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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倪雙影在寫日記。

倪雙影的日記本裡記瞭許多“他”的事。什麼今天又跟“他”走瞭個對面,“他”沖我笑瞭笑,笑得很陽光也很男人;什麼“他”今天又挨連長的訓瞭,氣得在下邊咬牙切齒的,從側面看“他”,“他”臉上的肌肉上下直動,真有意思。等等等等。倪雙影簡直不是在替自己記日記,整個是在給“他”寫日記。像那些充滿愛心、又極具耐心的新媽媽,記錄下寶寶的一舉一動,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天啊!“他”又在外邊吹口哨瞭!

倪雙影丟掉手裡的鋼筆,跑到窗子前,探頭向下張望。果然是孟勇敢,吹著口哨在下邊鐵絲旁晾床單。

這是南斯拉夫電影《橋》裡邊的主題曲,好像是在跟朋友再見。可口哨裡哪有跟朋友分別的憂傷呢?簡直就是重逢的喜悅。孟勇敢把一首分別的曲子吹得如此輕盈歡快,把倪雙影的心都吹癢瞭。

倪雙影趴在窗臺上笑瞭,因為她看見孟勇敢像個孩子似地跪在草地上,莆扇似的大手攏成瞭傘狀,舉在半空中,慢慢地、悄悄地對準瞭一隻在草地上蹦跳的螞蚱。第一下沒有成功,螞蚱一個高蹦走瞭。孟勇敢也像螞蚱那樣,蹦著一下一下地往草地上罩他的大網。終於他成功瞭,可憐的螞蚱成瞭他手中的獵物。他小心翼翼地從手掌心中掏出那隻倒黴的螞蚱,舉到眼前,嘴裡一張一合地對著螞蚱說什麼。

他在說什麼呢?倪雙影又笑瞭。

許連長推門進來瞭,倪雙影都沒有發覺。她太專註瞭,每次她偷偷地看著孟勇敢,都是這麼投入,很難被什麼分心的。

許兵不知倪雙影在看什麼,悄悄地湊瞭過去,往下一看,正好看見孟勇敢咧著大嘴正對一隻螞蚱傻笑。許兵心想:這樣對螞蚱都能笑的傻男人,到底哪裡值得女人愛呢?讓身邊這個傻丫頭愛得這麼如癡如醉!

“哎!”許兵叫瞭她一聲,又拍瞭她一下。

倪雙影著著實實地嚇瞭一跳,她身子一抖,嚇得叫出聲來。待她看到連長不知何時站到身邊瞭,吐出一口長氣笑瞭。她拍著胸口說:“哎呀連長啊!你嚇死我瞭!”

連長明知故問:“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專心?”

倪雙影有點不好意思:“沒看什麼。”

連長分明不信:“沒看什麼你站在這兒幹嗎?”

倪雙影是個實在孩子,不知再說什麼好瞭,隻好望著連長不好意思地笑。

面對著這個真單純、也真不好玩的女孩子,許兵都不忍心再逗她瞭。許兵轉變瞭話題,指著桌子上漂亮的日記本表揚她:“你是在寫日記吧?這個習慣好。”

倪雙影又慌張起來,趕緊去合上日記本。許兵忍不住又逗她:“你怕什麼?難道寫我的壞話瞭?”

倪雙影急得又想打開日記本,連聲說:“沒有!沒有!真的沒有!連長不信你看吧!”

連長笑瞭,擺著手說:“我才不看呢!看別人的隱私犯法!你繼續寫吧,我不打擾瞭。我走瞭。”

許兵往外走,倪雙影在她身後說:“連長,你走好。”

許兵“撲哧”一聲笑瞭,她轉過身來,又忍不住逗她瞭:“好,我慢點走!”

許兵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個情竇初開的倪雙影。這個將軍的女兒,也不知是怎麼養大的,怎麼幹凈得像天上的花朵,纖塵不染,幽香四溢呢?雖然長得不漂亮,身材也差強人意,但她是那種需要長處的人,越處越讓人喜歡,越喜歡就越順眼。被看順眼的倪雙影,在連長那裡格外受重視,也格外受優待。別人不能犯的錯,她犯瞭就沒事。也不是一點事沒有,起碼不像別人犯事那樣,被連長沒完沒瞭地批。

孟勇敢對此就很有看法,他逮住一次機會質問許兵:“為什麼不一碗水端平?”

許兵又老生常談:“她又不是故意的!”

孟勇敢的嗓門更大瞭:“誰犯錯誤是故意的?誰會故意犯錯?”

許兵斜著眼看他,拖著長腔反問他:“就沒有人明知故犯嗎?比如你!你忘瞭你的腳是怎麼燙傷的瞭?”

孟勇敢怎麼可能忘瞭那次偷著用電爐子煮方便面,面條剛端下來,許兵就推門進來瞭。孟勇敢眼急腳快地一腳將燒得通紅的電爐子踢到床底下。誰知那麼不走運,大腳指頭碰到瞭電爐絲上,被生生地燙掉瞭一層皮,屋裡登時彌漫著一股燒豬毛的味道。許兵當時看在他痛得單腳直蹦高的份上沒批他,事後卻很納悶地追著他問:“孟勇敢你說,人被燙瞭,怎麼會跑出豬的味道呢?”

星期五的晚飯後,許兵和徐曉斌從食堂裡出來,兩人肩並肩地慢悠悠地走在林蔭小道上,周末的味道已經出來瞭。

許兵說:“哎,明天咱們包餃子吃吧?”

徐曉斌說:“行啊,包就包吧,這次你可別忘瞭放醬油哇!”

許兵抬手打瞭他一下,批評道:“不要老揭別人的短,這樣不好!”

徐曉斌幸福地笑瞭,情不自禁地伸出胳膊去摟她。許兵跳著躲開瞭,又批評他:“不要在外邊摟摟抱抱的,這樣也不好!”

身後響起一陣笑聲,像帶著鴿哨飛上瞭天空。許兵回頭一看,是倪雙影和一群吃完飯的女兵。

許連長故做生氣:“你們笑什麼?”

別人都不敢吭聲,唯獨胖上等兵膽大,她掩著笑口說:“連長,今天是周末,你就讓人傢徐技師摟摟你唄!”

女兵們又是一陣沖天的大笑,笑得徐技師都有些難為情瞭。他越是這樣,女兵們笑得越歡。

許兵忍著笑,問她們:“有什麼可笑的,看把你們樂的!”

胖上等兵說:“看把徐技師可憐的,太好玩瞭!”

“他可憐嗎?”許兵問。

“對!他夠可憐瞭!”“他太可憐瞭!”女兵們七嘴八舌。

許兵問:“那怎麼辦呢?”

胖上等兵說:“那你就讓人傢摟著唄!大傢說對不對呀?”

“對!”大傢齊聲高呼,喊完又是一陣大笑。

許兵笑著對徐技師說:“那行吧,少數服從多數,你就摟吧!”

徐技師臊得直擺手:“算瞭算瞭,還是回傢摟吧!”

女兵們笑得更厲害瞭,有的還笑得蹲在地上直“哎喲”。

許兵訓她們:“你們笑夠瞭沒有?沒笑夠回去笑!我還要跟你們分隊長說事呢。”

女兵們笑著跑瞭,倪雙影問:“連長,什麼事?”

許兵說:“你明天沒事吧?到我們傢吃餃子吧?我包的餃子可好吃瞭,希望你來誇誇我。”

倪雙影笑瞭,說:“行,明天我沒事,我去!”剛要走,又停下來問:“連長,是明天中午還是明天晚上?”

許兵說:“中午吧!晚上吃瞭長肉!”

倪雙影高興地追她的手下去瞭,徐曉斌在這邊叫上瞭:“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許兵說:“什麼怎麼回事?難道我沒權力請客嗎?”

徐曉斌說:“你當然有權力瞭!你是誰呀?你想幹什麼不行呀?我是納悶你怎麼想起請她來吃餃子瞭?”

許兵說:“我不但要請她,我還要請那個孟勇敢!”

徐曉斌馬上說:“你快拉倒吧!你就別動這個腦子瞭!這事不可能!你這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許兵說:“這用不著你操心!我有的是蠟,我樂意費!你要做的就是把孟勇敢給我請來,剩下就沒你什麼事瞭。”

徐曉斌搖頭:“為這事,我可請不動他。”

許兵說:“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呀?你非說倪雙影也來呀?我就不信,你請他來吃餃子,他能不蹦著高來!”

徐曉斌說:“嗯!等他看到瞭倪雙影,他再回分隊跟我蹦著高沒完!我這是何苦呢?”

許兵問:“你就那麼怕他?”

徐曉斌說:“對!我就這麼怕他。”

許兵又問:“難道你就不怕我?”

徐曉斌說:“我也怕你!但內外有別,咱倆是人民內部矛盾,我跟他是敵我矛盾。我何必沒事去招惹敵人,讓敵人跟我暴跳如雷、沒完沒瞭呢?”

許兵說:“那好吧,今晚你離我遠點!不許碰我!”

徐曉斌說:“你看看你看看,你這人多沒勁!動不動就拿這種事來要挾我,你就不能換個招子?”

許兵說:“這招就管用!就百試不爽!我為什麼要換?不換瞭!就它瞭!看你怎麼辦!”

徐曉斌咬著牙說:“行!今晚上我不碰你!”

許兵說:“行!有本事你以後也別碰我!永遠也別想碰我!”

徐曉斌笑瞭,說:“咱先說今天晚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許兵點頭:“行!今兒晚上就今兒晚上!我倒要看看你徐曉斌多有本事!”

徐曉斌又講條件:“咱可先要說好瞭,上瞭床不許你挑逗我!”

許兵不幹:“那你就管不著瞭!我的丈夫,我願怎麼挑逗怎麼挑逗!怎麼?不行嗎?犯法嗎?”

晚上上瞭床,還沒等許兵合法地挑逗,徐曉斌自己就蠢蠢欲動瞭。

許兵及時地提醒他:“徐技師,你忘瞭你自己說過的話瞭?”

徐技師大言不慚地說:“我說過的話多瞭,哪能都算數!”

徐技師餓狼一樣撲上去,許連長手腳並用地抵抗著,堅決不讓他近身。幾個回合下來,徐技師愣是沒有得手。

徐技師先撤出戰場,他跪在床上喘著粗氣彬彬有禮地問許連長:“你想幹什麼?你想造反嗎?”

許連長也是上氣不接下氣地:“我的要求很簡單,你先給孟勇敢打電話!”

徐技師盯著眼前迷人的身子,先是深深地嘆瞭口氣,又痛心疾首地問:“許兵同志,你這不是赤裸裸的性交易嗎?”

許兵同志忍著笑,無所謂地說:“徐曉斌同志,隨便你怎麼說,你打還是不打?”

徐曉斌同志欲望戰勝瞭理智,無可奈何地點頭說:“那就打吧,把電話遞給我。”

徐曉斌撥通瞭電話。

“孟勇敢嗎?明天中午過來吃餃子吧!”

“明天的太陽要從西邊出來嗎?”

“你少廢話!你來不來吧?”

“來來來!當然來瞭!不會是你倆誰過生日吧?我還要帶生日禮物嗎?”

“誰的生日也不是!不過你要帶禮物我也不反對!”

“那我就別那麼見外瞭。我早上可不吃飯瞭,多包點,別不夠吃!哎,是什麼餡的?”

“包什麼你吃什麼,哪這麼多廢話!”徐曉斌重重地扣瞭電話。

徐技師低下頭來盯著許連長:“你交待的任務完成瞭,我可以行動瞭嗎?”

許連長笑逐顏開,張開瞭雙臂:“親愛的,還等什麼?快來吧!”

孟勇敢對許兵來說,不過是手下的一個分隊長。要說有什麼特殊的話,那就是他同丈夫徐曉斌的關系。他倆是鐵哥們,是死黨,用別人的話說,穿一條褲子還嫌肥。愈是這樣,他在許兵那裡愈沒什麼好果子吃。這也是他自找的,連裡那麼多的幹部戰士,誰讓你偏偏跟連長的傢屬這麼鐵呢?偏偏連長又是個認死理的人,認為愈是自己的人,愈要嚴格要求。因此上,在嚴格要求自己丈夫的時候,捎帶把他也給嚴格上瞭。對此,孟勇敢真是比竇娥還冤。他到處訴苦,到處散佈事實真相:“老子跟她傢徐曉斌好的時候,哪有她什麼事呀?我要是知道徐曉斌日後會娶她,我早離徐曉斌八丈遠瞭!”

也是,人傢孟勇敢跟徐曉斌友誼剛開始的時候,兩人還都是戰士呢!

那年,連裡為瞭給徐曉斌這個地方大學的漏網分子創造好一點的復習環境,把他打發到瞭五裡溝哨所。哨所就倆人,按一般規律,這倆人日後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孟勇敢和徐曉斌日後成瞭鐵桿的朋友,說明他倆前世是有緣份的。

孟勇敢大概是前世欠瞭徐曉斌什麼,今世做牛做馬地償還。他為瞭徐曉斌能專心復習功課,自己把每天一趟的巡線任務全包瞭。每天來來回回地走二十幾裡崎嶇山路,沒點毅力和體力,那是肯定不行的。再加上那時候徐曉斌是一門心思地隻知道復習,好像人傢孟勇敢是他爹媽似地天經地義地該幫他。本來說好的孟勇敢出去巡線,他在傢裡燒水做飯,可經常是孟勇敢累瞭個半死回來,卻連口熱水也喝不上,更別說吃上熱飯熱菜瞭。孟勇敢氣得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徐曉斌被罵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奶奶的!人傢孟勇敢好歹也是個初中生,也就比你徐曉斌少念瞭三年書,憑什麼你徐曉斌就成瞭什麼也不幹的勞心者,而人傢孟勇敢卻成瞭什麼都要幹的倒黴的勞力者瞭呢?這不公平嘛!太不公平瞭!

因此也可以這樣說,徐孟之間的友誼,是經過不公平的考驗的!

日後徐曉斌如願以償地考上瞭南京通信學院,展翅高飛瞭。還在五裡溝每天巡線的孟勇敢,仰望著天上想象中的鯤鵬一般的徐曉斌,心裡沉甸甸地難受。他倒不是因為想念徐曉斌難受,而是反思自己的過去,擔憂自己的未來。這在孟勇敢過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的事。孟勇敢暗下決心,也要到天上去飛飛看!孟勇敢生氣地說:自己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憑什麼別人在天上飛,自己就要在地上爬呢?

孟勇敢撿起徐曉斌丟在哨所裡的課本,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瞭。這是來接徐曉斌的那個戰友說的,他的冷嘲熱諷不但沒有打消孟勇敢吃天鵝肉的念頭,反而刺激得他把嘴巴張得更大瞭。

那真是血盆大口哇!

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徐曉斌來拉兄弟一把瞭。他不但給他郵寄各種復習資料,還開通瞭手機熱線,用口述和短信的方式給他答疑解惑。甚至連著兩個假期,跑到五裡溝哨所來給他面授輔導。

那真是嚴寒酷暑哇!

徐曉斌不跟自己傢人團聚,卻自己花錢跑到哨所來幫他復習功課,甚至替他去山裡巡線!人傢這是什麼精神啊?這是國際主義的精神!這是共產主義的精神!這是一生一世都不能忘的大恩大德呀!

初中生孟勇敢接到宣化通校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全連一片嘩然。當連隊黑板報用整版的篇幅熱烈祝賀孟勇敢同志考上大學的時候,不但別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孟勇敢同志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夢中呢!

雖然隻是個大專,但對孟勇敢來說,這已經是吃奶的勁瞭。

倪雙影懂事地早早就來瞭,她是來幫忙打下手的,哪想到最後她卻反客為主地成瞭主廚,而主婦許兵倒成瞭客人,倚在廚房門口陪她聊天說話,間或指點她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

“連長,五香粉在哪兒?”

“包餃子還用五香粉嗎?”

“最好用,不然味不香。”

“哎呀,我傢好像沒有五香粉。”

倪雙影笑瞭,說:“我猜你傢就不會有。連長,你傢很少做飯吧?”

許兵點頭,說:“嗯,不錯,我傢是很少開火。我嫌做飯麻煩,再說我也不怎麼會做。”

倪雙影說:“做飯有什麼麻煩的?做飯多有意思呀,自己做的飯多香呀!”

許兵:“做飯有什麼意思?我可沒覺得!又麻煩,又浪費時間。你看,你要把菜買回來吧?買回來你還要擇菜、洗菜、切菜吧?然後你又要點火倒油吧?油熱瞭、冒煙瞭你還要把菜倒到鍋裡炒吧?在油薰火烤中好不容易做好一頓,搞不好還不落好,弄出一肚子氣來!你想啊,吃飯的人如果不知好歹,這個菜咸瞭,那個菜淡瞭的,煩得你哪還有什麼食欲!這還不算完,最後還要刷鍋刷碗收拾!哎呀,說說都嫌煩,別說幹瞭!”

倪雙影抿著嘴還是笑出聲來,她說:“連長,聽你這麼一說是挺煩人的。但我怎麼就特別喜歡做飯呢?我就喜歡做飯給別人吃,聽別人說我做的飯好吃。”

許兵想起嘴饞的孟勇敢,心裡想:這真是天生的一對呀!天造地設這句話就是說他倆這樣的吧?

正想著,門外傳來“咚咚”地敲門聲。許兵喊:“徐技師,開門去!”誰知徐技師卻在客廳裡說:“我有事,你去開!”

倪雙影問:“連長,還有客人嗎?”

許兵神秘地一笑,說:“是冰山上的來客!”

許兵喊著“來瞭來瞭!”,把門打開,見孟勇敢雄糾糾、氣昂昂地站在門口,肩上還扛瞭一箱青島啤酒。

許兵說:“哎呀孟勇敢,你越來越懂事瞭,知道上人傢吃飯不空手瞭!”

孟勇敢說:“我是給自己喝的!你傢的酒老是不管夠,剛喝出點滋味來酒就沒有瞭,也不知你們是會過還是摳門!”

許兵說:“我們是會過加摳門!不行嗎?快進來吧!你像董存瑞似的,站在這兒要炸雕堡哇?”

孟勇敢說:“你像門神似地堵在門口,我怎麼進來!”

孟勇敢終於進門瞭,倪雙影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打招呼:“分隊長,你也來瞭?”

孟勇敢吃瞭一驚,外加嚇瞭一跳,他扛著一箱啤酒傻站在那兒,真像扛著一個炸藥包,在那兒猶豫拉不拉導火索。

“人傢跟你打招呼呢!”許兵在身後推瞭他一把,又說:“還不快把東西放下!”

孟勇敢卸下青島啤酒,轉著腦袋到處找人:“徐技師呢?”

許兵指著客廳:“在裡邊裝大爺呢。”又提醒他:“還不快跟人傢小倪打個招呼。”

小倪站在廚房門口,用圍裙擦著濕手,更像這個傢裡的小保姆瞭,更讓孟勇敢沒法看瞭。孟勇敢熬衍瞭事地“啊啊”瞭兩聲,像個聾啞的殘疾人。

假啞巴見瞭偽大爺,像是見瞭仇人似的分外眼紅。他撲過去,一副要跟他拼瞭的架勢。

徐曉斌高舉雙手做投降狀,壓著聲音說:“哎哎哎,請你來是吃飯的,不是請你來打架的!”

孟勇敢壓著聲音:“你什麼意思?”

徐曉斌的聲音更小:“哪是我的意思呀!是我那操蛋老婆的意思!”

孟勇敢小聲地:“她不知道我的態度,你不知道哇?”

徐曉斌也小聲地:“她怎麼不知道你的態度呢?我能不給她傳達嗎?她就是不信你那邪!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孟勇敢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說:“奶奶的!滿心歡喜地空著肚子來,一口飯沒吃,老子的胃就滿瞭!”

徐曉斌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很可能!很有可能!我對此深表同情,但我也的確是無能為力。不過說實話,這個倪雙影人雖然一般瞭點,但確實能幹,確實是個當老婆的料!你聞聞這餃子餡調得這個香,沒包就能讒死人瞭!”

孟勇敢說:“我找的是老婆,不是廚子,更不是保姆!”

徐曉斌搖頭,顯然不同意他的觀點:“哎呀,小孟呀,不是我說你,你這個觀點是錯誤的!是紙上談兵的!將來會吃大虧的,傢裡又有廚子又有保姆的,你說那會是啥日子?”

孟勇敢問:“那日子你怎麼不過?你怎麼不找個像廚子又像保姆的老婆?”

徐曉斌笑瞭,說:“那時我不是沒經驗嗎?現在不是總結出經驗教訓瞭嗎?你不是不用再走彎路瞭嗎?”

孟勇敢說:“我他娘的還是愛走點彎路,這樣生活才豐富多彩!”

徐曉斌點頭同意,說:“你說的對,走彎路有走彎路的樂趣,起碼還刺激點。你也別垂頭喪氣瞭,振作起來,準備一會多吃點。”

孟勇敢指著自己的胃說:“老兄,真的不騙你,我這裡真的堵得滿滿的!”

徐曉斌捂著嘴笑瞭起來,笑瞭半天才止住。徐曉斌放下手說:“你呀,就是山東人的脾氣,不會拐拐彎?你就不能把這頓飯當成磨練自己意志的機會?把這當成一次糖衣炮彈的考驗?把糖衣吃進去,把炮彈吐出來!”

當孟勇敢被請到飯桌上,那冒著熱氣、薄皮大餡的韭菜餡餃子的香味,一下子就打通瞭他的食道。他先客氣瞭幾句,然後就不客氣地甩開瞭膀子,一口氣幹掉瞭整整兩大盤!吃得倪雙影都替他擔心瞭,勸阻他:“分隊長,你別吃瞭!你都吃瞭一百零三個瞭!”

許兵笑著說她:“小倪,你還替他數著呢?你可真關心他!”

倪雙影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要表達自己的愛心:“韭菜不好消化,吃多瞭該難受瞭。”

許兵馬上說:“你聽聽!你聽聽!孟勇敢,你聽聽人傢小倪這肺腑之言!”

孟勇敢馬上像被頂住瞭似的,一下一下地打起飽嗝來。桌上的人都笑瞭起來,大傢笑的內容不同,笑聲有高有低。

許兵兩口子站在窗前,望著樓下兩個被強擰的瓜,猜他倆在說什麼。

徐曉斌說:“孟勇敢問她要去哪!”

許兵問:“然後呢?”

徐曉斌說:“然後孟勇敢就會,倪雙影往東,他偏要往西!總之,就是不跟倪雙影一起走。即不讓倪雙影有半點幻想,又不給外人任何口實。”

果不其然,孟勇敢和倪雙影在樓前分瞭手,孟勇敢大步流星地往東走瞭,倪雙影則一步三回頭地往西去瞭。

許兵“哼”瞭一聲,罵道:“你這個烏鴉嘴!”好像徐曉斌是提木偶的人,是他讓他倆分道揚鑣的。

許兵的思維歷來是跳躍式的,徐曉斌說她應該去當電影導演,電影藝術需要蒙太奇。此刻,徐曉斌的思維還在二環上呢,許兵的思維已經跑到六環上瞭。

許兵問徐曉斌:“哎,你說孟勇敢會不會是個同性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