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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威脅與條件,行動與撤離

很快地,沈林便安排瞭跟蹤監視,行動科的人由田中來指揮,聽田中的安排。

田中在中統大樓頃刻間風生水起。

不過那兩個人就好像是一早就知道瞭自己會被跟蹤一樣,一連幾天都全無端倪可尋,實在正常不過瞭。

沈林心上還正有疑問,某天在中統局走廊裡,卻意外被田中叫住瞭。

“沈處長,您留步。”

沈林回身一瞧,田中似乎又得到瞭什麼東西,手上拿著一沓資料沖他揚手:“是否有時間到我辦公室坐坐,我剛得瞭些上好的龍井。”

他先是漠然:“我們之間沒熟到可以一起喝茶的地步。”

說完話他重新回身要走,卻見田中笑道:“哦,這樣,不喝茶也行,不過相信我找到的資料,沈處長還是會有些興趣。”

身子動作忽然停下,眼神有一絲遲疑,卻見田中已經笑著推開瞭自己辦公室的門。

沈林思量片刻,到底還是皺著眉頭走瞭進去。

這個田中想來揪著沈放不放手,若是叫他平白把帽子扣到瞭沈放腦袋上,倒還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事瞭。

那是他第二回進那個屋子,田中的辦公室不同那日歷的凌亂,完全大改瞭樣子,之前散落滿屋子的資料被收集到紙箱裡整齊的放好,而那塊墻邊大黑板則放到瞭屋子中央。

黑板上,原來田中畫的潦草的圖標也被修改整潔瞭,上面貼著以汪洪濤為中心放射到郭連生、錢必良、周達元等人的資料,並把日偽資產分配委員會,交通公路局運輸調配處、浦口碼頭這三個機構接力偷運物資的線路標識瞭出來……

沈林心裡暗暗想著,他的準備竟做的這麼足,看來是篤定瞭這一回會有人將他遣送回國去,所以很需要好好博表現一回。

辦公桌前還放著一個茶海。

沈林面色意外,田中皮笑肉不笑地將資料放到瞭一邊,對著茶海向沈林示意:請。

沈林坐到瞭一邊,田中也坐在一旁開始擺弄著茶水。

“你這兒變樣瞭。”

前一回的雜亂叫他覺得這個人明顯是瘋狂瞭,今日突如其來的整潔,非但沒叫人覺得正常,反倒叫人更加覺得不適應。

“感謝葉局長的厚愛,知道我愛喝茶送來這些。”

沈林並不知道田中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盯著田中看著。

田中臉上一直有著令人討厭的微笑:“一千多年前,中國的陸羽先生就寫過一本《茶經》,他是一位懂茶的人。如果他生在現在,能跟他品一次茶道這才不枉此生。”

沈林沒好氣:“陸羽先生要是知道你們日本人在他的國土上做瞭什麼,他是不會跟你坐下一起喝茶的。”

中國人的骨氣,他想都不用想,可以直言不諱。

田中端過斟好的茶,雙手遞給沈林,可沈林卻沒有接。田中也已依然並不覺得尷尬,微笑地把茶杯放在瞭沈林面前。

“坦白說,我很欣賞沈處長的坦誠和能力,如果可以,希望與沈處長成為朋友。”

這算是什麼,跟他套近乎嗎?

沈林冷冷一笑:“你最好還是匯報工作,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因為你,中統行動科對這次的行動有很大意見,如果有什麼差池,你知道你將面對的是什麼。”

田中卻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沈處長一定看過我的檔案,應該知道被我盯住的共產黨,沒一個可以逃得過去。就拿汪洪濤來說,很明顯他那麼精心安排自己的死亡是為瞭掩護一個重要的人物”。

說著田中的目光猛地轉向那個黑板,黑板上汪洪濤照片有個箭頭指向一個人影,但人影處是空白,還有個大大的問號。

什麼都沒有,全然不知。

田中收回目光看著沈林:“所以找到這個人才是關鍵。”

“說下去。”

田中似乎在思考,忽然抬起手緩緩將一杯茶遞到嘴邊上慢慢喝著,而後又緩緩說道:“你是不是在監聽你弟弟?”

他話題忽然間一轉,沈林顯得意外:“這些不該你問。”

田中一臉的沉穩與篤定:“我隻是想說,我對沈放也有懷疑,如果你已經有所行動瞭,我看你可以停止監視瞭。”

他居然指揮起瞭自己的做法,還真是不可思議。

沈林有些不耐煩,面前這個人一再觸碰他的底線:“直接說你發現瞭什麼。”

田中淡淡一笑,繼續緩緩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那位沈副處長已經知道你在監視他,他不會在傢裡說任何不該說的話,繼續監聽下去也得不到任何消息反而徒增煩惱。請你放心,我有辦法讓你得到想要的答案。”

沈林不悅:“我提醒你,你說的內容已經偏離瞭你的任務。”

田中自斟自飲,並不著急:“那我繼續說這個案子,郭連生是被羅立忠擊斃的,羅立忠就是懷疑的對象,但他是軍統一處的處長,沒有絕對的證據我可不想給你們中統惹出麻煩來,葉局長一定也是這個意思。”

說的全都是廢話。

沈林冷笑一聲:“你在繞圈子。”

從剛才開始,他每講一句話都要鋪墊上好幾句,十分囉嗦。

田中曼然一笑:“這是分寸的問題,中國的官場其實與茶道一樣,都講求分寸,茶,多一道就淡瞭,水熱一分,茶就廢瞭。做官也一樣,不該說的多說一句,大好的仕途就斷送瞭;不該動的時候,早行一步,或許,命可能就沒瞭。”

步步試探,才知道有些話當不當講。尤其他現在的身份更加要小心翼翼。

沈林忍耐到瞭極限:“我的時間很寶貴,你繞瞭太多圈子瞭。”

說著他起身來做威脅狀,打算要離開。

這動作頗為有效果,田中忙將他一攔,傲嬌的模樣頃刻煙消雲散,這回直奔重點:“請見諒,但你必須聽我說完,羅立忠是明面上的懷疑“對象,我反而認為他的嫌疑很低,郭連生的死可能跟他參與瞭羅立忠的某些地下生意有關。”

真是個吃硬不吃軟的傢夥,沈林先是暗暗一陣嘲諷,接著反應過來他的話時候,有些驚詫。

“哦?你有證據麼?”

如果事情的始末是這樣子,那麼自己對沈放的懷疑便又少瞭一份篤定,對他來說,這是好事。

田中跟他解釋著:“你們軍隊系統在走私物資這不是什麼秘密,證據也就是些進出的貨物單據郭連生死瞭,那些證據也就沒人證實瞭。”

又是一句廢話,不過他馬上轉話道:“不過羅立忠是不是在走私我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找到共產黨。更重要的是郭連生的案子你弟弟沈放也介入瞭。”

“軍統一處介入這個案子的人有很多。”

田中再一次提到瞭沈放,還真是執著,沈林忙補充道。

田中被他這一句話逗笑瞭:“這倒是,不過沈放是最奇怪的一個,汪洪濤、郭連生先後死亡,他們都和令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些您不好奇麼?”

從一開始沈林就在調查瞭,這其中的聯系他怎麼能不好奇,隻是一直並未有所發現。

沈林僵硬的立著,對於田中的緊逼給瞭一個白眼,漫不經心問著:你到底想幹嘛?”

這事情如果他自己入手調查,就算發現瞭什麼,沈放也都還是有退路走,如果被田中查到瞭什麼,後果不堪設想。

田中瞧著沈林神色突變,突然像是找到瞭他的把柄一樣,輕輕翹起嘴角:“實話說吧,我們都懷疑沈放,但怎麼處理你弟弟與我無關,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回到日本去,我相信你能幫我。”

這就是他如今這麼盡力的原因。

“你憑什麼斷定我會幫你?”沈林表情已然陰鷙。

“前車之鑒,我現在更沒有把握瞭,我隻是認為,如果我查出來什麼事情直接告訴呂步青或者葉局長,也許有人會對我很不利,比如你。”

這是明裡暗裡地提著沈林出爾反爾的事情。

他的親弟弟被自己親手毀瞭,這個做哥哥的就算是再正統的人,也可以找借口堂而皇之將自己除去。

沈林不怒自威:“你懷疑我的職業操守?”

田中明白,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人都一樣,在關鍵時刻,總是情感大於一切。

他不是懷疑沈林的職業操守,但是也不敢拿他自己的生命做賭註。

“如果這些消息告訴瞭葉局長,他可能會讓我回到日本,但你也可以讓我回不去,如果我先告訴你,那就是給瞭你回旋的空間,作為回報你幫我回國,兩全其美,而且葉局長一定不會阻攔,不是麼?”

分析的條條是道,果然上一次的事情讓他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沈林聽完他一番話,若有深意地看著他,突然對眼前這個人多瞭些興趣。

如今他是個沒有地位的人,之所以能活下來,是還有利用價值,他要保護自己,已經不能不多想一些瞭。

“可惜,你不值得任何一個中國人同情。”沈林語氣有些唏噓。

這樣的態度從頭到尾都是一樣,田中有些無奈,嘆瞭一口氣,雙眼認真瞧著沈林道:“進入軍隊來到中國是我國傢的安排,不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也不想用這樣的方式到你們的國傢來。”

沈林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低頭翻瞭翻資料,遂起身表現出一副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可我不打算跟你做什麼交易,你說的這些不過是你的推測,這對情報工作來說遠遠不夠。”

一句話說完,他已經走到瞭門口,開門,卻又忽然停瞭下來。

田中以為他改瞭主意,卻聽他語氣嚴肅:“以後匯報工作,到我辦公室去才符合工作流程。我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喝茶是私事,隻在朋友之間,我不會再越界。”

言外之意,他與自己並非是友。

隻此一言,而後大門重重的甩上。

屋裡面田中嘴角的笑意並沒有消褪,他自斟自飲瞭一杯茶,依然微笑著把茶水喝瞭下去,不過目光透露出一股陰險。

而出瞭門的沈林回到辦公室裡將李向輝叫瞭去,吩咐他將對沈放的監聽撤消瞭。

另一邊,羅立忠安排沈放的事情,也漸漸讓他嘗到瞭甜頭。

這天陽光正好,沈放到軍統局走瞭一趟。

推開羅立忠辦公室的大門,他發現吳隊長與羅立忠在屋內,吳隊長似乎在匯報什麼,忙作要退身出去的樣子。

“喲,羅兄有事兒,我待會兒再過來。”

說是一說,隻是動作很慢,裡頭羅立忠馬上挽留:“別,都是自己人,我和老吳也是閑聊。”

沈放動作停下,對面吳隊長跟著應和著:“是啊是啊,我該匯報的都說完瞭,處長我先走瞭。”

說完話見羅立忠點瞭點頭,他忙起身走過沈放,奔著屋外去瞭。

沈放目光隨他移動,再一次回過來的時候,羅立忠已經從坐間走瞭出來,走到瞭沙發前,一邊坐下一邊招呼他:“坐,找我什麼事兒?”

這些日子混的相當熟絡,羅立忠瞧上去對他已經有九成的放心,頗為隨意。

沈放表情神秘,遞過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來後順著桌子推到羅立忠面前。

定睛一瞧,羅立忠發現裡面是一個精致的鼻煙壺,接著拿瞭出來仔細瞧瞭一番,沒一會就得出結論來:“前清的,純象牙的,雕工不錯啊。”

一絲不差。

沈放瞪著眼笑著:“羅兄果然是行傢。”

“說不上行傢,略懂一二吧。”羅立忠自謙道,笑過之後忽然正經起來:“你怎麼想起來給我送東西?”

這樣的事情從未有過。

沈放悠然倒身在羅立忠旁邊的沙發上,扭過頭去瞧他:“這可不是我送禮。是一個商會會長,一定要我轉交給羅處長。”

他上次交代,商賈子弟想要劃掉名字,得給錢來,小頭沈放便收瞭,這樣的好東西,還是須得羅立忠來拿。

羅立忠瞧著那物件甚是喜歡,眼神一直沒挪開,卻笑著搖搖頭:“做咱們這行的,個人喜好、習慣不能隨便露出去。說不好,就被人利用瞭。”

被人利用?投其所好,不是巴不得麼?

這話倒過來說,反倒像是他清廉得跟沈林一般。

“哪有那麼嚴重!”

沈放一股毫不在意的模樣,可羅立忠卻忽然認真起來:“嗨,別小看這個,剛剛吳隊長靠著投其所好,打聽出來中統的一些消息,他們正在進行內部調查。”

這算是什麼?現學現賣麼?

他頓瞭片刻,微微一思考,笑臉收瞭一些,但還是故作輕松:“這算啥,中統也就能查自己人,真打仗,個個都是縮頭烏龜。”

“那你知道他們自查還動用瞭一個日本人嗎?”

羅立忠的語氣來說,這是一件新奇事。

“日本人?不太可能吧。”沈放顯得有些詫異。

他那個哥哥他太瞭解瞭,如今日軍投降,就算是這個日本人有三頭六臂,沈林也是不會用的。

羅立忠哼笑一聲,有些不屑:“共產黨喜歡下閑子,潛伏下來幾年甚是十幾年都不活動的大有人在,自己找不到就讓日本人來找,能用這辦法,中統那邊看來也是急瞭。”

“可是讓日本人進入中統,這有點過瞭吧。”

“不!我倒覺得這做法很好,共產黨太熟悉我們瞭,而且到處埋釘子,這些潛伏的人不停地在蠶食我們,沒準我們身邊也有這樣的釘子,甚至就在咱們一處,防不勝防啊。”

沈放聽到這兒特意瞧瞭一眼羅立忠,發現他並未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而隻是單純地跟自己說這麼一件事情罷瞭。

這叫沈放不由地松瞭一口氣,半開玩笑:“羅兄說的是,那羅兄您繼續防著,我得走瞭,國防部下來個文件要處理一下。”

羅立忠也跟著笑:“去吧。”

完瞭還不忘叮囑:“對瞭,這幾天那湯姆森的一批新貨快到瞭,盯緊點。”

沈放點頭離開。

當晚回到公寓,停車下地,沈放發現對面的的屋子門外意外地敞開著。

他目光掃過去,還未等重新挪開,卻瞧見裡頭走出來兩個人。

“這麼好的地段,這麼好的房子,怎麼著你得再加個五塊錢。”一個人說道。

“先生,前面的租戶是剛搬走,我這就續上瞭,一天沒損失,您要是等下去,說不定就十天半月過去瞭,還不如就這個價格租給我。”另一個人反駁。

“可不是我吹,今天,來看房的就已經好幾個瞭。”

……

對話還在進行著,沈放眼神卻已經移向瞭一邊張貼著的的轉租消息。

這兩個人一個是租戶,另一個好似戶主。

沈放微微一笑,快步走進瞭公寓。

進瞭門他試探叫瞭一聲:“碧君。”

發覺沒人應聲,他脫掉外衫又將包給放下,忙瞧瞭瞧電燈上的電線,卻發現監聽器已經沒有瞭。

神色一愣,他又進瞭一趟衛生間。

輕手輕腳地將衛生間的鏡子移開,果然不出他所料,鏡子後面的監聽器也已經消失瞭。

這是什麼意思?是對自己不再懷疑瞭,還是換瞭其他的方式?

沈放不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更加迷惑起來。

隻是還正沉思著,客廳裡忽然間有動靜傳來。他忙重新將鏡子放好,又走瞭出去。

客廳裡,姚碧君進瞭屋,正在衣帽架上搭衣服。

“你回來瞭?”

姚碧君抬頭,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

“嗯。”

“那我這就做飯。”

姚碧君正要往廚房走,沈放卻一把將她拽住。

姚碧君有些楞,沈放吸瞭一口氣,沉重中故作輕松:“別做瞭,今晚咱們出去吃,而且我要帶你出去玩玩。”

這已經是第三回瞭,上一次她已經拒絕過瞭。

這回她還想要說什麼,沈放卻止住她:“這次沒別人,隻有我們兩個。”

足夠說服她的理由。

吃完飯依舊是喜樂門。

音樂聲滿場流淌,舞池內有人在跳舞,沈放與姚碧君也在其中。

這一回,姚碧君的舞步看起來比以前熟練瞭很多。

沈放驚喜地看著她,不吝誇贊:“看來你有跳舞的天賦。”

姚碧君微微一笑,算著回應。沈放不知道那是姚碧君為瞭他特意練習的。

音樂突然監會,沈放隨即改變瞭舞步,比之前難度加大瞭,但姚碧君還是極有興致地跟瞭上去。然後隨著音樂的停止,沈放用手一帶,姚碧君用一個漂亮的旋轉靠在沈放身邊。

這是完美的一曲。姚碧君臉上也露出難得的興奮。

可就在這時,沈放柔和的笑容突然僵住瞭,他放開瞭姚碧君。

姚碧君不明所以,順著沈放的目光看過去,一個中年男子正帶著讓人很不舒服的微笑看著他們,走近他們。

“沈先生,我們又見面瞭。”

是田中。

沈放冷笑道:“我還以為永遠都不會見到你瞭。”

“過去的相處是我的榮幸。我也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瞭,現在看是我們的緣分還在。”

田中說著一頓,看瞭看姚碧君又問著:“這位是?沈夫人?”

姚碧君微笑著點點頭,田中也跟著點瞭點頭。

隻是到底是多餘的問候。

沈放蹙眉蔑視:“你怎麼會在這兒?”

羅立忠說中統找瞭個日本人,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眼前的這一個。

“和你一樣,為你們的政府辦事兒的。”

那話語聽著似乎對他嘲諷著,更是帶著一種莫名的自豪。

說著他拿出一個證件來抵到沈放眼前。

“不用懷疑我的身份,我現在是中統特別調查員。”

意料之中的事情,沒什麼值得讓他情緒有一絲波瀾的。沈放沒有看他的證件,笑容禮貌道:“抱歉,我對你在做什麼不感興趣,也不想再見到你。”

說著沈放拉著姚碧君走開,坐在瞭一邊的卡座上。

沈放臉上明顯寫滿瞭煩心,姚碧君關切地問他:“這個人是你的朋友嗎?你似乎不太喜歡他?”

男人之間的矛盾不似女人之間的,非要深仇大恨才肯針鋒相對。

沈放冷笑,眉眼詭譎:“朋友?這個人早該去死,該下十八層地獄。”

他這樣的反應姚碧君從來沒有見過,這會兒姚碧君倒是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虧的他隨後便解釋著:“日本投降之前,我是潛伏在汪偽系統的人,以前我認識的傢夥是幹什麼的你想不到麼?”

姚碧君一時怔住:“就是說,他是日本人?”

沈放點瞭點頭。

姚碧君看瞭看桌子上的一杯水,端瞭起來,掃視四周,最後目光停留,看到坐在不遠處的田中。

田中一直註視這邊,發現姚碧君的動作,正好與她對視,見她舉著酒杯,於是也舉起杯子回應著,微笑地向姚碧君點瞭點頭。

姚碧君徑直走瞭過去,低眉的沈放沒註意到,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立在瞭田中附近,於是他忙跟瞭上去。

那頭田中見姚碧君走瞭過來,站起瞭身面帶笑意:“沈夫人,你……”

話音未落,姚碧君手臂微微移動,那一杯水悉數潑在瞭田中臉上,這動靜驚擾四座,一邊的客人都扭過頭來看著他們。

“王八蛋。”姚碧君咬牙罵道。

田中有些沒想到,但這樣的事情,或許他知道是什麼原因。

沈放跟瞭過來將姚碧君環抱著扯瞭開來,他看著情緒激動的姚碧君,隻臉色鐵青站在那裡,水珠子順著下巴不停地落在衣服的胸口處,可他卻沒說一句話。

這樣一鬧,今晚這地方算是已經呆不下去瞭。

沈放拽著姚碧君從喜樂門走出來,兩個人徑直上瞭車子。

姚碧君依舊很激動,目視前方,氣息有些紊亂。沈放一邊發動汽車邊邊轉著腦袋看她一眼,問著:“恨日本人?”

據他瞭解,姚傢似乎也沒有受到日本人的什麼迫害才是。

可他目光停留許久,姚碧君依然沒有說話,於是他識趣地閉上瞭嘴。

車子發動,疾馳在路上,風從車窗裡灌瞭進來,姚碧君沉默瞭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自己緩緩說著:“在重慶,有一次,日本人的轟炸,我正好在街上……”

那時約莫兩年多以前的事情瞭。

因為敵機的逼近,重慶城內警報聲四起,街頭慌亂的人群四散逃開。

姚碧君一時慌亂,跟著人群往一邊防空洞入口走去。

因為事發突然,防空洞內擠滿瞭人。爆炸聲此起彼伏,防空洞跟著爆炸聲震動著。

她害怕極瞭,恐慌地對防空洞頂上看著,就在那個時候,一個老太太站在她身旁,握著她的手拍瞭拍,安慰她:“莫怕,你個女娃兒莫怕。”

兩個人握緊瞭雙手,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炸彈更近的地方炸瞭,防空洞頂上土簌簌落下。

緊接著一個更大的爆炸襲來,便已經徹底抵擋不住。

千鈞一發之時,老太太一把推開姚碧君。姚碧君一個踉蹌,向防空洞口外面沖瞭好幾步,隨即她轉過身的時候,防空洞已經塌瞭,老太太的身影被壓瞭下去。

隔天人被挖出來的時候,灰塵鋪面,已經去世瞭。

姚碧君講著這件往事,迎著風淚眼婆娑。

“那一次,上千的人被活埋瞭,這都是日本人的罪孽。這些日本人,他們每個人都該死。”

話語隱隱啜泣,但是也帶著一份篤定和狠厲。

邊上的沈放一直細心聽著,並沒有說話。

“我永遠不會寬恕日本人這樣的罪行,為什麼那個傢夥留在中國?他們不是已經被趕走瞭麼?”

如今日本投降,可當年的事情卻留給國人的陰影太大瞭。

“田中應該有是有特別任務,他拿著中統的證件,也許是在為我哥哥工作。”

沈放心情也變得有些沉重,聲音低沉無比,目光冷冷,這話叫姚碧君有些意外和震驚。

沈放知道,有瞭田中的加入,如今他的處境變得更加危急,調查清楚那個所謂的計劃也變得更加刻不容緩瞭起來。

而這邊羅立忠的生意一直沒停,他帶著沈林接觸瞭幾個房地產商,幾日後,更是安排瞭一場狩獵,醉翁之意不在酒。

兩個人背著獵槍到清涼山下時候,另一邊,兩名建委的官員也正好從另一輛車下來,同樣一副上山打獵的樣子。

羅立忠跟兩個人笑著握手寒暄,畢瞭瞧一眼沈放,忙介紹著:“沈老弟,這兩位是建委的胡先生、邱先生。”

瞧得出來,這都是一丘之貉,一根繩上的螞蚱。

不過結交這種東西,向來都不嫌多,沈放與兩人分別握手,忙自己介紹自己:“沈放。”

胡先生目光與他相平,視線相對之後瞧著沈放連連點頭,一臉的贊賞,松瞭手後還不忘誇獎兩句:“沈副處長的大名我們早有耳聞,羅處長有這麼一個得力助手,真是如虎添翼啊。”

一邊邱先生也附和著:“就是,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

沈放暗笑,他這名聲還真的是不小。隻是不好接話,隻得恭謙低頭:“哪裡,哪裡,二位過獎瞭。”

這話說完,羅立忠將幾個人輪流瞧上一遍,先一步開瞭口:“那大夥兒這就開始吧。”

隨即四人邁步走進瞭山林蜿蜒小道。

路上有說有笑的,樂不開支,走到一半時候羅立忠像是心血來潮一般忽然扭過頭對沈放說著:“一個多月前,國防部軍訓處老方的親戚找過我,他是南京名遠商行的老板。”

“這人怎麼瞭?”

沒來由的半截兒,叫人摸不著頭腦。

“玄武湖步子附近有一塊地,是準備作為公共設施開發,其中隻有很小一部分可以作為商業用地,但是這個老板聽瞭老方的把那塊地給買下瞭。”

羅立忠步子悠然,語氣亦是悠然,跟前兩個人都將目光斜視過來。

沈放有些不解,翹眉一笑:“喲,那這老板倒是不怕虧本啊,開發公共設施可沒什麼賺頭。”

這是一個普通人的思維,再正常不過瞭。

可說完話手羅立忠和幾名建委的人卻全都笑瞭,這叫沈放詫異。

“怎麼?”

他眼神裡盡是疑惑地瞧著羅立忠。

羅立忠擺擺手,表情十分神秘,雖然在山上,不過還是警惕地將聲音壓得很低。

“哪裡是賠本,這裡面可是大有文章,先把地買下來,再托建委的關系,改一下原來的規劃,三比七的商業開發改成七比三的商業開發,可不是大賺一筆。”

如意算盤精打細算。

不但這樣,他話音兒剛落。邱先生還忙補充著:“這規劃科是我給改的。”

羅立忠隨即一笑,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

“那你也賺瞭不少吧。”

“弄點零花錢。”

兩個人對話,沈放洋裝目瞪口呆,微微嘆服:“幾位老兄手段真是高明,原來還可以這麼玩。”

他雖有小聰明,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得經驗深才是。

幾個人相視一笑,羅立忠打哈哈:“沈兄弟往後青出於藍勝於藍,我們這些老人,都基本要淘汰瞭。”

那邊兩個人都沒再說什麼,交談就此作罷。

終於,歷經半晌功夫之後,眾人氣喘籲籲地爬上清涼山山頂。

隻是才剛在山頂將身立住,邱先生眼尖,卻已經察覺到瞭附近草叢的異樣。

“有動靜。”

他小聲提醒每個人,屈身緩緩靠近著,緊接著忙追瞭過去。

幾個人跟上,見邱先生從地上掀開一塊草木,自言自語小聲道:“可能是鹿。”

“如果真的是鹿,今天要看看鹿死誰手瞭。”

胡先生一下子就來瞭精神,繼續往前挪著身子,並且回頭對羅立忠道:“老羅,跟上。”

羅立忠卻在後頭搖瞭搖頭,笑著說道:“我得休息一下。”

他是借故和沈放獨處,不過胡先生也並不在意,一個人往前走則連頭也不回。

山風的吹拂之下甚是愜意,羅立忠站在一邊開闊處招呼沈放:“沈老弟,你過來瞧瞧。”

沈放走瞭過去。羅立忠指著山腳下一處山地繼續說著:“前面將開發一條路通往鎮江,我早就看好那塊地,倒是對方不讓賣。”

這話故意說給他聽是何意?

“大哥還擔心這個?要不我去談談。”沈放試探地補瞭一句。

羅立忠嘆瞭一口氣:“我倒不是怕對方不賣,這個好辦,隨便弄個罪名做實瞭,不賣也得賣,我怕的是日後中統那邊查起來麻煩。”

說著,他便目光轉向沈放:“你現在隨便入點,到時候股份分你兩成,有你在,我心裡才踏實,咱們兄弟不說外話,讓你入股就是希望你幫著應付沈林。”

原來在這等他呢。

沈放卻一臉的淡然,似乎這是十分該做的事情:“你帶著我賺錢,我幹嘛不願意。”

羅立忠搖頭:“麻煩可不止這一點。”

若是這麼簡單,恐怕這錢早就進瞭口袋瞭,還用的著如此大費周折。

“怎麼?”沈放問。

“這個路政工程之所以到現在一直沒有開工,就是離南京憲兵司令部的訓練基地太近,所以規劃上遲遲未定,而掌握規劃權審批的是國防部戰略顧問委員會,我找委員會的何主任談過,不過那個老何貪的很,什麼都沒做上來就要一成半利潤,我沒答應。”

獅子大開口,從羅立忠嘴裡撬食這麼猛,怎麼會有可能。

不過沈放聽見對方的身份,頃刻便來瞭精神。

“眼下軍方的政策就是生意,何主任在戰略顧問委員會,位置很關鍵啊,不過他要一成半也是太多瞭。”

羅立忠稍稍有些為難:“而且以前咱們一處跟著老何有點過節,我再出面不太合適。”

碰上的問題還真非是一星半點。

話都已經遞到這份上瞭,若是還不將這是那個接過來,那可算是真不用在沈放羅兄手下幹瞭。

沈放若有所思,隨即眼神篤定:“你放心,這事兒交給我,我去會會那個何主任。”

“好啊,事成之後,你的兩成,一個子兒都不會少。”

正說著,那邊槍響,嚇得兩個人一哆嗦。

沈放目光捋直往前瞧著,不由感嘆:“喲,看來,他們還真獵到瞭。”

“他們想出手瞭,哪一次落空過。”

兩人會意,相視而笑。

親自的拜訪就在兩日之後。

國防部大樓二層,沈放找到戰略顧問委員會的牌子,徑直推門而入。

屋裡有裡面有套間,門口寫著,國防部戰略顧問委員會主任室。他還不幾再張望別處,便有一個秘書迎瞭過來。

沈放自曝來意:“我是軍統一處的沈放,來找何主任。”

“請等一下。”

那秘書朝他一笑,接著一通電話進行瞭交涉,掛上之後他沖著沈放說著:“何主任讓你進去。”

不過是三兩步之遙,這個過程明顯是形式大於內容。沈放也不管別的,直接推門走瞭進去,瞧著裡面坐著一個人,便問候著:“何主任好,我是軍統一處的沈放。”

那頭的人聽瞭他的身份,似乎十足的詫異。

“一處的?我們這兒好像和軍統沒什麼往來。”

“今天找您談的不是公事兒,是有點私事請教。”

他畢恭畢敬,宛然一個受人疼愛關懷地晚輩模樣。

“私事兒?”何主任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放接著從包裡拿出清涼山下的那塊地的地圖,鋪陳在桌面之上。

何主任看著瞭一眼地圖,淡淡一笑,這才好像明白瞭他的來意。

“我知道瞭,是老羅讓你來的吧?那個事情他跟我說過瞭,可不好辦,黨國軍事設施的安全必須是第一位的,我身在其位,隻能秉公辦事。請轉告你們羅處長,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說的跟真的一樣,也不咋知道那個向羅立忠提出天價的究竟是誰。

沈放心裡鄙夷,不過面上還是得故作恭敬:“我知道何主任有難處,不過您也別一口回絕,任何事兒都有商量的餘地,不知今晚何主任是否有時間,可否賞臉讓我請您吃個飯?”

他倒是想軟磨硬泡,不過這個何主任卻像是吃瞭秤砣鐵瞭心,十分篤定這事情隻有他一人能辦,所以有些有恃無恐,生怕他自己吃瞭虧。

“吃飯?我可沒那閑工夫,你也瞧見瞭,一堆文件等著我呢,再說瞭,你這頓飯可是好吃難消化。萬一飯桌上你們再拉一個什麼有頭有臉的人出來,你說我是給面子還是不給呢?”

官場上混的多瞭,這樣的道理倒是懂瞭不少。

還正說著,忽然間外面有人敲門。

何主任:進來。

一名機要秘書走瞭進來,遞給瞭何主任一份文件。

“主任,這是委員會最新規劃機要,請您存檔。”

何主任接過來文件,沈放就在邊上正襟危坐,不顧目光稍微掃過,看到文件上寫的是“國防部近期戰略計劃,絕密”。

何主任把那文件放到身後書櫃中的一個保險櫃裡,沈放目光一直從未離開,他發現何主任打開保險櫃的時候似乎對保險櫃的密碼記不清楚,特意拉開抽屜看瞭一眼什麼,才旋轉出瞭保險櫃的開關。

最後又將保險櫃的鑰匙就那麼隨手扔在瞭書桌的抽屜裡。

既然已經沒瞭聊下去的必要,沈放起身便打算離開。

“何主任,既然您忙,那我今天就不打擾瞭。改日我再來拜訪。”

何主任皺瞭皺眉:“剛才說的事兒,最好別在為難我瞭。”

沈放故作不懂:“看您說的,我跟羅處長全仰仗何主任的關照,怎麼會為難主任。您真是說笑瞭。”

一次無心插柳的拜訪,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獲到底是驚喜。

就在第二日,任先生主動聯系瞭沈放。

依舊是玄武湖旁,他假裝散步,在任先生的身邊坐下瞭來。任先生倒是先開瞭口,給他一個驚喜。

“我已經向組織匯報,一周後,可以安排你撤離。撤離的具體方案等我的通知。”

這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不過也不是一個好消息。

沈放皺眉:“撤離的時間可以提前嗎?”

似乎有些得寸進尺的意思。

“為什麼?”

“中統啟用瞭一個叫田中的日本特務,他以前是日本遠東司令部情報處的,對我很熟悉,他可能盯上我瞭。”

任先生意外:“中統在利用日本特務?”

這一點,似乎所有人都沒想到,不過這恰恰說明瞭國民黨的決心。

沈放長長地出瞭一口氣,繼而說著:“全面的戰爭很快就要來瞭。而且真要撤離我也先獲取組織上想要的情報。我知道國防部最新的戰略規劃文件的下落瞭。”

這樣的決定是必然,不過將它說出來到底還是有些難以開口。

“你有辦法搞到那文件?”任先生問著。

“算是有吧,不過沒把握,但既然要走瞭,怎麼我也要試試。”

沈放很快就可以脫離危險瞭,可如果這件事情上出瞭問題,那麼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可他也知道,如果這份計劃沒有被中共知曉,若是內戰爆發,指不定多少人會因此而喪生。

任先生似乎想說什麼,但猶豫瞭一下,繼而問:“你希望撤離的時間在哪天?”

沈放冥思想瞭想,重新抬起頭與任先生相視:“三天以後吧,國防部的機密文件在戰略顧問委員會主任手裡,如果我想不出別的辦法,我準備三天以後行動。不管我能不能得手,當天上午11點我必須離開。”

這差不多是他能想到的完全之策。

任先生思量瞭一會兒:“傍晚去夜色咖啡館等我消息,我盡量安排。”

那半日沈放過得尤為漫長,瞧著天色不早瞭,他便直奔那咖啡館而去。

放將煙盒放到指定地點,繼而在窗口的位置坐下,侍應生走過來問道:“先生,請問,要點什麼?”

“一杯咖啡。”

沈放漫不經心,視線一直盯著煙盒,等待的答案讓他十分迫切,有些焦慮。

侍應生離開,沒一會兒便走瞭回來。

“先生,您的咖啡。”

沈放致謝,一低下頭發現咖啡杯下面放著一張字條。

他看瞭看四周,攤開那張字條。

上面十分細小的字跡:三天後上午11點,城外五裡坡,不管拿沒拿到東西,你必須準時。

沈放看完將紙團揉瞭,泡在瞭咖啡裡。

中統辦公室裡,沈林正在看文件,田中敲門走瞭進來。

沈林闔上文件問話:“對錢必良和周達元的監視怎麼樣?”

“很感謝沈處長對我的支持,行動科雖然有牢騷但一直還算配合。”

田中的態度這些天來似乎有所改觀,終於找到瞭一個相對適合自己的位置。

“不過那兩個人似乎一直都沒什麼動作。”沈林有些不大滿意地說。

田中卻不緊不慢:“錢必良、周達元表現的像顆閑子,汪洪濤死瞭他們一定進入瞭休眠狀態,不過隨著國共軍事沖突的升級,他們必然會有行動。所以跟蹤監視不能停下來,行動科必須聽我的,隻是我不知道行動科的人有沒有這樣的耐心。”

照著田中的推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如今沈林對他能夠信上八分,這足以讓他選擇也站在田中的觀點上。

“我會命令他們繼續配合你。”

話語冷冷,對上田中的笑臉:“謝謝。”

這下沈林臉色變得很難看:“不過你得記住,我的支持是對事不對人,別以為我和你是朋友。”

田中似乎看破他內心所想:“沈處長,你其實並不適合做這行,你的內心道德感太強。利用我這個日本人與你的道德觀相悖,但你又認可我的想法,所以你一直很矛盾,但是做情報工作心裡道德感是完全沒有存在的空間的。”

這樣毫不留情地曝露,像是將他渾身扒光瞭一樣,叫他十分沒有安全感。

“你還有事情要匯報嗎?”沈林迅速結束這個話題,顯然不想再跟眼前這個人繼續說下去。

田中遲疑片刻,緩緩道:“暫時沒有瞭。”

“那你可以出去瞭。”

沈林臉色冷峻。

田中淡然一笑:“我相信我們會有共識的那一天,告辭。”

那種堅定的表情,真叫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