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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智鬥敵險中求命

這日,龍二受皇上邀請去秋獵,他與居沐兒打好瞭招呼,說他三日後回來。可就在他走後的第二日晚上,居沐兒的小院進瞭人。

那天天氣陰沉,似要下雨。

秋寒凍人,居沐兒怕冷,早早便上床裹著被子睡瞭。

有人敲門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後聽得門外林悅瑤喚“居姑娘”,她下意識地應瞭。然後她猛地反應過來,她的院子門是閂著的,那林悅瑤如何進來的?

不待居沐兒細想,敲門聲又響起。

居沐兒趕緊應瞭一聲,匆匆起身裹瞭件外裳,拿起瞭手杖,站在門後問:“姑娘有何事?”

“居姑娘快開門,有要事相商。”

居沐兒心覺有異,但這門卻不得不開。好在龍府的護衛在暗中守著,這讓她多少還有些安心,於是道瞭聲“稍等”,她摸瞭蠟燭出來點上瞭,這才磨磨蹭蹭過去開門。

門才開瞭一點,林悅瑤便擠瞭進來。

居沐兒被迫退瞭兩步,急忙問:“姑娘,這是怎麼瞭?”

“我被監視瞭,我覺得有人要殺我。”林悅瑤的語氣裡充滿恐慌,聽得居沐兒一愣。

“有人要殺你?為何?”

林悅瑤把門關上,居沐兒聽得有咔的一聲響,似乎是門被閂上瞭,但聽著卻不像是屋裡的動靜,她心裡不由得一緊。

林悅瑤似乎帶瞭幫手來。

“這段日子我總覺得有人暗中監視,便存瞭個心眼。前幾日我去一傢酒樓吃飯,有人假冒小二哥闖瞭進來。我覺得那些人要殺我。”林悅瑤站在門後說話,無形中把門堵上瞭,“居姑娘,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果然都知道瞭。

這個時候的居沐兒反而冷靜瞭下來。這林悅瑤隔瞭數日才來興師問罪,定是有所準備;深更半夜上門,定是有所圖謀;此時裝模作樣刻意試探,又想做什麼呢?

“姑娘可知對方是什麼人?為何要殺你?”

“這我就不清楚瞭,難道是因為師先生和一白的事?可一白的死已弄清楚瞭,雖然我很不甘心,但他死於意外卻是事實。除此之外,我並無仇傢。”

“也許一白兄的死並不是意外?也許有人發現你在追查這事?”

“這事沒人追查,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怎會有人追查?”

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所以她不打算再偽裝下去瞭嗎?

居沐兒握緊手杖,拉瞭拉衣襟,坐瞭下來。

“他並不是酒醉溺死的,是嗎?”

“他是。”林悅瑤也坐瞭下來,“我說的那個酒友的確存在。居姑娘應該是去查過瞭,不是嗎?”

居沐兒沒說話,她確實告訴瞭龍二,讓人去查瞭。隻是她不認為這查探之事會讓這林悅瑤知道。所以應該隻是她察覺到自己被識破,所以才如此推斷。

林悅瑤並沒等居沐兒的話,她自顧自地說下去:“那日一白離開惜春堂,確是那位酒友拉他去喝酒瞭,他們倆都醉瞭。你知道的,酒醉的人很容易摔倒。尤其是雨天過後,河堤那兒的泥路濕滑。”她說到這裡頓瞭一頓,“就算摔不倒,會武的人彈顆石子在他腳上,也就摔瞭。反正那晚一白酒醉落水,絕對是毫無破綻。那酒友親眼目睹,是個人證。這事無論怎麼查,結果都隻會是意外身亡。”

居沐兒越聽心越沉。她知道,這女人能與她說這些,就是不打算放過她瞭。她得爭取時間,拖得越久,外面的護衛就越有機會察覺這屋裡的不對勁。

“那個人證的證詞也必將天衣無縫,因為他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對不對?”居沐兒問。

“沒錯。”

“姑娘當日與我說一白兄確是死於意外,是想打消我再追查下去的念頭吧?”

“是的。一直以來,隻有你我二人在追查此事,但兩年來毫無進展。而你面聖之後看到錢江義的下場,又遭夫傢休棄,想來心中受到的打擊不小。若是一直共進退的夥伴這時發現原來質疑的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正常人都會放棄。”

居沐兒笑笑,想起龍二總說的那句話—學琴的都是瘋魔的。她對林悅瑤道:“姑娘是想說我不正常?”

“你與常人確是不同。”

居沐兒又笑:“姑娘來這裡就想與我說這些?誇我與眾不同?”

“我方才明明說瞭,我被人監視,有人要殺我。我想讓姑娘幫我出個主意,我該怎麼辦?”

“這個我還真是沒辦法。這兩年我也被人監視著,有人要殺我,我也一直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你多慮瞭。”林悅瑤冷冷一笑,“也許並沒人想殺你。不然這兩年多的時間,你怎可能安然無恙?”

“說得也是,不過這倒是有些奇瞭。姑娘你說,為何沒殺我呢?”

林悅瑤沒答,卻是問:“你如何察覺有人監視?對方哪裡出瞭破綻?”

居沐兒也不答,反問:“姑娘呢,又是如何知道有人盯梢?”

林悅瑤哈哈大笑:“居姑娘,你真是有趣。老實說,我見過的男人女人都不少,卻還沒有哪個像你這般沉得住氣的。你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你眼睛看不見,你打不過我的。還有,我帶瞭幫手,門從外面閂上瞭,你不死,這門便不會開。我知道你這院裡暗藏著龍府護衛,我既然有所準備,就不會貿然前來。我這麼說,你會不會覺得緊張一些瞭?”

“我很緊張,我怕死。”居沐兒這般說著,臉上卻是淡淡的表情。

“還真是看不出來。”

“我隻是比較會裝而已。”

林悅瑤笑瞭:“原來是得到這種時候,我們才能對彼此說實話。”

居沐兒笑不出來,她腦子裡飛快轉著。林悅瑤這般自信,定是對龍府護衛做瞭什麼,所以她不介意坐在這裡與她慢慢敘話,她認為她如今是甕中之鱉,絕逃不出她的手掌瞭。

居沐兒手心裡全是汗,差點握不緊手杖。

這時候林悅瑤問瞭:“你可知,我為何今日才來?”

“陰沉天,無月光。數日準備找幫手。還有,二爺離京。”

“聰明。”林悅瑤點點頭,“他說你很聰明,其實我也是這般覺得。隻不過,我也不笨。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你看穿我瞭?”

“請說。”居沐兒並不介意林悅瑤顯擺炫耀,她需要時間來想對策,所以林悅瑤說的時間越長越好。

“你與龍二爺和離,孤身居傢,本來沒什麼破綻。龍二爺脾性古怪,你也不是什麼尋常女子,鬥氣鬧僵瞭也算說得過去。原本這是個讓你放棄查案的好時機,我也確是走瞭這步。可是後來我發現你的傷心悲痛隻維持瞭幾天,你病好之後,我再見你,你身上是掩不住的歡喜溫柔。”

林悅瑤說到這裡冷笑瞭一聲:“居沐兒,你確實很會裝,但是你可知道,無論什麼樣的女人,當她與真心喜愛的人在一起的時候,身上會有種無法抹滅的氣息。女人的模樣可以裝扮,表情可以偽裝,但是身上的愛恨感覺卻無法改變。居沐兒,我見過的人太多瞭,你就算板上面孔,就算佯裝若無其事,我也能夠看出來,你根本還是一個被人疼愛的小婦人。”

居沐兒呆住,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林悅瑤又道:“於是我就在想,你們為何要和離,後來我想明白瞭,這是一個陰謀,是你們想引蛇出洞的大陰謀。你久久查不出線索,就隻好用此下策,對不對?”

居沐兒不說話,雖然她本意並非如此,但事情似乎卻真是朝這個方向發展瞭。

引蛇出洞?蛇確實出洞瞭,來咬她瞭。

“你說,你為何如此執著?你好好的做你的龍二夫人,豈不是好?師伯音是你什麼人,華一白是你什麼人,你何苦如此?”

“我是想好好過日子,你們讓嗎?”居沐兒苦笑,“我不止一次做過那樣的夢,我為二爺生瞭一男一女兩個娃娃,我教他們彈琴,二爺很生氣地吼,彈那破玩意兒不如學撥算盤。這本是甜蜜美好的事,可我醒過來,心裡卻覺得害怕,這種感受你又哪裡會懂?”

“這兩年多來,我們並沒有傷害你,難道還不能讓你安心?”

這話裡似乎有什麼不對,但居沐兒沒及細想,隻接口道:“姑娘莫忘瞭,正是你找我與你一起查究此事的。”

“是我找你的。不找你,怎能確定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又怎會知道你打算做什麼?”

“果然是如此。”居沐兒道,“你帶著我不停地繞圈,表面上急切,卻抓住每一個機會讓我知道追查無望。你一定在找時機,打算在某個適當的時候告訴我,一白兄就是意外死的,師先生沒受冤,對吧?”

“對。你也的確把你懷疑的每一件事都告訴瞭我,你要做什麼我一清二楚。我拖著你,慢慢磨掉你的每一個懷疑,讓你對這事死心絕望。然後某個時候,你會意識到,做這樣的事無聊又沒意義。我是你唯一的夥伴,我一旦放棄,你沒瞭支持,很快也會放棄的。你看,我說瞭,我們一直沒想過要傷害你,這便是證明。”

“那為何現在改變主意瞭?”

“因為你太不識趣瞭,我陪著你慢慢熬沒關系,但我不會給你機會從我這裡找到他。”林悅瑤聲音冰冷,她啪的一聲將一把匕首拍在瞭桌上,“你必須死。”

居沐兒被那突如其來的重重聲響嚇得一抖:“你打算怎麼殺我?”

“用匕首。”

“殺瞭我,你如何逃得掉?”

“這你就不必替我擔心瞭。隻要能讓你死,搭上我的命我也甘願。”

“等一下。”居沐兒臉色慘白,她迅速跳起來退到屋角,握著手杖的手在發抖,“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識破你的?”

林悅瑤看她被嚇成這副模樣哈哈大笑:“你想拖延時間?拖延又有何用,我告訴你,那兩個龍府護衛已經死瞭,沒人會來救你。我會些武藝,對付你這個瞎眼的綽綽有餘。還有,門外有我的幫手,你就算僥幸出瞭這屋子,也會被殺。居沐兒,我若沒有萬全準備是不會來的。我說過,我不會給你機會。”

“我們一直沒想過要傷害你。”

“我不會給你機會從我這裡找到他。”……

有些事呼之欲出,卻朦朧不清。居沐兒心跳得厲害,她聽到林悅瑤站瞭起來,嚇得又退一步,大聲道:“你這般為他,他一定對你很好。”

林悅瑤剛要邁步,聽到這話不由得停瞭下來。她道:“他確實很好,他是我的貴人。若不是他,我此生怕是都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居沐兒閉瞭閉眼,緊緊握著手杖:“二爺也是我的貴人。”

林悅瑤盯著她,看著看著,忽然說瞭一句:“女人這輩子最珍貴的事,便是能遇到一個貴人。若是那貴人能還你同等情意,那便是幸福瞭。”她長嘆一聲,“居沐兒,我若是你,我定不管其他人如何,什麼冤屈、什麼枉死,那些都與我有何幹系?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珍惜,所以才會有今天的惡果。”

“我的惡果是因為我識破瞭你。”

林悅瑤想瞭想,道:“這麼說也沒錯。”

“你小心翼翼行事,卻還是被我看穿瞭,你知道哪裡出瞭破綻嗎?”

“我看出你與龍二爺的假和離,為瞭求證這事,我趁你不在的時候偷偷潛進你的屋子翻查,這被監視院子的龍府護衛看到瞭,是吧?”林悅瑤笑笑,“其實我也是因為這個才看穿瞭你。你的床換瞭新的,你的桌上有新蠟印,而且好幾處地方都有。這表示有人晚上在這裡過夜,那人不瞎,他需要燭光照明。你的衣箱裡還有幾件男人的衣裳。不過,每一樣東西我都照著翻動前的樣子擺瞭回去,你不可能察覺。所以定是你這屋子有人監視,他們發現瞭我的舉動,所以我才暴露瞭,是不是?”

“不是。你翻我的屋子是讓我知道我暴露瞭,所以二爺和我才決定要給你放餌,因為再拖下去,放什麼餌隻怕都不管用瞭。”居沐兒道,“我識破你,是在更早之前。”

林悅瑤想瞭好一會兒,看看居沐兒縮在墻角惶然害怕的樣子,又看瞭看屋門,然後彎瞭嘴角笑瞭:“也罷,你根本就逃不掉,我就再給你一點時間,聽你說說看。”

居沐兒暗地裡松瞭口氣,好奇心人人皆有,她得利用這一點,能多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她開始說瞭:“當初你來找我,我就想過,你要解一白兄的死亡之謎,為何找一個盲眼的弱女子幫忙,隻因為一白兄與你說過我在幫他寫琴譜?這不太合情理。寫琴譜和解命案,這實在相差太遠。若是有心要探查真相,該是會找真正有能力的人幫忙才對。但我又怪自己多想,我覺得不該懷疑一個失去瞭愛人的傷心女子。因為一白兄不時與我提到你,他的話裡有對你的情意,我覺得能讓他這般歡喜和滿足,定不是單方面的感情。所以最後,我還是選擇相信瞭你。”

林悅瑤沒說話,她安靜地聽著。

“時間久瞭,我從你那兒得到的都是些無用雜亂的消息,我能提供的也很少,我很著急,我不知道哪天才能看到冤案昭雪,你卻很沉穩。我得說,我能沉下心來堅持,多半也與你有關。”

這略帶諷刺的話讓林悅瑤冷笑。

居沐兒接著往下說:“最開始讓我懷疑你的,是你的琴藝。為瞭多探消息,我教花娘彈琴。我們用這種方式秘密相會,交流消息。或許你也是借此來試探和監視我,但也就是因為這個,我聽到瞭你彈琴。你琴藝一般,我完全聽不出來你有何才華能讓一白兄如此欣賞。他曾說你是他的知音,可琴者知音對琴沒兩把刷子可不行。所以,多疑的我對這一點一直不能釋懷。”

“琴藝?”林悅瑤的聲音很尖,似是相當驚訝,又似恍然,“你們愛琴之人的知音還真是難做。”

居沐兒等著她往下說,可林悅瑤說瞭這句又沒話瞭。居沐兒清清嗓子,接著道:“後來,我找瞭個機會試探你。我給瞭你兩本琴譜,又要瞭回來。然後前幾日我告訴你那是記下瞭師先生臨終所彈之曲的琴譜。按理說,你該著急向我打聽琴譜下落才是,可你沒有。因為你知道,琴譜並不在我手上。”

“因為琴譜我掉換瞭。”林悅瑤此時並不介意說真話。

“沒錯,你掉換瞭。而我正是因為你掉換瞭,才肯定瞭對你的猜測。你以為我是瞎眼,換本同樣大小厚薄的譜子回來,我便不知道瞭嗎?”

“那不但同樣大小厚薄,連紙張手感我都留心用瞭一樣的。”

居沐兒笑笑:“你還真是有心瞭。隻是你不知道,我摸上那譜冊的一剎那,便知道它是假的瞭。”

“怎麼可能?”

“我在琴譜上用針刺瞭洞。我的每一本琴譜,都這樣做瞭記號。所以我用摸的,就能知道哪本是什麼譜子。姑娘,當時我多麼希望是我錯瞭,我多麼希望你是真正的朋友。”

“朋友?”林悅瑤搖頭,冷笑道,“撇開今日的事不說,我們也不可能做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

居沐兒抿緊嘴。

“好瞭,你的故事說完瞭?”林悅瑤用匕首敲瞭敲桌子,“你還有什麼能讓我驚訝的事要說嗎?要是沒瞭,我該動手瞭。”

“我知道你在酒樓裡是怎麼傳消息的。”

林悅瑤失笑:“你還真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你走運,這件事我還確是有興趣聽聽。”

“那時你關著門,探子為瞭確認屋裡除瞭你是不是還有別人偷偷潛瞭進去,便假扮小二進屋查看,若是事先敲門怕裡頭的人聽到躲開,於是沒打招呼就進去瞭,這確是不得不冒的風險。可他進屋後,什麼人都沒看到,屋子裡也沒什麼異常,他什麼都沒發現。”

“推門的那一下確是讓我起疑。”林悅瑤冷笑,“我與你一樣多疑。不過他進不進來對我都沒影響,我那天確是沒見什麼人,他抓不到我的把柄。”

“你走瞭之後,探子進屋子查看過,也沒看出什麼來。”

林悅瑤揚揚得意道:“我辦事,自然是小心的。”

“他沒看出什麼來,是因為你把消息寫成瞭信,把信貼在瞭桌底或是椅子底。你不需要見什麼人,隻需要吃飽飯離開,然後自會有人去那屋子裡取信。”

林悅瑤的笑容僵在臉上。

居沐兒聽得她不作聲,便知自己猜對瞭。

“居沐兒啊居沐兒,虧得你是個瞎子。”林悅瑤站起身來,“你這樣,更堅定瞭我要殺你的念頭。”

“可我還有話說。”

“我卻沒耐心聽瞭。”林悅瑤手中的匕首閃著陰森的光,“你死後慢慢與閻羅王說吧!”

“我知道真正的林悅瑤在哪裡!”居沐兒不待她說完話便大叫。

林悅瑤愣住瞭,這瞎女人還真是能讓她吃驚。

“你不是林悅瑤,你是假的!”

“我是假的?”林悅瑤把玩著匕首,皺瞭皺眉,“是龍二爺認人瞭嗎?也對,惜春堂他沒少去,能認出林悅瑤也不出奇。”

居沐兒搖瞭搖頭:“我不需要他幫忙認人。遊船那日,我聽到瞭林悅瑤彈琴。”

“又是琴?”林悅瑤嗤笑,“看來琴這東西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居沐兒不理她的諷刺,接著說:“我聽過很多次你彈琴,你能彈成什麼樣我很清楚。可是遊船那日林悅瑤彈的,卻是高明不少。非但高明不少,還有些一白兄的手法和技藝,那才是真正受一白兄指點過的紅顏知己。而你,隻是在我瞎眼之後,一個自稱是林悅瑤的女人。”

林悅瑤不說話,居沐兒又道:“我一待字閨中女流,沒去過花樓,沒見過真正的林悅瑤,我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沒聽過她的聲音。所以那個時候,你說你是林悅瑤,又與我談的是一白兄,我便完全沒懷疑。”

“隻怪我學藝不精,是嗎?我倒是覺得自己彈得很不錯,要不怎敢在你面前彈琴。花娘學琴的那個場合,確是收集消息的好機會,我不想錯過。可原來一步錯,便步步錯瞭。”

居沐兒沒接話,算是默認。

林悅瑤又道:“遊船那日我是有些擔心,好在那林悅瑤一句話也沒說,彈完琴就下去瞭。華一白死後,她便沉默寡言,少與人接觸。這正好讓我方便行事。那日你離席,我馬上出去與你會面,這時機抓得如此好,任誰也不會想到不是一個人吧?”

“那的確讓我很驚訝。但從琴音聽來,彈琴的確不是同一人。我雖沒別的本事,但聽琴辨音卻不會出錯。我迷惑瞭好一陣,後來我拿到瞭你掉換的琴譜,確認你果然在中間搗鬼時,我終於想明白瞭。”

“想明白我不是林悅瑤?”

“我想明白瞭,你是林悅瑤身邊的人。所以你才會對一白兄與她的事這麼清楚,所以我給惜春堂遞消息你都能收到,所以遊船時你能馬上出現在我面前,你根本就是一直守在林悅瑤身邊。你非但監視瞭我,更是對她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所以你才敢冒充她。我眼不能視物,自然看不得模樣,而花娘習琴戴著面紗,相互不稱姓名,你隻要避過這一關,又能確保我沒機會聽到林悅瑤的聲音,就能將我一直蒙騙下去。”

“可沒料到你有機會聽到她彈琴。”假林悅瑤恨恨地微瞇瞭眼,“可你知道我是假的又如何?之前你已知曉我接近你另有目的,我是不是林悅瑤又有什麼關系?”

“自然是大有關系。你不是林悅瑤這件事,讓我多瞭很多想法。比如為何你要用一白兄死得蹊蹺這個理由來接近我,既然你不想我查下去,為何還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麼。毫無保留,主動地告訴我一切。”

“確是如此。而且你也隻有用林悅瑤的身份來與我說這些,我才可能相信你。而你冒充她讓我想到瞭,你也必然同時在監視著她。事實上,一開始你必是覺得她比我更危險。”

“一個痛失所愛的女人,的確比一個不相幹的盲女更讓人覺得棘手。”假林悅瑤冷笑一聲,“如今看來,是我一開始的判斷錯瞭。”

居沐兒挨著墻挪瞭挪:“林悅瑤失蹤,讓你有些慌吧?她不見瞭,脫離瞭你的控制,你找不到她,所以幹脆將計就計,也離開惜春堂,好就近看著我。你說什麼易裝別人不會認出你是林悅瑤,又讓我喚你小藍,是因為你在尋常地方住,不能總戴個面紗,你其實不擔心別人看到你的臉,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林悅瑤,沒人會抓捕你,你要擔心的,是被人揭穿你不是她。你若不是她,那你是誰?人總是有身份的,你當然也不例外,一旦你的身份被人識穿,那你背後的那個人就容易被找到瞭。”

“你繼續賣弄你的小聰明吧,這隻會讓我更想殺你。”假林悅瑤逼近居沐兒兩步。

“你若不讓我說完,你會後悔。”居沐兒雖然還是一臉害怕,卻大聲道,“我知道林悅瑤在哪裡。”

“在哪兒?”假林悅瑤喝問。

“在安全的地方。”

假林悅瑤不說話。

居沐兒又道:“我沒有蒙你,你殺瞭我就再也找不到她瞭。”

“哼,你以為這樣便能活命?”

“林悅瑤的重要性,你自然是會衡量的。她對一白兄情深義重,你在她身邊守著,定是知曉她的感情。她如今逃脫出去,本已無事,可如若我死瞭,她便知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從中搗鬼,她能預見她的下場,自然不會就此罷手。你知她若深,她也必是知道你的。你若是不殺我,我可以帶你找到她,我們商量個辦法,讓這件事就此平息,誰也別再追究誰瞭,如何?”

“你當我是傻子嗎?”

“你自然不傻的,可我也不想死。你說得對,師伯音和華一白與我沒甚關系,二爺惱我多管閑事,這才鬧瞭一場,我如今也想挽回一切。之前是我想得太簡單,如今生死攸關,我自然分得清形勢。”

“你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居沐兒抿緊嘴,忽道:“你在惜春堂做嬤嬤,自然是見多識廣的。”

假林悅瑤雙目微睜,吃瞭一驚。

“你不是廳堂裡的管事嬤嬤,不用拋頭露面,但分管著各屋裡的姑娘,所以你能監控著林悅瑤的一舉一動,能截住我遞過去的消息,能隨意走出樓裡。是不是?”居沐兒聽見自己心臟亂跳的聲響,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可以再拖延的籌碼瞭。

假林悅瑤沒有說話,居沐兒知道她又猜對瞭。

“若沒人告訴,我是不會知道這些的。”居沐兒繼續編。

“林悅瑤?”

“不然她怎會好端端的就失蹤?”

“我還真是大意瞭。”假林悅瑤盯著居沐兒道,“說起來,我還是挺喜歡悅瑤的。那姑娘聰明伶俐,又聽話乖巧,比你不知討人歡喜多少倍。”她猛地一頓,厲聲道,“你把她藏到哪兒去瞭?”

“你答應不殺我,我便告訴你。”

“不殺你?我一刀一刀剮瞭你,看你說不說!”

她邊喝著邊邁前幾步,正要過去抓住居沐兒,不料腹間猛地一痛,似有利物穿刺而入。

假林悅瑤慘叫一聲,不敢置信地低頭一看,身上鮮血冒瞭出來,染紅瞭她腹間的衣裳。這時候居沐兒猛地沖過來,狠狠揮杖一掃,打在假林悅瑤的肩上。

林悅瑤猝不及防,又是一聲痛叫,栽倒在地。

居沐兒一擊得手,卻不戀戰。她不知道剛才那鏢擊到瞭哪裡,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杖打在什麼部位,她看不到林悅瑤的狀況,隻能憑著聲響判斷她倒在瞭地上。

居沐兒知道自己的斤兩,雖然她裝得惶恐害怕降瞭這女人的防心,又用手杖裡的暗器攻她個不備,但她不認為自己有本事將這假林悅瑤打敗。如果那鏢隻是傷瞭這女人的皮毛,如果這女人果真是會武的,那她再戰隻有等死的份兒。

居沐兒說瞭半天話,拖到這一刻,就是為瞭等待救援,可是屋外毫無動靜,她也完全沒瞭拖下去的辦法,危急之時,她隻能鋌而走險。

方才說話之時,居沐兒已將要做的舉動都想瞭一遍。所以此時她一擊得手停也未停,迅速沖到桌邊一掃桌面,蠟燭倒下,火光滅瞭。居沐兒手忙腳亂,搶過那蠟燭悶不吭聲蹲身一滾,躲進瞭床底。

屋子裡很安靜,一點聲響都沒有。

居沐兒大氣都不敢喘,隻聽到自己如鼓的心跳。

她等瞭很久,屋子裡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居沐兒的冷汗下瞭來,雖然林悅瑤很有可能被擊倒不省人事,但她還是不敢動。她怕有假。

屋子裡繼續安靜著,居沐兒繼續躲在床底一動不動。安靜將這屋裡的恐怖氣氛升至極點,居沐兒的心快跳出瞭嗓子眼。

如果假林悅瑤真的不能動彈瞭,如果她死瞭,那門外她的同夥會怎麼辦?他們有幾個人?她自己該怎麼出這個屋子?

她還能見到二爺嗎?

居沐兒剛走神想到龍二,忽地聽到瞭那個女人的笑聲。

鬼魅一般,陰冷寒森的笑聲飄在空中。

“你果然沉得住氣,你果然狡猾。”是假林悅瑤,她沒事!

居沐兒閉瞭閉眼,汗濕透瞭衣裳,她覺得很冷。

“我倒是小看你瞭,你居然藏瞭暗器。”

居沐兒聽著假林悅瑤如是說,聽著地面摩擦的聲響,像是她正在爬起來。

“你以為偷襲我就能脫身?你以為把蠟燭弄滅把我變成跟你一樣的瞎子你就能逃瞭?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根本插翅難飛。”

假林悅瑤很生氣。她中招之後倒地,眼看居沐兒滅瞭燭光,眼前一下便黑瞭下來。她當然明白居沐兒的打算。陰沉天,無月光,她本是找瞭這樣的時機過來殺她,她不想被別人看到,卻沒想到也給瞭居沐兒機會。

屋裡伸手不見五指,假林悅瑤知道這樣的環境裡她不比一個瞎子強多少,所以她也使瞭計。她先不動,裝死。這種狀況下正常人會過去摸摸她,探探她的鼻息,或是碰碰她,看她有無反應。隻要居沐兒一過來,她便能抓到她,殺瞭她。

可是她裝瞭很久,居沐兒都沒有過來,甚至在這屋子裡都沒有任何聲音,就好像是燭光滅掉的那一瞬間,她就憑空消失瞭。

可假林悅瑤知道居沐兒沒消失,她躲在屋子裡的某個角落,也許就在墻角,也許縮在櫃子後面。她要把她逼出來,她會找到她的。

找到她,就殺瞭她!

居沐兒聽見她的聲音在屋子裡飄,又聽見她碰撞到桌櫃椅子的聲響,似乎她正在滿屋子搜尋她。

居沐兒一動不動。

假林悅瑤滿屋子轉,說話恐嚇,可她沒有找到居沐兒。她側耳傾聽,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這時候她覺得自己很虛弱,似乎力氣快要用盡。不隻是傷口流血的問題,她還覺得四肢有些麻。

那個鏢居然有毒。

假林悅瑤摸到瞭椅子,她坐瞭下來,喘著粗氣。她知道居沐兒就在這屋裡,屋子不大,她不可能躲到哪裡去。隻是自己現在受傷中毒,撐不瞭多久瞭,如果她死瞭,那狡猾的居沐兒是不是能騙過門外的人?那居沐兒總有些出人意料的舉動,雖然不太可能,但萬一她真有辦法脫身呢,就如同現在她把自己擊傷一樣。

假林悅瑤坐在那兒,沒浪費力氣再說話。她腦子裡隻有一件事,在她死之前,她要把居沐兒殺掉。

一定要親手殺掉她。

可是她現在找不到她瞭,她沒有力氣找瞭。

假林悅瑤忽然想到瞭什麼,她摸瞭摸身上,露出瞭微笑。她掏出火折子,點著瞭,借著那光掃瞭一眼屋裡。

屋子裡沒有居沐兒。

假林悅瑤愣瞭,她腦子空空,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感覺身上越來越麻,她沒有時間瞭。她看到桌上有些書冊,於是咬牙撐著身子摸過去,用火折子將書冊點著瞭。

她來之前曾經想過,如果事情出瞭什麼意外,就算是同歸於盡,她也要這居沐兒死!

她絕不能,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他。

這世上的好男人不多瞭,她有幸遇到一個,雖然可惜不是她的,但她遠遠看著已是心滿意足,能為他效力報恩更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居沐兒有一點說得對,她一開始便忌憚林悅瑤,那是因為林悅瑤對華一白有情。心中有情的女人是很可怕的,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所以她防著林悅瑤,比防著居沐兒更甚。

可原來她錯瞭!

心中有義的女人同樣可怕。

假林悅瑤點著瞭書冊,用書冊點著瞭桌上可以點著的所有東西。然後她借著火光打量瞭一下這屋裡,她還是看不到居沐兒在哪兒,可是無妨,這困室之中,火能燒盡一切。

她抄起一本吐著火舌的書冊,將它丟到瞭床上。

床帳和被褥很快燒著瞭。

在書冊丟上床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居沐兒藏身的地方—床底下。

她微瞇眼,正想拼瞭力氣沖過去,這時候卻聽到外頭傳來瞭呼喝打鬥的聲響。

假林悅瑤一愣,但很快將這動靜拋諸腦後。沒關系瞭,她不怕死,她要與居沐兒一起喪身在此。也許這樣反而是好的,她從此便會深深印在他心裡。他會知道,她為瞭他,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假林悅瑤在自己的腿上劃瞭一刀,劇痛讓她頓時精神一振,似乎行動又能敏捷起來。她撲向床鋪,向床底摸去。

雖然火能燒盡一切,但她更希望她能親手結果居沐兒的生命。

床上的火越來越大,隻片刻之間便真正燒瞭起來。假林悅瑤伏低身子要往床底看,卻不料一根手杖猛地戳瞭過來,正戳到她的臉上。

假林悅瑤痛叫一聲,卻反應很快地抓住瞭那手杖用力往外一拖。居沐兒一聲大叫,被拖出床底,手杖脫手,她翻滾著撞到椅子上。

假林悅瑤手持手杖,用力朝居沐兒身上猛擊。這一下打在瞭居沐兒的背上,她痛叫一聲,拿起椅子朝著假林悅瑤的方向砸去。

假林悅瑤微側身便躲開瞭椅子。

門外打鬥聲響未停,她心裡知道事不宜遲,於是一把丟開手杖,從腰間拔出匕首撲向居沐兒。

居沐兒連滾帶爬往前跑,手按到瞭一張飄落在地上的燃著的紙,劇痛由掌心瞬間傳到身體裡,可她顧不得理會,也不敢停,隻是這小小的屋子讓她的掙紮逃跑顯得徒勞。

假林悅瑤三兩步趕瞭上來,一把揪著她的頭發將她從地上扯起來,又反手一摔將她甩在地上。居沐兒被摔得頭暈眼花,頭皮奇痛。下一瞬,她身上一沉,假林悅瑤壓瞭上來。

此時的假林悅瑤雙目赤紅,動作僵硬,毒性遊走全身,而她全憑著一股怨惱之氣支撐著行動。她惡狠狠地按著居沐兒,大喝一聲,高高舉起瞭匕首。

匕首還沒落下,她胸前卻是一股劇痛。這劇痛飛快躥進全身,令她整個人都僵住。她不敢置信,她不想理會,她想將手中的匕首刺進居沐兒的身體裡,可她卻連匕首都要握不住瞭。

劇痛再次襲來,她聽到一聲悶響,感覺胸前有血液迸出,緊接著再一次劇痛,她終於握不住匕首,隨著哐啷一聲,匕首摔在地上,而她也身子一歪,倒瞭下去。

假林悅瑤最後看到的東西,是落在地上的居沐兒的手杖。那手杖頂上少瞭一小截,中間是空的。她無力地閉上瞭眼睛,她以為暗器是最後一招,原來不是……

居沐兒抖著手,將匕首從假林悅瑤的身體裡拔瞭出來。火舌卷著焦味,再混著一屋子的血腥味道,讓居沐兒又是咳又是想吐。她趴在地上,往門口爬去,手上、身上黏著的血讓她感到惡心,但她知道她不能泄氣,她要活下去,她要見到二爺。

房門確實是從外面閂住瞭,居沐兒拉不開。屋子裡全是煙,屋外頭是激烈的打鬥呼喝,居沐兒靠在門框側邊墻上,她想喊救命,但一張嘴就被煙灌滿瞭喉嚨。於是她用力地咳著,蹲瞭下來。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門被拍開。一個男子聲音大叫著:“夫人!”

居沐兒聽過這個人的聲音,他是龍府的護衛。她聽到他跑進瞭屋子,她用力咳著,沖著他的聲音的方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