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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耍心計悄埋禍端

西閔國琴使走瞭,但鬥琴大會遺留下的風波卻沒有平息。

龍二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他隻愛管傢裡人的事。所以在他看來,無論是誰殺瞭史澤春都不重要,師伯音已死,代表著事情已經瞭結。真兇找著瞭替死鬼,沒人再追究再想起這事,一切都會歸於平靜。

可錢江義這個蠢蛋,想張揚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他這麼高調地聲稱這是冤案,捅急瞭刑部,惹怒瞭丁盛。

如若當年的查案沒有蹊蹺便罷瞭,丁盛頂多為瞭顏面暗地裡給錢江義使使絆子找找麻煩,為瞭立威做些讓錢江義悔不當初的事來。但若是這案子裡真有什麼隱情,那恐怕不止錢江義有麻煩,當年跟這事有所牽扯的相關人等,這個時候都會被卷進來—包括居沐兒。

龍二在心裡頭罵瞭十萬次錢江義是蠢貨。可罵瞭也是無用,事已至此他也隻得想辦法解決,絕不能讓任何人的念頭動到他傢沐兒身上。

龍二等瞭十天。

這十天風平浪靜,沒人動刀動劍,沒人出甚意外。

錢江義躲在傢中閉門不出,想來也是心裡怕瞭。

他怕,別人更怕。

他平素交好的幾位琴師朋友沒一個到他府裡拜訪慰問,就連在他的琴館教琴的也辭瞭差事。

丁盛沒動錢江義,卻是派人把他過去身邊往來的人悄悄探訪瞭一番。龍府的探子把這些都告訴瞭龍二。龍二沉吟良久,喚來瞭鐵總管,讓他跑瞭一趟遠門。

一個月後,一位來自遂蘭城的富商遣管事來京城,欲重金禮聘錢江義到他的琴館教琴。

遂蘭城離京城甚遠,卻是座富饒的小城。若是從前,錢江義是不會應的,畢竟京城才是名利之地。但如今他惹上麻煩,惶惶不可終日,有人捧著銀子送到跟前,又能提供容身之所,這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於是錢江義滿口答應,飛快收拾好包袱帶著一傢老小動身瞭。

鐵總管打探好所有事回來報:“確是有人去查遂蘭城那邊的情況。不過老奴是依足二爺吩咐,繞瞭好幾個圈子安排好的,怎麼也不會查到我們頭上。”

龍二點頭,非常滿意。

錢江義那蠢貨不敢動,他就幫他一把。這個禍害走瞭,表示他不會再找麻煩,刑部就沒什麼好玩的瞭。大傢散瞭場子,無論幕後有人沒人,這事就會消停下來。

與其被動等待著事情發生,不如先發制人。

龍二並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居沐兒。他覺得現在居沐兒很乖很安分,他不必再提醒她訴冤這件蠢事。

隻是龍二沒有想到,居沐兒也有事瞞著他。

就在龍二如常料理生意買賣,暗地裡卻把錢江義踢出京城的時候,居沐兒這邊遇到瞭一人—林悅瑤。

林悅瑤是在居沐兒陪著鳳舞和寶兒上街的時候出現的。

當時一傢子女眷正在香粉店挑香粉。寶兒纏著鳳舞也要買,她說她要挑一盒送給慶生哥哥。鳳舞告訴她慶生哥哥是男的,不用香粉,寶兒又問為什麼。

居沐兒一邊笑一邊聽著鳳舞跟寶兒長篇大論為何男子不用香粉的道理,這時候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龍夫人。”

居沐兒一愣,微微點頭,然後若無其事地往聲音那邊靠瞭一靠。說話的那人扯著她的衣袖,悄悄將她帶往貨架子的另一頭。

兩人站定,居沐兒輕喚:“悅瑤姑娘。”

林悅瑤“噓”的一聲,道:“夫人請喚我小藍。”

居沐兒明白,點頭道:“藍姑娘離開故裡,如今可好?”

林悅瑤道:“許久不見,倒是有許多話想與夫人敘敘,隻不知何時何地好。”

“明日我回娘傢,未時將盡時,姑娘可在後林河邊等我。”

林悅瑤應瞭,很快離開。

第二日,居沐兒回瞭一趟居傢酒鋪。

對居沐兒回娘傢一事,龍二向來不會管太嚴,他的要求隻有兩條,一是若他回府用飯,她得在;二是她不得在娘傢過夜。隻要不違背這兩條規矩,居沐兒想幾時回去看居老爹都是可以的。

龍二對居沐兒沒要求,居老爹更沒要求。他甚至還把居沐兒住的小院打掃得幹幹凈凈,屋子也保持原貌,好像女兒還住傢裡似的。

這日龍二中午有應酬,因是外地來的商賈,早幾日便約好的飯局,所以居沐兒也早跟龍二打瞭招呼,這天要回傢陪爹爹吃中飯。

居老爹興高采烈。前一段時日,酒鋪一位小二成瞭親,入贅到瞭鄰城做倒插門女婿,酒鋪少瞭一人頓時冷清下來。女兒來瞭,正好陪陪他。他準備瞭好酒好菜,打算與女兒好好聊一聊。

“女兒啊,都嫁過去半年瞭,怎麼肚子還不見動靜呢?”這是居老爹每月一聊的重點話題。

“哪有這麼快?”這是居沐兒每月一答的標準回話。

“這哪裡還快?”居老爹有些發愁,“我別的不擔心,就是你身子骨不好,這生娃娃可不是小事。二爺傢大業大,對這事肯定也是看重的。”

“爹爹多慮瞭。二爺對我很好,我天天好吃好睡的,哪會身子骨不好。這事不急,二爺也沒說什麼,爹爹別擔心。”

居老爹點點頭:“那你今日回去,再捎兩壇子酒給二爺。”

居沐兒失笑,若是真讓二爺著惱瞭,兩壇子酒又有何用?

“說起來,爹爹不是一直想周遊各地,品遍美酒嗎?”

“那是你娘在的時候,我答應你娘要帶她去的。後來有瞭你,就想著等你長大瞭,嫁人瞭,我們再去。”

居沐兒嘟嘴:“反正不想帶我去。”

居老爹呵呵笑,摸摸女兒的腦袋:“可惜你娘走得早。”

“娘不在瞭,爹爹不去,娘會不會覺得遺憾?”

“啊?”居老爹想想,撓撓頭。

“不如爹爹現在去吧。我已經嫁瞭,二爺對我很好,爹爹完全不用擔心。現在酒鋪也不愁錢,不如趁著還身強力壯,讓阿南哥陪著你去外面走一走。爹爹不是想著把酒鋪交給阿南哥打理嗎,帶著他出去見識一下也好。等爹爹回來瞭,說不定我也有瞭小小二爺,屆時我定會常帶娃娃來看爹爹,那爹爹也沒機會到處遊玩瞭,不如就趁瞭現在去。”

居老爹越想越覺得這主意不錯。他是個急性子,當場找瞭阿南商量。阿南聽得這事,喜出望外。居老爹又回瞭屋,跟沐兒娘的牌位說瞭幾句,然後跑瞭出來:“沐兒沐兒,我與你娘說好瞭,我要帶著她去。阿南,阿南,快準備準備,新單子都不接瞭,這兩天把之前訂下的酒都送完,咱們就安排安排。先去那石泉嶺,那兒的果泉酒最是有名氣。哎呀,我要好好想想,有好些地方想去呢。”

居沐兒哈哈笑,聽得阿南與居老爹高興地商議著要準備什麼樣的馬車,要帶什麼行李,行程怎麼安排,在哪裡落腳等。就連小竹也興奮瞭,一個勁地在一旁出主意。

午後,居沐兒說要午睡。小竹打瞭個盹,去居沐兒房裡看她睡得正好,便不敢打擾,幹脆跑到前堂給居老爹幫忙去瞭。

居沐兒聽得院子裡沒瞭動靜,於是悄悄起身,沿著後門出去,摸著綁好的引路繩索,走到瞭後樹林的小河邊。

這條河她常來。小時候她跟爹爹在這條河裡摸魚,然後拎回傢讓娘燒好吃的紅燒魚。她不喜歡學女紅,娘要讓她做點針線活,她就跑出來爬到樹上躲著。從樹上看著小河和對岸,風景特別美。

居沐兒坐在樹下的大石頭上,想著往事,打瞭個哈欠,午睡沒睡好真是累人。

正迷迷糊糊打瞌睡,忽聽到林悅瑤喚她的聲音。居沐兒猛地驚醒過來,坐直瞭身子。

林悅瑤見得她這模樣掩嘴笑:“對不住,嚇著夫人瞭。”

居沐兒尷尬地笑笑:“是我不好,總貪睡。”

兩人扯瞭幾句閑話,林悅瑤坐到居沐兒身邊道:“前陣子我與夫人說,總覺得身邊似乎有人盯著我,所以我讓夫人暫不聯系。後來我才知,原來是一白的一位酒友。他想告訴我一事,卻又不敢見我,於是總在惜春堂轉悠。”

“他想告訴你何事?”

林悅瑤長嘆一聲:“我一直深信一白不是失足落水溺死,是因為那日一白從我這裡出去時並沒有飲酒。可那位酒友告訴我,那日一白出來遇到他,是他拉著一白去拼酒。兩人酩酊大醉走過河堤,他親眼看著一白落水,但他迷迷糊糊,不敢去救,也不敢喊人。因為他欠瞭一白不少酒錢,他那時倒黴事一件接一件,他怕別人以為是他故意推一白落水,於是他跑掉瞭。”

居沐兒垂下眼簾,沒說話。

林悅瑤接著說:“他說第二日他酒醒過來,後悔莫及,但事情已經發生,他不敢聲張,聽得府衙判定一白是酒醉後溺水身亡,是意外,他便松瞭一口氣。後來他為瞭躲債,逃到瞭外地,隻是他對一白之死一直心懷愧疚,掙紮瞭兩年,終於想來告訴我真相。”

居沐兒輕聲問:“你信他嗎?”

林悅瑤搖搖頭,聲音有些啞:“我不想相信。可我知道他確是常與一白一起喝酒。他說得出那日一白穿的衣裳,還有那日一白與我彈的曲子、說的話。因為他們一起喝酒的時候,一白與他敘話說到這些。如若一白從我這裡離開便遇瞭害,又怎會與人聊這些個?”

“所以他說的必是真的瞭?”

“夫人。”林悅瑤有些無措,“我滿心滿腦要為一白申冤,這兩年我夜夜不得安寢,時時掛念此事,可萬沒想到,最後的事實卻是這般。我忽然,不知道接下去的日子該怎麼辦。”

“悅瑤姑娘的感受,我能夠體會。”

林悅瑤又道:“這兩年一直麻煩夫人與我一起找線索,沒想到最後卻是這個結果,我真是太對不住夫人瞭。”

“哪裡,這兩年我也獲益良多。”

“我聽樓裡的客人說,那琴譜是一本武功秘籍確是屬實,眼下江湖裡已經為瞭這琴譜打瞭起來,據說有人看到琴譜瞭。”

“這樣啊,那是說真兇把琴譜帶走瞭,卻又假意燒掉,讓大傢都以為琴譜失傳嗎?”

林悅瑤道:“這具體內情我也不敢肯定,隻是聽說是如此。”

“這樓子裡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什麼客人都有,幾杯黃湯下肚,就什麼都敢說瞭,確實靈通。”

居沐兒沉默片刻,道:“姑娘是因為一白兄的死因已明,心事已瞭,所以決定要回傢瞭嗎?”

“夫人確是聰慧。一白在的時候,我已有念頭要從良與他過日子,隻是他這個人放蕩不羈,雖對我千般好,卻未必有那與我一道安定的心。所以我猶豫良久,沒想到最後心意沒說出來,已經天人永隔。如今聽得他的死竟是如此,我一下不知日後該怎麼過。這賣笑的日子我是早膩瞭,是為瞭一白才撐到今日。那日我聽得真相,一夜未眠,我決定,我要逃出來,再不能過從前那般的日子。”

“那你今後如何打算?”

“我早就沒瞭親人,說回傢鄉那是騙她們的。我還沒想好怎麼辦,躲瞭這麼些日子,也怕被他們抓到,可我實在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無論如何,我都得先來與夫人說一聲,這兩年多虧夫人,不然我真是撐不下去。”

“姑娘,我傢不遠有處小木屋,是我往日喜靜練琴的地方,雖然簡陋,但可藏身。如今惜春堂報瞭官到處搜捕姑娘,姑娘不如就在那兒棲身幾日,待得風聲過去再做打算,如何?”

林悅瑤喜出望外:“若得夫人收留,真是感激不盡。”

“不必謝我,隻是那地方簡陋,姑娘委屈瞭。但勝在夠隱蔽,沒人知道,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林悅瑤千恩萬謝,就此安頓下來。

這天晚上,居沐兒顯得有些心事重重。龍二問怎麼回事,她說她爹爹要去遠遊。龍二笑話瞭她一番,卻告訴她自己談成瞭一樁大買賣,過兩日也要出趟遠門。

居沐兒當晚與龍二的纏綿特別熱情,龍二心花怒放。

人道小別養情,他這還沒開始別呢,情就多瞭起來,看來他得時不時地與她別一下才好。

六月初十,居老爹帶著夥計阿南,抱著沐兒娘的牌位,坐著一輛女婿龍二爺贈送的大馬車出發,開始瞭他的品酒之旅。

第二日,龍二也跨上駿馬,帶著護衛隨從,出遠門去瞭。

那日居沐兒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彈瞭一天的琴。夜裡,獨枕淚沾巾。

丁妍珊深信雲青賢便是指使劫匪綁架她的幕後人。她想來想去,覺得有這個本事調用人手,掌握她的行蹤,瞞住所有人,又對她的生死不會太在意的人,隻有他。

在她看來,雲青賢就是那種攀龍附鳳之人。他看姐姐的眼神就與爹爹看娘的眼神一樣,也許更溫柔一點,但是同樣冷靜。

丁妍珊覺得那是一種可怕的冷靜。那與姐姐看著雲青賢的眼神完全不同,她能在姐姐的眼神裡看到愛戀與依附,在雲青賢的眼裡卻完全沒有。她不明白為何姐姐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很幸福。

丁妍珊在姐姐傢裡住瞭一段時日。她想找出雲青賢的破綻,找到他就是幕後人的證據,可近一個月過去,她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找到。倒是這段日子裡姐妹倆朝夕相處,仿若回到瞭從前丁妍香還未嫁時,姐妹情意更近瞭幾分。

丁妍珊把姐姐對雲青賢的感情看在眼裡,她覺得姐姐似乎有什麼事瞞著她,每當她表現出對雲青賢不滿時,姐姐就欲言又止。

這天丁妍香找瞭妹妹談心,勸丁妍珊回傢住。

“可是我想跟姐姐住一塊兒,就讓我再多住幾天嘛。傢裡頭那些姨娘的嘴臉,我可不願再看。娘成天絮絮叨叨的,我也沒法跟她說心裡話,隻有姐姐是對我好的,我不想回去。”

丁妍香撫她的腦袋,柔聲道:“傻丫頭,爹娘最是疼你,你這麼想他們得多難過。你一個未嫁閨女,總在姐夫傢裡住著這算什麼事,爹娘的臉面也說不過去。前段日子我看你心情不好,也不好勸。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前兩日回瞭爹娘那兒,娘老大不高興的。”

“反正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姐姐住。”

丁妍香嘆氣:“珊兒,姐姐也很高興能與你一起,但爹娘那邊怎麼辦?你不考慮他們,也為姐姐想想。你也知道,爹娘一直較寵你,你來我這裡住,不願回去,他們定是以為我唆使的。我回傢去,娘沒看到你,已然對我擺瞭臉色。”她說到這裡,猶豫瞭一下,似乎是把後話咽瞭回去,沒再往下說。

丁妍珊低瞭頭,心裡明白娘嘴裡定是沒說什麼中聽的話。從小到大,爹娘確實是更寵她一些,她一心想著把加害自己的人揪出來,確是沒考慮姐姐的立場。

丁妍香又道:“這樣好不好,你若覺得回傢沒人陪,我陪你回去住幾天,待你心情好瞭,我再回來?”

丁妍珊吃驚地抬頭,她一個未嫁閨女跑到姐夫傢裡住招閑話,姐姐這個有夫之婦回娘傢住更是會惹來碎語,姐姐這樣為她,當真是讓她感動的。

當下丁妍珊不敢再任性,便點頭答應瞭。

丁妍珊回府後沒精打采,她知道她要再想去姐姐傢住找線索怕是困難瞭,而看丁妍香對雲青賢的情深一片,她又不敢把心思與姐姐挑明。

丁妍珊在府裡亂逛,胡思亂想。明天姐姐就要回傢瞭,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心中有怨無處訴,真是鬱結。

正逛著,眼角看到兩個護衛打扮的人往後院走。丁妍珊不理他們,繼續往前逛,走瞭幾步,忽然定住瞭。

那兩人的身形相貌在腦子裡閃過,似曾相識,仿若見過。

丁妍珊猛地一震。

想起來瞭,是冒充捕快的神秘人!

丁妍珊趕緊回轉身。可那兩人已經走遠不見瞭。

丁妍珊快跑幾步,又怕被人發現,心裡緊張又小心。她追出一段,終是見到那兩人的身影,丁妍珊飛快地躲在樹叢後,藏瞭起來。

這後院裡沒有人,那兩人絲毫沒有防備,他們一路走一路說著什麼。丁妍珊心跳得厲害,小心翼翼地跟近瞭幾步,聽到瞭他們的聲音。

“我們該到哪裡去呢?大人給的這些錢銀花不瞭多久。”

“反正是得離開京城。大人說瞭,等風頭過去我們就能回來,相信要不瞭多久的。你少上花樓喝酒,這錢銀就夠瞭。”

“我不放心,他連女兒都可以押上去,我們這些小卒,真會放我們來來去去?他能讓我們幹掉別人,當然也能讓別人幹掉我們。”

“噓,別犯傻。聽話別惹麻煩就沒事。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兩人說著很快從丁府後門離開。丁妍珊兩腿發軟,心跳如鼓,整個人靠在樹後動彈不得。

居然是爹爹!

丁妍珊不敢相信,就算親耳聽到她仍不敢相信。

她再站不住,蹲在瞭地上。那個劫匪頭子當初說他們丁傢人利用他後棄之不管,所以他要還以顏色。丁傢人,這麼明顯的說辭,她居然半點沒往父親身上想。

可是為何要這麼對她?丁妍珊眼眶發熱,不明白爹爹為何要把自己的女兒也搭進去。她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眼淚落瞭下來,滴在瞭泥地上。父親罵她是蠢貨、說她沒用的情景浮在腦海。他說過女兒沒用,他嫌棄她們。

丁妍珊放聲大哭。

可惜他隻有兩個女兒。他答應過娘不讓妾室生子,他惹不起娘的娘傢人,所以他隻能有兩個女兒。她還以為爹爹是疼她們的,結果現實卻是如此殘酷,他怕是早對女兒不滿,她們隻能作為他攀權附勢的工具。

他曾想把姐姐嫁給一位名聲並不好的老將軍做續弦,後來那將軍失勢,而雲青賢出現,他又覺得這個年輕人比那個失勢的將軍要有用處,所以雲青賢最終成瞭她姐夫。

而爹爹想讓她搭上龍二,有瞭龍傢錢勢,便是得瞭半個國庫。隻可惜她搞砸瞭,龍二不要她,娶瞭別人。

丁妍珊越想越難過,事情怕是如此瞭。與龍二的仇怨,爹爹算在瞭自己頭上,所以他綁瞭居沐兒,他要讓龍二悔不當初,而龍二明顯懷疑丁傢,於是他又把自己的女兒綁上,以示清白。

所以劫匪才會死在牢裡,所以才會有人敢冒充捕快行事。幕後正是刑部尚書,手下眾多,權勢通天,呼風喚雨。

丁妍珊心如刀絞,她還傻傻地擔心找到瞭雲青賢的證據不知道該如何與姐姐說,現在卻發現一切都是爹爹所為。

她能怎麼辦?她能跟誰說?她還能相信誰?

龍二這趟遠門走瞭大半個月。

這期間居沐兒像變瞭個人似的。她一改往日安靜居傢的做派,開始頻繁外出。

她日日閑逛,買瞭許多不必要不喜歡的物件,什麼衣裳、鞋子、掛件、小飾品、香粉、發簪,各類吃食、各類玩意兒……甚至還有書。

銀子大把大把地花,東西買回來卻沒什麼用,放在瞭箱子裡,動都沒動過。

小竹有些發慌,陪著居沐兒逛鋪子的時候拼命勸說居沐兒,可也阻擋不瞭她揮霍。居沐兒身上沒錢銀,小竹謊稱帶的銀子不夠,想著這樣可以罷手瞭吧,可居沐兒不急不惱,對店傢說到龍府拿賬。店傢喜滋滋地把東西打包送上,壓根兒不擔心這龍二夫人付不起。

龍府的賬房先生這段日子算賬算得冷汗涔涔,真不知二爺回來瞭該如何與他交代。

二爺事先沒吩咐過要扣著銀錢不讓夫人花,所以那些小玩意兒的賬,賬房先生不敢不付。可二爺也沒說過錢銀要讓夫人隨便花,所以賬房先生心裡頭慌得很。萬一是真不讓花的,那可怎麼辦?

花錢多還不是居沐兒最讓人咂舌的地方。龍二不在瞭,她閑來無事,開始勤快地往娘傢跑。餘嬤嬤問小竹,親傢老爺都出門遊玩瞭,二夫人回娘傢都做些什麼呢?

小竹支支吾吾:“夫人……夫人與些朋友切磋琴藝。”

餘嬤嬤聽得半解,但很快她明白瞭意思。因為市坊間已經傳開,龍傢二爺出遠門,龍二夫人居沐兒不改舊習,與男子勾勾搭搭。這次搭上的是舊愛陳良澤。兩人時常在無人的居傢酒鋪相會,鬧得陳傢娘子抱著孩子到酒鋪尋人。兩口子還曾經為瞭居沐兒在街市裡吵瞭一架,不歡而散。

餘嬤嬤聽得這事,臉都綠瞭。身為龍府管事,這事她可不能不管。於是她找瞭居沐兒,苦口婆心,嚴肅嚴厲地把這事給說瞭。婦德婦道的道理規矩說瞭一通,居沐兒低著頭聽訓,半句都沒回話,看上去乖巧聽話,可沒過兩天,她又回瞭娘傢。

這讓餘嬤嬤氣不打一處來。但畢竟主仆有別,二爺又不在,她縱是龍府管事也不能對主子夫人如何,於是憋著一肚子氣,隻吩咐丫環仆人們把夫人盯緊瞭,然後就等著龍二回來瞭告狀。

龍二風塵仆仆,終於在七月初返傢。

這是他婚後第一次與居沐兒分離,以前沒她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現在習慣瞭每日聽她逗趣調侃說舒心話,竟是分開一日都覺得不舒坦。這次一別別瞭大半個月,他真是百爪撓心,分外難受。

龍二想著,要是下回還得出遠門,他定要把沐兒也帶上。雖是眼盲不方便,但左右都有仆人照顧,他是不會讓沐兒吃到苦頭,所以帶上她也好,讓她也出門散散心,順便也給自己解解悶。沒她在身旁,真是覺都睡不好瞭。

龍二懷著這種念頭,歡歡喜喜地回瞭傢。

龍二回到府裡的時候正值午後。

日頭正毒,他身上又是土又是汗,滿身臭烘烘。龍二一進傢門就差人備水,他要沐浴。

進瞭自己的寢屋,看到居沐兒正在午睡。天熱,她穿著小兜子,抱著薄被,睡得一臉紅撲撲的。龍二看瞭看,忍不住在她臉蛋上親瞭一親。

居沐兒動瞭動鼻子,皺皺眉頭,翻瞭個身繼續睡。

龍二咧著嘴無聲大笑,把她翻過來又親一記。居沐兒不高興地動瞭動,幹脆拉過被子把頭蒙上瞭。

龍二笑得更厲害,把她的薄被拉下來,免得她把自己給悶死。認真看瞭看,她好像瘦瞭。這讓龍二很高興,這表示她掛念他,沒有他在身邊,她定然也不好過。

思及自己在沐兒心目中的重要地位,龍二驕傲又得意,心滿意足地一路脫衣裳,去耳房沐浴去瞭。

坐進瞭大澡盆子,還沒搓洗幾下,他又待不住瞭,濕漉漉地從大澡桶子裡出來,一路滴著水走進寢屋,走到床邊把居沐兒的薄被掀瞭,兜子扯瞭,然後一把將她抱瞭起來。

居沐兒睡夢中遭襲,嚇得放聲大叫,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朝來襲者的臉上抓去。龍二嚇瞭一跳,偏頭躲過。不過是想偷香,卻遭娘子爪襲,這說出去得笑掉別人大牙。

龍二大叫一聲:“是我。”

居沐兒愣瞭一愣,對自己被一個裸著身的男子抱住嚇得腦子發蒙,過瞭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聲音說的是什麼。

“相公?”

“是我。”

居沐兒伸手摸一摸龍二的臉:“相公?”

“可不就是我嗎?”

居沐兒又改摸為揉,再用力捏:“不是做夢嗎?”

龍二疼得吸瞭一口氣,居沐兒滿意瞭:“原來不是夢。”

“龍居氏!”龍二一聲喝。她肯定是故意的!

居沐兒軟軟靠在龍二懷裡,抱著他的頸脖,頭枕在他肩上,乖得像寶兒的小花貓:“相公,你回來瞭。”

“陪爺洗澡。”龍二沒好氣,抱著她到耳房,扒光瞭丟進大澡桶裡。

“相公你好臭。”居沐兒一邊嫌棄一邊還是緊緊抱住瞭他。她想念他,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想念。

“敢嫌棄爺。”龍二咬她一口,把她按到自己胸膛上讓她聞汗味。

居沐兒掙紮,撲騰瞭一地的水,無意中還打到龍二的臉。龍二“嘶”地吸口氣,反轉身把居沐兒壓在桶壁上狠狠吻住:“爺一回來你就又抓又撓又打的,翻瞭天瞭?”

居沐兒的回答是用力抱著他,也狠狠吻住。

還真是翻瞭天瞭!龍二一邊吻著一邊想,這翻得還真是好,他很喜歡!

這澡洗得一地水,摸摸揉揉親一親,搓背擦胸又沐發的,折騰瞭一下午。待得兩人回到床上,又難耐這大半月的別離,親熱嬌愛瞭一番。

待得龍二饜足,氣喘籲籲地休戰,居沐兒已經抱著被子鬧著要睡。龍二讓她睡到丫環第三次來催吃飯,把她趕瞭起來。

兩口子親親熱熱,一臉春意地出現在餐桌上,眾仆訝然。餘嬤嬤一邊盯著丫環小仆們伺候好主人傢用飯,一邊觀察著居沐兒。她神色如常,與龍二說說笑笑,沒半點心虛不安。

餘嬤嬤不明白居沐兒的轉變是怎麼回事,但這夫人的異常定是要與二爺好好說道說道的。這晚,龍二到書樓查看積下的卷宗公事,餘嬤嬤便帶著賬房先生和小竹小蘋過來瞭。

“老奴倒不是要說夫人的不是,隻是夫人過去的生活環境與如今不同,許是有些不適應。但身為龍傢夫人,一舉一動皆受矚目,還是要註意些的好,莫讓外人恥笑瞭我們龍傢。”

龍二皺著眉頭,翻著賬房先生遞上來的賬本,細細看完瞭,眉頭打瞭結,又問瞭小竹小蘋夫人具體都做瞭什麼事雲雲,然後揮揮手,讓他們下去瞭。

龍二在書樓裡坐瞭一會兒,他想著這事,越想越奇怪,再沒心思看那些買賣賬,幹脆起身回瞭屋。

屋裡,居沐兒正在疊衣裳。她眼雖盲,卻還是喜歡自己動手做些事,她說這樣她才不會成廢人。

她疊衣服很慢,先摸清裡外領擺,然後沿著縫線摸索攤平對折,疊好瞭,才撫平,摸索是否擺正,然後再放到一邊。

龍二就站在門口看她疊衣裳。她疊好最後一件,擺放成一摞,然後捧起來,走到大衣箱那兒,打開瞭,把衣裳放進去。右手邊是他的,左手邊是她的。

龍二覺得她應該是在衣裳上做瞭記號,或者是她疊衣裳的時候做瞭記號,因為她每次拿衣裳,都沒有拿錯過。

龍二看她蓋上衣箱子,又去摸抽屜裡他的腰飾、小掛件、腰帶扣,一個個摸一遍,擺好瞭,笑瞭笑。龍二忍不住咳瞭咳,居沐兒聽得聲音嚇瞭一跳,飛快地把抽屜關上瞭,好像她剛才做瞭什麼錯事。

龍二裝成剛進門的樣子,走進來道:“我回來瞭。”

居沐兒笑著迎他:“相公忙完瞭?”

“忙不完,剛看到一本賬,嚇到瞭。”

居沐兒把龍二按在桌前坐下:“我給相公倒茶喝,給相公捶捶背。”

“你倒是個知趣的,知道我看的是什麼賬?”

居沐兒幹笑兩聲,殷勤地給龍二倒茶。

可惜龍二不吃她那套,他斜睨她一眼,開口問瞭:“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居沐兒無辜地眨眨眼:“沒玩把戲,就是相公不在身邊,想相公瞭,一不小心,便花多瞭些。”

“多瞭些?你花的那些,可夠窮人傢吃三年的。”

居沐兒張大瞭嘴,她倒是真沒想到有這麼多。

“你是故意氣爺呢?爺離你遠瞭些,你便拼命亂花銀子讓爺肝痛,讓爺惦記著,以後不再離你太遠是不是?”

居沐兒笑瞭,卻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她眨眨眼,把淚意逼瞭回去,笑道:“相公睿智,無人能及。”

龍二把她拉過來,啪啪打瞭兩下屁股:“爺正訓話呢,你還敢調侃爺?”

“我說的是真心話。”居沐兒揉揉屁股,賴在龍二身上不走瞭,抱著他的脖子撒嬌。

龍二卻還有氣要撒,他一戳她的額頭:“你亂花銀子,此一罪也。與那陳良澤勾勾搭搭,此二罪也。你自己說,那又是怎麼回事?”

“舊友重逢,想起小時候的事瞭,又難得有人陪我彈琴,所以就多聊瞭聊。”

“多聊瞭聊?那用得著三天兩頭地去嗎?”龍二聽得她輕描淡寫地說這事就更氣。

他不在意雲青賢,因為那傢夥在居沐兒心裡屁也不是。可陳良澤不同,青梅竹馬,情深義重,當年退婚的理由還挺悲情。況且退婚是居沐兒提的,她對陳良澤興許還有幾分愧疚之情。

這人吧,就怕這情那情的攢得太多,一多就亂。

龍二瞪著居沐兒,她明明心裡明白他的心思,他可不是什麼大方的人,這走瞭一趟遠門她就又鬧這樣又鬧那樣的,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相公,你在瞪我嗎?”

“哼。”

“相公莫氣,我認錯瞭還不行嗎?”

“你錯哪兒瞭?”

“我不該花銀子。”居沐兒低著頭,手指擰著衣角,樣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龍二吸口氣,想罵罵不出來,隻得又戳她的額頭:“有說不能花銀子嗎?是不該花的不能亂花。要是很必要的,必須要買的,那才能花。”

居沐兒點點頭:“知道瞭,必須要買的就能花。”

龍二一噎,怎麼又覺得哪裡不對瞭?他皺起眉頭看她委屈的樣子,想想罷瞭罷瞭,錢銀的事不與她計較,反正囑咐好瞭賬房,以後夫人的花銷都得經他同意才行,這樣諒她也花不到哪裡去。

“那那個陳良澤呢?”龍二最在意的是這個。他不在乎外頭說什麼,但他很在意他傢沐兒去見他。

“以後再不見瞭,總行瞭吧?”居沐兒完全沒掙紮,很快妥協。

“不能就這麼算瞭。”龍二一得勢就開始擺威風,“還是得罰你。”

“不要罰我,我都認錯瞭。”居沐兒很配合地認 。

“不行。”龍二把夫人推到一邊,大聲道,“龍居氏,你品行不端,不知檢點,罰你面壁思過三日,禁足不得外出,食齋獨眠,認真思過。日後若有再犯,定然重罰。”

居沐兒點點頭,輕聲問:“那相公要睡哪裡?”

龍二一噎:“你管爺睡哪兒!”

“我不用睡柴房嗎?”

龍二又一噎,上前一步戳她的腦門:“你這個不會討歡心的。”

居沐兒撲上前把他抱住,她確是個不會討歡心的。

這天夜裡,龍二在另一間廂房睡。全府上下都知道夫人做錯瞭事,二爺罰她瞭。

居沐兒躺在床上,想著事情的發展一如她所料,順順利利,可她卻一點也沒法開懷。她想著龍二對她的體貼,他罰她,是為瞭服眾,是讓她日後的日子好過。明明是她錯瞭,他卻還對她這般好。

她想著她那一步步的計劃,想著不久之後的別離,忍不住淚如雨下。

龍二也睡不著,他越想越氣,明明緊趕慢趕回瞭傢,想著每晚可以抱著媳婦兒睡個好覺,結果她偏偏要鬧他。她到底要做什麼?她怎麼可能會做這種蠢事?難道真是他第一次離傢她太想念他所以犯傻瞭?

龍二越想越不高興,總之這個女人亂花錢銀,還見別的男子,無論理由是什麼,這都太不應該瞭。

可是縱然如此,睡到半夜也沒睡著的龍二爺還是沒忍住,他偷偷潛回瞭房,摸回瞭自個兒的床上,抱住瞭自個兒的媳婦兒,這才踏踏實實地睡瞭過去。

居沐兒受罰的三天很快過去。

她這三天閉門不出,天天齋飯素菜。丫環們得瞭令不許陪她解悶,龍二自己也鮮少回屋。當然他夜裡偷偷潛回去這事誰也沒告訴。

如此一來,居沐兒貌似被罰得可憐兮兮,餘嬤嬤有些不忍,來看瞭她一回,寬慰瞭幾句。

三天過去,龍二爺隻差沒敲鑼打鼓地搬回瞭自己屋裡。嬤嬤下人們安分聽話,居沐兒談笑如常,一切似乎都如往昔。

可好日子沒過兩日,讓龍二傻眼的事發生瞭。

這日賬房先生小心翼翼地來書樓,吞吞吐吐向龍二報:“二爺,二夫人要買琴。”

龍二一聽,不高興瞭:“她要買琴為何找你說?”不是應該找他這個當相公的撒撒嬌求買琴才對嗎?

“不是夫人與我說的。是夫人已經買瞭,琴鋪掌櫃來找我討錢的。”

龍二一愣:“買瞭?”

“是的。夫人說,二爺說瞭,必須買的東西是可以買的,她說二爺同意的。”

必須買的東西—琴算嗎?龍二額角抽搐。

賬房先生繼續道:“可那琴實在是太貴重,我不敢做主,所以趕緊過來報二爺。”

太貴重?龍二決定先給自己倒杯茶喝,定定神。

茶喝下去瞭,他問:“多少錢?”

“八萬八千兩……”

“什麼?”賬房先生話沒說完,龍二噌的一下站瞭起來,“八萬八千兩?什麼破琴能值八萬八千兩銀子!金子做的嗎?”

“不,不是。”賬房先生直冒汗,“是金子。”

“真是金子做的?”龍二揚高瞭聲音,不敢置信。金子做的琴,這麼俗氣,他傢沐兒會喜歡?她的喜好何時變得如此瞭?

“不,不是金子做的琴。是要付八萬八千兩金子。”

哐啷一聲,龍二手中的杯子摔在瞭地上,裂成兩半。

八萬八千兩,金子!

很好,非常好!龍二咬牙切齒,火氣騰騰往上冒。這個敗傢媳婦兒,她的膽子還真夠大的。

“她在哪兒?”

“啊,那掌櫃正在賬房處等著。”

“我是問夫人。”

“這個,屬下並不知曉。”

龍二黑著臉:“你打發那個掌櫃走,這琴不買。”他說罷大踏步往外走,回院子找他那敗傢媳婦兒算賬去瞭。

居沐兒果然在院子裡,她正興高采烈地跟丫環們講那臺“傳奇之琴”,什麼“龍鳳合鳴”“千古之音”……

龍二怒氣沖沖地走進來,把她拎進瞭屋裡。

“我不在的時候,你弄那些小動作就是想試試我,對不對?”龍二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我若能容得你那般花費,你便對這臺八萬八千兩金下手,對不對?”

居沐兒低頭不說話。

“你之前說什麼買琴會心裡歡喜,也全是試探對不對?”龍二越說越生氣。

居沐兒低著腦袋小聲道:“那是臺好琴,絕世之作,世上再沒有第二臺瞭。那掌櫃是不賣的,那是他傢的鎮店之寶,我費瞭九牛二虎之力,與他鬥琴鬥智,才把琴贏回來的。八萬八這個價,已經很值瞭。”

龍二瞪目,她還真敢說,八萬八千兩金啊,她以為是一把沙子嗎?就是他買鋪子花銷最大的一筆,也沒有這個數的一半多。她居然還說很值,她到底有沒有錢銀的概念?

“相公,這琴保值保價,越放越是值錢,相公買回來,定然不會虧的。”

還越放越值錢?龍二差點一口血吐出來,你道人人都跟你這個冤大頭似的花金子買塊爛木頭回來?

龍二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終於擠出一句話:“相公重要還是那破琴重要?”

“相公已經是我的瞭,可是琴還不是。”

龍二噎住。好,很好,真是伶牙俐齒。

“有相公就沒那琴,你死瞭這心吧。”

居沐兒低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龍二看得更是惱火,大聲喝:“不許哭。這事就這般定瞭,日後你花錢,每一筆都得先問瞭我。”

居沐兒哭得更厲害,抽泣起來。

龍二瞪她:“哭什麼哭,八萬八千兩金,你還有理瞭?”

居沐兒搖頭,忽然走過來抱住瞭龍二,把頭埋在他的肩窩用力大聲地哭:“相公,相公,我真的很喜歡,相公,世上再沒有瞭,是唯一的,我很喜歡。”

龍二硬起心腸:“世上獨一無二的東西多瞭,你喜歡的不一定就能要。”

“相公說得對。”居沐兒號啕大哭。

“你好好反省……”龍二刻意忽視掉她的眼淚。

可他話還沒說完,居沐兒卻大聲叫:“我要回娘傢。”

這話又讓龍二怒火沖天:“回便回,你就在娘傢裡好好思過。我不允你,便不許回來。”說罷,丟下大哭不止的居沐兒,轉身出去讓丫環給她收拾行李。

居沐兒真的回娘傢去瞭,小竹、小蘋戰戰兢兢,嚇得不輕。二爺黑著臉讓她們收拾夫人的行李,卻又囑咐不能教夫人餓著瞭,不能教夫人熱著瞭,不能讓夫人見別的男人,隻準在娘傢裡閉門思過。

小竹、小蘋不明白發生瞭什麼事,隻知道夫人又亂花錢惹瞭二爺不高興。可夫人哭成這樣,她們也不好問,隻得硬著頭皮默默陪居沐兒住進瞭居傢酒鋪。

一日無話。到瞭第二日,龍二的氣還沒有消。一晚上沒有媳婦兒可抱睡不踏實讓他相當暴躁。可更氣人的事來瞭,居沐兒居然寫瞭一封信讓小竹給送過來,字寫得歪七扭八,顯然出自她的手。信上說夫妻趣味不同,難以相處,望夫君研習琴技,陶冶情操,如若不然,唯有休夫一途。

龍二氣得當場把那信撕得粉碎。這盲女真是越發膽大瞭,還敢拿休夫之事逗弄他。讓他習琴養性,陶冶情操,是嫌棄他瞭?

對,她一直嫌棄他的,打剛認識開始她就嫌棄他粗鄙。誰才是她那趣味相投的良人?陳良澤那類的?

龍二氣極,讓人備筆墨。她會嚇唬人,他也會。她會寫休夫警告,他也能寫休妻書,而且他比她寫得更好。

龍二認真寫瞭,揉碎瞭一頁又一頁,務必要寫一篇字體灑脫、內容豐富、條理分明、頭頭是道的休妻書嚇唬她。他列舉瞭所有他能想到的罪狀,什麼不事勞作、無出、不節儉持傢、對夫君不恭敬、善妒、碎嘴、惹是非、招惹市坊惡語、有損夫傢聲譽等。

細數一數,竟列瞭二十多條罪狀,每一條都夠休她一遍的。龍二看著數著,忽然覺得這世上真是沒理可說,明明這娘子壞成這樣瞭,為什麼他還喜歡得要命?雖然現在他生她的氣,可他心裡知道,他喜歡她,就如同她喜歡那臺琴一樣。

世上再沒有瞭,那是唯一的—他忽然想到她這句話。

龍二這麼想著,把那信封好,讓小竹送給居沐兒,還囑咐:“回去後,給她好好念,讓她背下來,回頭哪一條再犯,爺定好好整治她。”

小竹嚇得連連點頭,捧著那信走瞭。剛出門口,又被龍二叫住:“你們好生伺候著夫人,早點哄她回來。若三日內夫人回傢,你們有賞。否則,重罰!”

小竹聽罷,腳底抹油趕緊往居傢酒鋪跑,恨不得立時便將居沐兒綁回來。

龍二靠在椅背上,看著他撕的那一地紙,心裡“哼”瞭一聲,跟爺鬧脾氣,回來瞭看爺不整治你。