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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波又三折,病情再加重

三天以後的清晨,初升的陽光朗照著整個南京城,像一副油畫。

沈放終究沒有想到別的辦法,今日是最後一搏,也是他解放的時刻。

是的,不管成功與否,他都解放瞭。

姚碧君準備瞭早餐,沈放吃完後準備離去,突然間咧嘴一笑,心血來潮一般:“在傢吃早餐,感覺真好。”

姚碧君嘴裡正嚼著東西,說話不大清晰:“這有什麼特別麼?”

“以前沒覺得,可今天不一樣。”

他笑得十分神秘,離座之後看到桌子上的牛奶,又重新走回去。

“聽你的,我喝光它,省的每次你都說我浪費。”

說完話後他便直接仰頭喝幹瞭牛奶。

這是哪根筋搭錯瞭?

姚碧君凝眉瞧著他:“你今天可有點奇怪。”

沈放不以為意:“是麼,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怪麼?”

姚碧君笑瞭,沈放帶著一點敷衍和迎合跟著一起笑。

這也許是他與姚碧君以夫妻關系相處的最後時刻。

當天的街頭人流如織,車開到半道上身沈放頭忽然間疼瞭起來,他停車用手按瞭按太陽穴,低頭一瞧手中的紙包,他用力地握緊瞭幾分。

這樣有些關重要的時候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要進行一次非常冒險的行動,那是他他能想到的最簡單也最原始的辦法、當然也更為危險。

他手中的紙包裡是他通過黑市搞到的迷藥,用它把人迷倒進而竊取情報,這是一個非常低級的法子,不過沒有關系,如果沒有意外,今天中午他便可以離開這個城市瞭。

到達國防部門口,在秘書的引領下,他走進瞭何主任辦公室。

裡面何主任正低頭看著文件,他打瞭招呼,何主任笑臉相迎,卻還是照舊問著:“喲,沈副處長,這次來是公事還是私事?”

“還是那塊地的事兒……”他說。

何主任即刻便不耐煩瞭起來。

“啊呀,我不是說瞭麼,這事兒,我沒辦法,你怎麼還來?”

沈放臉色從容:“何主任別擔心,我今天來,就是讓何主任秉公辦事,而且還不讓何主任白做。”

“怎麼說?”

“如果何主任是那塊地的真正股東呢?我知道羅處長曾提過,能給您的是半成分紅……”

何主任用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走到門旁,開門,向外看瞭看。

趁這個空當,沈放迅速將紙包攤開,將藥投進瞭何主任的茶杯裡,一面迅速地晃瞭晃,一面將紙攥在瞭手心裡。

這樣欣喜的時候,他應該不會註意到茶水的問題。

沈放閉上眼睛,平息內心,那邊何主任沒有看到外面有什麼人,邊回身邊把門闔上。

沈放將文件遞瞭過去,表情恢復如初。

“何主任,這次我草擬瞭一份材料,給您提高股份,您如果沒有意見,我們可以按照上面的進行。”

何主任翻開看瞭看,面露喜色,與此同時將一隻手探過去端起瞭茶杯,湊到嘴邊喝瞭兩大口。

放下杯子的時候他還不忘跟沈放調侃:“怎麼,那老羅不當鐵公雞瞭?不隻是你辦事很利索,還是老羅想明白瞭啊……”

藥力倒是猛地很,何主任當即開始腦袋眩暈起來。

他倒是明白人,當下似乎就猜到瞭這其中有什麼名堂,眉頭微蹙,按住太陽穴看著沈放,話語已經擠不出來。

“你……”

眼皮已經沉地撐不開來,但他還是掙紮著想去夠電話。沈放悠然將電話移開,目光與他相視,靜靜等著他渾身癱軟無力,如一灘爛泥跌坐在地上暈瞭過去。

沈放長長松瞭一口氣,抬手看表,9點40分。

他慌張地打開瞭抽屜,找到瞭檔案袋上寫著的一串數字,還有一串鑰匙。

接著他按照數字去擰保險櫃的門,門“咔噠”依舊不能打開,他又一把一把鑰匙試著。

拿到情報,他將桌子上的水杯裡的水倒瞭一些在桌子上,用裡面的水潤濕瞭封口,取出裡面的文件快速用相機拍攝下來。

一連串的動作完成之後,收拾好一切,他又看瞭一次表。

十點整。

他一路疾馳,最後到五裡坡的時候,他看見瞭車前緩緩清晰的任先生。

他的腦袋又痛起來,伸手去抓,猛烈睜開眼睛。

一個急剎車,沈放一身是汗。面前的一切清晰瞭,是街道上的行人與車輛,樓群。

他似乎睡著瞭,一場大夢初醒。

沈放長出瞭一口氣,將車停在國防部門口走下去。

前面的一切的都跟夢裡想象相似,他進入辦公室與何主任談話,隻是何主任看完協議之後,他沒有去關門,而是電話意外地響瞭起來。

何主任接著電話:“哦……是……好的……這需要你再提交一份材料……”

沈放十分緊張,精神高度集中,被這一個電話嚇得有些冒汗。

何主任掛瞭電話,繼續看著協議,對沈放一笑:“給我一成,嘿嘿,這個……恐怕還不是太合適。”

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沈放想瞭想,做瞭一個決定:“好吧,如果何主任您有的是兩成的股權呢?”

“兩成?”何主任有些吃驚。

沈放打開書包,包裡有一份股份轉讓文件,另外一個紙包裡面是藥粉。他將文件遞給瞭何主任,同時將紙包捏在手中。

“我可以把這個項目裡我自己的股份轉給你。”

這些東西如今對他沒有用處瞭,他想要的東西,值得用這個來換。

可何主任卻繼續發問:“你的股份白白的給我?為什麼?我很想知道你怎麼想的?”

“股份多瞭自然分的錢就多,可賺錢的方法不隻是依靠股份,這事兒成瞭大傢才都有好處。”

沈放依舊在冒汗,努力克制著卻適得其反。

“你得說清楚點。”

這還偏偏碰上個打破砂鍋問到底兒的主兒。

“一旦這塊地所屬公路開始動工,承攬的工程公司就接到瞭大生意,據說那傢公司的股票在上海股市掛牌瞭,到時我們可以放些消息,接瞭這麼大工程,這公司的股票一定飛漲,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錢,如果何主任有興趣,兄弟願意從中牽線。”

這樣解釋,何主任模樣是恍然大悟,有些贊賞地看著沈放。

“這都想到瞭,年輕人,有辦法,看來我隻能答應你瞭。”

沈放硬擠出一絲笑,故作輕松:“當然,拒絕我,這工程就沒有,大傢什麼也撈不到。”

沈放這樣的妥協,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何主任想瞭想,總算是被說服。

“好吧,看在你那麼有誠意,審批的事兒我想想辦法。”

“那就多謝何主任瞭。”

終於瞭事,何主任拿出鋼筆正要準備簽字,沈放的一隻手捏著手帕,等何主任低頭在文件上簽字,就要向杯子裡下迷藥。

可就在那一剎那,又出瞭新的狀況。

外面有人敲門,緊接著便走瞭進來。沈放忙收手,呼吸明顯深重瞭些,隱隱有些顫抖。

這樣的事情再來幾次,誰的心臟也都受不瞭。

何主任抬頭:“哎呦,秦參謀,怎麼?你們軍需處又要調整規劃麼?”

秦參謀回話:“看您說的,我怎麼可能老找您的麻煩,這是國防部下發的新文件,軍需處可必須跟你匯報,要不以後的預算規劃可難做瞭……”

說到一半,何主任阻止瞭秦參謀說下去。

他看瞭看沈放,是個要回避的意思,沈放忙伸手攬著協議:“如果何主任不方便,我改日來。”

何主任卻瞄瞭一下那個文件卻沖他一笑:“不必,你先坐一會兒。”

到嘴的肥肉不把握好,說不定就丟瞭。

說著他與秦參謀走出瞭辦公室,沈放瞧著,兩個人走到辦公室外面套間,裡面的房門門闔上,可是並沒有關嚴實,留瞭一道縫隙。

沈放從強烈的緊張中安定下來,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從門縫裡可以看到何主任與秦參謀正在聊著什麼。

他改變計劃,收好瞭迷藥,然後從包裡把微型相機掏出來放在兜裡。

打開瞭抽屜,找到瞭那一串數字,試瞭鑰匙,打開保險櫃門,開始用微型相機拍攝著文件……

何主任跟秦參謀告別,轉身回來的時候,沈放剛好坐在原來的沙發上,點頭笑瞭笑。

“何主任,您的事兒談完瞭?。”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隻是如今何主任喜不自勝,哪有空考慮這些。

“都是小事,咱們這個才是大事,來,咱們可以把這個文件簽瞭,我說沈老弟啊,這文件簽瞭你可別後悔。”

沈放額頭出汗,手裡握緊瞭拍攝完畢的微型相機,掌心也是汗。

“哪裡,跟何主任做生意就沒有後悔這一說……”

何主任低頭簽字,沈放笑容還撐著,可因為反復的刺激,忽然間腦袋再次開始暈眩起來。

眼前影像模糊,何主任的頭似乎變成瞭兩個。

他強忍著眩暈接過何主任的文件,把文件放在公文包裡,並努力克制自己的眩暈跟何主任握手。

何主任瞧見他的模樣,有些驚奇:“沈老弟你的臉色很不好呀,不是真後悔瞭吧?”

沈放已經不想載再繼續糾纏下去瞭,這樣的情況之下,他以及刻不容緩。

“何主任說笑瞭,生意場上我向來說一不二,好瞭,先告辭瞭。”

走出何主任的辦公室,緊繃的弦松瞭下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經過走廊,他依然頭暈目眩視線模糊。眼前就是國防部前廳的大門,他努力地朝大門口走去,隻是步子越走越沉重,視線越來越搖晃。

臨近大門口,他終於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他手裡的公文包也摔瞭出去,文件散落一地,那個微型相機露出瞭一個邊緣……

他暈瞭過去,做瞭一個夢。

國防部門口,一夥軍官發現動靜紛紛圍瞭過來,議論紛紛。

他不顧眾人的圍觀,努力的向自己的公文包爬過去,眼中隻有那個微型相機。

就在伸手將要夠到那個微型相機的時候,一雙腳出現在那個相機邊上,一隻手先一步把那微型相機撿起來。

他一抬眼,那人正是何主任。

何主任看著微型相機,臉色陰沉,似乎已經明白瞭一切。

“原來你是個間諜。”

他驚恐地看著何主任,自己努力的爬起來想逃走,突然田中又出現瞭攔住去路,他再轉身,發現羅立忠也突然出現擋住他。

踉踉蹌蹌的想繞開這些人,可攔著他的人越來越多。隨即他努力的想沖破眾人的圍捕,可就在這個時候沈林出現瞭。

他看到沈林冷冷地穿過眾人向自己走過來,一步步逼近自己,隨即面無表情的舉起槍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的額頭。

何主任、田中、羅立忠的面部扭曲,獰笑著。

他想說話,卻開不瞭口。

隨著一聲槍響,那黑洞洞的槍口冒出火花……

被嚇醒的時候是在陸軍醫院,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影像,沈放努力地調整著眼前的焦距,終於一切清晰起來。

何主任和那個約翰大夫站在旁邊,夢境的感覺殘存,讓他看到何主任嚇瞭一跳,面帶驚恐。

約翰大夫感覺到沈放的異樣,隨後檢查瞭沈放的脈搏看瞭沈放的眼底。何主任倒是沒察覺,關心地問著:“你醒瞭,沈副處長。”

“這,這是在哪兒?”

如今沈放對一切的情況都不清楚。他的身份有沒有暴露,任先生沒有見到自己有沒有采取什麼措施,以及現在他自己的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在醫院,你可嚇壞我瞭,怎麼突然暈倒瞭。”

何主任說這話,沈放瞧著他,迅速判斷著他的態度,不像是發現瞭自己身份的樣子。

約翰大夫伸出一個手指在沈放面前晃著,觀察著沈放的反應。

“你能看的清楚麼?”

他將這一切想瞭一遍,腦袋裡像是要炸開一般,聽見問話,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可以,我視力沒問題,就是頭痛。”

約翰大夫哼笑,眼神與他對視:“我就知道咱們會再見面,你果然又來瞭。”

他這個病不做手術根本不會好,見面是遲早的事情,還用預見?

這時候沈放突然想起什麼,驚慌地打量著四周,急切道:“我的公文包呢?”

何主任從一邊把沈放的公文包拿瞭過來,沈放卻臉有有驚愕地瞧著他。沒敢去接,愣瞭一會。

“接著呀。”

何主任遞得更近瞭,最後將包放在他的病床上,還一邊說著:“老弟要小心啊,這裡的東西可不隻是老弟一個人的。我已經通知你們羅處長瞭,老弟身體不好,以後得多註意,咱的生意還靠著你呢。”

話裡有話,似乎很多事情都已經十分明瞭瞭。

約翰大夫許是察覺瞭屋裡氣氛的緩慢變化,忙出言攔著:“何主任,他的病情需要靜養,不能說太多話。”

何主任也沒有繼續呆下去的意思,忙跟著附和:“好,好,那沈老弟休息吧,我先出去瞭。”

沈放心神不定,不知道究竟該擺個什麼表情,幹幹說著:“不好意思,讓何主任費心瞭。”

等著兩個人走瞭湖區,沈放慌忙翻開自己的公文包,可是左右倒騰著,唯獨不見裡面的微型相機,這叫他一陣心慌。

方才何主任說,這裡的東西可不是他一個人的,難道是話裡有話,相機是被他發現瞭之後拿走瞭?

它正疑惑,不知所措,病房的門再度被推開,一個清潔工模樣的人走瞭進來。

“先生,打擾瞭,我來打掃房間。”

沈放就像是一把幹柴,碰上火星子都能燒的起來,當即脾氣便炸瞭起來。

“出去。”

他幾乎是怒聲咆哮著,可那清潔工卻反倒走瞭過來接近他。

“讓你出去,沒聽見麼?”

說著都要動手瞭,那人卻忽然間抬起頭來,低聲說:“我是來看你的。”

沈放仔細一瞧,居然是任先生。

他這會兒正心裡打鼓,有些不知所措,任先生的出現就像是給他安瞭心一般。沈放迫切地想要說話,卻被任先生用手示意阻止。

任先生走到門口,從虛掩的門縫看瞭看屋外動向,小心翼翼繼而將門闔上,並反鎖上。

“你身上有迷藥,你想迷倒何主任偷拍文件?這就是你原本行動計劃?”

他是怎麼知道的?

沈放點點頭,邊上任先生著急而憤怒,卻不敢太大聲響:“誰批準你這樣的!你知道這樣冒險行動的代價是什麼?如果你暴露瞭,與你有過接觸的同志都會被調查,甚至連你在日偽時期的行動都可能被查出來,你是瘋瞭麼。”

“我想不出別的辦法,現在隻有我能接近那份文件。”

雖然辦法笨瞭些,可那是最直接有效的。

“那也不能這樣貿然行動,你這是在送死。”

沈放微微一笑,將頭一低自嘲一般:“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瞭,生和死對我沒那麼重要。”

他自己的病他自己知道,越來越多的狀況出現,預示著他即將到來的死期。

話題忽然一轉,任先生的憤怒一下子煙消雲散,轉而嘆瞭口氣,十分唏噓:“這是我沒想到的,你的病居然這麼重。”

就因為這樣才選擇瞭那麼瘋狂的做法麼?

“我算明白汪洪濤向組織匯報的時候為什麼會把你描述成那個樣子。”

任先生說著緩緩屈身在他身邊坐瞭下來。

沈放表情卻是瞭然:“他說我神經質,腦子不清楚,做事張狂是麼?”

這樣的特點,從汪洪濤口中說出來很多回瞭,沈放留給他的印象自己很清楚。

那邊任先生果然點頭:“是的。他還說你非常著急想離開南京。而你的身體的確很不適合繼續潛伏下去。”

“可這次送我出去的機會錯過瞭,我又走不瞭瞭。”

早上的時候他還懷揣著憧憬,到這會兒卻是沒想到,耽擱瞭整個計劃的居然是他自己的病,看來他真的不適合繼續再做情報的工作瞭。

任先生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算是寬慰:“我會跟組織匯報盡快安排,但你絕對不可以再貿然行動!革命不是讓我們送死,是讓我們好好活著,繼續戰鬥下去。”

還有下一次麼,如今的他,恐怕不能再又絲毫的風吹草動瞭。

“我是魯莽,你可以讓組織處分我,不過隻有這樣突如其來的方式才能接觸到國防部的絕密文件,而且那文件我已經拍照瞭。不過我的相機找不到瞭,也許……我已經暴露瞭。”

他有些自暴自棄,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搞砸瞭。

任先生接著的話卻叫他忽然眼睛泛光。

“放心,相機已經被我們的同志轉移走瞭,你的公文包也被處理過。”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迷藥。

不過他到底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你真找瞭人幫我,在國防部還有咱們的同志?”

他這一句話問出口之後,忽然才想起在玄武湖邊,任先生說過,必要的時候他會派人來做幫手。

任先生卻隻搖頭:“不能說的我不會說,不過我知道你盡力瞭,這次獲得的國民黨戰略部署方面的情報非常關鍵,你的冒失魯莽也算值得。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一切如常,要忍耐克制,組織上會盡快重新安排你離開。”

說完後他還不忘補一句“記住,以後任何時候有行動都必須向我請示匯報。”

交涉結束,任先生開門走瞭出去,門被虛掩著,沒有片刻又重新被推瞭開來。

沈放坐在一邊還在沉思著,沒有註意到門口的動靜,等發覺有人立在瞭身邊,一抬頭看見姚碧君,神色一愣。

“碧君。”

姚碧君有些不安地看著他,但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於激動:“你……沒事吧。我在單位,聽說你突然暈倒瞭,嚇瞭我一跳。”

氣氛微妙,沈放搖搖頭:“我沒事,他們不該麻煩你。”

這話略顯生分,像是在說,我的事不用你管。

姚碧君許是覺察瞭些那個意思,臉上表情有些僵,卻並沒有言明。

“什麼該不該的,你也不太不把身體當回事瞭。醫院的人說你昏迷瞭,這很危險。”

“約翰大夫還不就是喜歡小題大做,不這麼說,怎麼能讓病人老實聽話。”

沈放算是打趣,就在這時候,約翰大夫推門而入。

姚碧君忙問著:“約翰大夫,我丈夫的病要不要緊?”

聽到這樣的稱謂,約翰有些疑惑地瞧著沈放:“她是你太太?”

許久不見,看來發生瞭不少事情。

沈放點頭,接著見約翰看著姚碧君欲言又止,即刻就懂瞭他的遲疑與顧慮。

“說吧,我不想瞞著我老婆。”

事到如今,也瞞不住瞭。

約翰聳聳肩膀,笑容很深,無可奈何:“好吧,還是你腦袋裡彈片的問題,一直不取出來,就會一直壓迫你的腦部神經,以後盡量避免刺激,太高興太不高興都不太好,如果再出現今天這樣情況,你會更麻煩。”

姚碧君從前不知道,這會兒聽見之後竟有些呆愣。

“那……約翰大夫,有什麼好的法子嗎?”

這麼多年過去瞭,她隻道是沈放離開瞭自己,卻不知道這些年他究竟受瞭多少苦。

約翰不緊不慢,依舊是從前的話:“我跟他說過可以做手術,不過有風險,人腦是最復雜的系統,弄錯一根神經也許人就徹底……”

話到一半斷掉,後面不吉利,他攤開手意會著。

“你有多大的把握?”

在等死面前,沈放似乎忽然間對這個手術有瞭些興趣。

約翰想瞭想:“以前見到你的的時候,我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不過現在以你的情況看也一半的幾率,但如果不做手術,神經壓迫會越來越嚴重,所以……”

“明白瞭,你不用說瞭。碧君,我想出院。”

有一半的幾率,這樣的賭博,到底沒什麼大的意思。話還沒說完,沈放忙出言打斷。

姚碧君對他淡然的舉動驚到瞭。

“出院?你現在得靜養……”

這麼重的傷他都不放在眼裡,難不成真的不想活瞭?

沈放悠哉:“身體的情況我早就知道瞭,在這兒和在傢待著,沒區別。”

姚碧君求助的眼神看著約翰,約翰面露無奈:“我就知道這傢夥不會做手術。”

不過他話鋒忽然一轉,像是一早就做好的安排:“但記住得保護好情緒,這是我給你開的藥。”

說著他把手裡的藥瓶扔給沈放。

“這是按你的需要配的劑量。”

沈放看瞭看藥瓶道:“行,錢過兩天我派人給你送來。你沒再去玩牌吧。”

約翰聳聳肩。

沈放無奈搖頭:“行,錢我會多給你點。”

執拗不過,姚碧君隻好順從著。

出院是偶江副官開車來接,姚碧君與沈放坐在後座上。

車子行駛在街道上。姚碧君吩咐道:“江副官,你先送沈處長回傢,然後繞點路,把我送到電話局去。”

沈放卻突然開口:“不,去沈傢大院,我想回去看看。”

姚碧君有些詫異,沈放對那個傢一直都沒有回去的意思。

“可醫生讓你好好休息……”

雖然她想著沈傢人能和好一些,不過眼下沈放的身體更加重要一些。

沈放歪過頭,故作調皮模樣,那是姚碧君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樣子。

“休息又能怎麼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麼?你說過養而親不待,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事情,我這身體,再不抓緊時間,想孝順的時候也許就沒時間瞭。我總得在我腦袋還好用的時候,把一切安頓好,包括你。”

那樣的一張臉和表情湊得這樣近,還說著這樣的話,陽光從車窗打進來溫柔極瞭。

姚碧君,耳根一紅,有不太好意思:“你又胡說。”

沈放噗嗤笑出瞭聲,難得的開心:“我說的是實話,隻是跟著我這樣一個傢夥對你不太公平。

語氣徐緩,說的是真心話。畢瞭又將視線向前一直,對著江副官說著:“先送我去沈傢大院,然後送我太太去電話局。”

江副官應聲,姚碧君看著沈放聲音很輕:“你很在乎我怎麼想麼?”

“為什麼不?你是我老婆。”

從前那個疏離的陌生人,如今情話比燈火還暖人。

到瞭沈宅,作別姚碧君,沈放走進偏廳,裡頭沈柏年正專心低頭寫字。

一邊胡半丁看見他來正要說話,他卻甩手示意胡半丁不要做聲,兩人就那麼靜靜站在一邊。

一直等待沈柏年把字寫完,丟下筆,他才開口:“您的字現在多瞭幾分敦厚,和以前的凌厲相比柔和瞭許多。”

沈柏年聞聲抬頭,這才發現瞭沈放站在一邊。

那張常日裡嚴肅的臉上頃刻有幾分溫和:“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竟一點都不知道。”

沈放眼珠子明亮,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更有活力,不過在沈伯年面前還是盡力收斂著,故作乖巧:“看您專心寫字,沒敢打擾。”

沈柏年從桌前離開,兩人朝著坐間走過去,沈伯年一邊說著:“嗨,字原本就是打發時間的事兒,不算正事兒,有什麼不好打擾的。眼下,我也就隻能在紙上寫寫字瞭。人生在世,那是白駒過隙,回不去瞭,有些事該放下的統統由不得你不放下,我是看清楚啦。”

人活的久瞭就是不一樣,尤其是貼近生死的時刻。

“這樣也好,我就耐不住性子。”沈放說著。

沈柏年聞話一笑:“你們兄弟倆,還是你的脾性像我,像我年輕的時候。”

“所以總是格格不入?”

他如今是這境況,可以想見從前的沈伯年。

“有棱有角,總會是遭遇更多的磕絆,也就沒那麼順暢,這一點,你們兄弟倆一樣。”

沈伯年邊說著邊點頭,確定著自己說的話。

沈放將神往後面靠背一靠,攤開手十分隨意,好像終於才找到瞭在傢的感覺。

“太圓滑啊,反而沒意思。”

依靠瞭片刻,似乎覺得屋裡是少有的清凈,他又重新直起身來四處看瞭看,好奇問著:“蘇姑娘,不在傢?”

“我懶得出門,她自個兒去逛街瞭。”

漫不經心地搭話,接著沈伯年對著胡半丁招呼著:“去,叫廚房把那條鱖魚給蒸瞭,少擱鹽,多放蔥。”

這是他最愛吃的。

“父親還記得我的口味。”

“你口味隨你媽,清淡。”

沈伯年提到他故去的夫人,眉目有一股哀傷湧上來,這個是偶門外忽然傳來轎車的聲音,打斷瞭兩個人的談話。

兩人目光統一朝屋外看去,走進來的人居然是沈林。

沈林瞧見沈放有些意外:“你回來瞭?”

沈柏年眼角皺紋更深,招手示意他過來坐著。

“今晚你也別出去,咱們爺兒仨一起吃頓飯。”

多麼和諧的一傢人。

吃過飯坐瞭一陣子,走的時候沈林跟瞭出去。

沈放走到自己的轎車前,沈林站在門口,開瞭口:“這些天你經常回來,看來你對這個傢的看法有變化。”

“你對我的看法不是也有變化麼?”

他暗語說著監視的事情,田中說的沒錯,他已經知道瞭。

沈林沒有說話,看著沈放,時間好像是停頓幾秒鐘。

接著他依舊是那副語氣:“不管做什麼,我希望能維護秩序,任何事都需要秩序來制約,我擔心你是破壞秩序的人。”

真是大英雄,整個國傢的安危都在靠著他一個人維持一般。

沈放最瞧不過他這副嘴臉。

“你是我大哥,幹嘛活那麼累。”

“你是我弟弟,非要特立獨行麼?”

這麼久瞭,或許他們之間的的相處方式本就該是這樣子。

沈放笑瞭:“我有那麼奇怪麼,也許是你選的路不好。”

現在的他,對所有的事情都十分包容。

沈林吸瞭一口氣:“看來我們總是談不到一塊。”

“有麼,沒覺得。”

沈放依舊是玩世不恭的樣子,卻不想對面的人忽然間邁步朝他靠近,替他整理瞭一番衣裳。

畢瞭還很關心地問著:“你今天去醫院瞭?身體要不要緊?”

“還用問我?你什麼事兒不都一清二楚?”

“我擔心你。”

這四個字,叫沈放頓瞭頓,兒時的事情一幕幕湧現。

其實他對他的這個大哥沒有恨,隻是因為沈伯年而排斥這個傢罷瞭,可如今他也已經欣然接受瞭。

“擔心什麼?也許我死瞭,你會更輕松一點,沒那多壓力,你活的也更暢快。”

眼睛酸酸的,這樣的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煽情。

沈林拍瞭沈放的肩膀一下,調整這抑鬱的氣氛:“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說什麼喪氣話。記住,這是你的傢,以後得多回來看看。父親很想你。”

沈放無奈一笑:“父親還是要靠你多照顧,好多事兒我做不到,也許你可以。”

這樣一說,他打開車門坐瞭進去,一邊有動作一邊說著:“天色不早瞭,咱們還是改日再聊吧,我先走瞭。”

接著在沈林的目光裡,他發動車子,緩緩離開。

父親還是要靠你多照顧,好多事兒我做不到,也許你可以。

就是這一句話,沈林思來想去總覺得這話裡有事情發生。

如今的監視不過姚碧君一人,沈林隻能向她詢問。

電話局對面的咖啡廳裡,侍應生將咖啡端瞭上來,姚碧君端起來抿瞭一口,沈林直接問著:“最近沈放有什麼異常嗎?”

姚碧君看著沈林,眼神認真,這一回,她是實實在在希望沈林知道沈放的情況。

“暈倒一次算是異常嗎?”

“這我已經知道瞭。”

“我猜你也知道,有其他的我會跟你說。”

姚碧君擱下杯子,將手搭在杯子邊上,視線微微垂著。

對面沈林沒有接話,卻好像忽然想到瞭什麼,轉而問到:“你們關系怎麼樣?”

這叫姚碧君猛地抬頭將他看瞭一眼。

“這很重要嗎?”

別有用處的試探,更加讓她不耐煩,尤其是在知道瞭沈放的傷之後。

沈林目光一直沒有挪來開,從頭到尾都盯著她。

“他和父親關系好像融洽瞭,我想,這也許是你的功勞。”

姚碧君沒在意他說的話,隻詢問著:“我們的關系這也要跟你匯報?”

沈林點頭:“任何人的變化都有原因,或許某個不經意的舉動就會暴露一個人的想法和下一步的計劃。”

姚碧君思考瞭一下,才又說著:“他最近的確對我……”

眉目微微皺著,語句略停頓,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比以前關心瞭一些吧。”

半天憋出來這麼一句。

“上一次我父親生病,還給我留瞭一些錢。這些你不想看到的麼?”

她如今越發不理解沈林為何會這麼懷疑著沈放,甚至明裡暗裡為沈放辯駁。

沈林看不見這些,期盼著的事情突然發生,這裡面一定有原因,所以他眼裡卻依舊滿是質疑:“一個多年不把傢看成是傢的人,結婚的時候都很冷淡,現在不但給你錢,給傢人禮物,還經常回傢陪父親聊天,這像什麼?”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

沈林將身子往前湊瞭湊:“我在擔心,也許沈放會突然做出什麼讓人想不到的舉動。”

沈放這一系列的行為是非常反常的,這很像是在告別,他真的會走麼?如果他再次走瞭,那麼無疑證明瞭自己對他的懷疑是正確的,真是這樣的話,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應該怎麼面對?沈林有些無所適從.

他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叫姚碧君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瞭。”

沈林起身:“我也希望是我想多瞭。從今天起,看緊他,有什麼異常,立刻告訴我。”

說完話他走出瞭咖啡店。

姚碧君沒有回頭去看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端起咖啡杯,喝瞭一口咖啡。

不久之後國民黨果然對中共根據地進行瞭進攻,因為沈放的情報,最終以失敗而告終。

這算是給國民黨敲響瞭警鐘,而情報的問題,自然怪罪到軍統來。

會議室裡正在開會,現場氣氛凝重,毛副局長正在講話:“這次國軍對共產黨蘇北地區的根據地進行清剿,反遭共產黨的暗算,我方損失嚴重。這隻有一個可能,共產黨事先得到瞭消息。這是不能容忍的,軍統的職責就是千方百計堵住情報漏洞!”

下面眾多軍統軍官不說話,沈放和羅立忠對視瞭一眼,都沒有任何表情。

毛副局長掃視一周,憤怒變為嘆氣:“我知道現在軍統面臨改組,你們都人心浮動。但是別忘瞭,在坐的所有部門在抗戰的時候都是立過功的,在情報工作上我們沒輸給日本人,也不能輸給共產黨,明白麼?”

苦口婆心,隻是語氣平緩下來,眾人才敢搭話:“是,明白!”

散會之後眾人往出走著,沈放和羅立忠走在後頭,聽著前面的人頗有微詞。

“改組的事兒到現在還懸而未決,一切都是未知啊。”

“可不是,這讓情報工作怎麼開展?國防部很多事兒我們都管不瞭。”

“以前戴老板在的時候,軍隊的那些人怎麼著也要給咱們三份面子,現在呢?今時不同往日咯。”

接著一眾軍官嘆氣附和。

如今他們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瞭。

羅立忠和沈放對視瞭一下,兩人有瞭些許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