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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心相惜死裡逃生

那護衛原本在屋外拼鬥,見著屋裡濃煙滾滾,當下顧不得多想,將敵手逼退兩步,搶瞭空隙運掌拍開瞭屋門。門一開,濃煙湧出,他依稀見得有一女子倒在地上,正要往裡沖,卻聽得門邊有人狂咳,並沖他招手。那護衛松瞭一口氣,忙將居沐兒拉瞭出來。

剛出屋門,一柄利劍直朝著居沐兒的心口刺來。護衛架劍一擋,虎口震痛。他身上已然負傷,轉眼一瞧,看到另一護衛已被砍倒在地。

今晚他們共六人留守,兩人後院,兩人前堂,還有兩個在外圍巡視。他們按龍二的吩咐特意隱瞭行蹤,行事隱秘,之前守衛瞭多日也未見有任何異狀,萬沒想到今夜裡忽來橫禍。

這護衛原本守著前堂,一直無事,可後院的護衛遲遲不來換崗,失瞭規矩。於是查探之下,竟發現居沐兒的房門被人從外頭閂上瞭。這下他大驚失色,正要打開那閂,兩把大刀卻從背後砍來。

接下來便是一場惡戰。其餘的三個護衛陸續趕到,可對方來襲的竟有五人之多,三人守在後院,兩人堵著後院門口。四名龍府護衛與他們打得難解難分。對方也不是什麼普通宵小,武藝精湛,訓練有素。四名龍府護衛竟也不是對手,加上心急察看屋裡的狀況,頻頻出錯,打瞭一會兒紛紛負傷,落瞭下風。

眼下這護衛將居沐兒救瞭出來,卻也保她不住。

兩名匪類殺將過來,一刀一刀直劈居沐兒。護衛以一敵二,拼死護人,狼狽抵擋。眼看就是敵不過,他猛地將居沐兒一推,把她從刀鋒下推開,大喝一聲:“夫人,快跑。”

居沐兒險些摔倒,扶到瞭墻邊的酒缸,這時護衛又推瞭她一把:“快跑!”

居沐兒撒腿便跑,她聽到護衛悶哼一聲,似是受傷的聲音。她聽到另一邊有人慘叫,重物倒地。她還聽到木頭噼噼啪啪燃燒的聲響,聞到空氣中飄散的焦味。她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憑著本能摸著墻邊往前疾走。

周圍的聲音很亂,居沐兒並不知道護衛們退瞭過來,奮力擋住每一把要往她身上招呼的刀,她不知道他們身上哪裡受瞭傷,哪一個人倒下瞭,她也不知道她的傢被燒成瞭什麼樣子,不知道對方究竟來瞭多少人。

她隻能跑。

形勢不明,身無退路,她隻能向前跑。她沖到瞭後院門口,門大開著,她沿著引路粗繩,向樹林跑去。

酒鋪後院裡,火舌燒出瞭居沐兒的寢室,卷上瞭一旁的琴房,琴譜書冊沾上火星便燒瞭起來,她鐘愛但再也看不到的藏本、她喜愛的琴,全埋進瞭這場大火之中。

護衛們拼死堵在後院門口。一人倒在地上,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掏出報急煙彈,一匪類急趕而至,一腳踢飛煙彈,又一刀刺進他的體內。護衛咽下最後一口氣,煙彈遠遠滾到瞭一邊。

最後一名護衛也倒下瞭。匪類也隻剩下兩個受傷不輕的。他們喘著氣,瞪著最後一個龍府護衛在他們面前咽氣,咒罵一聲:“真他娘的難弄,虹姑娘還說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另一人正想說話,忽聽得身後嗖的一聲,急轉頭一看,一顆煙彈沖上天際,在烏黑的天空中炸出亮眼的光芒。

“他姥姥的。”匪類大聲叫罵,看到之前倒下的一名龍府護衛竟沒有咽氣,他躺在煙彈滾落的地方,手上握著煙彈的殘殼。

匪類氣急敗壞地過去補瞭一刀,泄恨似的又踢一腳。另一人捂著傷口忙喚他:“人都死瞭,別鬧瞭。我們還是趕緊把那娘們兒殺瞭,速離此處。”

那殺人的匪類轉頭看瞭一眼燒得差不多的寢屋,道:“虹姑娘都死瞭,我們還辦這事嗎?恐怕龍府的人一會兒就該趕來瞭。”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今天怎麼都得把事情辦完瞭。那是個瞎子,跑不瞭多遠,我們反正都是要出去,順路把她殺瞭便是。”

那匪類想瞭想,點點頭,撕瞭袖子把傷口綁瞭綁,提瞭大刀跟那人走瞭。

居沐兒無處可逃,所以她還是老辦法—她躲瞭起來。

才將將躲好,就聽到瞭腳步聲響,她嚇得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腳步聲離她不遠,然後漸漸遠去,過瞭一會兒又回來。再然後,她聽到有人喊:“夫人,匪人都被擒住瞭,安全瞭,出來吧。”

居沐兒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過這聲音,她猶豫瞭好一會兒,最後決定不信他。她不能出去,她要等到真正認識的人來。

可那聲音又繼續喊:“夫人,安全瞭,快出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送你回龍府。”

居沐兒緊張地咬緊唇,該信他嗎?可她不認得他的聲音,她不敢信。

樹林裡安靜瞭一會兒,腳步聲離得有些遠瞭,這時候另一個聲音大聲說話:“怎麼辦,找不到夫人,二爺該怪罪我們瞭。”

這話像是對剛才那人說的,可為何要說得這般大聲?倒像是故意要說給她聽。居沐兒一身冷汗,她更不信瞭,除非她真的認得聲音,否則她誰都不信。

那兩人似乎走遠瞭,在別處說話喊話。居沐兒一邊聽著一邊小心防備,她不敢動,可她覺得很冷。冷汗浸濕瞭她的衣裳,她瑟瑟發抖。

終於那兩人又走到瞭附近,這次停在瞭另一邊。想來他們真的不確定她在哪兒,所以一直在林子裡亂轉。

這次居沐兒終於聽到瞭真話。他們壓低瞭聲音在說:“看來是不在這林子裡,可是她能跑到哪裡去?”

“好瞭,別找瞭。我們不過是拿錢辦事,現在給錢的也死瞭,我們錢到手,沒後患,不是挺好?誰管那瞎子死不死啊,跟我們又沒關系。我們也損失瞭幾個弟兄,算是對得起那娘們兒瞭。老子這一身傷,痛死瞭,回去吧。”

居沐兒聽得心頭直跳,咬破嘴唇忍著沒驚叫。幸好她多疑,幸好!

那兩人又嘀咕瞭一陣,走瞭。

林子裡安靜瞭下來,但居沐兒依然不敢動。她不知道那兩人是真走瞭還是沒走,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去而復返,她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同夥兒。

所以她隻能繼續等著。

她是瞎子,看不到周圍環境,所以她不能看到有人便躲起,沒人就跑掉。她想她要再等一等,等得足夠久,等到這裡來瞭別人。一定會有別人來的,護衛會帶人來救她,他們知道她在哪兒,會有她認識的人出現的。

就算……就算是沒別人來,二爺也是會來的。他總是能找到她,她相信他。

四圍很安靜,她想周圍一定也很黑。不過她不怕黑,很久之前,她的世界就隻剩下黑暗瞭。所以沒關系,她可以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支撐她等下去。

她想到瞭龍二溫暖的手掌,想到他的肩很寬,她趴在上面覺得很舒服,想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想著他喜歡捏她的耳朵和戳她的額頭,想著他被迫爬窗的氣急敗壞,想著他打她的屁股,想著他踩壞瞭她的床……

一顆水珠滴在她的臉上。居沐兒有些愣,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原來她這麼冷,冷得打戰,冷得骨頭發僵。她不知道她等瞭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著,她覺得她沒有哭,可為何會有水珠?

水珠一滴又一滴,她終於反應過來,下雨瞭!

真糟糕,這樣就更冷瞭啊。更糟的是,她覺得她動不瞭啦,她好想睡。她的眼睛睜不開瞭,她想著:“二爺,你快些來吧,不然我真睡著瞭。”

當報急煙彈劃過夜空時,龍府醒瞭。

龍府裡的護衛急匆匆地敲開瞭鐵總管的房門。龍府的當傢主子爺都不在,是由鐵總管來掌事。

二十來匹駿馬很快沖出龍府側門,提燈掌火地直往居傢酒鋪而去。風一般的速度趕到地方,卻發現一切都已經晚瞭。

酒鋪的大火驚動瞭左鄰右舍,大傢提著水桶水盆趕來救火,但前堂的酒鋪尚好,後院卻是燒得不成樣子。而且院中還有好幾具屍體,嚇得眾人連喊報官。

鐵總管帶人趕到,正瞧見蘇晴要往著火的房子裡沖,旁邊幾位鄰居拼瞭命地拉她,蘇晴嗷嗷大哭:“讓我進去看一看,姐姐說不定還在裡頭……”

護衛們火速分成兩撥兒,一撥兒搜尋四處,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物,清點屍首死者,另一撥兒拿桶拿盆,幫忙救火。

人多力量大,加上天公作美,下起瞭大雨,沒過多久,火撲滅瞭。但滅掉的火卻清楚地告訴眾人一件慘事。

居沐兒的屋子裡,有一具燒焦的女屍。屍體燒得焦炭一般,面目全非。蘇晴哀叫一聲,暈瞭過去。

鐵總管兩腿打戰,急令一人快騎趕命,去向龍二報信。

一日之後,天色剛大亮,一臉鐵青的龍二帶著隨侍在旁的李柯和報信的護衛風塵仆仆地趕到瞭居傢酒鋪。

這一整日,居傢酒鋪裡人來人往。府尹邱若明親自領瞭人過來,前前後後把居傢酒鋪審視瞭一遭,詳詳細細記錄瞭每一個細節。仵作在居傢後院旁搭瞭個屍棚,當場驗瞭屍。因牽連數條人命,刑部的人也過來問瞭一二。但從表面看,這是一樁闖空門的盜匪案子,隻是遇著瞭龍府的護衛,打瞭起來,這才鬧出多條人命來。

龍二趕到的時候,那刑部的小官正離開,看到龍二還施禮打瞭聲招呼,可惜龍二正眼也不瞧他一下。他進瞭那燒毀的院子,隻直接問鐵總管:“人呢?”

鐵總管心一抖,指瞭指那邊的屍棚。沒等他開口,龍二猛地轉身,大步朝屍棚沖瞭過去。

邱若明與鐵總管趕緊跟在後頭,一同去瞭。

屍棚裡味道極臭,龍二眉頭皺也不皺,臉上跟僵瞭似的,又冷又硬。他一眼便看到放在最裡頭的那具燒焦瞭的女屍。他走過去,站在女屍旁邊,盯著她看,那眼神讓在場的其他人脊背發涼。

龍二盯瞭半天,忽然問:“都成這樣瞭,如何斷定是她?”

龍二的語氣讓屋裡的人都不敢說話。他等瞭等,用很輕的聲音又吐出一個字:“說!”

鐵總管一震,反應過來,趕緊道:“這女屍是在夫人屋裡發現的。”

“在她屋裡就是她嗎?”

“夫人的手杖也在。”鐵總管言下之意很明顯,若是居沐兒出去瞭,會拿著手杖。屋子裡一人一手杖,自然就是她瞭。

“手杖拿來我看。”龍二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情緒。

鐵總管急忙轉身出去,很快拿來居沐兒的手杖。

那手杖被火熏得不成樣子,龍二拿在手裡仔細看,忽又道:“匕首呢?”

“女屍身邊確實有把匕首,在這兒呢,在這兒呢。”仵作急忙遞給龍二一把匕首。

龍二接過來。仵作覺得他的手有些顫,但又覺得是自己眼花。在龍二仔細看那匕首的時候,鐵總管又道:“屋門沒全燒壞,能看出有被從外頭閂頂上的痕跡。”

“那屋門閉著嗎?”

“開著的,許是護衛們打開瞭,但已經來不及救……”

鐵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龍二打斷瞭:“她不是沐兒,這不是沐兒的匕首。”

眾人一驚,龍二摸瞭摸手杖,又道:“她身上定是還有傷口,打開。”

打開什麼?眾人又是一愣。龍二橫眼一掃,掃得那仵作心驚膽戰,頓時明白過來。他趕緊過來,扒開那具焦屍,認真仔細地察看半天,用刀子切開,終於看到她腹部那處,有個小小的鏢箭。

龍二見瞭那鏢箭,轉身就往外走。

鐵總管愣瞭一下,急忙跟瞭上去。

龍二沖進院子,將前堂、前院加後院的每間屋子都查看瞭一遍,確認沒有屍體,沒有可藏人之處。鐵總管跟在他身邊,亟亟稟報:“酒鋪裡的每間房我們都看過的……”

“門呢?”龍二不聽他的,卻問,“門開著嗎?”

鐵總管仔細一想:“夫人的屋門和後院門是開著的,其他門都閉著。”

龍二環視左右,這麼說來,她隻有一條路可走瞭。

龍二朝後院大門走去,那裡有居沐兒的引路粗繩,他記得,這繩子一直連接到樹林裡。龍二跟著繩子走,雖是下過瞭一場大雨,但林子樹根泥裡還是依稀可見少許殘留的血跡。鐵總管在一旁報:“已派人隨著血跡找去瞭,但雨水沖過,血跡沖得淡瞭,方位也亂,不好追蹤瞭。林子裡倒是還有些痕跡,還通到瞭大路邊,但到瞭那兒就沒有瞭。”

龍二沒說話,他一邊看著粗繩一邊看著泥地上的痕跡,終是松瞭口氣:“他們沒有找到沐兒。”

鐵總管正想著這話的意思,龍二卻又問:“為何此處的繩子斷瞭?”

鐵總管皺起眉頭,目光從粗繩的那頭看到這頭,這邊兩根連著的繩子確是被砍瞭。

“也許是匪類怕夫人逃跑,預先砍瞭繩子,想讓夫人找不到路。”

“他們好幾條大漢,有備而來,還怕一個盲女逃到樹林來找路?而且就算她逃瞭,留著繩子更容易找到她。”

鐵總管不說話瞭,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跟龍二一樣,拿瞭兩棵樹之間的斷繩看,那斷痕齊整,明顯是利器切斷。

龍二又喃喃地道:“他們總以為沐兒眼盲無用,所以一定是輕視她的,絕不會大費周章切斷她的引路繩。”

鐵總管皺緊眉頭,四下裡打量,那這些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沐兒留給我的口信。”龍二一邊說著,一邊站瞭起來,他四下張望瞭一番,突然放聲大叫,“沐兒!”

他的聲音在樹林裡回蕩,可是沒人應他。

龍二又喊瞭幾聲,聲音且急且悲,聽得鐵總管的心直打戰。可是林子裡還是沒人回他。

鐵總管忙道:“二爺,我喚人來搜林子,一定能找到的。”

龍二搖頭:“那些匪類搜過瞭,他們找不到。沐兒不會讓他們找到的,她在等我,她從前也是這般的,她就在這裡,她看不見,也沒有腳力,她跑不遠的。她隻是在等著,等我找到她。”

他蹲下來,再看瞭看那些繩子:“她想告訴我她在哪兒,她留瞭消息給我。”

鐵總管張瞭張嘴,他老人傢看見斷繩隻能想到“一刀兩斷”這個詞,實在想不出這還能表示什麼。

她到底告訴瞭二爺什麼?

在鐵總管困惑的這當口,龍二閉上瞭眼睛。

他退回瞭樹林口,摸著粗繩閉眼一直走過來。他想象著居沐兒當時的行動,她抓著引路繩一直跑,她很熟悉這個地方,她肯定知道沿著繩子她能跑到哪兒去,於是到瞭這個地方,她砍斷瞭繩子。

龍二睜開瞭眼睛,她一共砍瞭兩根樹間的繩子,如果割斷一根有偶然意外的可能,那兩根就肯定是故意的。

她是想告訴他到瞭這裡她就沒再沿著繩子跑瞭嗎?

龍二摸著那棵粗壯的樹,想她定不會魯莽地沖到沒有繩子引路的地方去,她不會讓自己迷路。況且這片樹林不算大,沒什麼可藏身的地方,亂跑隻會讓她暴露自己。

她選擇的地方,一定是別人看不到她,而她能在那兒靜靜等到他來。

龍二認真看瞭看那三棵樹,然後他停住瞭。他把頭抬起,看向瞭高高的樹梢。

一旁的鐵總管驚訝地看著龍二猛地一下跳上瞭樹,轉眼不見瞭蹤影。鐵總管舉頭仰望,可惜枝繁葉茂,看不清什麼。過瞭一會兒,龍二從旁邊另一棵樹上跳瞭下來,話也沒留一句,拔腿便朝著停馬的院門方向狂奔而去。

鐵總管張大瞭嘴,他看到龍二懷裡抱著一個人。他簡直不敢相信,然後他反應過來瞭,忙邁腿也朝院子跑,他抓住一名護衛喚道:“快,即刻回府,讓大夫準備。找到夫人瞭。”

年輕護衛得瞭令,上馬急趕,比龍二快瞭一步回到龍府,傳令做瞭安排。

此時的居沐兒身體僵硬,臉色鐵青,氣息微弱,早已不省人事。

龍二不敢放馬狂奔,生怕把她顛沒瞭氣,可又怕時間來不及,耽誤瞭診治。她在那樹上可是躲瞭一天兩夜,沒水沒食,受瞭驚嚇淋瞭雨,這身上還一身的血跡,也不知具體傷到瞭哪裡。

龍二越想越是怕,一路向她體內催發內力,護她心脈。可饒是如此,到瞭龍府時,居沐兒還是沒有半點轉醒的跡象。

大夫很快到瞭,把脈把瞭半天,越把臉色越是難看。

龍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當著那大夫的面,連聲大吼讓下人把京城裡的名醫都找來。

那大夫也不敢托大,這病人病情極是危險,若有旁的大夫來一起診也是好的。否則病人若是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一人也不好背這責任。

沒多會兒,龍傢傢仆又請來瞭三位大夫。四人逐一診瞭脈看瞭傷,個個眉頭緊鎖。

居沐兒背後受瞭一擊,內外皆傷,隻是當時情況危急,她強撐下來不覺,但極度驚嚇,又受寒淋雨,不吃不喝吹瞭一日的風,縱是鐵打的漢子也挨不住。

四位大夫一合計,開瞭藥,施瞭針,又開瞭些化淤活血的外用膏藥,再包紮瞭她手掌上的燒傷。

第一日,居沐兒的身體沒那麼僵瞭,雖仍未醒但呼吸順暢起來,可沒等大傢高興完,她開始發起高燒,喝什麼吐什麼,吐得甚是慘烈,儼然要斷命一般。

大夫們忙道不能再硬灌瞭,便改用施針之法。

可熬到第三日,居沐兒的病情反反復復,退瞭燒,燒瞭退,牙關緊咬,藥和水全喝不進去,病得沒瞭人形。

大夫們沒瞭法子,隻期期艾艾地道“盡人事,聽天命”。

龍二數日不眠不休,隻守在居沐兒身邊。他把她摟在懷裡說話,他告訴她已經安全瞭,沒人能再傷害她;他告訴她他回來瞭,這次誰叫他他都不走瞭;他說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該以為他們若無其事對方就還會與以前一樣按兵不動。他求她快點醒過來,他說他再也不戲弄她瞭,再也不欺負她瞭。她想要什麼他就給買什麼,隻要她好好的,他一定什麼都順著她。

龍二與居沐兒說瞭許多話,說得嗓子啞瞭,說得眼睛紅瞭,可居沐兒還是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

每天都有人來勸龍二,勸他吃點東西,勸他睡一會兒。

他吃瞭。他看著居沐兒陷下去的臉頰,想著自己絕不能倒下,他是沐兒的依靠,他錯瞭這一回,不能再錯瞭。於是他食不知味地把飯菜全咽瞭下去。

讓他睡,他也睡瞭。他抱著居沐兒,跟她說:“我們一起休息一會兒,不過等我醒來的時候,你也要醒過來。”可惜他睡不沉,閉瞭眼一會兒便得瞧瞧她。而他瞧瞭這麼多回,她一回都沒有睜開過眼睛。

三天過去瞭,居沐兒的狀況越來越糟。加上她在樹上躲避的一天一夜,這總共是近五天的日子,五日裡她完全沒吃沒喝,五日灌藥嘔吐,大傢心裡的希望越來越小。

大夫們又換瞭幾個,沒人敢說能救好,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用瞭,沒有任何起色。

龍三接到消息趕瞭回來,在龍二完全失控的時候接管瞭龍府上下事宜。他整頓人手,監管生意,應付府衙官差,還厚禮安葬瞭為此事犧牲的護衛,安頓瞭他們的傢裡。

而龍二狀況再糟,也強撐著親自給那些護衛立墓,重謝瞭傢屬。除瞭辦這件事,他便再沒有離開過居沐兒的屋子。

鐵總管找瞭龍三請罪,說事情是發生在他管事的時候,他看到屋裡有女屍便以為是二夫人,完全沒張羅往樹林裡去尋人。如果早一點尋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也不會拖到現在這般。

龍三聽得事情經過嘆道:“你派人去樹林也搜不出來,二嫂的口信,隻有二哥能猜明白。所謂心有靈犀,外人是完全插不進去的。”

龍二覺得自己確實與居沐兒心有靈犀。

“她不會丟下我的。”他總是這麼說,“她知道如果她走瞭我會難過,她舍不得的。”

這話說得鳳舞的眼淚都掉瞭出來。她本是想勸二伯萬事想開,如果真有萬一也得堅強面對。可沒想到她什麼都還沒說出口,就被龍二的話擊潰瞭。

“你知道這世上有哪個瞎子能像我傢沐兒這般厲害的?她不會武,她看不見,可她就是能殺瞭想取她性命的人,逃到樹林裡等我回來。她受瞭傷,受瞭驚嚇,她還怕冷,後頭還有追兵,但她還是能留下口信給我,還能拼盡力氣爬上這麼高的樹。她很厲害,對不對?”

龍二絮絮叨叨地說著居沐兒的神勇。可沒人敢應他,若是附和瞭他,給瞭他希望,最後卻還是天人永隔,那他該多失望難過?

可龍二不需要別人的附和,他對自己說:“這麼難的事沐兒都做到瞭,現在隻是小病而已。她就是調皮,她最愛氣我瞭,她是讓我著急幾天,過幾天就會好的。”

大傢面面相覷,勸慰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隻得再逼大夫們想想良策。

救回居沐兒的第五日,幾個大夫一起來找龍二,坦言能用的法子他們都用過瞭,但病人確是沒有起色。最糟糕的是,她沒有辦法喝水進食,所以他們幾人商議過後,隻能來告訴龍二爺,病人應該再拖不過一兩日瞭。

龍二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冷冷地瞪著他們,好像完全沒聽懂他們說的是什麼。他瞪夠瞭,又轉頭看向居沐兒。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有放,似乎在跟自己說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她就不會離開。

龍二沒有再理會任何人。大夫們走瞭,仆人們立在一旁不敢說話。龍二就這般握著居沐兒的手坐著,坐到瞭夜幕降臨。

餘嬤嬤端瞭飯菜進來,想勸他吃兩口。可龍二卻忽然開口:“她不會死的,她告訴我她不會離開我。”

餘嬤嬤張瞭張嘴,又閉上瞭。她心道夫人何時有說過話?

龍二俯身把居沐兒抱進懷裡:“你臭死瞭。不過現在不能沐發,要等病好瞭才行。什麼?我也臭?我都沒嫌棄你,你就莫嫌棄我吧。”

餘嬤嬤看他自說自話,傻裡傻氣,老淚差點要落下來。她想起當初二爺執意要娶這居沐兒,他說他要娶一個特別的,就是特別到你不會在意她的樣貌、不會在意她的性子的那種特別,其實當時她一直不明白,可現在她忽然懂瞭。

屋子裡的氣氛悲重。龍二抱著居沐兒,卻聽不到她的呼吸聲響,他不敢放手,他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她會離開他。

他覺得心裡冰涼,很冷。

明明還不算入冬,為何會這般冷?

這時,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闖瞭進來,而後聽得鳳舞大著嗓門喊著:“二伯,二伯,笑笑來瞭,笑笑到瞭,到大門口瞭!”

龍二一陣恍神,笑笑是誰?

然後他猛然醒瞭過來。他跳起來,不敢置信。

韓笑!百橋城的韓笑!

鳳舞用力點著頭:“真是她,馬車已經進門瞭。當初你讓我們請她來看看二嫂的身子,記不記得?她遲遲沒回信,我都快把這事忘瞭,沒想到,這節骨眼上,她居然到瞭!”

龍二用力喘氣,興奮得腦袋有些暈。

所以他真的聽到過沐兒與他說她不會走,她不離開他。那不是幻覺。

所以……

龍二直挺挺地站在房門處。他看見一位少婦打扮的女子提著一個大大的醫藥箱子由仆人領著朝此處疾奔。在她身後,一個男人一臉不高興地坐在輪椅上,由仆人推著緊跟而來。

看到這兩人,龍二眼眶發熱,他想他這輩子,再不會像此刻這般歡喜見到聶承巖的這張臭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