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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救星至妙手回春

百橋城裡有百橋,但最出名的卻是城裡的大夫。

那是一座舉國聞名的醫城。

聶承巖雖是百橋城城主,但城內最有名的大夫卻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韓笑。

韓笑年紀雖輕,卻頗有奇遇,一身超凡醫術靠天賦靠勤奮也全靠個人的頑強意志。就這一點來說,龍二覺得與他傢沐兒還是頗為相似。

此時情況危急,龍二絲毫顧不上與故人寒暄。韓笑知道有人垂死,也沒打算與他廢話。於是兩人悶不吭聲,一起闖進瞭屋。韓笑一眼便看到瞭床上的居沐兒,那面露死態的模樣竟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她疾奔過去,一把抓住瞭她的腕脈。

龍二在一旁把居沐兒的病情說瞭,包括她兩年多前瞎瞭眼睛,平日裡怕冷、貪眠,前一段還發過燒,這次病一連數日都是呈什麼癥狀,吃瞭什麼藥,用過什麼醫法等,一口氣全說瞭。他還把大夫們開的方子,做過的診斷都拿瞭過來給韓笑看。

鳳舞和餘嬤嬤面面相覷,之前還覺得龍二瘋魔瞭,該瞧大夫吃藥瞭,現在一轉眼他倒是神志清楚條理分明的。

韓笑把居沐兒的兩隻手腕都把過瞭,又翻看瞭她的舌和眼睛,拆瞭她手掌上的傷佈看瞭她的燒傷狀況,然後接過之前大夫們寫的藥方,又仔細想瞭一遍龍二所說的診法。

“依癥看,大夫們用的法子和藥並無錯處。”她皺著眉頭,有些不解,“她真的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過嗎?”

龍二聽得她此言,心直往下沉。他捺著性子,把帶回居沐兒後大夫第一日診治開始,到現在每日的狀況又說瞭一遍。

“所以她第一日有瞭些好轉,之後發起燒來便再沒好瞭?”韓笑側頭認真想著,又去把居沐兒的脈。

“她時常發燒嗎?”

龍二努力回想:“她怕冷,便是暖和的天氣裡,她也是手腳冰涼的。有時候有些風寒癥狀,但睡一覺或是過一日又無事瞭。”

韓笑點點頭,她放開瞭居沐兒的手,轉身打開她的藥箱子,從裡面摸出一隻白色小瓷瓶,然後她刺破居沐兒的手指,用力擠瞭幾滴血進小瓶裡。過瞭一會兒,她拿那小瓶與龍二看。

龍二皺著眉頭盯著瓶子裡的小胖蟲子,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這是白龍綿蟲,它隻有一個用處—試毒。”

龍二驚訝得張大瞭嘴。

“它原是雪白通透,如今卻呈淡淡的灰色。”

龍二瞪著那蟲子,說實在的,於他來看,這蟲現在還是挺白的,但他看不出異樣沒關系,他信韓笑。

“沐兒身上有毒?”

“不是最近中的,是舊毒。”韓笑開始從她的藥箱子裡翻出瓶瓶罐罐擺在桌上,“是從脈象上查不出來的舊毒,想必是有數年瞭。她如今脈極弱,更難察覺,如若不是那些大夫醫術高明,把所有能用的藥和法子都用瞭,我也不能這麼快排除其他。”

“那你能救沐兒,是不是?”

韓笑沒應他,隻挑瞭個小瓶,掰開瞭居沐兒的嘴,往她喉間滴瞭兩滴藥汁。

看得藥汁滴瞭進去,而居沐兒也沒甚反應。她這才回話:“你說喂什麼她都吐,依她現在的狀況,確是不能再灌藥瞭。望這兩滴能保她不斷氣,我再想辦法。”

龍二不知道她喂瞭什麼,他又問瞭一遍:“你能把她救回來,對不對?”

韓笑又看瞭看居沐兒灰青的臉色,這才轉向龍二:“目前我隻能推測是內傷重病引發舊毒之癥,毒性又阻瞭醫藥救治之術。但我並不知道具體是何毒,這解法還得琢磨,何況她眼下隻剩下一口氣在,經不起任何折騰。我來得晚瞭,做不得任何保證。”

一股寒意哽在龍二喉間,頂著他吐不出半個字來。

韓笑沒理他,隻拿瞭筆刷刷地列瞭個單子出來:“請準備這些,她命懸一線,務必盡快。”

鐵總管一把接過,火速向外奔。

韓笑轉向龍二:“二爺若是無事,請暫避可好?”

“不好。”龍二直挺挺地站著,硬邦邦地答。

“不好我們便走。”開口說話的是聶承巖,“笑笑,我們回去瞭,龍二爺架子大,不需要大夫。”語氣比龍二的還硬。

龍二轉頭瞪他一眼,咬牙忍耐。

“二爺,尊夫人治傷療毒需受不少苦楚,你在旁無益,她定也不想在你面前如此狼狽。”韓笑這話說得竟像是居沐兒仍有意識,這讓龍二沒來由地熱瞭眼眶。

他知道韓笑說得有理,他知道他在這裡幫不上任何忙,而他也不想讓居沐兒睜眼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他盯著居沐兒,看著看著,向韓笑認真施瞭個禮,道:“萬事拜托!”

韓笑鄭重點頭。

龍二再看瞭一眼居沐兒,然後轉頭走瞭出去。

屋子裡很快清空,韓笑列的東西也送來瞭。她留下瞭幾個伶俐丫環,加上鳳舞和餘嬤嬤,然後關上瞭屋門,開始為居沐兒治病。

屋裡燈火通明,屋外也是燈籠盞盞。

龍二沒走遠,他就坐在院子裡,盯著屋門。

聶承巖坐在他對面,看著他那張死人臉很不滿意:“人還沒死,你擺這個臉給誰看?”

龍二壓根兒不想理他。

“笑笑手底下還沒有死過人,你那夫人還沒那麼強,能破笑笑的福運。”

龍二轉頭看瞭他一眼,大晚上的,這傢夥突然安慰起人來真是怪嚇人的。天要異象瞭?不過既是提到瞭“福星妙手”,龍二心裡莫名有些踏實瞭。韓笑經手無一死例,這個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傢沐兒定會無事。

“其實你也該反省檢討,你為人刻薄,視財如命,許就是這些害瞭她也不一定。”

龍二本就對這事充滿內疚,是他疏忽,錯估瞭對手的舉動。是他大意才會讓沐兒身陷險境命懸一線。他又悔又痛,如今聶承巖卻拿這來譏他,龍二壓著一肚子火正沒處發,當下怒吼一聲,直接掀瞭院裡的小石桌。

聶承巖卻是不懼,一抖手,一條黑色長鞭抽開桌面,卷向瞭龍二。龍二一躍而起,避開那鞭,翻掌就朝聶承巖拍瞭過去。

屋子裡面在救人,屋子外頭在打架,兩邊都忙得如火如荼。

龍二與聶承巖把院子毀得差不多時,龍三回來瞭。他看到這一幕吃驚地張大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得屋子裡居沐兒一聲淒厲慘叫。

龍二嚇得不管不顧便要往屋子裡沖。聶承巖鞭子一卷,攔腰將他拉住。龍二紅瞭眼翻掌一震,將聶承巖震開。聶承巖輪椅向後一滑,沖龍三大叫一聲:“攔著他。”

龍三反應過來,上前將龍二從房門前架開。

屋子裡又安靜瞭下來,沒人出來宣佈死訊,也沒人出來說居沐兒醒瞭。一切都如從前,似那聲慘叫沒發生過。

龍二死死盯著房門,扶著龍三的手臂才不至坐倒在地。聶承巖在一旁涼涼道:“她方才半死不活,如今有氣力叫瞭,也算有好轉瞭不是?”

龍二慢慢轉頭瞪他,這是什麼歪理?這傢夥真的也是學醫的?

龍三把自傢二哥扶坐在石椅上,對聶承巖道:“你好好說話,有這麼安慰人的嗎?”

“我可沒想安慰他。”聶承巖趁機又白龍二一眼。他與龍三是過命交情,與龍二卻是水火不容。這人不但與他搶藥材生意,當初還敢與笑笑說讓笑笑嫁他,這怎麼算都是奪財奪妻之恨,雖然未遂,雖是玩笑,但是也恨!若不是現在笑笑在那屋裡,他想在外頭等她,才不願與這龍二待在一處。

三個大男人在屋外大眼瞪小眼,熬瞭大半個晚上。天將明時,屋門忽然開瞭,鳳舞貓一樣鉆瞭出來又迅速把門關上,大聲道:“笑笑說瞭,能救活!”

龍二龍三都跳瞭起來。鳳舞笑瞇瞇地又道:“笑笑說半日內二嫂就能醒,讓按她的方子煎藥熬稀粥,隻要喝下去不再吐瞭,便能慢慢好轉瞭。”

龍二喜不自勝,待要進屋,鳳舞卻攔著:“笑笑在給她擦藥酒,說暫時還不能進去。別著急,我們先吃個早飯,回來該差不多瞭。”

吃早飯?

三個男人一起瞪她。

瞪歸瞪,早飯卻是很快準備好瞭。龍二問瞭鳳舞好些話,忽然又像是想通瞭什麼,大口大口吃瞭飯,然後竟然跑回屋認真洗瞭個澡,再出來時已然變回那個光鮮亮麗的龍二爺。

鳳舞傻眼看著,小聲問龍三:“二伯是去見二嫂,不是去相看別的女人吧?”

龍三拍她的腦袋瓜子一下,但也納悶地看著龍二儀表堂堂地站在居沐兒的屋子前,等待神醫韓笑恩準進入。

等瞭好半天,終於能進瞭。龍二幾個箭步雀躍奔進,來到居沐兒床邊。

居沐兒此時臉色蒼白,但已沒瞭那灰敗的顏色。龍二看著,差點落淚。他緊緊握住居沐兒的手,再不願放開。

丫環們手腳麻利,很快將屋子收拾幹凈,開瞭窗凈瞭空氣,又依韓笑所言在屋角擺上瞭小炭爐為居沐兒取暖。

“她死不瞭啦,隻是何時能好,還得慢調。”韓笑剛才被聶承巖叫出去吃瞭東西,她稍事休整,洗瞭把臉,換瞭身衣裳,這才過來與龍二敘話。

龍二盯著居沐兒,連連點頭應好。慢慢調養沒關系,他有錢,花多少銀子給她補身子都沒關系。她沒事便好,她還在便好。

韓笑又道:“她果然是中毒,但時間太久,我無法確定是何種毒類。毒性不強,但毒根深種,她一定不止吃瞭一次。”

龍二轉頭看她,說道:“沐兒兩年多前患瞭眼疾,找瞭大夫看,可最後還是瞎瞭。我原本托鳳鳳找你來,一是想讓你看看沐兒的身子,二是想讓你看看她的眼睛。這段時間又發生瞭不少事,我忽然想,她的眼睛,是否也是因毒而盲?如你所言,這毒她不止吃瞭一次,能這樣的,除瞭日常膳食,便是藥瞭。”

“這個我可不好說。”韓笑搖頭,“時間隔太久,我沒有見過她當時的癥,也不知她服的什麼藥。”

龍二又道:“我找過原本為她醫病的大夫,可他已經離開京城,不知所終。就我看來,這顯然是再心虛不過瞭。”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無論你懷疑什麼,沒有藥方和藥渣在,我們什麼都驗證不瞭。我如今隻知道她體內存毒,但具體如何,我確實不敢妄言。”

龍二沉默下來。那個死在居沐兒屋裡的,一定是那個監視著她的假林悅瑤。那人一死,這條人證線索便斷瞭。居沐兒體內有毒這事本可以追查下去,但大夫失蹤,他們什麼證據都沒有,難道這條線索也要斷瞭?

正苦思,忽覺掌心裡微微一動,龍二轉頭一看,竟是居沐兒不知何時已經醒瞭。

“沐兒。”龍二驚喜大叫。隻幾天工夫,竟恍如隔世。

居沐兒非常虛弱,聽到龍二的聲音也面露歡喜,但她說的卻是:“我有證據。”

她聲如細蚊,又啞得不像話。龍二不得不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聽清瞭,她說她有證據。

龍二一愣:“證據?”這生離死別又重逢的感人時刻,她說什麼“證據”?

“你知道那大夫給你吃瞭什麼不對的藥嗎?”韓笑湊過來,對究竟是用的什麼毒很感興趣。

居沐兒對韓笑的聲音感到陌生,她想問這人是誰,但張瞭張嘴,卻什麼都沒說成,又昏昏睡過去瞭。

龍二猛地一驚。韓笑把瞭把居沐兒的脈:“無妨,讓她繼續睡。”

龍二的心放瞭下來,卻開始生氣。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他為她擔驚受怕,她可好,鬼門關前轉瞭一圈回來,一點沒關心他,沒問他好,沒跟他說上一句貼心話,就隻會說“我有證據”。

誰要管她的證據!她好歹該說說她想他瞭,說她不能沒有他之類的話才對吧。

龍二越想越生氣。虧得他細心打扮瞭一番才來等她蘇醒。他就是想讓她看到他體面的模樣,不願意給她機會嫌棄他臭,嫌棄他醜。

結果呢,他白忙瞭。

他還不如捧著“我缺證據”四個大字坐在床跟前,讓她一睜眼就能顯擺發揮更來得讓她歡喜。好吧,寫字她看不到,那他用說的“我缺證據”總行瞭吧。總而言之,這女人就是太不貼心瞭。

龍二猶在生氣,韓笑卻是好奇極瞭,究竟是用的什麼毒、什麼手法呢?

居沐兒再一次醒來,是第二天的半夜裡。

她先是覺得全身都疼,然後又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累得不想睜眼睛,但她很快發現自己是抱著個胳膊睡的,是她喜歡的姿勢。她偎著的那人有她熟悉的氣息,很好聞,讓她很安心。

“二爺。”她忍不住輕聲喚瞭喚。現在也不知是夜裡瞭還是中午,她蹭瞭蹭,將龍二偎得更緊,有很長的日子龍二都沒有陪她午睡瞭。

“你醒瞭?”龍二的話說得小心翼翼,他翻過身來抱她,動作很輕。居沐兒有些迷糊,她反抱回去,壓到瞭掌心,頓時覺得一痛,她這才想起來一切。

“二爺,二爺,那些護衛怎麼樣瞭?”

聽不到龍二的回復,她又急道:“二爺,我殺人瞭,我……我把那個假林悅瑤殺瞭……”

“莫慌,沒事瞭。”

“二爺,是你在樹上找到我的嗎?”

“不是我還有誰?”

“我本想等到有我認識的人來,二爺不在瞭,我想他們猜不到我的意思,我等他們來就招呼,可我睡著瞭。”

龍二將她抱緊:“你睡瞭很久。”

睡瞭很久?居沐兒眨瞭眨眼,她不過做瞭幾個噩夢而已,怎麼就過瞭很久?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她想問那些護衛,想問假林悅瑤和她帶來的那些幫手。

龍二也有許多話要與她說。他告訴她他是怎麼趕回來的,他告訴她大傢以為她死瞭,可他看到瞭她留的口信。他誇她聰明,誇她總是會記得告訴他她要去哪裡。他告訴她那幾個治不好她的大夫很讓人惱火,他還告訴她傢裡來瞭神醫貴客,那位叫韓笑的女子是位特別瞭不起的大夫,但她的相公聶城主卻不討人喜歡,讓她不必理會他。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說不完的話。居沐兒把從假林悅瑤那兒聽到的事全說瞭,又聽得護衛全部遇難,痛哭瞭一場。龍二趁著她自顧自抹眼淚的時候,起來喚瞭丫環把藥粥端來。

粥熬得稀軟綿爛,入口即化,雖是摻著藥味道有些不好,但總歸是比湯藥好聞多瞭。居沐兒好幾日未正經進食,龍二小心翼翼,生怕她再吐瞭。可居沐兒意外地喝下瞭小半碗,這讓龍二喜出望外,若不是韓笑事前交代隻讓喝半碗,他隻恨不得把鍋端來。

喝完瞭粥,居沐兒已覺得耗掉瞭全身的氣力,她躺在床上眼睛又快睜不開瞭。龍二撫她的頭發,溫柔地道:“你好好睡,等到瞭時辰喚你起來喝藥。”

居沐兒閉上眼,抓著龍二的大手,覺得心安瞭。正準備睡,又忽然道:“我想起來要與你說什麼瞭。當初祁大夫給我開的藥方,還有最後幾服藥的藥渣子我都埋在瞭樹林裡最靠近院子的那棵大樹下。雖然祁大夫對我一直不錯,但那時我看什麼都疑心,便把東西藏起來瞭。我想著,日後若有機會,遇著瞭貴人,也許這些東西便能派上用場。”

龍二應瞭聲“好”,親親她的眉心,看著她睡去。

天未亮,李柯便帶人去瞭趟居傢酒鋪後院。待清早韓笑起身後,兩年多前的舊藥方和藥渣便放到瞭她面前。

這些東西是用紙包瞭一層又一層,而後裝在幹凈的小酒罐子裡,用泥封瞭口,埋在瞭很深的土裡。雖然時間過去頗久,但保存尚好。

韓笑認真看瞭藥方,又把藥渣洗凈,一樣樣揀開細看,沒看出什麼不妥來,但其中兩味藥引起瞭她的註意。她坐在房裡苦想瞭一天,又與聶承巖討論半日,而後她出瞭龍府,走瞭好幾傢藥鋪子。待一切想明白,她來找瞭龍二。

其時龍二正在跟居沐兒說話,她剛吃過藥,喝瞭半碗粥,經龍二批準還見著瞭天天來看她卻見不著面的蘇晴。這心情一好,居沐兒的精神便好瞭許多,能靠在床頭坐一會兒瞭。

龍二見得韓笑進來,手裡還拿著那幾張舊藥方,心裡已然明白她要說何事,於是遣瞭眾人出去。

韓笑開門見山:“我想,我已經推測出他是怎麼辦到的瞭。”

“推測?”

“對,隻是推測。”韓笑把藥方和藥包放在桌上,“在我說明我的推測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夫人。”

居沐兒點點頭:“請說。”

“那位祁大夫何時開始為你治眼疾?”

“在我瞎眼之前,有一年多。”她想想轉對龍二道,“師先生行刑之前的大半年,祁大夫就在給我看眼睛瞭。”

“一年多?”韓笑似乎有些驚訝,但她很快又問,“你的飲食與傢裡人是否一樣?他們是否有什麼病痛異常?”

居沐兒搖頭:“傢人身體都健朗,我們吃食飲水都是一樣的。”

韓笑道:“那我想不到別的可能,隻我推測的那種方法最是可行。二爺、夫人,我說過,夫人身上的毒幾不可察,若非前幾位大夫將所有醫治之法都用盡,我也不會迅速排除其他可能,往毒癥上去推想。此毒難查,隻觀相把脈並不能確定。而夫人中毒已久,自己及傢人均未察覺,要這般成功下毒,必須做到五點。”

韓笑豎起手指:“第一,此毒毒性弱,行效緩慢,這樣才能讓人不知不覺;第二,正因為毒性弱且慢,所以必須下在長期食飲的東西裡。比如若長期服藥,便放在藥裡;第三,此毒沒有異常的味道引人懷疑。憑這一點,放在藥裡確實不容易讓人察覺;第四,毒性發作時,若要中毒者不生疑,那就得碰巧其在生病,病癥掩蓋瞭毒癥;第五,整個過程,還得確保沒有大夫診斷出來。如果下毒者就是中毒者的大夫,那這件事就好辦瞭。”

龍二與居沐兒均未插話,認真聽著。

韓笑道:“這五點,夫人倒是全能中。但有一條我沒想通。”

“是什麼?”

“時間。”韓笑指瞭指藥方,“這方子裡確有蹊蹺,但一年多的時間,夫人不該隻是盲眼,一年時間,足以取命。”

居沐兒閉瞭閉眼,她實在不願相信那個和藹的祁大夫會對她下毒。她有些喘,但仍清楚地道:“若是隻吃瞭小半年的毒呢?”

“若是小半年,那盲眼確是大有可能。但這個度很難把握,簡單地說,就是依這方子裡的毒性,並不能確定多長時間能致命,也許半年,也許大半年,需依病者個體而定。”

“是什麼毒?”沉默瞭半天的龍二終於說話。

“嚴格來說,這似毒非毒。”韓笑拿起藥方,指著其中兩味藥道,“十鈴草與魚目葉都是治眼睛的良方,但兩者藥效相近,所以通常開藥隻用兩者其一便好,這方子裡,倒是全用上瞭。按常理,醫者求好心切,多下一味良藥也沒錯。但古方奇多,我印象中沒有哪個方子推薦此種搭配。而我後來想起,毒經上有記載,十鈴草、魚目葉與另一常見草藥相加,如若超過一定分量,便有毒性。但是毒性微弱,不常食便無害。”

龍二聽得韓笑說的草藥名,在那方子上一看,確實是有,便問韓笑道:“你是說,若是要治眼睛,十鈴草、魚目葉其一便可,可兩者相加,搭上方子上的另一味藥,便是有毒?”

韓笑點頭。

“那既是確定的事,為何說是推測?”

“我說推測,是因為從這藥方上看,沒有任何問題。方才我說瞭,這三味藥相加,得超過一定分量才有毒性。藥方上寫的量,小得不可能產生任何問題。”韓笑一邊說,一邊打開她帶來的藥包,“這個是夫人留下的兩年前的藥渣,這個是我按方子新抓的藥,這一份是我用新抓的藥煮剩的藥渣。二爺請看,這些便是魚目葉,它其實全是碎粉,而煮完之後,藥渣裡根本看不出原先放過多少分量。”

龍二探身過去看,居沐兒的心怦怦直跳。

藥渣裡確實看不出魚目葉粉,龍二仔細看瞭一遍,明白瞭韓笑的意思。

韓笑說道:“這新煮的藥裡,我其實放瞭超過藥方分量三倍的魚目葉粉,但從藥渣子裡完全看不出來。我說的推測,便是這個。藥渣和藥方表面上都沒問題,但是煎藥時動動手腳,一年之內,確是可以取人性命。”

“所以我的眼盲是毒發的證明,而我沒死,是因為祁大夫再沒讓我喝藥瞭。”

韓笑點頭:“這確有可能。你有眼疾,毒性改變體質,先致眼盲,若你再繼續服毒,性命難保。”

居沐兒默然,龍二捏瞭捏她的手,知道她在想什麼。這祁大夫為她看病在先,那師先生冤案在後。這幕後兇手找上祁大夫並能用這種辦法來行兇,當真是縝密得可怕。

居沐兒想到瞭華一白的死,兇手對她下毒的手法與對華一白下手一樣—天衣無縫,毫無證據。

居沐兒在深思,龍二趁著這會兒又問瞭韓笑幾個問題,然後送她出門。

韓笑行至門外,輕聲道:“二爺是想問我夫人的眼睛能不能好?”

龍二一愣:“這許久不見,你倒是變聰明瞭。”

韓笑搖頭笑笑:“不是我變聰明,而是二爺與我接觸過的所有病者傢屬一樣,一般送大夫到門外,便是想問這類問題的。”

龍二苦笑:“那沐兒的眼睛能不能好?你既是查出瞭是何種毒,是不是就能有辦法治好她?”

“兩年多的時間,有些遲瞭,我什麼都保證不瞭。這次夫人大病,兼有內傷,一定得悉心調養,不然後患無窮。別的,我一定努力,二爺也切莫泄氣。”

龍二有些黯然,但仍謝過韓笑。他在門外深呼吸瞭幾口氣,調整瞭情緒,這才走進屋去。

才進得屋,就見居沐兒笑道:“二爺是不是跟韓大夫說悄悄話去瞭?”

“瞎說。”

“二爺是不是問韓大夫我的眼睛還能不能好?”

龍二一噎。

居沐兒笑道:“韓大夫肯定沒說能好,不然二爺不會裝成若無其事地進來。”

“好瞭,好瞭。”龍二沒好氣,過去扶她躺下,捏捏她的鼻子,“讓你的腦袋瓜子歇一會兒。”

居沐兒睡下瞭,任龍二用被子把自己裹好,然後又笑:“其實我看不見也沒關系,因為我想象中二爺最是高大威武俊俏瀟灑的,要是看見瞭反而失望可怎麼好?”

龍二瞪眼:“你是在安慰爺嗎?”

居沐兒被他的語氣逗得咯咯笑,笑完瞭,握著他的手,正經道:“二爺,這事你怎麼想的?”

龍二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便答:“史澤春一傢被滅門,挑的時機很合適,安排好瞭替死鬼,留有人證、物證,能控制案件的審理,抹掉所有疑點。雖然他控制不瞭皇上,讓師伯音有瞭機會以琴傳意,但總體而言,整件事沒什麼破綻。而他殺掉華一白更是幹凈利落,對你下手也做得極隱蔽。若不是笑笑正巧趕到,又正好碰上你瀕死,中毒這事怕是誰也不會察覺,你留下藥方和藥渣也沒用處。這個人,心思縝密,冷靜殘酷。”

居沐兒點頭:“每件事都該是天衣無縫,偏偏有兩件事辦得傻氣。”

“婚前讓山賊匪類將你劫走那事,便是畫蛇添足,自找麻煩。把丁妍珊也劫上更是愚蠢至極。”

居沐兒贊同龍二的說法:“那件事不但讓我警覺,行事小心,而且也會惹毛丁傢,一旦丁傢追查,事情便有敗露的可能。”

“不但惹毛瞭丁傢,還惹毛瞭我龍傢。雖然最後大傢什麼都沒查出來,但這事確實做得欠妥,簡直多此一舉,自找麻煩。”

居沐兒道:“古怪的還有那林悅瑤,她帶人殺我,本該萬無一失,雖然她被我暗襲得手,但若她招呼外面的幫手進來,我便必死無疑。可她沒有這麼做,她似乎就是要親手殺掉我。那種仇怨,是女人對女人的仇怨。”她頓瞭一頓道,“我想,我知道幕後人是誰瞭。”

龍二握緊她的手:“我也知道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