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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親爹逼親事,垂危任務重

軍統一處走廊眾人正在議論蔣介石即將在5月初還都的事兒。

“中央商場打折瞭,為瞭歡迎蔣委員長還都。”

“這幾天可真是熱鬧,大街小巷都喜氣洋洋的。”

“可不是,蔣委員長還都,這可是大事兒。”

你一嘴我一嘴說的熱鬧,這時候沈放走瞭進來,眾人忙打招呼:“沈專員。”

沈放沒有接話茬,直接往自己房間走去。

剛進瞭門,將身上大衣脫瞭,那邊電話便響瞭起來。

“沈專員,是我。”

沈放接通電話,那頭的人是汪洪濤。

“哦,有什麼事麼?”

“今晚再去玩兩把?”

沈放應瞭句好,隨即又掛瞭電話。

自打與汪洪濤相認之後,沈放和汪洪濤兩個人一起聽戲,吃飯,一起在喜樂門裡與舞女調情,一起賭錢,來往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在外人看來,兩人隻是花天酒地,酒肉朋友,然而這卻是組織上審核沈放的開始。

沈放一一交代瞭自己的過去,這幾年斷瞭線發生瞭什麼。

可當晚的賭坊卻出瞭事。

是夜,沈放與汪洪濤在賭場內賭錢。沈放看著莊傢發牌,將籌碼押在瞭小上。

汪洪濤低聲對沈放:“這把我算準瞭應該是大。”

沈放搖瞭搖頭,汪洪濤又改話:“對,對,是該聽你的,那就押小。”

他跟著押完籌碼,接著便問道:“你曾和汪偽政府交通部幹事周思維有過接觸,這個人是個賭棍,你還為這個人談瞭一筆項目,告訴我接觸他的目的。”

“當時為瞭獲得清鄉行動的計劃,而這個人正是綏靖軍團長王本昌拜把子兄弟,所以我必須取得對方的信任……”

這邊正說著,突然有中統局的人沖瞭進來,沈放一瞧,為首的居然是李向輝。

“中統局的查賭,所有人都不許走。”

有人喊著:“快跑啊。”

一聲之後,賭場內頓時沸騰,眾人紛紛擇路而逃,場面一片混亂。

汪洪濤拉瞭沈放一把,兩人欲從後門逃走,一個特工過來,攔住瞭去路,沈放一招將其撂倒。

出瞭後門依舊有人追瞭過來,他們兩個人繼而在南京城的小巷裡左轉右鉆,最後可才算是逃脫掉。

停下步子,沈放向四周看瞭看。

“安全瞭。”

汪洪濤此刻已經筋疲力竭,扶著墻氣喘籲籲地:“看來我得減肥瞭,這要是被抓住,你還好,我這警察有可能當不成瞭。”

沈放斜眼瞧他,一副他自找的意思,煩躁地說:“還不是你天天問那些重復瞭無數遍的問題,要不來賭場也不至於這樣,你到底要我講多少遍,我從汪精衛政府任職開始講起,怎麼負傷,怎麼和加藤毅一打交道,他被刺殺怎麼波及到我,我是怎麼被日本軍醫判瞭死刑,如何活到現在。你問瞭多少遍瞭,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汪洪濤笑瞭:“這是我們都必須要經歷的。”

沈放撇瞭撇嘴,抬腿用力踢瞭移交路邊上的石子,語氣憤怨:“真想馬上離開南京,實在受夠這個地方瞭。”

“暫時你還不能離開,所以你更要小心點。”

汪洪濤還在喘息著,沈放回頭瞧他:“你指的是什麼?”

“你哥哥最近很關心你吧。”

沈放凝眉疑惑:“你覺得我哥懷疑我?”

汪洪濤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小心點沒壞處,特別有你那樣的哥哥,那傢夥讓我怎麼都覺得渾身不自在。你是軍統一處的情報專員,我是貪污占小便宜的小警察,沈林最喜歡查這兩種人。”

沈放沒說話,若有所思,卻也沒有反駁,現在的他,任何人說的任何話他都會信上幾分。

不過他腦袋一轉,似乎又想到瞭別的:“我的情況,還有一個同志黃子安能證明,不能讓組織聯系黃子安麼?”

“我聯系過,而且我也聯系上瞭。”

沈放更加不耐煩瞭:“那還翻來覆去的問我。”

可接下來汪洪濤卻說瞭一句叫他為之震驚的話:“黃子安同志在四個月前的一次行動中犧牲瞭。”

“在日本投降之前日本人和國民黨暗中搞瞭次秘密的聯合行動,南京地下組織措手不及,黃子安為瞭掩護其他同志才……你們是單線聯系,現在沒人能證明你說的話。”

汪洪濤繼續補充著,聽瞭這話,沈放徹底有點蒙瞭,隨著耳邊嘯音響起,他的就傷復發瞭,這叫他不由得捂住腦袋。

汪洪濤似乎察覺到沈放心緒的慌亂,拍瞭拍他的肩膀:“接受現實吧,起碼現在我還不懷疑你,而且你是誰,隻有你自己能證明。”

說完汪洪濤便走瞭,把沈放扔在那個陰冷的小巷裡。

踉蹌著回到公寓,沈放推門而入時候顯得有些頹廢,他將神靠在門上,試圖平息著自己的氣息,可頭疼依然沒有緩解。

此刻的他內心煩躁不安,黃子安犧牲的消息以及汪洪濤對自己的態度表明瞭自己現在尷尬的處境。

黨組織並不完全信任自己,以後他該怎麼辦?

被疼痛驅使著,沈放一頭紮進衛生間。

按開瞭燈,他在鏡子前的櫃子上慌亂地找到瞭一瓶藥,接著用顫抖的手打開時候卻將藥物撒瞭一地。

狂躁中,沈放將藥瓶扔向鏡子,繼而一拳打破瞭衛生間的鏡子。鏡子破碎但依然安然掛在鏡框中,看著破碎的鏡子中自己殘破的影像,沈放腦袋裡回響著汪洪濤的話那句話:“你是誰,隻有你自己能證明。”

沈放逐漸克制瞭自己的病痛,從地上找到藥片吃瞭下去。在那破碎的鏡子後面就隱藏著竊聽器,但沈放並沒有看到。

1946年5月5日,蔣介石還都南京,南京各界都在歡呼中迎接國傢元首,國民黨營造出瞭百廢待興、百姓將安居樂業的景象。而實際上,國民黨內部腐敗現象日益嚴重,多年痛苦的戰爭並沒讓國民黨人警醒,相反全黨上下變得更加貪婪,更加瘋狂地斂財。

軍統辦公室裡,沈放正在看報,報紙首頁是蔣介石在機場下飛機抵達南京的照片。就在這時,羅立忠推門而入。

“沈老弟。”

沈放聽到聲音,抬頭一笑:“羅處長。”

“我來是通知你,為慶祝委員長還都,今晚一處全體同仁去中央飯店西餐廳聚餐。”

沈放心裡有想法,不過面上不敢說,隻點頭:“好的,一定準時到。”

“今天晚上陪兄弟們多喝兩杯。”

“好說,喝酒的事兒我在行。

沈放應對自如,忽然間桌上的電話響瞭起來,羅立忠趁空兒擺手退瞭出去,沈放抬手接通,便聽見那頭是門衛的聲音:“沈專員,這兒有個人找您,說是您傢門房。”

胡半丁站在門口等瞭片刻,沈放急急忙忙走瞭出來:“胡伯,你怎麼來瞭,進去坐坐吧?”

他對那個傢十分的反感,但胡半丁不一樣,雖然這個男人沉默寡言,瞧上去甚至有些邋遢,但卻讓他覺得是那個傢裡唯一的溫暖。

胡半丁面色慈祥,卻隻擺擺手,聲音有些嘶啞:“你事情多,我就不進去瞭,是老爺讓我來叫你回去吃飯,那天說好你回去,也沒見著你影兒。”

“今天?”沈放語氣溫柔。

“是啊,老爺想跟你聊聊你和姚小姐的婚事。”

沈放眉頭微蹙,雖然拒絕,但卻還是笑著:“還是算瞭,晚上我還有事。”

胡半丁聽瞭有些失望,微微嘆瞭一口氣,唏噓不已。

如今沈傢的散的跟一盤沙一樣,父子三個人的矛盾越來越多,這樣積壓下去,總有一天會出大事。

“二少爺,容我多嘴一句。當年的婚約,就算你不同意,那也得有個瞭結,老爺的脾氣你也知道,這樣拖下去不是個事兒。”

沈放抬手摸瞭摸脖頸,沉思瞭片刻:“知道瞭,您先回吧,我再想想。”

說著他緩緩轉身向回走,步子邁得慢,才走瞭兩步,胡半丁在後面喊著:“二少爺,老爺說瞭,不管多晚,他都等你回來。”

他沒有回頭,將手抬到頭頂擺瞭擺手,身後頭胡半丁看著他的背影嘆瞭口氣。

是夜,沈放還是跟著羅立忠去瞭中央飯店。

西餐宴會廳裡,軍統一處正在慶祝聚會,眾人聊著天,喝著酒,應酬著,其間也有一些與軍統有來往的商賈老板,場面十分熱鬧。

而與這熱鬧背道而馳的是,唯獨沈放一個人坐在吧臺角落喝著酒。

旁邊羅立忠跟一個老板寒暄著。

“羅處長,還望您改日賞臉,兄弟做東咱們吃個便飯如何。”

“張老板您客氣瞭,聽說江浙一帶的糧食生意大部分都控制在您手裡。能跟張老板說上話,那是我羅某的榮幸,改日一定要坐下來好好聊聊。”

“好,那一言為定,羅處長賞臉,我一定得好好招待一番。”

說到此,羅立忠與那人碰杯,一抬眼看時候到沈放一個人坐在吧臺喝悶酒。

“失陪瞭。”

羅立忠躬身行禮,說完便朝著沈放走瞭過來。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難不成有什麼煩心的事兒?”

他傾身就坐在沈放邊上,歪著腦袋瞧著沈放的神色,若有興趣。

沈放幹笑:“沒什麼。”

羅立忠與他碰杯,“別裝瞭,你的臉上就寫瞭一個字,煩。”

說完他一飲而盡,放在杯子靜靜瞧著沈放:“說說吧,怎麼回事。”

沈放嘆瞭口氣,被看穿瞭心思,此刻也苦悶,倒覺得羅立忠是個傾訴對象:“不瞞你說,傢裡安排瞭婚事,可我並不喜歡。”

這倒是將羅立忠給惹笑瞭,他拍瞭拍沈放的肩膀:“我當是什麼大不瞭的事兒,沒想到你還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

“羅處長還有心思取笑我。”

沈放也學他,仰頭將酒灌瞭下去。

羅立忠忽然間認真起來碰碰他手肘:“真不是取笑,是你們傢老爺子是真心對你不錯啊。”

“怎麼說?”

“裝糊塗是吧,你晉升的障礙是什麼?沈老爺子檢察院副院長的人脈關系難道是擺設,他能不為你著想?而且上面一定有人跟老爺子通過氣兒,要不大動肝火的跟你玩逼婚幹嘛,人傢是為你好。”

他忽然間記起上回羅立忠跟他提起的那個事情,也怪不得羅立忠會這樣理解。可還有誰比他瞭解沈伯年的呢。

沈放懨懨一笑:“我爸?算瞭,那是為瞭圓他自己的面子。”

“誰給誰面子重要麼?得看結果,再說這年頭,有本事的男人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和誰結婚不重要,娶一個不滿意太太,就再找個滿意的姨太太。”

羅立忠像是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對他進行勸導一般,瞧上去倒像是沈伯年的說客一樣。

沈放被他這奇特的理論下瞭一跳,看著羅立忠搖搖頭:“不不不,還找倆?那不是更煩。”

羅立忠面色不改:“那又怎麼樣,隻要對自己有利,黨國可沒規定當瞭副處長就不能找姨太太。”

沈放微微自嘲地一笑:“還是算瞭,我對當官沒興趣。”

他這樣的人,命都不知道啥時候就沒瞭,而且在自己上司面前表現得太過積極也不是那麼回事。

“逍遙一點不好?爬那麼高,要那麼多錢幹嘛?”

這話才叫羅立忠有瞭些旁的神色。

他將臉往沈放邊上有意靠瞭靠:“你要是跟我一樣過過苦日子,就不會這麼說瞭。我不像你那樣,含著金鑰匙出生,有一個有權有勢的老爹,隻有真正的窮過苦過,才知道有錢有權的痛快。”

“哦?一個副處長也沒多少薪水吧?究竟怎樣才能有錢?”

羅立忠也笑瞭:“憑我們在軍統一處,想有錢還不是易如反掌。”

沈放晃瞭晃杯中酒,臉上露出詭譎的微笑來,沒有說話。

從前些日子他就覺得羅立忠對自己有些過分熱絡,這會兒才覺察出來,這是要拉自己上賊船。

正在這時,一個商人模樣的人走瞭過來。

“喲,羅處長,原來您在這兒,來來來,我給您介紹幾個朋友。”

羅立忠再度拍拍沈放的肩,與沈放對視,沈放點瞭點頭。

當晚一幹人等喝的醉醺醺的,離開飯店又招呼著繼續去喜樂門再喝兩杯。

夜風有些涼,吹在沈放的身上,叫沈放將外衣往緊裹瞭裹。

中央飯店門前街道對面,汪洪濤帶著幾個警察站在一輛舊警車旁邊,看到軍統眾人出熱情的打招呼。

“喲,韓科長……謝科長,您幾位吃好瞭……吳隊長,喲,您這可喝的有點多。”

吳隊長不耐煩:“你誰啊?”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警察局緝私大隊副隊長小汪,汪洪濤啊。”

正說著旁邊有人喊著:“吳隊長,走啊,喜樂門包間都訂好瞭。”

緊接著吳隊長斜眼看瞭看汪洪濤沒搭理他,徑直走瞭。

汪洪濤有些尷尬,站在一旁,而後看到瞭沈放。

他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沈專員,這麼晚瞭,還去耍麼?要不要我給您叫個車?”

不經意間,汪洪濤向沈放使瞭一個眼色,沈放領會到瞭。

沈放搖瞭搖頭,面色不佳,酒意微醺:“不用,我自己開車回去。”

他說著朝另一邊轉身,後頭羅立忠從飯店門口走瞭出來忙叫住他:“沈專員,時候還早,大傢都說再去喜樂門喝兩杯,你怎麼打算?”

“我有點頭疼,還是先回去瞭。”沈放說著拍瞭拍腦袋。

雖說他不想勉強,但是自然還要客氣兩句:“再喝點怕什麼,待會兒我讓人開車送你。”

沈放依舊堅持:“還是算瞭,改天吧。”

這回他才算是放棄,抬瞭抬手:“那成,改天。”

羅立忠和眾人離去,沈放走到一邊,上瞭自己的吉普車。

汪洪濤高聲喊道:“沈專員,再會啊。”

沈放沒有搭理,開車離去。

街道上,車輪飛速旋轉,車身迅速在長街上劃過。沈放看著窗外的景色,又看瞭看後視鏡。

後視鏡裡,空無一人。街頭隻有孤寂的路燈,緊接著沈放將車拐進另外一條街道,在一條巷子口停瞭下來。

沈放四處張望瞭一番,一頭紮進巷子最深處。巷內有路燈,照亮一隅,角落裡,一個微胖身形的男子站在那裡。

光線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陰鬱,那個人正是汪洪濤。

沈放走過去,情緒不佳:“什麼要緊的事情,這麼急著找我?”

汪洪濤臉色一往無前地凝重,不似方才的歡脫。

“前一晚,一個情報點被敵人發現,有兩個同志被抓瞭。”

沈放這才來瞭精神,瞪著眼睛意外道:“是什麼人幹的?”

“中統的人,那兩名同志一個中槍身亡,一個服毒瞭被送到醫院,現在還不清楚情況。從目前的狀態來看,應該是組織內部出現瞭叛徒。”

“需要我做什麼?”

這樣的事情,刻不容緩。

汪洪濤卻沒有答話,像是自語,突然將聲音低瞭下去:“那名服毒的同志見過我。”

四目交匯,沈放看到瞭汪洪濤眼裡的堅定。

“如果那名同志被救活瞭,忍受不住中統的酷刑,說出點什麼……一切都要做最壞的打算,為確保你的安全,見完這次面,我們之間暫時中斷聯系。”

“那萬一我需要和你聯系呢?”

“不,有必要我會找你的。”汪洪濤斬釘截鐵,沉吟片刻,又淡淡說道:“如果我有意外,你可以去升州路的夜色咖啡店,在九號座上擺一個煙盒,組織上就會想辦法跟你聯系。”

他感情這是交代後事來瞭。

沈放沒有接話,他看到瞭汪洪濤臉上的憂慮。

“記住什麼事兒都不要做。”汪洪濤搖搖頭。

沈放還未等開口,他便轉身走出瞭巷子。

沈放則是朝巷子另一頭走去,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的越來越長。

與此同時的沈宅裡,如胡半丁所言,他沒回來,桌子上的飯菜都沒有動。

時鐘敲響瞭,沈伯年抬頭一瞧,已經是晚上10點。

他嘆瞭口氣,臉色難看,但沒有說話。

沈林對一邊的胡半丁說道:“胡伯,老爺的茶涼瞭,去換一杯吧。”

胡半丁應聲向前準備端過茶杯,沈柏年用手一擋:“不用。”

沈林覺得氣氛怪異,又說:“要不,我讓廚房給弄點熱湯來?沈放可能有事兒給耽誤瞭,明天我去問問。”

沈柏年歪頭瞧瞭一眼沈林語氣比他還冰冷:“你也學會搪塞我瞭,你弟弟的事兒一天拖一天,你覺得能拖到什麼時候?”

他們傢的這些矛盾並非是一朝一夕積累下來的,當然也不是幾天就可以化解的,而且沈放那個倔脾氣九頭牛的拉不動,他著實沒有什麼好法子。

沈林一臉無奈:“我知道您著急他的婚事,可他現在變瞭很多,急著逼他也不是辦法。”

“那什麼是辦法?”

沈林沒有說話,他接著說:“你跟你故去的媽一樣,就會說不要逼他,結果呢?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要瞭,叫什麼沈放,再這樣下去他還是我沈柏年的兒子麼?他跟姚傢的婚事必須聽我的!告訴你,就是押也要把他給我押回來。”

沈林想說什麼,但最終忍不住瞭。

沈柏年提起筷子準備夾菜,氣上心頭,又忽然起身將筷子往桌上一扔:“還吃什麼飯,都甭吃瞭。”

沈柏年轉身上樓去瞭,蘇靜琬無奈隻能放下碗筷,看瞭看沈林,繼而跟著沈柏年上樓去瞭。

沈林嘆瞭口氣對胡半丁說道:“把飯菜收瞭吧。”

果然如汪洪濤猜測,沒過幾天,那人被救活瞭過來。

沈林辦公室裡,他給監聽小組打瞭個電話詢問沈放的行蹤,那邊的人如實匯報:“這幾天他回傢都很晚,回來就睡覺,一早就出門,不是去單位,就是舞廳、賭場、酒吧。沒跟任何人交流,也沒有什麼人來找他。”

電話剛掛斷,李向輝敲門走瞭進來。

“沈處長”

隨即李向輝遞給瞭沈林一疊資料。

沈林一邊翻閱著,李向輝立在邊上匯報到:“這幾天,行動科那邊通過我們策反的中共線人提供的情報,共產黨在城內的幾個據點都被我們破獲瞭。而且通過中共的線人所提供的密碼信件查出,傳遞信件的人一直通過鼓樓郵局、新街口郵局、中華門郵局以及玄武門郵局給策反者發出信件,這幾天我們已經對幾處郵局進行把守,嚴密監視。而且抓獲的中共分子供出瞭一個人。”

沈林抬頭,他繼續說道:“警察廳緝私隊副隊長汪洪濤。”

再一低頭,沈林看到汪洪濤的照片。

那模樣瞧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沈林仔細一想,才忽然記起來那天在劇院裡後來氣喘籲籲跟上來的那個人。

沈林驚訝:“是他?”

“怎麼,沈處長,認識他?”

“打過照面。”

說著沈林放下資料站起身在屋裡走瞭兩步,忽然又轉身面向李向輝。

“你怎麼看這個案子?”

李向輝一早知道,此刻已經有瞭看法,便直接說著:“用密碼信,有幾個據點,而且滲透進瞭警察廳,說明他們是個情報網絡。但這個情報網絡究竟有多少人,上線和下線是誰,現在還都不清楚。所以我們的調查隻能秘密行動,不能打草驚蛇。”

沈林搖頭:“不過人我們已經抓瞭,共黨方面一定會有察覺。”

頓瞭片刻,他又說道:“馬上通知呂步青,對汪洪濤要以監視為主,盡量不要驚動他,就算是必須抓捕也一定要在暗中進行,不能公開,而且事後緊急通知各相關部門,不要走漏風聲。”

“這……”

李向輝停頓片刻,想說什麼,但又遲疑地未開口。

沈林看出端倪問他:“怎麼瞭?”

“這是行動科的案子,我擔心呂科長他……”

似曾相識的話。

沈林突然間變得嚴厲而果決:“不管誰的案子,把我的話告訴他,如果他要一意孤行,那黨政調查處調查的就是他!”

晨光熹微,從窗棱照瞭進來。

公寓裡靜悄悄的,沈放正在熟睡,忽然間有陣敲門聲傳來。沈放的身子動瞭動,沒有醒來。

再敲,沈放終於醒瞭過來,先是微蹙眉頭,之後迅速地反應過來,從枕頭下面摸到瞭槍,起身走出瞭臥室。

越過客廳,沈放輕手輕腳的走到大門邊,敲門聲還在繼續,他湊到門邊貓眼一看,是個帽簷壓得很低的人。

“誰?”

“送牛奶的。”

那人聲音低沉,卻又像是故意裝出來的。

沈放狐疑,緩緩打開門。

此刻屋外面正下著細雨,面前的人帽簷低垂,不過看不到臉,一隻手倚著門框,瞧上去渾身已經濕透瞭,甚至有血水一點點順著衣服流下來,洇濕瞭沈放門口的地毯。

沈放盯著他,那人忽然抬頭,沈放瞧見那張臉,居然是是汪洪濤。

汪洪濤臉色蒼白,雖然喘息著,但能看得出來,他已經費瞭很大的勁兒控制著自己的氣息。

沈放欲說話,汪洪濤對他示意,搖瞭搖頭。

汪洪濤語氣平靜:“這是您訂的牛奶。”

沈放接過牛奶,看到瞭連同牛奶桶一起送到自己手上的紙條。

“謝謝。”

接著汪洪濤轉身離去,沈放望著他的背影瞧瞭一會兒,接著回瞭屋。

沈放放下奶桶,打開手裡的紙條,一行小字躍然於紙上,鋼筆水墨痕跡氤氳開瞭些,卻依舊能看清字眼。

十五分鐘後,去後面三條街巷拐角處的牛奶站,就說牛奶不新鮮。

沈放一愣,抬頭一瞧,墻上的掛鐘滴滴答答正走,時間是5點20分。

沈放有些焦急,開始在屋內來回踱步。

方才他分明看見瞭汪洪濤身上帶著血,那說明汪洪濤或許真的被供瞭出來,而且,中統那邊已經開始采取瞭行動。

5點30分,他停下步子將紙條點著燒瞭,放到煙灰缸裡。

發呆瞭一陣子,繼而抬頭,時鐘走到瞭5點35分。

沈放穿上大衣,快步走出瞭公寓。

按照紙條上說的,沈放找到瞭按個牛奶站,隻是個簡陋的木板房,門還虛掩著,沈放直接推門而入。

屋裡生著爐火,抵抗屋外細雨綿綿的清晨涼意。

沈放走進來,將門闔上,看見依舊渾身濕透的汪洪濤正倚靠在一個椅子上。

聽到動靜汪洪濤很警覺地舉起槍,見是沈放才又放松下來。那張胖臉上顯蒼白而血色全無,身上的傷口依然有血水滲出。

原本精明的人顯得萎靡異常,生命已近彌留。

汪洪濤喘息著,聲音低沉而緩慢:“這個牛奶站原本是我新設置的一個聯絡點,可以用這個地方跟你長期聯系,可惜隻用瞭一天就要作廢瞭。”

“你怎麼樣?發生什麼瞭?”他此刻才認真地看到瞭汪洪濤身上的傷。

“聽我說,從現在開始,必須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我的時間已經不多瞭。”

汪洪濤語音顫抖,明顯他在強忍著傷痛。

“中統的人在圍捕我,可以明確組織裡有人叛變瞭,但是有三個懷疑對象。一個是日偽資產分配委員會的周達元,一個是交通部公路局運輸調配處處長錢必良,還有一個是市政府所屬的浦口碼頭的經理郭連生。他們都使用密碼信跟我單線聯系,這次我被伏擊,說明當中有人叛變瞭,但我卻無法確認到底是誰。”

汪洪濤目光渙散,有氣無力。

“你先休息一下。”沈放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瞭。可幾經相處,他和汪洪濤之間多少有些感情,這般境況下,說不難過是假的。

汪洪濤搖瞭搖頭,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瞭。

“誰叛變瞭我不知道,但他們三個中肯定還有我們的同志,因為他們相互並不認識也從沒聯系過,中統的人一定是想把我們的人都引出來,否則他們不會等我穿便裝的時候才對我進行抓捕,中統不敢公開,就是怕走漏瞭風聲,引起其他潛伏同志的警覺。

汪洪濤越說越虛弱。

“別說瞭,我先送你去醫院。”

沈放欲上前扶汪洪濤。汪洪濤笑瞭,輕輕推開瞭沈放:“聽我說。我的腹腔已經被打穿瞭,失血過多,去醫院也活不成,而且受這樣的傷是完全解釋不清楚的。”

“我的結局很簡單,幾個小時以後我將是一具漂在玄武湖裡的屍體。”

汪洪濤喘息著。

方才被追捕,他受傷跳進瞭玄武湖才勉強多活瞭一陣子,要做的事情都做瞭,這條命也沒啥用處瞭。

“不,一定還有辦法。”沈放聽他這樣的安排嚇瞭一跳。

汪洪濤搖頭:“我暴露瞭,而且受瞭重傷,對我的任何救治都有可能給你和其他潛伏的同志帶來危險!我是個解決問題的人,不能制造問題!死是最好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不行,我不能眼看著你這樣死瞭。我現在就去找醫生。”

沈放神色激動,回身要走,汪洪濤著急瞭揪住沈放,他謹慎安排,若是被沈放給攪瞭,連他也都暴露瞭,那更是麻煩。

“理智一點,我來找你,是要給你個任務,務必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叛變者,叛徒一天不除就多一天的危害,時間一長,難免其的人也會暴露。”

汪洪濤用力嘶吼著,說著輕輕咳嗽瞭幾聲,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被陰濕皺皺巴巴折疊的紙遞給瞭沈放。

“這是他們三個人的地址。”

沈放眼瞳放大,說話結結巴巴:“可……我的甄別期還沒過,適合做這樣的工作麼?”

眼前沒得別的辦法,時間緊迫,若是不及時查探出來,會有更多人犧牲。

“我願意相信你,如果你叛變瞭,我是活不到現在的。讓組織安排人來需要時間,這個聯絡點今天以後就會廢棄。現在除瞭你沒人能找出叛徒,你是軍統的情報專員,你是最有機會的人,所以……為瞭組織的需要,你應該繼續潛伏下去。”

突然之間被委以重任,沈放耳邊又開始出現瞭嘯音,似乎舊傷復發頭又開始暈起來瞭。

他捂著頭說:“我做不到,做不到……”

此刻十萬火急,當年的風鈴可是最優秀的情報人員,此刻的沈放也是。

汪洪濤一把握住沈放的手,手掌冰涼,帶著血水:“你必須做到,你是我唯一的機會!國民黨的人要不公開宣佈我是共產黨,要不就會把我的身份掩蓋起來,如果是你哥哥處理我的案子,那就更有可能是後者,因為這樣更有利於找出叛徒。所以你還有機會,當然沒人要求你一定聽我的,想鞏固你在軍統的位置,也可以把我交給國民黨。但我知道你沒有背叛自己的信念和信仰,記住你是個戰士,我們這樣的人必須時刻戰鬥。”

沈放嘴唇顫抖著,沒有繼續說話。

“也許讓你繼續這樣做很艱難,但我相信你,你能融入敵人的世界,和他們表面上看起來一個樣。”

臨死之人,肚子裡有多少話都想說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王洪濤篤然:“你可以,因為你是風鈴。”

兩個人緊接著雙目相視,木板屋裡一片安靜,隻有舊火爐上的鋁鍋煮的牛奶在沸騰冒著熱氣。

“好瞭,你可以走瞭,你來是因為送的牛奶不新鮮,我在前幾天以你的名義訂瞭牛奶,看來以後你得養成喝牛奶的習慣瞭。”

汪洪濤盡量表現得輕松一些,沈放此刻心緒未平,呆呆地看著他。

他知道,他不能在這兒呆的時間太長,繼而無奈地提起新的牛奶桶,轉身走到門口。

“你保重。”沈放回頭,眼眶濕濕的。

汪洪濤用依舊的笑容看著沈放,淡淡地說道:“保重,以後的日子裡別忘瞭去夜色咖啡館坐坐。”

沈放點瞭點頭,推門走瞭出去,雨比剛才稍稍密瞭一些,他將帽簷壓得更低瞭些,大衣的領子豎瞭起來,提著牛奶桶,往前走著。

現在的局勢是,汪洪濤已經安排好瞭一切,畏怯他的犧牲是無法逆轉的結局。而同時自己再一次被切斷瞭與組織的聯系,也沒有人能證明自己對組織的忠誠,隻有把叛徒揪出來,才對得起汪洪濤的決絕,組織上才會徹底信任自己。

可自己真的能做到麼?沈放不知道。

回到公寓的他將牛奶桶放在桌子上,無所顧及地用打開酒櫃,雙手還在顫抖著,拿起酒瓶,打開,接著便對著嘴“咕咚、咕咚”地喝瞭下去。

良久之後他才松瞭一口氣,用酒瓶杵著桌子,站立在旁邊,繼而緩緩地癱坐在沙發上,打開圍巾、大衣,喘息著。

下午匯報信息的時間,監聽小組的特務給沈林打來瞭一個電話。

沈林坐在辦公桌前,正在看文件,文件上有汪洪濤的照片和資料。

“我是沈林”沈林接通電話。

監聽小組特務甲匯報到:“沈處長,今天早晨有人去過沈放公寓,是個送奶工。”

沈林臉色一沉:“幾點?”

“早晨5點。”

沈林不悅:“現在是下午1點,為什麼早晨不匯報?”

那邊的人稍微有些緊張,說話開始結結巴巴起來:“我們……我們隻是覺得送牛奶的沒什麼異常。”

“沒什麼異常?什麼叫沒什麼異常?沈放從小就沒有喝牛奶的習慣,而且到瞭南京他也沒有這個習慣,最重要的是那個送奶工出現的時間比正常時間要提早瞭將近一個小時,這都是反常的。虧你們還是幹情報工作的。”

沈林忽然發怒,憤而掛瞭電話,想瞭想,穿上大衣奔出辦公室。

到沈放樓下的時候,正好瞧見沈放的車剛剛開走,沈林沒有選擇跟上去,而是沿著樓梯走到沈放公寓的門口,沒有進門卻已經似乎看到瞭什麼。

門口放著一個牛奶框,裡面有兩個空的牛奶瓶子。

他覺得不大對勁,隨後俯下身去,在門口的地毯上,沈林發現瞭汪洪濤留下的疑似血跡。

沈林的臉色凝重瞭。

隔天,果真出瞭事。

才進瞭走廊李向輝便走瞭過來:“沈處長。”

沈林站住:“什麼事?”

李向輝卻小心翼翼,看瞭看四周皺眉道:“屋裡說。”

沈林點瞭點頭,與李向輝走進大樓。

辦公室裡,沈林坐定,李向輝闔上門開始便說著:“昨天,軍統的人在玄武門郵局附近發現瞭身穿便裝的汪洪濤,也許他正要郵寄密碼信,被呂科長埋伏的弟兄給伏擊瞭。”

沈林忽然轉頭怒目,責問道:“不是讓你告訴呂科長,切勿打草驚蛇麼?”

李向輝退後一小步,身子微微縮瞭縮,低著頭將眼珠子往上抬著:“我昨天說瞭,可沒想到呂科長還是動手瞭……”

“這個呂步青滿腦子都在想什麼!”

李向輝還未說完,沈林出言打斷。

這樣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瞭,這個呂步青處處與他作對,好功的不行。

李向輝又試探地問道:“那……咱們是不是要去趟軍統那邊把屍體要回來?而且後續的行動您看……”

沈林想瞭想,事情已經這樣瞭,也沒辦法再挽回,隻能盡力補救:“通知軍統的人以及警察局緝私處的人,封鎖消息,暫時不要對外公佈汪洪濤的案件。”

李向輝點頭,接著他又說:“將汪洪濤的屍檢報告和相關信息整理資料及時交給我。”

李向輝離開,沈林將神扶在桌上揉瞭揉自己的眉心想著,汪洪濤是昨晚被擊斃的,隨後沈放門前就出現瞭血跡以及突然來瞭送奶工,這些異常與汪洪濤會有聯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