”杜一恒“嗯”瞭一聲。

管傢湊到耳邊小聲說:“剛才有人來報,新到的一批貨在江上就被人劫瞭三包……”

杜一恒身子動瞭動抬起頭問:“什麼人?”

管傢:“不知道,能在江上搶,是老手。”

杜一恒說瞭一個字:“查。”

管傢正要退下杜一恒又叫住他:“事情有點蹊蹺,最近老有人和我們過不去。”管傢說:“您的意思……九爺他……?”

杜一恒嘆口氣說:“不知道。老九是有一副鐵嘴鋼牙,可要是高興瞭,咬自己人的事他也沒少幹,你把方孝給我叫來。”

管傢應聲而去,他坐起來沖按摩老人一笑:“傢業大瞭不好管呀,總是費神,不過幸好有你老哥,現在是舒坦多瞭……年紀大瞭,不來你這兒捏捏連睡覺也成瞭問題……辛苦你瞭,謝金找管傢拿。”

老人謝瞭走出去,方孝閃身進來。精壯的他在面對杜一恒這個老頭子時卻顯出瞭膽怯。

杜一恒平靜地說:“今天九爺沒請到,看來麻煩大瞭。”

方孝立即說:“我錯瞭。”

杜一恒擺擺手:“你說今兒上午,另有一夥人救九爺……知道是什麼路數嗎?”

方孝:“路子很正,不像是江湖。帶頭的是個女人,槍法厲害,帶著當過兵的味道。”

杜一恒問:“九爺還好嗎。”

方孝說:“他認出我以後嚇得夠嗆,不過軍統的人也很難對付,槍法比那女的厲害,而且一直有人護著九爺,而且級別不低。要不是他,我早就……”杜一恒面色一沉,方孝不敢再往下說。

杜一恒說:“這件事不能再拖,決不能因為一個人壞瞭咱們自傢的規矩。江湖沒有王法,就更要講規矩,老九玩失蹤,我們錢貨兩空,江湖上已經當笑話傳開瞭,如不盡快處理好,咱們青幫還怎麼在上海灘立足?”

方孝說:“我知道瞭,爺。”

杜一恒說:“九爺的事你親自辦……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深夜無人的裡弄,靜得連守夜的狗吠聲都聽不見。一大一小兩個黑影正從黃包車上搬下幾個麻袋,拖進瞭破敗的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